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微也
时间:2021-07-09 09:10:48

  她便要抓江宴行的手,只是刚一抬起,瞧见了他领间的凌乱,动作微微一顿,转手伸向他的脖颈。
  江宴行略微一侧身,不动声色后退半步,拉开了与沈归荑的距离。
  他眸子微敛,矜冷从容,抬手拉整衣领,抚平褶皱,这才慢悠悠抬了眼,语气冷淡,“公主这是做什么?”
  沈归荑也不答,只是抬眸看他,神色带着关切,似乎极为担心他一般,“你受伤了吗?让我看看!”说着便作势要上前,却被旁侧的骑士抬手拦住。
  那人一伸手,便带出来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儿,沈归荑低头看了横在身前的手,乌黑一片不知是血还是泥,这才急急的后退了一步,站在了阴影里。
  “你为什么不让我看?”沈归荑不解,“让我看看!”
  见江宴行不理,沈归荑便站在原地激动道,“你是不是怕我担心才不让我看的?可你不让我看我更担心啊!”
  说这两句话时,沈归荑余光扫着那骑士的表情,骑士极为明显的皱了眉,带着不解,又带着莫名,表情立刻复杂了起来。
  沈归荑就趁着这个机会,一弓腰,趁着他愣神之际,便从他伸出的手臂之下钻了过去,一股脑儿挤在了江宴行跟前。
  沈归荑拽着江宴行的袖子,硬是将他的手扯出来,翻着江宴行的手背手心仔仔细细的看,倒像是挑东西一般,最后挑了一圈也没瞧见任何伤口,心里便有些遗憾。
  只是说挑,倒也算不上,她指尖细细的碾过江宴行的手心,四指又绕过他的虎口辗转到手背,指肚一寸寸的在他手背上摩挲。
  江宴行的手被沈归荑抓着后,便没再动了,手上传来的是细腻又柔软的触感,指尖还泛着轻微的凉意,在碰上他手心的瞬间颤了一颤,便直接贴了上来。
  他垂眸去瞧沈归荑。
  少女额前的碎发有些乱了,此刻正敛着眼睫,睫羽卷曲而又浓密,她垂着额,只露了个小巧又精致的鼻尖出来。
  江宴行暗了眸,眉目间浮上一抹浅淡的厌,他反手握住了沈归荑的手腕,掐在了她的脉上,语气听不出情绪,但在这夜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寒意,“摸够了么?”
  沈归荑被江宴行的动作吓的一颤,连躲都忘了,只是这惊吓只有一瞬,她便快速的回过神来,当场拧了眉,眼眶也跟着红了,抬手去推他的手,用的力道小的宛如撒娇,声若蚊蝇,“疼。”
  江宴行只瞧见少女吓的瞳孔都恍了,却又极快的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模样,也不知那眼眶红的怎就这般快,仿佛他若是再多掐一秒,那金豆就要断了线。
  他心里突然便有些烦,倦怠了敛下眸,松开沈归荑,负手便绕过她离去。
  沈归荑站着没动,待江宴行的脚步远了些,她才动了动指尖,紧张的都有些发麻,她知道,方才江宴行是真的想杀她的。
  她长舒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缓了片刻,反复的握起手再松开,直到褪下那股麻意,她才转身跟向江宴行走去。
  车队无人受伤,只是刺客人数略多,一时间难以解决,马车损伤也极小,尚且能用,只是死了几匹马,这一晚上行的便更慢了些。
  沈归荑身子弱,在马车上晃晃悠悠睡的不安生,第二日醒来浑身便酸疼的要命。一整天更是没胃口,只喝了几口茶,模样像是蔫了的霜花一般。
  一直到了下午,入了东越地境,才远远地瞧见了一家驿站。
  沈归荑实在是又困又累,脑子也混沌,听到外头的骑士安顿了好了房间,便急忙下马车往驿站里跑。
  那驿站看起来条件也不错,还垒了三层台阶,江宴行尚且还在台阶上站着,沈归荑便直接提着裙子往上跑,路过江宴行时,嫌他有些挡路,只说了一句借过,便推着他的胳膊挪到一边,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江宴行被推的突然,没来得及反应便挪了地方,这才看到沈归荑裙底带风,曳出了一段轻盈的弧度,小跑着直接消失在了门前。
  他瞧了眼沈归荑碰过的衣摆,漫不经心抬手去弹,对着骑士淡淡吩咐道,“往南齐放消息,就说昨日路上遇刺,车队死伤惨重,三公主昏迷不醒。”
  说罢,他顿了顿,眸子冷了些,“那群刺客,先搁置一边。”
  骑士点头应下,江宴行才不紧不慢的迈上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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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归荑再醒来天已经黑了,屋子里点着蜡烛,鸦青趴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眼睛已经乏的睁不开,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
  沈归荑过去拍醒鸦青,指了指床榻,示意她上床去睡。
  鸦青连忙挥手拒绝,却被沈归荑按住,硬是扯到了床边,沈归荑也不允她说话,吩咐了一句“我下楼吃些东西,”便推了房门出去。
  这地方本就偏僻,晚上人也瞧不见几个,伙计靠在堂中间的梁柱上打着瞌睡,瞧见了沈归荑,便连忙应了上来。
