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楚南楠真是冤枉,她惊讶地捂住小嘴,冲谢鸠抱歉道:“不好意思,第一次用毒,没控制好剂量,下次会注意的。”
会注意让药效早点发作,她刚才真的好害怕,快被吓死了!
谢鸠当即甩出一把银针,转身欲逃,身后谢风遥挥刀化去,已经扑杀而来。
谢鸠闷哼倒地,谢风遥扑倒他,膝盖抵着他的喉咙,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把他头拧下来。
谢风遥惊叹于他的羸弱,竟如此轻而易举被扑倒。
养在深宅中的家犬,怎能同荒野中挣扎求生的孤狼相抗衡。
谢风遥摸向他腰间,却没有摸到兽印,有些失望。他跪骑在上方,雨水打湿身体,水珠顺着凌冽的面颊滑落,茫茫雨幕掩不住少年眼中嗜杀恨意。
谢鸠惊惧:“谢风遥,你敢杀我!你父亲就得死!”
“他死便死了……”谢风遥咬牙,叱红着眼,听见身后的响动,硬生生将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谢泰死便死了,如他那样的废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定然也早就不想活了。浑浑噩噩度日,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囚笼中,与牲畜无异,那般活着,已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死了,倒是一种解脱。
少年危险地眯眼,思考该如何让谢鸠往自己刀口上撞,死得跟他毫无干系。
“阿遥。”楚南楠提着裙子走来,身侧乌月撑着荷叶。
他眼中戾色尽褪,天真又懵懂地回头,“姐姐,我抓住他了。”
楚南楠在他身边站定,居高临下看着谢鸠,“还不能杀。”
谢鸠就是个搅屎棍,可他也是书中令小少年迅速成长的关键。再者,要是没记错的话,谢风遥成年时要经历一次危险的蜕体期。
谢鸠留着,还有大作用,不能死。
楚南楠轻掸裙角,“但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个人看我的眼神,令我很不舒服,我不喜欢他。”
谢风遥惊诧,对上她一双含笑的眼睛。他以为她会令他放了谢鸠。
她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柔,掺着湿漉漉的水汽,如雨雾斜来,轻渺如烟:“卸他几根骨头,手脚打断吧,至少三个月下不了地。”
第38章 阿遥没有坏心眼
想要谢鸠三个月下不了地,再寻不到那么高的瀑布摔他,光断几根骨头,谢风遥觉得不够。
他心中隐隐有个想法,之前没想过,是因为没看到谢鸠。
谢鸠的出现,让谢风遥看到了生的希望。
他一言不发,压着眉,挑断了谢鸠的手脚筋。
楚南楠微蹙了眉头,团扇半掩着脸,转过了身去。
楚南楠站立的角度,看不见他的眼神,因他刻意调整过。不需要防着乌月,也并不害怕吓着乌月,使乌月看了个一清二楚。
乌月吓傻了,惊讶少年瞬间的狠辣果决——他下刀时力道精准,眼睛都没眨一下,显然衔恨在心。
可是这样的行为,在他身上,并不突兀,乌月没有跟楚南楠告过他的小状,潜意识里却也觉得他肯定是能干出这种事的。
楚南楠满不在乎,谢鸠取他的血,要害他的命。谢风遥挑他手筋,打断他两根骨头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她只是不喜欢见血才转过身的,可另一个方向,是那八个武修在雨地里的骨架尸骸。那是她毒死的。
只是这一眼,又让楚南楠心中泛起嘀咕。某种程度上,她跟谢鸠是一样的,都是成就男二的恶毒女配和男配。
如果谢鸠注定要死,那自己呢?终究还是逃不过命运吗?
