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怪不得皇帝会放纵赵家行事,会对赵妃腹中的孩子如此重视。
原来从一开始,赵家就是一颗棋子。
一颗双向的棋子。
于幕后之人来说,赵家是他们谋求那个位置的利器;而于皇帝而言,赵家则是吊出幕后之人的饵。
他却以为这是赵家的机缘,是赵家再度辉煌的机会。
长公主……长公主……
白纸上的黑字显眼无比,赵裕却忽地想起太子那笑意温和的面庞,眸中晦涩。
诚意……
要保住赵家,就得献上诚意。
太子当真不知道幕后之人与临安长公主有关?皇帝当真不知道?
室内光影忽明忽暗,赵裕的面孔隐含其内,慢慢浮现了一抹狠色。
他们要诚意……那他就把诚意献上!
·
费鄂一直担心赵家会不会狗急跳墙,谁知最后的确是急了,但撕咬的对象却不是费家,而是一个与赵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官员。
礼部侍郎,于文兴。
若不是前段时间赵家手段狠辣,狠狠折了费家好几只臂膀,费鄂都要怀疑同赵家有着血海深仇的是于文兴了。
那手段,活像是有杀父之仇,不死不休!
于兴文毫无预料,就被赵裕打得一个措手不及,等他反应过来,一堆的污点已经被赵家全部查出抖落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皇帝震怒、贬官流放。
整个过程十分迅速,迅速到幕后之人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准备,三位心腹臣子,已然全废。
·
“混账!混账!”
长公主府内,临安气得胸脯上下起伏,修剪精致的指甲死死地掐在身边男人的胳膊上,隐隐可见血迹。
“赵裕,赵裕!”长公主美艳的眉眼上浮现了一层阴翳之色,看着扭曲无比。
男人强忍手臂上的痛楚,咬牙安慰出声:“殿下冷静。”
临安扫了他一眼,一巴掌挥了过去,心中的不快全然发泄在他身上,凤眼斜睨着他,冷声斥道:“废物!”
男人白皙的脸上鲜红的巴掌印异常明显,尤其是那尖利的指甲划过,更是划出了丝丝血痕。他跪伏在地,却是一声不敢吭。
临安美眸轻阖,低声喃喃道:“宋晏储,好算计,好算计!本宫倒是小瞧她了!”
本是想借赵家之手除掉太子,届时赵妃所出的一个血脉不正的杂种,就是她手中最好的棋子,却不想宋晏储竟是倒打一耙,反利用赵家,将了她一军。
“殿下息怒。”男人艰涩开口:“此刻合该快刀斩乱麻,殿下才好及时脱身。否则万一真被太子抓到了把柄,怕是不利。”
临安瞪了他一眼:“本宫还用你教?”她一甩衣袖:“滚出去!”
男人低声应是,垂着头走出寝殿。却不想刚踏出门槛,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咳咳咳——”男人虚弱的咳嗽声瞬间响起,他抿了抿唇,神色有些慌乱:“驸马。”
驸马捂着胸口轻咳了几声,面色虽说苍白,却也格外清雅。他笑了笑,目光在他脸上一划而过,又转向殿内,温声道:“殿下在里面?”
男人点了点头,纠结片刻,低声提醒道:“殿下心情不好,驸马当心。”
驸马又掩唇咳了咳,迎上男人略带担忧的目光,眉眼微微弯起:“我知道了,有劳苏郎君提醒。”
他笑得愈加温和似玉,苏郎君就愈发觉得他干净纯粹,与自己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点头示意一下,似是想掩住脸上的狼狈,转身大步离去。
驸马回过眸,在一边侍女担忧的目光下正要踏进了殿内,却听店内传来一声冷斥:“滚出去!”
驸马抿抿唇,面上一贯的好脾气:“殿下……”
“本宫让你滚!”