  沈归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吃了些清淡的东西,这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她四下看了看,楼上楼下一丁点动静也没有,就连驿站外面也只瞧见了马车,便招呼了伙计,问他江宴行的去处。
  伙计头开始有些疑惑,见沈归荑描述了一番,这才想了起来,“你说那位公子啊,他带了两个人,天刚黑便出去了,还吩咐我们别打烊,要等着他回来。”
  沈归荑明了,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又和伙计简单聊了两句,这才上楼。路过江宴行的房门时,她脚步停下,看了眼门外守着的侍卫,便要抬手推开房门。
  两边的侍卫纷纷抬手去拦,沈归荑丝毫不意外,她收回了手,对两人扬起了一抹极为和善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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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宴行一回来便瞧见了这幅模样,门口守着的两位侍卫,一个脸上表情复杂,另一个则是一言难尽,他们看了看江宴行,又纷纷看向对方。
  见两人不说,江宴行也没耐心去问,虽狐疑,却还是推开了房门。
  屋内点了油盏,由琉璃罩着,染了一片柔和的光晕。借着昏黄的烛光,江宴行便看到,走之前还整洁的床榻早已被铺开,上面还多起了一个小小的鼓起。
  江宴行适才疏散了眉宇,多看了床榻两眼,坐在了桌案前,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便悠悠的喝了起来。
  沈归荑闷在被褥里好半天也没听见动静,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她方才的确是听到了推门声和脚步声的,难不成是推了门又出去了?
  虽然觉得这疑虑不成立,可这被子里的空气愈加稀薄,闷在里面也着实不太好受,她怕动静太大,便捏着被角,小心翼翼的掀开了一道缝。
  昏黄的光钻了进来,沈归荑抬了眼,顺着缝口往外望。
  江宴行坐在圆桌后,烛光将他寡淡的眉宇照的清晰,他一手抵在桌上随意的托着下颌,一手指尖压在茶盏的沿侧,就这么和她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男人没什么表情,眸子极淡,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公主为何在我房间?”
  这般被抓了个正着,沈归荑也不免有些尴尬,她咬了咬下唇,这才慢吞吞的掀起了被褥,从榻上坐起,小声道,“我怕...还有刺客。”
  顿了顿,她似乎觉得自己这话并没有什么说服力,便又补了句,“现在...现在,想来是不会有了。”
  沈归荑一身素色,鬓上只挽了个簪子,此时发髻也有些乱了,搭着她半垂的眼睫,倒也有些楚楚可怜。
  这话牵强的很,江宴行听了表情未变,只淡淡道,“那公主可呆够了?”
  沈归荑默了片刻,这才抬眸看向江宴行,摇了摇头,神色认真,“不知为何,殿下的被窝要比我的软和许多。”
  说罢,她停下,又拉起被角放在鼻尖嗅了嗅,才继续道,“还比我的香。”
 
 
第4章 入宫(一)   你挡着我了
  沈归荑说完,屋内沉默良久,只听得见烛心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见江宴行不说话,沈归荑便偷偷瞧他。
  男人表情很淡,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点着茶沿,似乎是在思忖些什么,半晌,才听得他道:“公主想说什么?”
  沈归荑大概料得到,和江宴行这样聪明的人谈话会轻松很多,她心里其实也有些忐忑,但还是斟酌了一番才开口,“我今晚可以睡这里吗?”
  半晌,才听得江宴行一声轻笑,那笑里是不加掩盖的嘲讽,他道:“公主以为呢?”
  “好吧,”沈归荑泄了气,抿了抿唇,复又问道:“这驿站房间多的是,我既已睡了殿下的床,殿下为何不——”
  沈归荑一开始确实只是想和江宴行拉近一些关系,待进了房间后,她才知道江宴行这屋她的相比大相径庭,提前熏好了香,被褥比她的软和也是真的。
  依着上一次江宴行不冷不淡的态度,沈归荑不由的有些得寸进尺,想要逐渐试探江宴行的底线,只是还未说完,便被他打断。
  江宴行将手里的盖子“啪”的落在茶盏上,似乎是耗尽了耐心,他眉宇浮现出一抹浓重的厌,扬声开口,“来人,”顿了顿,他整顺了袖摆,“将三公主请出去。”
  沈归荑没想过江宴行会直接这么做,她哎了一声,连忙要下床。可外头的侍卫早已进来,两人丝毫不敢停顿,将她架出了屋子后便麻溜的松了手,速度快的倒像是避嫌一般。
  突然被丢出了屋子,连鞋子都没穿,沈归荑看着那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眼门口侍卫,只觉得好气又好笑,还丢人。
  待看那侍卫第二眼,顿了顿,思绪一转,这才又喊了一句,“殿下,我衣服还在你床上呢!”
