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裙下臣——长缨止戈
时间:2021-07-10 09:4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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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大朝会。
  不日过后便是殿试,三年一度的科举,陛下极为重视,特在朝会上问起那些学子状况。
  此言一出,朝堂静了静,片刻后,礼部尚书出列,谈笑自然:
  “回陛下的话,此次会试所取贡士水准较之往届要高上许多,想来是陛下圣明,天佑我大晏,才会有如此多的杰出才子。”
  “哦?”皇帝轻轻笑了笑,心情似是不错。
  另一些臣子也是连忙上前拍着马匹:
  “这一届学子状态极佳,微臣提前祝陛下得获如此多的良才!”
  “殿试将近,那些学子即将窥见圣颜,紧张,想来也是在所难免。”
  “陛下……”
  丞相位列文官之首,闻言瞥了瞥后方,并未多言。
  皇帝心情颇为愉悦,朗声大笑道:“众位卿家也费心了。”
  众臣又是一阵恭维,礼部尚书也是悄然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朝上并无其他要事,刘大伴正要宣布退朝,却见外面忽有一小太监跑了进来,跪地禀报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皇帝挑了挑眉,饶有兴趣。因着太子身子不好,所以像是这种朝会也是鲜少参加。如今竟主动求见,倒是让众臣颇为惊讶。
  礼部尚书在宽大袖袍下的手紧了紧,心中蓦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皇帝向来纵容太子,闻言只道:“宣。”
  太子一袭玄色蟒袍,缓步走来:“方才听父皇笑得开怀,不知所谓何事?”
  皇帝面上带笑:“这届科举取士,皆是人才。殿试之前,学子们状态也是极好,朕高兴。”
  “哦?”太子环视四周,桃花眼中似含冰雾:“诸位大人,方才是这般说的?”
  礼部尚书喉结咽了咽,心中狂跳,却又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事情刚一发生他就压了下来,太子不会知道的——
  他笑道:“回殿下,正是如此。”
  宋晏储语气悠悠:
  “那敢问诸位大人,今日清晨,众多学子击鼓鸣冤,又大哭文庙,所为的,是什么呀?”
 
 
第89章 宋晏储:“你可有字?”……
  今日凌晨,礼部尚书尚在睡梦中,就听下人来报说有几个浑身伤痕狼狈不堪的学子去敲礼部大门,问他所谓何事,乃是为了科举一事而来,言明科举不公,有学子舞弊。
  礼部尚书登时一个机灵,急忙穿好衣物就去处理,那些学子也不知是招惹了什么人,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的地方,甚至最严重的还在不住的吐着血。
  为首的学子自言来自江南,想请尚书大人做主,礼部尚书听着却只觉浑身冰冷,眼瞧着即将天色大亮,朝会就要开始,他生怕这个消息扩散传到宫中,连忙敷衍地安慰一番,背地里却是在人离开之后就派人把他们全抓了起来,押在大牢,令人好生看管,急急忙忙进了宫。
  他以为这不过是几个学子自己的行为,但现在看来、现在看来……
  学子聚众大哭文庙?
  礼部尚书眼前一黑,险些要昏厥过去,他面色苍白额上浸着冷汗,艰涩开口:“微臣不知……殿下何意。”
  “是吗?”宋晏储神色平静:“原来那几位前去告状却被人关进大牢里的学子,竟不是尚书大人吩咐的吗?”
  关进大牢?
  朝堂上下一时哗然,周围的官员几相对视,皆是有些愕然。
  礼部尚书消息得到的及时,手下的人处理得也是极为快,其余朝臣对这件事尚且不情。此时你一言我一句,看向礼部尚书的目光也都带着几分异样。
  太子一言落下皇帝面色本就难看,又听她说那些学子被人关进大牢,一双龙目瞬间就沉了下来。
  “到底怎么回事?!”
  礼部尚书张了张嘴,脑子飞快转动,意欲解释,皇帝冷眼看他:“你闭嘴。”他转看向宋晏储:“太子你说。”
  宋晏储躬了躬身,瞥了眼礼部尚书那越发苍白的面色,讲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那群江南来的学子想来也是抱着玉石俱焚的态度,就算自己不好过,也要给那些所谓的世家身上添上一把火。
  宋晏储本就是想利用他们把事情闹大,却也没想过他们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先是派人去试探礼部的态度,在未能得到满意的结果之后便在县衙和大理寺前击鼓鸣冤,誓要将此事闹大;同时聚集了一批同样有学问却不幸落榜的学子大哭文庙。文庙内本就有皇家守卫把守,那些人又都是这届科举考生,事情闹的这般大,又岂能不传入有心之人的耳中?
