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一慌,便连忙低头开口,“娘娘,臣妾——”
“放肆!”皇后话音陡然拔高,眸色凌厉扫向陈莺瑶。
视线落在她身上时,便见她被吓的一颤,皇后便顿了顿,嘴角微扯,勾出一抹鄙夷,轻描淡写的问了一句,“本宫是问你话了?”
这话问的轻,倒像是寻常话,可偏偏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句便叫她将脑袋埋的更低,握着的手隐隐发颤。
皇后本就懒得理她,见她这般模样,也不再去看她,只淡淡的看看永硕皇帝说了句,“本宫瞧陛下这饭吃了也不少了,也该伺候完了吧。”
陈莺瑶听出来皇后是在赶她走,便不敢再耽搁,二话不说作势要福礼。
只是这礼还没行出来,就听永硕帝沉了声音,重重的喊了一声皇后。
那语气里带着警告,还带着不耐烦。
见永硕帝也生了气,这下陈莺瑶便更怕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人都僵在了原地。
相比于陈莺瑶的畏缩,皇后便显得更为自如,她似乎早就习惯了皇帝这般模样,只是嗤笑一声,直接忽视了永硕帝的警告。
视线扫了那垂首立在一侧的宫女太监身上,冷声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姝贵人送走!”
话落,那宫女和太监这才连忙上前,只是手还没伸出,便被一声碎响打断。
两人好似较上了真,永硕帝拿起桌边的瓷碗摔在了地上,怒道:“朕看谁敢!”
话落,周遭登时陷入了寂静,陈莺瑶竟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那瓷碗碎了一地,甚至有几块碎片弹到了自己脚边,皇后只是瞧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皇后莞尔一笑,竟是一边拢起袖子,一边走到了桌前。
那桌子膳食摆的不算多,只寥寥几样,余下的便空着。
皇后在桌前停下脚步,然后往桌上重重一拍,亦是怒道:“江朔!”
她声音并不如永硕帝的大,可震慑力远远凌驾于他之上。
永硕皇帝也被她吼得眼皮一颤,脸上的怒气似乎都被吓回去了不少,他面色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恼,可那一丝恼羞成怒也因着皇后的震慑被憋了回去,并不敢发泄出来。
见永硕帝终于闭上了嘴,皇后才不耐烦的呵斥:“带走!”
左右这才忙不迭的上前将陈莺瑶连拉带扯的给请出了宫。
沈归荑和许若伶一出门瞧见的便是这幅模样——
两个宫娥带着檀木托盘,后头跟着一个提着并不算大的麻袋的太监,那托盘上放着两个透明的琉璃盏,盏里头装了满满的奶白色液体。
三个人并不敢停顿,路过两人时只是微微一副礼,便又急匆匆的走了。
沈归荑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皇后娘娘最爱喝的核桃汁。
许若伶自然也是认出了,便喊住了三人,问道:“这核桃要送去哪里?”
为首的那位宫娥便答:“回伶妃娘娘,这些都是皇后娘娘亲自吩咐要送到陛下宫里的。”
闻言,许若伶挑了挑眉,“全部?”
那宫娥点头。
见势,许若伶才对她挥了挥手,待三人走远了,沈归荑瞧她似是明白了什么的模样,便问她怎么了。
许若伶解释道,“皇后娘娘喜欢吃核桃,因为补脑。可她还有另一个习惯,便是谁惹她生气,她便送谁核桃吃,言外之意便是骂他没脑子,让他补恼。”
说到这,她冷笑着嘲道,“那狗皇帝恐怕是惹了皇后娘娘生气,才送这么多的核桃过去的。”
顿了顿,许若伶便压低了声音,凑近了沈归荑,“怕是因为太子的事。”
其实也不难猜出来,许若伶知道江宴行和永硕帝之间的关系不过是明面上的“父慈子孝”,基于颦妃的死,便是永硕帝真的以死谢罪,江宴行都不可能会原谅他。
她就说打昨儿听了秦宣说了江宴行要参与围猎,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一直到早上长叶火急火燎的跟她说江宴行遇刺了,她才知道自己的直觉没错。
不过忧心归忧心,可作为外人她都能猜测出的端倪,江宴行也不可能不知道。
既然能走到这个位置,那江宴行自然也是有自己的手段,她听太医说并无大碍,便知道江宴行大抵是有自己的思量的。
她便等,等着沈归荑亲自来找她,然后和沈归荑一齐去探望江宴行。
如今这地方不好细聊,沈归荑见许若伶刻意压低了声音,自己也没有多问,只是和她一同往太子行宫走。
还没到跟前,便听见有人在外头嚷嚷,“让我进去!我要见堂哥!”
