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行自小便觉得这太医院的太医一个比一个拖拉啰嗦,每次召他们进宫都要啰啰嗦嗦的絮叨一堆,这才终于知道诊治。
他皱了眉,虽是已经没有了耐心,却还是等这老太说完,才淡淡的催促了一句,“去瞧瞧怎么回事。”
那老太医得了令,这才片刻也不敢耽误,坐在萧青音对面,拢起了袖摆。
许若伶早先在老太医坐下时,便提前已经将帕子垫在了萧青音的手腕上以备诊脉。
这老太医诊脉诊了好大一会儿,时而凝眉时而蹙眉,时而叹息时而摇头,他这幅样子倒叫许若伶越瞧越心惊。
这脉几乎是诊了约莫有两柱香的时间,老太医才起了身,对着江宴行一拱手,“殿下。”
江宴行问道:“如何?”
闻言,这太医不曾开口,只是抬眸迎上江宴行的视线,同他对视了片刻后,这才叹了一口气,轻轻摇头。
“萧姑娘这病,”说到这,他顿住,又惋惜的摇了摇头,“....老夫也无能为力。”
这话听得江宴行蹙眉,他眉宇上极快的结了一层冰霜,“无能为力?”
说罢,江宴行便立刻收回视线,看向刘平乐,“去将太医院的人统统给孤带过来。”
刘平乐在江宴行身边跟的久,听江宴行就是笑一声,他都知道江宴行是什么心情,江宴行这声音虽淡然,却冷的透彻,他若非真的生气,语气一般不会冷成这般。
他连忙开口,“这几日太医院大批的人都随院长出宫了,如今太医院只有三位太医,现只有这位宋太医资历老一些。”
这般一说,江宴行也才忽然忆起,如今即将入夏,太医院逢年这个时段便会有一批见习太医随同院长出宫小几日,目的便是走乡巡访诊治,让那些学徒习些东西。
闻言,江宴行蹙了蹙眉,眼睛闭上又睁开,他只觉最近的事有些乱的不可开交,似乎从沈归荑从南齐来到东越开始,又好似是从永硕帝苏醒开始。
接二连三的事情接踵而至,甚至让他左右分神,极为烦躁,
他抿了抿唇,视线重新落在那宋太医身上,淡淡道:“可有什么药物抑制?”
宋太医因着江宴行方才的态度不太敢说话了,闻言只是抬眸看了江宴行一眼,眸子里似乎有些迟疑,可江宴行问话他又不敢不答。
蹲了半晌,才唯唯诺诺的接了句,“若是只要调理,老夫倒也有一方子,可若是治病,老夫.....无从下手。”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江宴行只当自己是多余问她,闻言便对着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下去吧。”
得了吩咐,宋太医这才长舒一口气,连忙提着木箱子匆匆出了房门。
虽说萧青音这病情是必然结果,可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似乎是他一开始便不怎么在意,从而遗漏了些什么。
至此,他遗漏的那些东西,如今好似用一根绳子牵引着一切,开始慢慢的打乱他的周遭,目的就是为了牵绊住他。
思及此,江宴行那雷打不动的冷淡表情,终于在这时才有了一丝难看,他看了一眼刘平乐,问道:“去讲遇知喊过来,让他亲自把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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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朝殿——
永硕帝将最后一颗莺桃放入口中,剥下了汁肉,那极小的胡还未从嘴里吐出,便见那老太监从外头急匆匆的跑过来。
这老太监年纪大了,脸色又苍白,稍微一跑些步子,那身子便有些受不了,即刻在那脸上浮上一层红色。
永硕帝掀起眸子瞧了他一眼,也不搭话,先是将手里的桃胡吐进旁侧宫娥早已在他唇边伸过的手里,这才慢条斯理的拿着帕子擦了擦指尖的水渍,问了一句,“何时这般慌张?”
老太监进了屋后,先是缓了片刻,这才开口,“陛下,那萧青音今儿一大早病情恶化了,太子殿下知道了,便连忙派人去江南召御史中丞回来。”
“奴才若是算得不错,这御史中丞如此挂念女儿,不过第二日晚上,他便能直接到京城。”
永硕帝对此好似并不惊讶一般,闻言面色也淡然,只是点头嗯了一声,便不再又后话。
他凝眸沉思了片刻,这才看向那老太监,问了一句,“孤让你为太子准备的画像你可都准备好了?”
老太监点了点头,“回陛下如今画像八十六章均已画好,只是取回的只有七十九张,还有七张不曾画完,奴才正派人去余下的各府去取。”
永硕帝对着他摆了摆手,淡淡道,“不必取了,七十九章如此便够了。”
说罢,他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嘶了口气,又问道,“朕可还记得,不过三个月便要选秀了吧?”
