阿素暗暗吃惊,那高昌乱匪还藏在府中,李容渊是交出了什么人来糊弄皇帝。然而最令她吃惊的是,她竟然不知道,李容渊此时要得封郡王,比前世还要提前许多。
前世李容渊虽封郡王,却是与自己成亲之后,母亲求皇兄赐封,另辟下了宅地供他们居住。她起初一直以为,正因如此,他才愿意娶自己。然而后来看他一步步走上皇位,终为万乘之尊,阿素才明白,即便没有与自己的婚事,以他之能,封王也不过是早晚。
只可惜阿娘却不明白,及至李容渊御极,她每次入宫为门下之人索官,必提当年恩眷,但凡不应,甚至于他面前直犯天颜道若非当年提携,又哪有今日。
然挟恩相逼,不过是开始,最终势如水火。阿娘怪她失了恩宠不能为荫及自家,然而夹在两人之间,只有阿素自己知道有多煎熬。
李容渊似乎不欲多提此事,见阿素只是怔怔,对永仙道:“时候不早,今日我便领人回去。”
永仙赶忙应道:“那我明日便派人将请柬送到府上。”
李容渊似有些满意,转身向宫门而行,阿素方回神,望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在回去的马车之上,两人各据一角,这还是这些天来,第一次与李容渊单独相处,昏黄的灯影之下,望着他颈间深深的红痕,阿素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然而李容渊的神色平静,不发一言,阿素想起他为自己之事奔波,又为阿兄谋得仕途,今日特地来接自己,心中沉沉。
那日她一时情急,大约是真错怪了他,想到此处,不由嗫嚅道:“你的伤,好些了吗?”
然而李容渊并没有答话,只是坐在那里,垂着眸子,似乎要等她自己上前探查。阿素不知是陷阱,犹豫了片刻终于一点点挪了过去,扑在他身前仔细看了看,但见都是一些皮肉伤,不由低语道:“怎么不用药?用了药好的快些。”
她正伏在他怀里,纤手抚在那红痕上,看得认真,然而一只手已悄然握住了她的腰。
李容渊在她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低叹道:“怎么这么细。”
两人相距极近,他的声音暧昧,阿素耳尖红了起来。
第60章 落水 像捞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他的……
阿素微微扭了下身子挣扎, 却被李容渊有力的手困在怀里。
阿素感到他的手指闲闲划过自己的脊骨,一寸寸地丈量,似乎心无旁骛, 然而环绕着自己的气息却极具侵略性。
修长的手指不知按到什么地方,阿素只觉细微的战栗从脊背蔓延而上,她缩了下身子,听李容渊淡淡道:“穿齐腰好看些, 明日让朱雀再给你裁几身。”说完目光又落在她胸前, 翘起唇角道:“齐胸不适合你。”
阿素涨红着脸捂着胸口,她不过是发育得晚些,没有那么丰腴罢了。见她窘迫的样子,逗弄得够了,李容渊方捏了捏她的小脸, 叹道:“还是要多吃些。”
然而另一手却片刻都没离开她的腰, 掌心的温度透过夏日薄衫熨帖在肌肤上,平白惹人心躁。
阿素忽然觉得这车厢内实是太热了些, 一阵轻微的晃动, 挂在壁角的油灯忽闪一下也熄灭了。阿素心中一紧, 向外望去,才发觉是遇到了巡夜的金吾卫。领头的校尉望见车上的皇室标记,即刻放了行。马车又重新动了起来。
阿素想去重点将那盏油灯点亮,却听李容渊淡淡道:“就这么待会。”
阿素无法,只得老实被他困在怀中。薄纱窗外清冷的月光照进来, 阿素悄悄地打量他, 李容渊抬起长而卷翘的睫毛望过来,深邃而俊美的五官藏在一片阴影里。
阿素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不得不承认,即便经历两世, 她依旧觉得他生得太好看了些。这容貌大约遗自他那位艳美的生母多些,又兼有陛下的英气,淡色的双眸望着人时会有一种深情脉脉的错觉。
阿素的心跳得更快了,她低下头去,不去看李容渊。然而下一瞬便被捉住下颌抬起脸来,车内漆黑而幽静,只有白檀的旖旎气息,李容渊低下头靠近,阿素僵硬着身子,如同被捕获的猎物,一动也动不了,直到饱满的下唇被衔住,轻柔地吮吸噬咬。
黑暗中微微的刺痛传来,先是浅啄,之后便热烈地吮吸着她的柔嫩的舌尖,阿素被吓到了,这是前世她从未经历过的事,身子软在他掌中,一阵阵发抖。
时间似乎静止了,不知过了多久,阿素方从迷蒙中回神,微微喘息,被蹂|躏过后的双唇泛着娇艳的粉,听得李容渊声音低哑道:“讨厌我么?”
