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小客厅拿来一只玻璃杯。
吊灯的光从玻璃棱角折射到他清瘦好看的手背,像是斑斓的水晶碎片。
林知安泡完澡确实有点渴,从薄毯里探出毛绒绒的小脑袋,乖巧的点点头。
关上灯。
林知安感觉困意很快袭来。
睡着前她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原来和人同床共枕也没那么难。
最起码她是能睡着的。
*
林知安第二天醒过来已经接近十一点。
大床另一侧平整宽阔,丝毫看不出有人睡过的痕迹。
林知安揉揉眼坐起来,脑子放空。
她很少睡懒觉,偶尔睡一次好像还不错。
床头柜上放着一套衣服和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我去公司了,衣服是新买的可以穿,早餐放在餐桌上,安安记得吃。——苏佋
她拉开窗帘,金光瞬间铺满整个房间。
许是知道不会有人进来,她惬意地伸了一个懒腰,眯眯眼感受太阳的照拂。
餐厅在一楼,比她之前在翕水镇住的一套房子还大。
她打开半圆的陶瓷盖,食物香味扑鼻样式精巧。像是出自高极厨师之手。
手机有很多未读消息。
一部分是来自甲方反馈,还有几条是周阳阳的。
林知安划开屏幕。
周阳阳:安安,我上司说想把你的《山风物语》拎出来发售单行本,不再放在杂志里连载,你觉得怎么样?
林知安:都可以,你觉得可行就行。
她很信任周阳阳。
周阳阳:我是感觉还不错,这样销售量还能涨点儿。
林知安吃完一块小蛋糕后擦了下手,回了一个字:嗯。
周阳阳:怎么样啊最近,感觉你很忙的样子,新合同已经录入好了,给你直接寄过去还是我送一趟?
林知安想了想:寄吧,你也挺忙的。
周阳阳发了个“ok”的表情包:地址再给我一遍,我记不住。
林知安习惯性输入“翕水镇”三个字,后知后觉她现在不再那边了又全部删掉,只不过她还不知道这里的地址是什么,便打字道:你等我一下。
周阳阳:不急,你慢慢来。
她想打电话给苏佋,一点开通讯录却傻了,她压根没存苏佋的电话,甚至连微信也没有。
一般的房子都会在门口墙壁或者什么地方挂一个名称和号码。
她快步走出去,想去找找。
但是门口有点儿远,她走了几分钟才到。
仰头一看,什么都没有。
就在此时她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个陌生的号码。
那股微妙的社交恐惧又袭上她的心头。
她静静地盯着屏幕,等到号码挂断才松一口气。
然而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了起来。
还是刚才那串数字。
她手指捏着衣角,紧了又松,等到它快停了才接起来,等对方说话。
“安安是在工作吗?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那头的声音温柔又轻缓,宛如一缕钻入四肢百骸的春风,令人立刻放下警惕。
林知安正愁怎么联系他,发自内心觉得苏佋这个电话太及时了,立刻笑起来,像只雀跃的百灵鸟。
“我正准备找你,你就打电话过来了。”
苏佋的声音在电话里格外的低磁,仿佛无意一问:“是吗?安安现在在哪儿?有没有吃早饭?”
“我在门口,”林知安环顾四周,“我有一份合同要寄过来,但我不知道地址。”
“我一会儿发到你手机上。”苏佋说。
林知安乖巧地点点头:“好。”
“霍总……这份股权变更信息需要您签一下字……”
他那端远远传来一道恭敬的声音。
林知安:“你是不是很忙?我不打扰你了。”
“嗯,晚上我会尽量早点回来。”苏佋很体贴地和她报备。
挂断电话后,苏佋淡淡地睨了一眼门口的人,关掉屏幕上的视频,推开笔帽,嗓音平静,“拿过来吧。”
在林知安等苏佋的信息时,周阳阳又发了好几条微信过来。
——安安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的誉承集团的事吗?
