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没有。
苏佋目光轻柔地落在林知安的脸上,勾了勾唇,将碎发别到她的耳后,“割头颅这种做法太残忍,就算是安安让我做,我也不会做的。”
林知安转过身,想确认他话里的意思。
苏佋不躲不闪笑得很坦然,仿佛只是单纯觉得希律王不好。
林知安松了一口气。
她小声道:“其实我觉得卡拉瓦乔挺可怜的。”
“怎么说?”苏佋问。
林知安组织好语言,不紧不慢地说:“他只是想表达自己对平民世界和宗教的看法,或许方式直接了一点,但并没有什么错,如果没有教会的步步紧逼,或许他后面也不会发生那些悲剧了。”
“他只是一个孤独又叛逆的艺术家。”
苏佋顿了顿,扫了她一眼:“所以安安喜欢他的真实?”
林知安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的。”
“可是越真实危险的东西,才越需要漂亮的伪装——”
“不然,就会像卡拉瓦乔那样,到死,只剩一缕孤魂。”
苏佋声音像是飘在半空,轻的几乎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清晨的瀑布》和古鲸大师的事我编的~《施洗约翰的斩首》和卡拉瓦乔是真实存在的。
卡拉瓦乔在当时的社会就是一个危险又叛逆的人。
不过大部分故事我也是查资料了解,要有懂的小可爱发现我说错了,批评时温柔一点~
第23章 钻进笼子的第三天
从画廊出来回到家已临近黄昏。
林知安一路上都在回味那些画, 她很久没有过这种满足又遗憾的感觉了。
今天能近距离看到古鲸的作品也算是完成了她长久以来的一个执念。
但又觉得时间过的太快了,如果可以,她真想住在画廊里。
林知安和苏佋下车时, 看到有几个黑西装从房子里出来, 其中几个手里拿着半身高的纸板, 一看到他们就自动避让出一条路。
林知安一脸好奇:“里面在装什么吗?”
苏佋笑而不答。
林知安走进门还没来得及换鞋子, 顿时愣住。
底楼大客厅原来挂着一幅巨型的西式油画,现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晨的瀑布》。
就是一个小时前她刚看过的那副。
“这……这是……”林知安呆呆地指着墙壁。
苏佋搭着她的肩膀往客厅中央走,低声温柔地说:“我买下来了, 以后你可以天天看着它。”
古鲸的画现在能卖七到八位数, 这副更是有特殊意义,林知安不知道苏佋具体花了多少钱, 但绝对不是小数目。
她从来没想过能拥有这副画,开心是开心,但更多的是感到不真实。
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像是在做一场随时会破碎的美梦。
太简单,太完美。
可是又自然而然的发生了。
“谢谢你,苏佋, ”
林知安转过头, 眨了眨眼, “这……也是送给我的新婚礼物么?”
男人听到她的话唇角微勾, 黝黑的眼眸因半室黄昏倒映出一轮金色残阳,英俊的面容温柔又无害。
“不, 这是我送给你的自由。”
“希望你看到它的时时刻刻, 都能感受到自由。”
*
距离画展过去一周, 林知安突然收到霍蕾的微信。
霍蕾:妹妹, 现在有空么?我想让你再给我改改设计图。
林知安放下箱子里的书册, 想了想,回了一个“好”。
她在整理翕水镇带过来的东西,之前忙着画稿子就扔着没管。
霍蕾也很干脆: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林知安不太喜欢出门,便打字说:你过来吧。
然后输入了地址。
林知安放下手机时看到常背包包下压着一本红色的小本子。
是她和苏佋的结婚证。
她盯着头像下那行小字算了算时间。
苏佋的生日就在三天后。
或许可以亲自给他办一个生日会。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那种。
林知安和苏佋住的这栋房子占地面积虽然比不上霍家老宅大,但足够精致奢华。
霍蕾今天穿的薄荷绿的短旗袍,一到门口就挑眉半开玩笑道:“阿佋金屋藏娇可真舍得下本钱。”
林知安被她说得耳朵有点红。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和苏佋现在还算不上真正的夫妻。
他没有把她藏起来,她也不是娇,便小声说:“快进来吧。”
霍蕾也没和林知安废话,两人直接去了画室,她从纸袋里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轻车熟路地翻开,看得出来烦恼很久了。
“你看看这几张,线稿我满意极了,但上色之后完全没了我想要的感觉。”
林知安观察片刻就知道她的问题在哪儿了。
衣着目的和色彩运用不搭配。
“霍蕾……你这套的设计是不是想运用在比较安静的场合,比如拍卖会,座谈会,这类?”