驸马密长的睫毛颤了颤,最后还是轻叹一声,低声说了一句:“殿下注意身子。”原本,转身离去。只余一旁侍女心疼的目光。
·
永宁宫内,赵妃腹部的弧度已经十分明显。
最近赵家的所作所为并非秘密,赵妃即便是身处后宫,也有所耳闻。
她坐在软榻上,看着外面明媚的天光,咬咬下唇:“父亲那边,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身边的宫女摇摇头,只道:“旁的消息并未传来,只前些日子,大人好像去东宫拜访了太子殿下……”
赵妃垂下眸子,静默未语。
旁人怀孕大多会丰腴些许,唯她有孕,下巴比之以往竟还要尖上一些,身形更显瘦弱,唯有那凸起的肚子,看起来格外扎眼。
前些日子赵家被弹劾,身负如此多的罪名,皇帝大怒,下令严查。便是她跪在乾清宫外,也未能见上一面。
可如今,父亲突兀地见了太子一面、家族暂缓的危机、再加上赵家这些日子奇怪的举动却一直都未联系她——
赵妃哪里还不知道,她这是被家族放弃了。
她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心中默念着。
宝宝,宝宝。
第47章 心动
赵家进来跟个疯狗似的逮谁咬谁,长公主断了好几条左膀右臂,心中自是恨极了赵家。但念及来年春闱,又想到现在还不是跟皇帝正面对上的好时机,只能强忍着,自断臂膀。
虽是及时抽身明哲保全自己,但这么多年的心血也有大半付诸东流,长公主对造成这个局面的宋晏储更是痛恨上了几分。
明明临近年关,京城上下却是不得安宁,尤以大理寺为首,整日通宵达旦,牢中犯人众多,也是丝毫不敢懈怠。
说来也是有意思,大理寺在这些案子中表现出了极为优秀的察言观色能力。赵家攀咬下来的那些人,大理寺翌日就能判定罪责,再由皇帝出面,一道圣旨,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效率高到不可思议。可偏偏对身负多重罪名的赵家,罪证在他们手中几经流转,拉拉扯扯了小半个月的时间,还是不紧不慢,没有丝毫定罪的意思。旁人问起来,就说兹事体大,涉事众多,需细细查探。
大理寺有没有细细查探外人不知,只是稍有些心眼的人,都能看出他们宽容出的这些时间,给足了赵家将功折罪的机会。
也有一些人在想,大理寺此举是不是皇帝的示意,毕竟再怎么说赵家在宫里可还有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儿呢。皇帝之前那般重视的态度,若说当真有意保住赵家,也不是没有可能。
毕竟皇帝登基这么多年,膝下就太子一个子嗣,从这些年他对太子的疼爱以及对费家的容忍就可见一斑。
想到这一方面,一些追随赵家的小家族心里也慢慢有了些底,心想赵家这一次的确是罪孽深重,但要皇帝若是有心保他,也并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定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敲打敲打赵家,其实并不想真的下狠手呢?
一些人心中还抱着期望,不奢望能回复往日的辉煌,最起码能够保全自己身家性命,谁曾想,不过是两日后,后宫传来的消息如轰雷般在耳边乍响,直惊得那些小家主连眼一翻,晕了过去。
宫里的赵妃娘娘流产了。
不是上次那般因药物所害差点流产,而是真正的,见了血,孩子,没了。
消息一出,朝中哗然。虽说有些看得清楚的从皇帝的态度中隐约能看出赵妃这个孩子有猫腻,也未必能好好地生出来,但皇家终究是要脸面的,要么是出一个意外,要么是让赵妃自裁,怎么着也不可能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可现实是,事情就是闹得那么大,甚至还牵连上了皇后。
——赵妃腹中孩子,是皇后下手陷害的。
人脉清楚的臣子已经打听清楚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是后宫妃子每日例行向皇后问安,赵妃虽说身怀有孕,可她素来知礼,请安从未落下过。然就在今晨,赵妃在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喝了皇后宫里的茶,不过片刻就腹中绞痛,等到太医来了之后,孩子就已经没了。
众人虽觉得皇后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跟一个母家失势的妃子计较什么;就算是计较,也不可能用这种没脑子的方法。但赵妃确实是喝了皇后宫中的茶,才会流产;那茶也确实是皇后宫里下人准备的;后来审问备茶的宫女,是坤宁宫的一等宫女,也的确是皇后的心腹——
种种证据都指向了皇后,最关键的,还是皇帝的态度。
朝臣们原本想着赵妃腹中孩子没了,赵家又失了势,皇后终究是太子生母,皇帝就算再生气,也不会罚得太过,却不想皇帝竟是勃然大怒。
第二日早朝上,皇帝脸色难看,还未等臣子们说些什么,就听皇帝语气冷沉,一句句都是皇后如何如何不好。
大臣们原本还未察觉,可听着皇帝那慢慢严重、说着皇后德行不佳,纵容母家行凶,甚至不堪母仪天下的话语,他们才惊悚意识到皇帝这竟是有想要废后的意思!
大臣们立刻跪求皇帝三思,拼命夸赞皇后,言语之中无非就是皇后育有太子,是大功一件,虽说有不足之处,但终究是瑕不掩瑜。
皇后之位不仅是皇帝的家事,更是大晏的国事,皇后就算再不好,那也终究是育有太子,若是贸然废后……怕是一着不慎,就会引起动荡啊!
众位大臣虽说不喜皇后作为,对费家也看不上眼,但这么多年过来了,若是真的换皇后,那才是影响不小!