——好家伙,这玩意儿居然还是个连续剧。
——那个消失的二少爷真的没死,拿到了继承权,昨天亲自由总公司发布的!据知情人透露,他这次还带回去了一个背景神秘的老婆。
林知安还没适应苏佋的身份,总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没关系,所以对周阳阳说的不怎么上心。
她简单地回了个“嗯”之后,认认真真把苏佋编辑好的地址黏贴到对话框里,并且写上姓名和电话,点击发送。
几秒钟前周阳阳还是秒回。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变得安静了。
林知安:你寄出来之前记得和我说一声,我好看着日子收。
周阳阳发了一串“……”,然后说:你这地址填错了吧?
林知安切到和苏佋的对话框,一个字一个字对照,很笃定地说:我重新核对过了,没有填错。
周阳阳:你知不知道这地儿没点关系花多少钱都不买不到?你这是……一夜暴富?还是暂住在什么贵人家里?
林知安挠了挠头,有点难以启齿地解释:这是……苏佋家,我们结婚了。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睡在明月楼”“青柳和橘”“Sunny89”“Q”“追书眠眠”“嵯峨子”“余音袅袅”这几位小可爱投喂的营养液~迟来的情人节抱抱!
还有“追书眠眠”“轻若陈归 ”的地雷!!爱你们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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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钻进笼子的第二天
林知安和周阳阳解释完来龙去脉后, 她一直在电话里尖叫。
那个兴奋程度好像嫁入豪门的并不是林知安而是她自己。
周阳阳羡慕道:“亏我之前嫌弃他没有钱,结果人家是誉承总裁,失敬失敬。安安你果然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说得我也想住进深山老林碰碰运气了。”
林知安沉默了几秒, 小声说:“我可以把房东陈阿姨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
周阳阳仿佛被她的耿直天真打败, 无语了一阵, 过会儿又乐颠颠地开口, “安安你有没有什么贴身的幸运符啊,或者好运钢笔什么的,送给我一支呗,我也想招招桃花。”
林知安:“……”
*
中午林知安吃完专人给她送来的餐点后, 收到了苏佋的信息:一会儿会有车子来接你, 你别怕,他们会送你去一个地方。
林知安:好。但是是去哪儿?
苏佋:到了你就知道了。
再次看到那群穿黑色西装的人林知安已经习惯了一点。
他们不会和她说话, 也不会打量她,只会给她开车门,拎东西。
并且随时和她保持在安全距离,仿佛经过特训和叮嘱。
车子的目的地是北港市东区一座并不怎么起眼的三层建筑。
外面是灰墙粉刷得很有层次,门前竖几根圆柱, 圆柱上有繁琐精巧的花纹, 从内到外透露着一股低调的艺术气息。
苏佋从自动玻璃门里走出来, 黑色的长风里是一件棕色的双排扣西装马甲, 他见到林知安时微微一笑,身上那股矜冷疏离的气质瞬间变得温柔起来。
“来了。”他说。
林知安看到玻璃门里好像站着很多人在等他们进去, 瞬间生了怯意, “这里是哪儿啊?”
“ARCO画廊。”苏佋指着最顶上那一小排斜体字。
林知安惊讶地看着他。
苏佋笑了笑:“你不是想看画展吗?”