“正是。”老太监恭敬答道。
闻言,永硕帝点了点头,“这选秀适宜如今依旧是御史大夫操办的吧?”
“是,御史中丞负责操办,监御史则是来准备一众秀女的画像,为陛下层层把关。”
这话倒是给永硕帝听笑了,他对着那老太监招了招手,作势让他附过耳来,永硕帝便凑过去,对他耳语了几句。
与此同时,江宴行这边正由着遇知同萧青音把脉,他不过是刚碰到,便蹙起了眉头,而后站起身来,对着萧青音说了一声得罪。
然后捏起她的下颌,微微抬起,迫使萧青音张开口,左右看了两眼,这才松手。
前后不超过一盏茶的时间,遇知便已经起身。
他看了一眼江宴行,语气有些严肃,“属下建议殿下立刻封锁灶房,而后召集近日灶房来往的所有人群。”
说罢,遇知看着江宴眉头越蹙越深,这才有些不忍心的张了张口,顿了片刻,还是接了句,“萧小姐的嗓子,是被哑药毒哑的。”
这边遇知是刚刚说完,外头便又急匆匆的跑进来一个小太监,瞧见了江宴行便要冲过去说话,却被刘平乐眼疾手快的拦住了,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那小太监说给自己。
小太监趴在刘平乐耳边只是耳语了几句,刘平乐便猛的瞪大了眼睛。
他视线扫过屋内,瞧见江宴行似乎并未同遇知交流,自己便率先开口,“殿下。”
刘平乐声音压得有些低,江宴行一听就知道他有事要说,便循声望去,淡淡道:“何事?”
江宴行一问,刘平乐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惨,似乎所有不太好的事情,亦或者是不敢禀告的事情,全都是她说的。
他吞咽了口唾沫,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这才开口,“陛下以不经他吩咐私自操办选秀之事的罪名,将御史大夫贬为了典客。”
江宴行差点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蹙起眉头,问了一边,“你说什么?”
刘平乐便又重复了一遍,江宴行这才真的相信。
他眸子微暗,淡淡问了句,“那典客,孤若没记错,原是折松仁的官职吧?”
闻言,刘平乐点了点头,“正是。”
说罢,他顿住,卡了片刻,又继续道:“原来的折典客,也被陛下升为了御史大夫。”
第63章 追妻(十一) 那蒙着眼呢
这些事情可谓是接踵而至, 别的乱七八糟毫无头绪的事江宴行倒好处理,但萧青音此事,的确是有些乱了他的心神。
萧青音与他虽是表亲, 可他上心程度却远大于表亲。
之前去南齐的刺杀,以及春蒐时的刺杀,江宴行虽知道是冲着自己来的,他自然可以处理, 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萧青音如今被毒哑, 他终是觉得, 那人的手果然是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身边。
江宴行面色已经冷了下来, 他只说了一句“孤知道了”, 便将视线转向遇知,吩咐了一句, “你这几日便留在繁灵宫彻查此事。”
遇知拱了手, 点头应下。
吩咐完之后, 江宴行便不再多呆,而是领着刘平乐回了东宫。
沈归荑原本是想呆在这繁灵宫配萧青音, 可想了想,如今遇知和许若伶都在,自己留在这恐怕也是碍事, 她瞧着江宴行脸色不太好,便直接跟了上去。
遇知效率极高,不过下午,便已经查出了问题所在, 导致萧青音失声的并非是药物,而是那花叶万年青的果实。
只是萧青音来繁灵宫住不过只有小半个月不到,这繁灵宫也没有丝毫的异常, 除了日常外出的采买蔬食,并未有其他的人出入情况。
因此,遇知便着重将注意放在了日常采买上头,如今还在细查,只是还不曾有丝毫的线索和头绪。
江宴行听完遇知禀报,便问了一句,“那繁灵宫每日膳食可有细查?”
遇知点了点头,“属下彻查了整个月的膳食,并且有丝毫异样。”
闻言,江宴行并未接话,沉思片刻,这才开口,“可有记录?”
遇知一早来时便将那所有记录的两本册子都带来了,江宴行开口便从怀里拿出,然后交给江宴行,“这是近一月来繁灵宫所有人的膳食进出,以及每人的口述。”
江宴行接过,只是嗯了一声便不再开口。
这两本册子写了满满当当,江宴行仔仔细细足足看了一下午。
如遇知所说,里头所记的均是一些琐事和菜品,上到许若伶下到洒扫丫鬟的吃食记录以及一些宫婢和太监每日的出行,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猫腻。
江宴行这般看了一下午,沈归荑便陪了他一下午。
如上次从太子行宫回来一般,沈归荑搬了个软椅在江宴行对面坐下,两人用过膳,便又回了书房。
沈归荑昨日累的厉害,过了午后便有些困了,她原本是手肘抵在桌案上,单手托着下巴默默的看着江宴行,可后到来乏了,那额头便间断的往下点。
点的狠了,沈归荑浑浊的眸子便猛地惊醒,有些茫然的抬眸看了一眼江宴行。
她方才的动静江宴行自然是看在眼里,迎上少女的眸子后,他便问了一句,“困了?”