他情|欲未褪,语气却执着,阿素下意识摇了摇头,只听得他轻轻一笑,叹道:“那……喜欢我么。”
阿素终于缓过神来,涨红着脸推开他,他此前便这么问过,这一次差一点又着了他的道。
好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原来已到了丰乐坊。黑暗中一片旖旎,阿素挣扎着下车,起身时发觉双腿都软得打颤,还未踏上地面一步,却被李容渊托着膝盖抱了起来。
她心中着实惊慌,却挣不过他有力的手臂,远远望见朱雀已经站在大门外的灯笼下等他们,阿素颇有些不好意思。
李容渊抱着她一路走回西苑,阿素忽然想到如今东苑中住着的那个高昌人,心中沉沉。萨利亚也不知是不是他的真名,此次他来长安又有什么目的。最重要的是,他与李容渊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虽然相信李容渊并不会对自家不利,然而那人却不同,心中拿定主意待有机会一定要查明他的身份。
第二日永仙真送来了一份请柬,邀李容渊去采莲宴,阿素才发觉这宴会虽办在曲江池畔,借得却是漱玉园的地方。这漱玉园筑在曲江之畔,精巧奇丽,说起来还是自家的私产,是当年阿耶与阿娘成婚时建的,园内既植珍奇花木,又有罕见飞禽,雕梁画栋,水车自雨,精妙绝伦。
永仙既能借得到这园子摆宴,想必是阿樱在耶娘面前求来的。想到此处阿素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心道若是她,绝不会拿耶娘的心爱之物去做人情。然而片刻后又叹了口气,如今替她承欢膝下的是阿樱,她又怎么能苛责于她。
到了那采莲宴的正日子,阿素先入宫,同永仙一起往漱玉园去。她有些好奇,为何李容渊也有这闲情逸致,要到曲江之畔来赏莲,然仔细一想也只有一个可能,他既已到了年龄,自然要娶一位贵女,大约是借此机会相看。不知为何,想到此处,阿素颇有些恹恹。
待阿素与永仙乘坐的宫车到了曲江池畔的漱玉园,她见到的第一人竟是元剑雪。阿素望着已长得比自己高出许多的兄长娴雅而立,气质端华,心中一阵欣喜。永仙却比她更开心似的,望了眼他身边的阿樱目光中带着赞赏,她果然不负所托将元剑雪带了来。
阿樱惯会察言观色,见到永仙神色知她欢喜,微微福身,得了她颔首,带着笑意扯着元剑雪入席。元剑雪望了阿素一眼,便随阿樱入内。
这漱玉园本是阿素从小玩惯的,自没什么新奇,那些游乐的节目也都提前在永仙面前排演过一遍,阿素自然也觉得无趣,只有这每道菜都是用新鲜的莲子做成的百莲宴让她还有些兴趣,舀了一勺莲子羹,又端了一碟莲心虾炙,旁边还有冰糖莲粉糕,阿素在人少的角落中吃得津津有味。
如今她身处一片环水廊榭,李容渊则坐在她对岸,距离她很远。这是阿素专程排的座次,为的是少些拘束。不过说来也奇,她悄悄观察了一番,倒并未见到李容渊中意哪家贵女,反而在与旁人闲谈之时一直望着自己,像是知道她有意将自己放在最远处一般,目光颇意味深长。阿素不由心虚低头。
而在环水廊榭中间,则浮着几条小舟,穿梭在莲叶之中。其中一条小舟之上,有一位白衣美人翩然做画,正是那位崔三娘。她得大师真传,手下一笔好丹青,此时有意要在众人面前露一手,命人摇着小舟往水波荡漾风景如画之处去取景。
阿素低头吃得正开心,忽然见一道人影投射在自己面前,她蓦然抬头,才发觉是元剑雪。元剑雪眼神示意她起身随自己去,阿素倒有些受宠若惊,又极想知道耶娘的近况,犹豫了一瞬便起身跟在他身后。
到了僻静无人的回廊转角,元剑雪望了她片刻,方开口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阿素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来是听了自己在家养病不去官学的托词,想解释两句,却忽然望见一个艳美的身影带着四位侍女向这边来。
是永仙。阿素知道她向来对阿兄看得重,不忍惹她误会,忙推着元剑雪道:“你先走,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元剑雪深深望了她一眼,虽似欲言,却依言离开。
阿素松了口气,永仙已走到她面前,笑道:“寻了你半日,怎么在这角落里。”又望着元剑雪刚才离去的方向,做恍然的样子道:“难道是私会了什么人不成?”
见阿素不语,又调笑道:“你告诉我,我保管不告诉九兄。”
阿素闻言得知永仙并未看清方才之人是谁,笑道:“不过是出来透透气罢了。”
永仙还欲探究之时,有位面生的仆妇走上前去,先向她一拜,又望着阿素道:“崔娘子请娘子去为她的画题一幅字。”
阿素知道定是崔三娘想在人前卖弄,她虽擅长丹青却不擅书法,这写字的事还要自己来。想来上一世她的字也是平平,这一世得李容渊逼着苦练,倒也出了点成绩,有了些美名。说起来倒要谢他这严师,才出了高徒。
阿素正欲找借口脱身,便一口应下了这件事,向永仙告了退,便随那仆妇而去。
那仆妇是她从未见过的,一路在阿素面前引路,然而走了段路阿素只觉离人群越来越远,不由有些疑惑道:“我们这是去何处?”