待凑近了,才看到江倚之整个人几乎要趴在遇知身上,又是拽又是扯,试图通过一系列的撒泼打滚去打动这位有钢铁般意志和不屈不挠信念的铁面侍卫。
遇知站在原地,冷着脸,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殿下还未醒,小世子莫要叨扰殿下。”
江倚之嘴皮子都说麻了也不见遇知松口,他干脆松开遇知,不再同他说话,直接绕开他,自己推门而进。
可遇知好似早就把他看透了一般,江倚之往哪绕,他便往哪挡,气的江倚之脸都涨红了。
许若伶便是这个时候走上前替遇知解围的,她拉住了江倚之,笑着劝说道:“小世子,殿下这会儿还未醒,你即便是去见了,恐怕也说不上话,不若我先同你去玥嫔娘娘那里坐会儿,等下午再来瞧瞧也不迟。”
若不是许若伶提到了玥嫔,恐怕江倚之也不会听。
似乎他也知道自己这么耗下去没什么用,亦或者是真的想去玥嫔那里坐坐,这才点了点头勉强同意。
许若伶见他应下,便回头看了沈归荑一眼,给她使眼色,然后又抬眸去看遇知。
沈归荑知道她什么意思,遇知这回反应也出乎意料的快,三人视线逐一交汇后便又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
遇知后退一步去开门,沈归荑便也提着裙子放慢了脚步身往宫门口走。
遇知只将门开了一个缝,也足够沈归荑进去了。
也就是在这时,江倚之恰巧回头,想要跟遇知说他下午再来。
可刚一回头,便看见那一截裙摆消失在门缝之间,遇知因他突然回头而被吓的一激灵,宛如烫手山芋一般连忙关上了门,然后若无其事的别开了眼。
他连忙睁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看着遇知,抬手去指,“怎么回事?我刚刚看见什么了?谁进去了?......遇知!你他娘的让爷进去!”
沈归荑听到身后又传来了江倚之不眠不休的声音,连忙提着裙子小跑。
屋外守着的是刘平乐,他见沈归荑来了,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微微一让,也不说话。
她顿了顿,有些疑惑,便问道:“刘公公,殿下可醒了?”
刘平乐闻言便笑,说了句,“殿下等候三公主多时了。”
沈归荑听了面色一喜,停也不停,便连忙提群进了屋子。撩起珠帘,果然看到了穿着中衣靠在床榻前,手里正卷着一本书看的江宴行。
其实来之前,许若伶也安慰她说不必担心,只是她并未讲这话真正听进心里,直到先现今正看到了江宴行,这才将担忧吞进了肚子里。
听见了珠帘声响,江宴行便循声望去,待看到是沈归荑后,才放下手中的书卷,对沈归荑招手,淡笑道:“过来。”
他薄唇略有些苍白,可就是那一抹苍白,将他的眉目衬得不再那般冷淡,而稍有温度。
沈归荑见他唤她,便小跑过去,坐在他跟前,“你没事吧?”
江宴行看她面色紧张,眉头也轻微的蹙着,便好整以暇的反问她道:“你觉得呢?”
闻言,沈归荑便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他一眼,从头发丝一直看到掩着的锦被,最后视线又回到了他那略有些苍白的薄唇上。
开口问道,“你嘴巴好干,口渴了么?要不要喝水?”
说着便四下环顾,看到了床侧檀木小几上放着的茶盏,便要抬手去端。
只是还未动,便被江宴行抬手按住,他斜靠在床头,眉目略有些懒散,看向沈归荑时,也是一副淡逸的模样。
他薄唇微动,“渴。”
“不过,”顿了顿,他抬手将沈归荑拉到跟前,指尖落在自己的唇上。
他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
然后低声道:“你亲一下,就不渴了。”
第33章 藏雀(六) 你你快解开
沈归荑没想到江宴行会拉她, 他用的力气并不大,沈归荑也并未有丝毫心里准备,便被江宴行给扯了过去, 伏在了他身前。
江宴行敛眸看她,少女眼睫轻颤,似乎有些微怔。
他便松了手,慢吞吞的又提醒了沈归荑一遍, “我渴了。”
被江宴行再次提醒, 沈归荑这才微微敛下眸子, 薄唇也轻抿起来。
平日里都是她凑上前去吻江宴行, 亦或者是自己要求江宴行吻她, 乍一听到江宴行这么开口,确实是稍微有些吃惊。
江宴行便这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似乎是在等着她, 又似乎是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沈归荑薄唇的浅粉色被她抿成了一抹白, 这才动身撑起了身子,然后往江宴行身边又靠近了一些。
她抬手撑在江宴行的身侧, 压下眸子凑过去,她甚至有些紧张,紧张的松开了紧抿的唇, 樱唇饱满,润回了些粉色。
待又近了一些,她才闻到江宴行身上的紫檀香气变的更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略带清爽的凉意, 似乎是一种提神的中药材。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沈归荑不由得顿了一下,然后才慢吞吞的印在了江宴行的唇上。
——冰凉, 柔软。
她只轻碰了一下,便又撤开,这才开口小声道:“这下,好,好了吧。”
江宴行见她连身子也要撤回去,便抓住了他的胳膊,慢吞吞地问道:“哪儿去?”