“可是这里已经闭馆了。”林知安早上还在朋友圈看到霍蕾发的闭馆留念照。
苏佋双手插进西装裤兜里, 慢条斯理地启唇, “那安安就当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二个新婚礼物好了。”
林知安有点儿感动。
苏佋实在是……太好了。
她仰起毛绒绒的脑袋, 眨了眨眼,“你都送了我两个礼物了,你有没有特别想要的?我……我也可以送你。”
苏佋静静地盯着她乖巧软糯的表情,缓缓抬起手,拇指指腹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面颊,眼底的笑意像是从黑暗中钻出的琉璃片,漂亮得勾人心魄。
他低低的嗓音划过林知安的耳廓,“安安怎么和小孩子似的,连脸上沾了墨都不知道。”
林知安一愣,伸手擦了一下他碰过的地方。
“还有吗?”她问。
苏佋轻笑,“已经擦掉了。”
“哦……”
苏佋直起身,扫了她一眼,意味深长道:“如果是安安要送我礼物的话,我确实得好好想想向你讨什么。”
林知安善解人意对他点点头:“没关系,你想到告诉我就好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要我付的起的。”
他这么有钱,或许看不上普通的东西。
苏佋勾了勾唇:“那是自然。”
*
林知安低眉顺眼跟着苏佋进去后,那群等在门口的人对他们说了一句,“希望霍先生和太太观展愉快”就立刻消失了。
宽敞明亮的画廊只剩下林知安和苏佋两个。
这是林知安第一次自由自在地观展。
她一会儿指着那副《春日少女》讲画家和女主人公的故事,一会儿又跑到古鲸《清晨的瀑布》前静静的思索。
苏佋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面,偶尔应一两声。
他很少参加这种展览,更多的是按照喜好和画家风格直接拍下、收藏。
因为对他来说永远的拥有一件喜爱的东西才算得上是真正的愉悦。
可是此刻他看着林知安,小姑娘高高抬起的眼睛里盛满了光,她的笑容鲜活而有力地搅动着安静密闭的空间,阴影遮不住她,烦闷困不住她,恍惚间,她才是整个画廊里最值得欣赏的画。
生平第一次。
苏佋有了观展的耐心。
他走到林知安旁边,温柔地问:“你能和我说说这幅画的故事吗?”
他指的是《清晨的瀑布》。
“这是古鲸大师的作品,”林知安仰着头,“他曾经在监.狱里有过一段生活,也是从那里出来才开始画画的。”
“这是他出狱后第一部 作品,却不是他最好的作品,甚至构图上有很大的缺陷。”
苏佋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既然不够好,那你为什么喜欢这副画?”
林知安侧头冲他笑了下,“因为自由。”
苏佋有点儿困惑:“自由?”
“是啊,这副画里我能感受到瀑布冲破桎梏,从山崖倾泻而下的自由。可能这个和他刚从监狱里出来有关。”
“而且,你看他画阳光的方法,很有力度,说明内心是非常开心的。”
林知安踮脚指了一下右上角。
“如果有一天安安失去自由了会怎么样?”苏佋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林知安想了很久,只能想到之前在祠堂里的场景,浑身一抖,小声说:“那我可能会跑吧……”
苏佋笑了笑,仿佛善意提醒,“那安安一定要跑快点。”
除了外面几个展厅,还有一个在隧道里。
可能是策展师为了追求氛围,里面的打光比外面暗很多。
“这里还要进去么?”苏佋问。
林知安对鬼屋和恐怖片其实不怎么怕,相较莫须有的东西她比较怕人,点点头“嗯”了一声。
难得有机会踏踏实实观看一次画展,她当然不能浪费。
里面挂的是卡拉瓦乔的作品。
林知安知道这个画家。
他的经历很特别,他擅长宗教画却屡次得罪教会,杀过人,逃过亡,且逃亡时一直保持创作。
他最著名的画是——
林知安找了一下,听到苏佋轻声念出一个名字:“《施洗约翰的斩首》。”
她站过去,和苏佋一起看,好奇道:“你知道他?”
“上学时老师提过。”苏佋语气温和。
林知安想起来他大学应该是在国外念的,会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这套画作讲述的是圣经里的一个故事。
希律王娶了兄弟的妻子希罗底,约翰觉得这样不合理从而斥责了希律王,结果被关进了监狱里。
希罗底知道后对约翰怀恨在心。
希律王为了讨好希罗底最终杀了约翰,把头颅献给心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
苏佋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轻笑了一声。
林知安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卡拉瓦乔的表达方式很直接。”
林知安看向那副画,突然有点好奇,“如果你是希律王,你会怎么做?”
“那约翰根本没有机会说出那句话,”苏佋语气很温柔,却又夹杂着一丝散漫的自信,“我想要的从来都万无一失,不会给人留下诟病的机会。”
林知安对上他的眼睛,不知怎么的,昏暗中的苏佋突然变得陌生了起来。
她以为他会说——
或许我会听从约翰的意见,放弃娶希罗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