“是。”
林知安条理清晰地叙述:“那就应该用一些灰度的颜色。”
霍蕾疑惑:“什么意思?什么是灰度颜色?”
林知安耐心地解释:“就是网上经常说的莫兰迪色。”
她指着衣服上的品红色,“这个颜色太热闹了,会喧宾夺主,盖过你设计本身,变得……嗯……有点儿不伦不类。”
霍蕾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沉思良久,忽然直起身,仿佛豁然开朗,“我懂了,我不能根据我自己的喜好和感觉把颜色强加给设计,而是应该由它自己挑选合适的颜色。”
林知安弯着眼睛笑起来:“是这个意思。”
“不过说得容易做着难,你要不说我还真看不出来。”
霍蕾略一沉吟,指尖有节奏地敲着桌面:“要不妹妹到我公司做美术顾问吧,我给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用你做什么,偶尔帮我参考参考就成。”
林知安从来没有在住家之外的地方做过工作,一听霍蕾的邀请就生了怯,方才面对画画时的自信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我……我不喜欢出门。”
霍蕾婀娜的曲线倚着桌沿,拇指托着下巴,毫不忌讳地打量她。
“是阿佋不让你出去?”
林知安有点莫名,她不知道为什么霍蕾会扯到苏佋,疑惑之余摇摇头,“不是,我……我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
霍蕾沉默了会儿,蹙起眉,嘶哑冷淡的嗓音夹杂着试探的语气:“难道你,有社交焦虑障碍?”
林知安低下头,良久,又轻又缓地答了一个“嗯”。
高中以前,林知安还没意识到自己有这个问题,每次她看着优秀学生在国旗下讲话代入自己便会陷入无比的恐慌,甚至有惊厥的感觉,她当时以为是性格内向导致的。
但渐渐地,她发现她连在同学面前做自我介绍都十分困难,某一天去网上查了查,病症学名就是霍蕾说的这个。
“看过心理医生没?”霍蕾问。
“没有……我觉得现在挺好的……不用看心理医生。”
林知安不太想接触陌生人。
霍蕾瞥了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逃避行为,“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个,是我大学时的朋友,人很好你不用怕。”
“这类焦虑障碍不算大病,难道你不想和普通人一样逛街旅游生活吗?”
林知安不得不承认,霍蕾后半句话是有诱惑力的,她思索片刻,同意了。
*
苏佋回来的时候霍蕾刚走不久。
林知安正在后院给花花草草浇水,听到动静走出来,笑着和他打招呼:“你今天下班好早。”
她现在已经能和苏佋很放松的交流了,就像两个老朋友。
苏佋“嗯”了声,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一旁,脱下黑色的长风衣挂在衣帽架上,长指扯掉领带,温柔地冲她弯了弯眼,“安安过来吃橙子。”
林知安放下水壶走过去,包装精致的盒子里躺着八个圆溜溜的大脐橙。
“那我去拿刀切出来。”
她捧着盒子走到厨房。
苏佋很快跟过来,袖口松松挽起,拿过她手里的水果刀,“我来。”
他一站过来,空间就变挤了,林知安往右挪了两小步,紧紧贴着料理台。
“今天霍蕾来过了?”
苏佋垂下眼,仿佛随口一问。
“嗯,她让我给她看设计图,”林知安闻着甜滋滋的橙子香仰起头,“你怎么知道?”
苏佋修长的食指抵着刀背,游刃有余地划下一刀,笑意浅淡,“我看到她的车了。”
他们俩间隔时间不长,一进一出看到车也不奇怪。
苏佋:“所以你们聊什么了?”