“唉——”楚南楠为自己叹气,团扇苦恼敲了敲额心。
这一声叹,却让心思敏感的少年身体瞬间紧绷,忙收敛起神色。
谢鸠蜷缩在雨里,被打断了三根肋骨,右臂和左腿小腿骨也断了,他淋着冷雨,被还施了禁声,连哭都哭不出来,只因谢风遥嫌他吵到师尊。
剧痛占据了全身,使谢鸠连一眼怨恨都无法传递,他紧闭着双眼,全身冰冷,奄奄一息。
下一刻,麻袋罩上来,谢鸠眼前一黑,脖子上又挨了一记手刀,彻底晕过去。
谢风遥提着麻袋,借雨搓了两把脸,又捞起袍子擦了擦,血痕大概擦干净才敢小声唤她,“姐姐。”
雨幕下,她微偏头,扫一眼拖在地上渗血的麻袋,束口处是少年骨节修长沾了血与泥的手。视线上移,经过他劲窄有力的腰肢、前襟、喉头、下颌,是挺俏的鼻峰,和被雨洗刷的低沉眉眼。
还是她熟悉的那个谢风遥,在这个雨夜,却显露出于平日迥然的锋锐嗜血。
他不小心,将他隐藏的一面暴露,这时慌忙审慎掩饰、眼神故作天真懵懂,语态无措:“姐姐,这个家伙应该怎么处理啊。”
楚南楠心中升起一丝惧意,在谢鸠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下场。
乌月的出现告诉她,剧情非人力可控,无论途中如何偏移,结果必然回归原著。
这一段剧情,原本是没楚南楠什么事的,在五剑镇,是乌月和谢风遥拼了老命才从谢鸠手下逃脱,并重创谢鸠,也为谢风遥对乌月的感情奠下基础。
如今谢鸠的下场,更是说明了一切。也许她再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命运,注定一死。
楚南楠一言不发转身,快步朝客栈走去,脚步急促,连经过五虎身边时都没有半分停留。
乌月送她到回廊下,又急急跑回来去抱五虎,被少年用刀背隔开,“不用你管。”
谢风遥沉着脸收起刀,一手提着麻袋,一手抱着五虎,紧盯转角处消失的那片裙角,唇线绷得笔直。
客栈大堂内,打架的一群人,已经横七竖八被花毒迷翻在地,他们越是打架,毒素越是随血液加速遍布全身。
楚南楠一早就布置好了,唯有事先喝过茶水解药的柳飘飘和沈青还保持清醒。
整个大堂都爬满了枯萎的花藤,藤上小花汲取了植株的全部养分,开得焦焦灿灿,馥郁浓烈的花香扑鼻而来。
楚南楠一脚踏入这修罗场,只见横梁桌椅破败,大雨从破掉的屋顶落下,满地泥泞血污。无数人倒地,口吐白沫,屎尿横流,掺着花香,那味道非言语能描述。
楚南楠掩住口鼻退出来,沈青抱着受伤的柳飘飘从她身边经过,“走走走,太臭了!”
“怎么了?谈妥了没有?”见他们平安,四肢俱在,楚南楠也放了心,里面那堆烂摊子便不管了。
沈青来到院中空地,当即召出飞舟,要马上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她扛着昏迷的柳飘飘上船,“怎么可能会谈妥,萧蕴的性格我太了解,他定然是要同我不死不休的。所以趁着乱战,他被你的小花迷晕,我打断了他的手脚,保管他三个月下不来地!不会再来坏我的事!”
沈青将柳飘飘放在船板上,撕开他胸前的衣裳。争执期间,她没有护好他,让他被萧蕴打了一拳。
萧蕴的拳头不是开玩笑的,他如今整个胸膛都塌陷了半边,脸色苍白,气息微弱。
可现在楚南楠为了催生如此多的植物,灵气已经耗尽,需要时间恢复,众人只能先离开。
楚南楠吩咐谢风遥把谢鸠丢到萧蕴身边去,暂留他一条小命。
少年垂首应是,面庞沉静又带着些许恐慌,让楚南楠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何种情绪。
她摇摇头,将乌月拉到一边,同她道别。
原著里,女主和男二的初次见面便从这里结束,虽然过程发生了变化,但结果是一样,他们要分别了。
原著中,老楚在他们将将分开之后,抓住了逃跑的谢风遥,把他带走了。
现在,他们确实也要一同离开。
也相处了一段时间,站在半倒塌的回廊下,楚南楠细细叮嘱乌月,功法哪里薄弱的地方,要勤练习。虽然知道乌月是勤勉乖巧的性子,却还是忍不住要交待,或许也有几分想同她打好关系的意思。
楚南楠在某个瞬间一时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害怕乌月,还是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已经将她当作弟子,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在跟她说这些。
面对师尊突然的沉默,乌月左右看看,见谢风遥不在,大着胆子倾身抱住了楚南楠。
这段短暂的师徒缘分到此为止,却足够乌月铭记,道别的时刻,乌月紧紧拥抱了她,“希望还有机会同师尊再见面。”
乌月大着胆子争取,“我想得到楠楠师尊的传音符文,可以吗,我舍不得师尊,但是我不会打扰师尊的,我只是想听听师尊的声音,过年过节的时刻,向师尊表达问候。”
楚南楠没拒绝,她有自己的私心。乌月主动要交换传音符文,是好事,这样她就不再是盲目的,常交流常沟通,如果出现危险,也能第一时间洞悉。
两个人立在檐下,柔声细语说话时,谢风遥满身狼狈抱着五虎,靠在离她们不远的过道阴影里。
少年眸光晦暗不明,面上情绪难辨,尽管五虎还在埋怨他打了自己,这时感受他身上散发的怨气,也不敢动弹,怕更惹他不快。
乌月将楚南楠送上了飞舟,又同沈青道别,感谢她这段时间的照顾。话毕,她下了飞舟,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同谢风遥打声招呼,纯粹的出于礼貌。
少女心中被离别的怅然包裹,又高兴可以回到师门,见到师兄,也不知道他出关了没有,修为有没有精进。
她提着裙子,刚走到门口,便一眼撞见谢风遥。他身上的雨水顺着衣袍滴落,脚下已经洇湿了一块,不知道在这里立了多久。
乌月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肯定听见自己同楠楠师尊说的话了。
乌月顿时不安,强迫自己开口,“楚遥遥,我要走了,跟你说一声。”
少年纤长睫羽垂盖,印着璧上昏暗烛火,侧脸锋利如刀,下颌紧绷,明显不悦。
五虎偷偷掀眼,看着乌月,也不敢同她说话。
乌月磕巴,“五,五虎淋雨了,你,你……”
“不用你管。”谢风遥冷声。
臭德行。乌月瘪嘴,不再跟他多说,转身又回到了飞舟下,她想等飞舟离去后再走。
半晌,谢风遥才收拾好一地情绪,揉揉僵硬的面颊,抱着五虎朝飞舟而去。
飞舟上,楚南楠跪在甲板上为柳飘飘简单地处理伤口。乱战间,他被其余几个法修所包围,除了胸口的致命伤,裸露的皮肤上还有不少烧伤和土系法宝的烫伤。
沐在雨中,可以稍微缓解他身上的灼烧感,是以大家都只能狼狈地跪在雨中。
沈青暴躁捶地,“他就是故意的,明明可以不受伤的!我看他就是不想活了。他觉得拖累我!你知道吗?他就是求死!他不想让我为难!”