沈归荑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小声的了句,“有点。”
书房的屏风后头搁置的有罗汉床,那床边放的还有摇椅,江宴行便让沈归荑去小憩。
闻言,沈归荑也不动,只摇了摇头,说自己趴在桌案上休息一下便可。
见她这般说了,江宴行也不再开口,由着沈归荑。
只是江宴行手指翻页之际,似乎是那桌案太硬,沈归荑趴着不太舒服,同那书页一般来回辗转翻来覆去。
见势,江宴行便放下书,窝了个折页,指尖压在上头,而后对着沈归荑开口,“过来。”
这屋里没别人,沈归荑自然知道江宴行喊的是她,闻言便抬眸看了他一眼,见江宴行眸色平淡,在她看过来时只是略微眨了眼,便也起了身,往江宴行身边走过去。
江宴行抬手拉过沈归荑,让她坐在了自己腿上,而后揽住了她的腰,轻声说了句,“睡吧。”
腰间是江宴行环着的手,背后依靠着的是江宴行的手臂。
沈归荑眸子里微微闪过一丝惊讶,倒也不再推脱,低低的嗯了一声,也将手绕过江宴行的腰间环住,脑袋靠在他的身前,闭上了眸子。
不过一会儿,江宴行翻页的摩擦声中便混入了一道细微又均匀的呼吸声,他手中的动作下意识便减轻,而后垂眸望去。
少女一半的侧脸埋在他的身前,一半侧面显露出来,眸子紧闭着,他甚至可以看到那睫羽翘出的极为纤长的弧度。
沈归肌肤极为细白,除了眼尾后面一点十分浅淡的褐色小痣,其余便没有了丝毫的瑕疵。
江宴行不得不承认,沈归荑生的极为好看,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位女子都要出挑。
他依稀还记得那时在马车上,少女紧紧的搂住了他的腰,随着那马车的帷帐被羽箭撕扯破裂开,外头的月亮洒在她身上。
少女抬眸看他,清霜落在她的脸上,眸子里泛着晶莹,好似碎星都灌入了她的眸中,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交错时透出了那两道柳眉。
看向他时带着怯,又带着可怜,干净的如穹顶的月一般。
他那时其实有一瞬间的想法,他想,这般好的相貌,若是直接就这么死了,倒也可惜。
江宴行微微愣神,丝缕抽离回来时,只见沈归荑薄唇动了动,只是翕张了两下,发出一声轻浅的哼咛,便又轻轻抿起。
他抬手,勾起了少女脸侧的碎发别在了而后,便又拿起了书卷,极为小心的翻看。
大约不到半个时辰,怀里的少女便动了动,有些不舒服的哼出了声,江宴行垂眸望去,便见沈归荑皱起眉头,睁开眼,抽回手按在了江宴行的腿上,刚要坐起身,便嘶了一口气,不敢再动。
江宴行不知道她怎么了,环着沈归荑腰的手作势要抽回,只是方动了一下,便被沈归荑小声的拦住,“你别动!”
闻言,江宴行有些疑惑,“怎么了?”
沈归荑扁着嘴角,拧着眉抬眸去看江宴行,语气有些委屈,“......我手麻了。 ”
江宴行这才没动,等着沈归荑缓过来,自己便坐直了身子,只是她坐直后,扶了江宴行的手臂一把,却感知到了男人的手稍微僵了一下。
她便去看江宴行,江宴行迎上她的视线,略微勾了勾唇,扯出了一个极淡笑意,“我手也麻了。”
话落,沈归荑一愣,便也抿唇笑了。
这几日沈归荑都在东宫陪着江宴行,而江宴行便连着几日处理公务,他不但调取了繁灵宫所有奴才的卖身契,还吩咐遇知密切的彻查了近一个月来同萧青音接触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日常的奏折批阅,以及一些被刘平乐抱回来的大批的书信。
沈归荑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自然也不会多问,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一眼。
江宴行忙得这些日子,御史中丞终于奔波好几日,踏着夜色入了京。
他这般回来,好似都有人盯着一般,江宴行当晚便收到永硕帝那身边的老太监传过来的话,说是明日要他一同随着上朝。
如今永硕帝身子痊愈,江宴行便也懒得再去上朝,反正那些奏折总是要私下呈给他的,干脆便直接在东宫处理事务,偶尔永硕帝亲召,他才会随同上朝。
御史中丞是连夜将萧青音接回萧府的,第二日上朝自然是习以为常的来晚了,永硕帝知道他要伺候着他那宝贝女儿起床,便特地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