费鄂今日也在朝堂上,听闻皇帝的那些话他几乎都要吓傻了,这还未弄清赵妃流产是怎么回事,皇帝又起了废后的念头,他当即就慌了神,连忙苦苦求情。
有诸多大臣的求情,皇帝的怒火才算消了一些,但终究是对皇后有了不满,甚至公然以“毒妇”二字称呼皇后。最终虽说没有废后,但也是令皇后禁足在坤宁宫三月,后宫一应事宜先交给宫中另一位妃子。
禁足三月……那过些时日的年节……?
朝臣虽说心惊,但眼看没铸成大错,还是装聋作哑,没敢再说什么。唯有费鄂,在皇帝走了之后,呆呆地站在原地,满目茫然。
费、赵两家之间的明争暗斗好不容易收场,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就发出生了这种事。
费家……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朝上发生的事不是秘密,宋晏储甫一醒来,就见陈玉急急忙忙走来向她禀告此事。宋晏储先是一愣,而后瞥了他一眼,淡定道:“父皇做事,自有他的原因,你着什么急?”
陈玉差点要急哭了,那哪能不着急?皇后娘娘就算再不好,那也是殿下的生母,她如今被禁足在宫,殿下难免会受到影响!
一旁的萧淮看着她这副淡定的模样也是微微有些惊讶,但又想起这对皇家父子合手给赵家下的套,又觉得这其实也不算什么。
用过早膳之后,就有坤宁宫的宫女求见,宋晏储拭了拭嘴角,神色平静:“传。”
“殿下。”那宫女怯怯懦懦,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
宋晏储瞧了她一眼,不是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平日在坤宁宫也没怎么见过。
也是,皇后如今被禁足,她身边那些大宫女,自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出宫
“什么事。”她淡淡问道。
那宫女显然没少听太子的残暴事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这,闻言也是小声回应道:“回、回殿下,娘娘想见您一面……”
宋晏储抬了抬眉眼。
皇后是被禁足,的确是不能出坤宁宫。可皇帝却也没说不能有外人进坤宁宫。
她扯了扯嘴角,这个时候倒是想起她来了。
那宫女忐忑不安的看着她,宋晏储瞧着她副胆小如鼠的模样,也没刁难,只点了点头:“孤知道了,你先回去禀告母后,孤稍后便去。”
那宫女松了一口气,连忙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陈玉还是有些忧虑:“殿下是要去见皇后娘娘?”
宋晏储道:“孤身为人子,这个时候,自然是得去安慰安慰母后。”否则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陈玉知道太子说得有理,他动了动嘴唇,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皇后在宫里等得焦急才算听人来报说太子到了,她从未如此急切的想要见过这个孩子,连忙迎出了殿门,看着披着宽厚大氅面容精致冶丽的宋晏储,忍不住上前握住她的手:“晏儿——”
手上的触感来得突兀,宋晏储小时候曾无数次的希望皇后这般亲近亲近自己,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只有不适与不耐。
她不着痕迹地抽回手,低声唤了句:“母后。”
皇后眼眶都快红了,积攒了多年恶的皇后气度此刻也是荡然无存。
“快进来,快进来。”她对宋晏储的态度是从未有过的和蔼,宋晏储眸中划过一抹嘲意,随着她进了殿内。
皇帝虽说震怒禁了皇后的足,可她终究是皇后,还有太子在,除却出不了坤宁宫的门,其他的吃穿用度也没人敢难为她。
“来,吃些东西。”皇后似是鲜少同太子这般亲热,连亲近都表现的极为生硬。
宋晏储依言用了口点心,皇后又忙给她递了杯茶,见她吃得不急不缓,心中恼怒她不关心自己,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声开口道:“晏儿,此番你可得帮帮母后啊,母后是无辜的,赵妃流产一事,绝对不是母后做的!”
宋晏储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父皇生气也是一时难免,母后莫要担心,等父皇消消气儿就好了。”
皇后如何不知这个理?再过不到半月便是年节,后宫没有太后,往年的年节宴会都是她操办,这一回虽说权力是下放到一个妃子手中,但总不能年节宴请群臣这种大事也交给她负责。说是禁足半月,等到皇帝气消了,根本要不了那么长时间。
可皇后就是心中不忿。
明明、明明合该是赵均禾那个贱人受到处罚的!可如今倒好,赵均禾没了孩子受到皇帝怜惜,反倒是她背了一口黑锅,被皇帝禁足在宫!
皇后如何不气愤?
“晏儿,晏儿,赵均禾流产不是母后干的,那贱人腹中的孩子……那孩子……那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是你父皇的。你去同你父皇求求情,帮帮母后吧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