  那声音说大不算聒噪,说小又过分清亮,倒是有些刻意让别人听到一般,门口的两个侍卫都不由得蹙了眉。
  沈归荑目的达到了,自然也没指望江宴行应她,她装模作样的对着侍卫笑了笑,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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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这一回刺杀后,这一路上倒也算安静,车队约莫行了大半个月,就差十几里路便到东越了,沈归荑却发了高烧。
  大概是半个月前在南齐跪的那一遭,凉气沁了膝盖,又被江宴行光着脚赶出了房,加上这一路颠簸劳累,沈归荑这一烧便是昏迷不醒。
  鸦青知道自家主子身体差,但也没见过昏迷不醒的样子,这才掀了帘子,对着江宴行哭天喊地催促着快些进宫找太医。
  外头的侍卫一开始没理,鸦青催的多了,他也烦了,“小丫鬟,照你这聒噪的模样,你家三公主没事也叫你吵去了半条命,安生着点,前头就是京都了。”
  鸦青本就因为沈归荑发烧心里难受,这一路上慢慢悠悠又颠簸的厉害,她这辈子也没做过这么久的马车。
  本来这马车已经够破了,那帷帐都被戳了好几个窟窿,她都没说什么,这会儿轮到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她催两句还听不了了。
  当即心里的火气就窜上来了,帘子直接一掀,怒道:“你这大人说的是人话吗?我们家公主发了个烧我催你们快些怎么了?自己听不得倒咒我们公主死?”
  那骑士压根没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她吵,便有些不耐烦,一听这丫鬟乱扣帽子,当即睁大了眼,“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这丫鬟兀自曲解我的意思。”
  鸦青见势冷冷一笑,“既然不是这个意思你急什么?”说罢,她见那骑士极为无语的不再开口,便一副认定了他就是要咒死沈归荑一般,当即丧了脸。
  “我们不过是弱女子,一路颠簸又遇刺,可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我们连病都生不得了?还是说你觉得我们是拖累,巴不得赶紧病死在路上?!”
  那骑士被鸦青说的解释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又恼又急,脸都涨红了,憋了半晌才怒道:“你休要血口喷人!”
  两人你来我往了半天,直到前头穿来一声不耐烦的冷呵,“够了。”
  这才识趣的都闭上了嘴。
  本来江宴行想着,进宫后先让皇后给沈归荑安置住处。
  只是看她那丫鬟哭的如丧考妣的样子,仿佛慢一秒沈归荑便要翻了眼一般,便直接给安排在了离太医院最近的繁灵宫,后才派人给皇后请示。
  繁灵宫虽不大,但景色却是极好,满院子的花,还未走进便能嗅到花香。
  许若伶老早便知道这宫中要来一位公主,前些日子还跟皇后打趣说,这新来的妹妹年龄跟花一样,恰好她这院子里种的都是花,那妹妹定是要和她一起住的。
  只是没想到果真让她猜对了,她还以是皇后吩咐下来的,只是一出门便看到了太子身边的刘公公,他身后还抬着一顶轿子,旁边跟着一位太医,那太医帽子都歪了些,像是匆匆赶来。
  刘平乐见人出来连忙上前,“伶妃娘娘,奴才长话短说,这轿子里是南齐的三公主,听说一路上人都差点烧没了,殿下便吩咐先送到娘娘宫里住几天,等这三公主身子好了,娘娘若是不喜,再请示皇后娘娘给她换地方。 ”
  他边说边跑,又急又忙说话时还喘着气,说完不等许若伶反应便一咕噜进了繁灵宫,还招呼着后头人跟上。
  许若伶就听到了那句人都快烧没了,丝毫不敢耽搁,生怕慢一会儿就要准备后事,也赶紧跟上,吩咐宫娥去轿子里头扶人到寝宫。
  刘平乐这一路火急火燎,见到沈归荑终于躺下,这才用袖子揩了揩额前的一层薄汗。
  他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听他们太子爷吩咐他讲沈归荑送去繁灵宫,还强调了要快,哪里敢耽搁一秒,带着人便往繁灵宫跑。
  许若伶了解,自然也没苛责刘平乐,将他送走后,便进了宫去瞧。
  太医诊治后妃需得避嫌,纱帐帘子垂下,只露出了个手腕出来,那手五指纤细,指尖都泛着晶莹的粉,细腕白净如皓月,上面松垮垮的挂了一串翠玉珠子。
  腕上搭着一层单薄的丝帕,太医便隔着丝帕号脉,半晌,这才松手,去案前执笔沾墨,提下一页药方,交到了鸦青手里,便又提着医箱走了。
  待太医出了门,许若伶这才吩咐人挂上纱帐,往里头瞧了一眼。
  榻上的少女年纪不大,却生了一副极好的相貌,肤若玉脂,眉如远黛,睫羽长而卷翘,肌肤细嫩又白净,薄唇轻抿着,只是面色太过苍白,倒叫人不由得心生一丝怜惜来。
  许若瞧着瞧着神色便悠远了些,半晌才叹了一口气,思绪也连带着收了回来,她寻思这沈归荑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便吩咐了长叶仔细照看着沈归荑,醒了要头一个喊她。
  沈归荑昏迷这些天,许若伶吩咐人将偏殿里里外外翻新了一遍,还叫人给沈归荑裁了好几身新裙子,做了几套头面,又连夜通了地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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