那仆妇笑着解释道:“方才崔娘子在北面岸边寻了块既幽静又好看的风景,娘子随我去便是。”
阿素不疑有他,跟在她直走到湖畔芦苇荡,却不见崔三娘的小舟,不由有些警觉,然而为时已晚,那仆妇即刻变了脸色,力气极大,一把便箍住她的腰,使劲一推,便将她推入湖中,之后壮硕的身形迅速消失在芦苇丛后。
阿素吃了一惊,幸好身下水不深,只到她腰间,她一面唤人,一面向岸上游,然而刚动了一动却发觉陷得更深,原来下面竟是一处沼泽。阿素背后发凉,究竟是谁要害自己,想来这自家的园子,她尚且不知道此处有沼泽,难道那人比她还更熟悉此处地形不成?
然而阿素越动的厉害,便陷得越深,渐渐已没至胸口,此处距离人群极远,又有谁会注意到她,呼吸渐渐沉重,冰凉和恐惧从泥淖渗入体内,关于死亡的回忆瞬间涌了上来,阿素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只觉整颗心被绝望攫住。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之时,远处忽传来剧烈的水声,阿素努力抬头,正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踏入沼泽之中,竟是李容渊。
他深潭般的眸子中似燃着滔天的怒火,半身没在沼泽之中,却不遗余力向她靠近。
阿素顿时有了希望,气息微弱唤道:“殿下……救我”,挣扎着向他伸出手去。
纤手很快被紧紧握住,接着被猛然扯入一个有力的怀抱中,腰被勒得很紧,能感受得到他出离愤怒,然而靠在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剧烈的心跳,阿素却觉得莫名安心。
沼泽中泥水冰凉,阿素从惊吓中缓过神,像捞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抱住他的腰,一点也不愿松手,身体止不住战栗。她感到李容渊正将她扣在怀里,下颌紧紧压住她的发顶。
吻轻柔地落在发顶,阿素心中的惊惶褪去,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自己耳畔道:“别怕。”
李容渊的语气笃定有力,虽然依旧身陷沼泽,却有令人安心的力量。阿素知道,自己终于得救了。
第61章 闻香 和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李容渊一手揽着她, 另一手抽下腰间玉带,扯下上面垂的蹀躞,以口咬住, 将熟革带揭成两片,用其中一片拴住她的腰,带尾紧紧攥在自己手中。
就在他动作的这片刻,他们又往下沉了几分, 阿素心中一沉, 这沼泽不比寻常,与其两人一同沉潭,还不如一人逃生。
她泪眼汪汪地望着李容渊道:“殿下放开我吧。”
李容渊蹙眉望了她一眼道:“傻话。”一面用眼神示意她环着自己的腰再紧些,一面将另半片革带向芦苇丛掷去。
他尝试了三次,那带尾的玉扣竟勾住了水边的一丛芦苇。李容渊控制力道, 拖着她一点点向岸边移动。然而夏日的苇杆鲜脆, 很快便折断了,阿素抱着他的腰, 紧紧闭上眼睛。
李容渊沉着异常, 并没有气馁, 此时他们距离岸边近了些,他瞄上了一枝探向水面的树枝,再次用玉带将其勾住,借力移向岸边。
那树枝也经不住两人的重量,很快发出“咔嚓”的声音。好在这时岸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喝道:“快取绳索来, 他们在这里。”
阿素抬头,发觉竟是万骑的陈统领。那魁梧的男人一路奔到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块山石上,接过身边武士递过的绳索, 向沼泽中掷了过来,急迫道:“殿下抓牢些,我拉你们上来。”
李容渊稳稳握住那绳索,揽着阿素。岸上的武士齐心协力,终于将他们从泥淖中拖了出来。
阿素九死一生地从泥泞里脱身,趴在岸边喘气。只觉身上沉得厉害,连站也站不起来。
李容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靠在自己怀中,阿素才发觉水边聚集满了万骑的武士,黑压压一片。
李容渊望着身前之人,眸色深沉道:“将这园子围了,仔细地搜,一只雀也不许放出去。”
他语气严厉,那位陈统领得令即刻去了。阿素想起自万骑的上一位羽林将军高嵩渎职被弹劾,太子便上书奏请李容渊继任,暂代羽林将军之职。于是今日他唤来的都是自己的嫡系,看样子,是要清查此事。
想必方才他发觉自己不见了一面唤人,一面来寻自己,然而不待万骑的人来,便不顾自身安危跳下来救自己。阿素倚在他怀中,只觉心中百味陈杂。
前世她并不曾得他如此眷顾,然而此时,竟因这眷顾生出些欢喜来,她的一颗心酸涩又胀痛,抿着唇说不出话来。见她脸色有些苍白,李容渊低声道:“可是身上不舒服?”
阿素摇了摇头,却见远远有一人神色凝重,疾步而来,竟是阿兄。
元剑雪奔驰到他们面前才停下,见他们虽一身泥泞,但两人皆安好好,表情才稍缓。
他望着奔流而去的万骑武士,转而向李容渊道:“究竟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