林知安把霍蕾邀请她去做美术顾问和看心理医生的事说了一遍。
苏佋笑了笑:“她那个八字没一撇的公司不去也罢,如果安安想找一份正式的工作我可以给你安排。”
“我自己现在的工作就挺好的,”林知安抿了抿唇,语调低低的,“我觉得霍蕾说的没错,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呆在家里。”
“这样太不正常了。”
“安安以前一直呆在家里不也生活得挺好的吗?怎么突然想改变了?”苏佋掰开一瓣剥好的橙子,送到她面前。
林知安刚打算去接,苏佋直接拿橙子碰上她的唇。
他温柔地看着她,体贴道:“张嘴,这样安安不用洗手了。”
林知安低头看了一眼已经碰到的橙子,虽然觉得这样过于亲密,却又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便尝试性张嘴咬下去。
橙子是软的,苏佋没有握得很紧,她一咬,汁水瞬间顺着她唇.瓣流出来,她下意识伸出舌头舔,可是勾住的并不多,甜腻的液体顺着男人的指骨淅淅沥沥往下滴。
苏佋盯着她饱满潋滟的嘴唇眯了眯眼,拇指忽然借机往前一推,林知安来不及反应,又担心会掉只好含住,本就娇滴滴的嘴巴瞬间变得汁水四溢。
她说不了话,嘴巴被塞得满满当当,仰起头时眼睛眨啊眨啊,纯得不行。
不知道橙子换成别的。
她还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么。
苏佋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唇角弯起微不可察的弧度。
林知安感觉刚才她舔到苏佋的手了,但她又不是很确定,偷偷瞥了他一眼。
好像没什么反应。
她正准备找纸巾,但苏佋已经从桌上抽了一张,动作小心轻缓地给她擦起来,像是照顾小孩子。
“安安嘴巴太小了,下次我轻一点。”
林知安嚼了好久才咽下去,“没事的,一会儿我自己吃。”
苏佋却很执着不让她碰,拿起水果刀把橙子切成两半,这次喂给她的时候没再发生刚才的情况。
“甜吗?”他盯着她的嘴巴问。
林知安点点头,“挺甜的。”
她察觉到苏佋的视线,觉得他可能也想吃,便建议道:“你自己也尝尝,别光给我切。”
苏佋沉默地注视着她,忽然抬手轻吮指尖上残留的汁水,狭长眼尾微弯,抽开一丝潋滟勾人的笑意,像是用一把小刷子往人心底最酥软的地方来回摩.蹭。
林知安心跳忽然快了几分,血液直往耳朵上涌,视线仿佛被粘住似的移不开。
只见他放下手,薄唇慢条斯理地吐出几个字:“确实很甜。”
没过几秒,苏佋又补充:“我是说橙子。”
语气温和无害极了。
作者有话说:
手动感谢“咸鱼”“嵯峨子”投喂的营养液~送上爱的么么哒!
还有“卑微小瑛”和“轻若陈归”的地雷!抱住啵啵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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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变.态·佋:我真的没有说安安哦~我解释过了哦~
第24章 钻进笼子的第四天
这是林知安第一次感受到身处冬季却感春夏。
她浑身半燥半热, 耳畔萦绕着苏佋低沉的嗓音。
她想跑,她也这么照做了,将两个又圆又胖的脐橙往他手下一推, 小声说:“既然……既然甜, 那你多吃一点, 我的水壶还放在小花园, 我先去收回来。”
她身后慌张的淡粉色裙尾在半空卷出一道波浪线,怂且可爱。
苏佋修长的手指在橙子皮上打转,却没有切的意思,他轻抬眼皮, 扫向那道几乎消失得看不见的背影, 笑意也渐渐淡下来。
他拿出手机,腰身散漫地斜靠着料理台, 白衬衫压出几道矜冷的褶。
他低头打字道:霍蕾,不该管的别管。
那端回的很快:我是在帮你。
苏佋:用不着。
*
北港晴了好些日子,终于在十一月十九日迎来一个阴天。
天色暗得要下雨,世间万物像披上了一层灰。
郊区。
一辆轿车缓缓在自动门栏前停下。
传达室里的人看到车牌立马开了门,戴好帽子出来迎接。
但车里的人并没有下来, 略微停顿便开了进去。
车子离开后, 石柱上的大字显露了出来——
扬山医院。
只要听说过这家医院的人就知道它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平无奇。
它是全国看守最严的医院。
只因这里住着最特殊的病人。
“您好, 请出示一下您的探望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