楚南楠剪开柳飘飘的衣裳,吩咐沈青,“渡我灵力。”
沈青两只搭在腕间,立即源源不断为她输送,但终究法武有别,沈青的灵气太过刚猛,能用在柳飘飘身上的,滤掉一层又一层,十不存二,只能暂时护住心脉。
法修受伤极难恢复,必须得把他带到水灵之气充沛的地方,借地气滋养。
沈青抹了一把脸,说:“去东海。”幸好飞舟上一早就布置好法阵,如今哪怕柳飘飘昏迷,也不用担心没人驾驶飞舟。
沈青把柳飘飘小心放在甲板上淋雨,水灵法修,雨是他的养分,她暂时放下心,怕他冷又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起身去查看法阵。
沈青这时才发现,船舱里,那些她永远都觉得晦涩难懂的阵法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柳飘飘制作成了傻瓜式。
环绕舱壁,约有丈余长的一排铜片,每枚铜片约指长,上刻有字,沈青从门边看过去。
大姑母家、二姑母家、自己家、萧蕴家、南山铜铁矿、镜泊湖养蚌场、西南林场、平远城……
想要去哪里,就把铜片往木槽里推,铜片触及阵法,飞舟便自己有了方向。
所有的地方,柳飘飘都陪她去过,每去一个地方,他便记好线路,刻好阵法。
这件事,沈青隐约记得,他跟自己提过,那时候她浑不在意,“你跟我一起去不就好啦,费这功夫干嘛?”
沈青脑海里有了画面,那时她刚跟萧蕴定亲不久,柳飘飘待她还跟从前一起,却哪里明显有了变化,迟钝如她,尚未从他语气里听出不对。
他说:“也许以后,不能再陪你去了呢?我不在的时候,青青也不至于迷失方向。”
怎么可能啊,那时候沈青根本想不到,他为什么会不在她身边。
原来他早就作好了打算,虽然他们从未分离,他却一直作好了离开她的打算。
只等她回家跟萧蕴一成亲,便要离开她了。
沈青又想起,在客栈时,萧蕴的斥骂。
“你跟她在一块,能帮她什么?沈家缺法修吗?还是缺你这样的半吊子炼器师?你没钱没本事,除了脸好看,会讨女人欢心还会什么?如今你满身的伤病,也只能拖累她,成为她的负担,你还死皮赖脸的跟着她做什么?你贱不贱?”
这些话,一定狠狠刺伤了他,所以打起来的时候,他才会懒得抵挡,硬生生挨了萧蕴那一拳。
沈青当时也没想到他不会抵挡反抗,往常他是一定会的。
他是不是也真的觉得,他是她的负担?
可沈青从来没这么觉得。
柳飘飘本就是修为高深的法修,更精通法阵。炼器不是他的专长,他起初学,也只是因为沈青想要一个会唱歌的小木马,会飞的拨浪鼓,能自己抄书的笔……
因她想要,他才去学。
他满身伤病,也是为她,随她东奔西跑,四处耍玩,深入险境。
她怎么可能觉得他是负担,他明明是她的依靠,是她快乐的源泉。没有人能带给她那种自在放松的氛围,没有人会如此在意她,关注她。
沈青顺着那排铜片看去,行至末尾,心中有了主意。
这世上,她还有很多地方没去过,这些铜片根本就不全,可是这么小的船舱,怎么可能装得下这世上那么多地方呢?
就这片刻功夫,沈青想好了措辞。等他醒来,便要告诉他,她的决定。
想到这个,沈青心中阴霾顿时消散,她要给柳飘飘一个惊喜。
沈青冒雨回到甲板上,冲楚南楠招手,“快收拾好,准备走了!”
船帮边,谢风遥抱着五虎走来,要递给楚南楠。他这时已经调整好情绪,仍是那副乖巧周全的样子,“要走好几天,我去客栈厨房拿些米面蔬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