  背后之人就算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皇帝听完大手死死地握在龙椅上,面容阴沉,似是幽深的平静下,狂风骤雨正在卷积,下一刻就要汹涌而出。
  大殿内一时寂静,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皇帝的霉头。
  “纪栾甫!你好大的胆子!”
  礼部尚书瞬间扑通一声,以头抢地。
  皇帝大怒,袖袍一挥,御案上的物什顿时哗啦啦地砸在地上,甚至有的崩的远,直直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宋晏储离得近,也险些遭殃,她皱了皱眉,动作自然地往一旁动了动,袖手旁观。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那些告状却被关押进大牢的学子只是一方面,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件事背后所蕴藏的——
  舞弊。
  那些学子既敢成群告状,定然是有所依仗,在这种情况下,身为礼部尚书的纪栾甫非但没有查探真相的念头,甚至把人关进大牢意欲杀人灭口——
  皇帝如何不怒?
  科举舞弊,是历来历朝牵连最广的祸事之一,更别说这件事还跟皇帝的心腹臣子联系了起来。
  不顾纪栾甫的苦苦哀求,皇帝直接将人打进天牢。若非太子淡淡提醒需细查科举舞弊案背后盘根交错的势力,恐怕纪栾甫此时已经没了项上人头。
  皇帝怒火未平,又令人将会试所取的二百余人全部抓起来,令人细细审问;又着大理寺卿主审此案,刑部从旁辅助。
  大殿之内一时人心惶惶。
  皇帝怒而退朝,召太子及其余心腹重臣商议此事。其余的臣子面面相觑,想起礼部尚书,又想起科举舞弊这件大事,一时沉重笼在心头。
  礼部尚书倒还不算什么,只他一人的话,又哪来的能量胆敢做出科举舞弊之事?
  众人心中叹息。
  京城的天,怕是又要变了。
  总感觉太子殿下自江南回来之后,京城就没有过什么消停的时候。
  难啊。
  皇帝亲自下令,大理寺携刑部自是严查细审,一时之间京城之内人人自危。不过是短短几日的功夫,先是礼部尚书,随后礼部其他叫得上名、叫不上号的官员也是该贬得贬、该杀的杀。
  众臣还未松一口气,却不想这还不算完,大理寺的手又伸到其他地方去!仔细观察,此事涉及到的,竟不仅仅只是礼部,其余几部,竟或多或少都有官员牵扯其中!
  大理寺得了圣上旨意要彻查,那自然是要查个彻底。此事因学子而起,那为首的那些江南学子自是也逃不过。先是京城各部门,再是江南地区的学子,随后大理寺少卿亲往江南。隔着重重山水,江南那边的情景文武百官看不见,但近些日子光是查出来牵涉其中的官员就足以令京城震惊。
  也因此,对这幕后主使更是好奇。
  眼见着继续查就要查到皇家头上,大理寺卿也有些犹疑,毕竟事关皇家名誉,万一做的不好,让陛下不满,只怕他们的项上人头也难保。
  严尚近来又在江南,大理寺卿虽说心中忐忑,可还是小心翼翼地请示了一下皇帝,得到的是皇帝冷冷的回复:
  “朕说彻查,大理寺现在是连这些事都办不好了吗?可要去幽州同纪栾甫作伴?”
  大理寺卿连忙求饶:“微臣不敢!”
  虽说皇帝心情不愉,但好歹也是得了准话,大理寺卿心里有了底,查探的动作也更加利落起来。
  又过了半月有余,原本该不日举行的殿试也迟迟没有动静。留在京城的学子对京城进来的发生的事也都一知半解,难免有些惴惴不安。
  日子就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一日又一日的过去,而与外界的紧绷不符的是,近来的东宫倒是一如既往的。太子时不时去见见皇帝,此外,外界的人和事好像都与此处无关。下人们也被上面的叮嘱不要多管闲事,伺候好殿下就是第一要紧事。
  京城内风起云涌,宋晏储心情倒是还颇为不错。
  萧淮近来也因为大理寺对京城的严加查探,去西山的次数也减少了许多。但每次一去,最少也是一日的功夫。
  天色慢慢昏暗,书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向,宋晏储只抬了抬眼皮子,看了眼映着橘黄的夕阳踱进来的人,并未多说什么。
  二人好像形成了默契,宋晏储在书房的时候萧淮虽说非要让她在自己视线可及的地方,但也不会闹她,多是她处理政务,萧淮在一旁看着杂书——
  那些以往宋晏储书房里绝对不会出现的东西。
  萧淮对那些所谓的政务没兴趣,更不会主动询问,宋晏储一般也不会同他说什么。只是今日她在看到萧淮进来后微微顿了顿,随后手中的笔轻轻转了转,在一处空白的纸页上随意画了画,在萧淮习惯性扫过一眼的时候忽地开口问道:
  “你可有字?”