说罢,他又将沈归荑拉至跟前,压低了幽幽道:“你碰到了吗就问好了没?”
沈归荑被问的有些羞赧,她当即小声反驳道:“怎么没碰到!还是凉的呢......”
这话说的江宴行不由得笑了,只是那笑极淡,他轻捏起沈归荑的下巴抬起,“不是教过你么,怎的这就忘了?”
这话说的沈归荑脸色一红,当即便要去推江宴行的手,他教的哪里是什么好东西,都是一些没羞没躁的。
江宴行被她抬手推开,也没说什么,只看着沈归荑浮了些粉色的脸颊,又问了一句,“真忘了?”
沈归荑撇嘴,半带着恼意的瞪他,“没忘!”
说罢,她似是想证明自己一般,攥紧了手下的锦被,硬着头皮再次凑了过去,对着江宴行的唇印了下来。
这次她没有即刻松开,而是细细的轻碾着,轻柔又带着小心翼翼,她薄唇微张,与江宴行的唇紧紧贴合。直到后脑被人轻轻一按,那略带轻柔的吻这才重了一些。
她只觉得唇上微微一痛,她贝齿微张,口中便有一抹软滑探入。
沈归荑微微一惊,“唔”出声来,便连忙撤开。
她双唇红润饱满,濡着晶莹的水渍,江宴行便抬手去擦,指腹细细摩挲擦拭,沿着嘴角一路蔓延到下唇。
他动作很慢,似乎是在擦拭一件精致的工艺品。
沈归荑被他手指拂的有些不适,便有些不自然的拽开了他的手,想要阻止他下一步动作,视线也移开,飘忽不定的乱瞅,最后看到了锦被上的一卷书。
顿了顿,便适宜的岔开了话题,“你怎么刚醒就看书?”
江宴行唇上也濡了些晶莹,双唇微抿便将那水渍抿入口中。
他其实并不渴,在沈归荑来之前便已经喝过了茶,他不过是想逗逗沈归荑罢了。
见她岔开了话题,江宴行自然也并不过多与纠缠上个话题,便懒懒的开口道:“是有些累了,不如三公主念给我听?”
话落,沈归荑下意识垂眸去看那反扣在床榻上的书卷,黄褐色的封皮,干净并无多余的字迹,便拿起至江宴行翻看的一页,这才知道是本诗经。
江宴行看着沈归荑拿起那卷书,看了一眼内容,便有下意识的看向他,才对她扬了扬下颌,淡淡道:“念。”
沈归荑也不拖拉,便顺着左侧的第一首开始念。
“国风,邶风,静女。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沈归荑声音温软,语速也慢,她眸子微敛着,睫羽乖顺的半压下来,在她眼底打出一道阴影。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刚念到这,最后一句还未出口,沈归荑便被江宴行打断,她抬眸望去,后者眸子平淡无波,在她看过来时,才对她摊开了手心。
淡淡吩咐道:“写下来。”
江宴行手指极为好看,修长分明,如白脂暇玉。
沈归荑不由得有些紧张,不过在他手心上写字而已,倒也不至于这般紧张,只是接下来的那句诗,则是她在帕子上绣的下的小字留给江宴行的那一句。
况且那日在碧湖时她也有念过这句诗,而她的名字,自然也是由此诗得来。
她迟疑了片刻,却还是拢了袖摆,然后食指落在了江宴行的手心。
江宴行的手心不如他的唇那般凉,指腹落下便能感知到温热,指尖微动,便在他的手心上轻轻滑动开来,落下字迹。
自、牧、归。
轮到荑字时,沈归荑顿住了,她心跳似乎有些快,也莫名觉得有些热。
不知是江宴行的手心热,还是这因紧闭着房门空气不流通的屋子热,就连落在江宴行手心的指尖都也跟着发烫,然后隐隐有些颤。
下一秒,她点在江宴行的手心的食指便被他握住。
沈归荑抬眸去看,江宴行眸子似乎染了些笑意,他不动声色的挑眉,然后问她,“你紧张什么?”
江宴行问的直白,倒叫沈归荑有些尴尬,她垂下眸子,作势要将食指抽回,可江宴行牢牢将她手指裹在手心,攥的紧紧的。
见沈归荑不答,江宴行也收了调侃的心思,松开她的手,“还是忘了字怎么写了?”顿了顿,他才笑着吩咐沈归荑,“把手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