 
 
第90章 薨(二合一)
  字?
  萧淮顿了顿,旋即摇头道:“并无。”
  他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就家破人亡,父母纵是宠爱,也远远未到取字的年纪。这么些年身边大多是下属也没什么长辈,自是没人为他取过字。
  宋晏储握在手中的笔动了动,漫不经心地在面前雪白的宣纸上写上了什么,说道:“你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
  萧淮神思聚集在手中的话本上,只随意地点点头。
  过了个年,可不就是二十三了。
  宋晏储状似无意,语气悠悠道:“你统率西州十万军队,无字总归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
  她尚未说完,就听萧淮随意开口:“倒也没什么不方便的。”
  宋晏储提着笔的手一顿,雪白的宣纸上原本如流畅的墨迹也是一顿,最后凝滞成了一个突兀的黑点。
  她慢慢抬眸看向萧淮,萧淮正捧着本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全然未觉此时是个什么状况。
  取字本为方便他人称呼,可萧淮常年身处军营,手掌十万军队,身边的人多为下属,称呼他多是将军。身边纵有交好的将士,也多是寻常百姓家出身,自然更加没有取字这个说法。
  萧淮从军多年,挑剔的毛病难以改变;可有些方面,却也早已同军中将士们所差无几。
  话本里的剧情跌宕起伏,倒是极为难得的吸人眼球。萧淮本是随意翻着打发时间,却不想一拿起就放不下了,连宋晏储方才的话所含何意都没细细寻思。
  宋晏储目光慢慢落到那本书上,眸光微沉:“你在看什么?”
  “什么?”萧淮一时恍然,将脑袋从话本中抽出,一脸茫然的看向宋晏储。
  宋晏储握着笔的手紧了紧,神色自然:“过来。”
  萧淮这才缓缓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他有些踌躇。
  宋晏储:“带上那个话本。”
  萧淮脑子里拼命回想方才宋晏储说的话,可许是心思全沉浸在故事中,一时竟理不出什么思绪来。
  “咳。”他干咳一声:“不过乡野话本,也……无甚好看的。”
  宋晏储搁下将笔放在玉托上,二者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声,声音不大,却是让萧淮心里一抖。
  “无妨,”宋晏储慢慢垂眸,神色淡淡:“孤正好也乏了,闲来无事歇息片刻。”
  萧淮还想说什么,可对上宋晏储的漆黑的目光一时哑口无言。他慢慢往桌边走去,捏着话本的手暗自紧了紧。
  他在想这话本里应该没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吧……
  萧淮的动作慢之又慢,宋晏储一手夺过,翻开来看了看,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看向萧淮:“好看吗?”
  萧淮嘴唇蠕动,片刻回答:“……不及殿下。”
  宋晏储嗤笑一声,未听他的花言巧语,径直将书放在桌案一侧。萧淮巴巴看了半天,宋晏储并无动作,只道:“没事就去校场看看那些侍卫,好歹身上右卫率的头衔还没摘呢。”
  萧淮敏感的察觉到了宋晏储不开心,可见她神色如常,一时也想不出是怎么回事,又听她明显赶人的话语,心中虽不想去,可又灵机一动,转身应是。
  书房的门半开着,属于春日的气息已经悄然来临。陈伴伴在门边站着,目不斜视。却见萧淮半步跨出,并未离去,而是在他面前站定:
  “陈伴伴。”
  陈玉疑惑。
  萧淮凑近些许,摸了摸鼻子,神色颇有些不自然:“……你说,殿下刚刚,因何生气?”
  陈玉脸上一贯的笑僵了僵。
  萧淮十分真诚的看着他,陈玉心中暗骂,面上却为难道:“这……奴才哪儿知道啊?”
  萧淮狐疑,陈玉无辜回望过去。
  萧淮只能无功离去。
  陈玉看着他的背影,哪怕平时再重规矩,此时也不由翻了个白眼:
  殿下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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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间,银辉遍地。蛰伏了一个冬日的虫子也渐渐探出了触角,隐隐约约的鸣叫声在院内依稀可闻。
  下午的话本正好卡在关键地方,萧淮心心念念一天,无奈一来没搞明白宋晏储因何不悦,二来话本更是没要回来。
  此时躺在床上,双眼圆睁,心中仍旧难以平静。心想,明日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那话本看完。
  月上柳梢头,衬着柳梢的影子,映在青石板的地上,清瑟如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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