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偌大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像是被人彻底遗弃在此了似的。
原来, 一整日过去了,压根无人对她关心,无人对她上心。
她没想到,他, 那个所谓的她的丈夫竟然放她在这里自生自灭。
没有半句解释,半分安慰不说,就这般将她一个人丢弃在这个了。
她是只任人可丢弃的野猫野狗么?
野猫野狗都有人丢上一两口食物的。
可她```
她看透了, 原来这个世界上除了爹爹娘亲,除了舅舅舅妈,除了磊哥儿,压根没有任何人会在意她。
哪怕是她的丈夫,也不过尔尔。
想到这里,眼圈又是微微一红。
她想爹爹,想娘亲了。
呜呜。
她后悔成亲了。
呜呜。
爹娘才不会忍心放她挨饿,放她饿肚子。
情绪一时涌上心头,如何都控制不住。
沈媚儿不由再次将脸趴在被子里,低低呜咽了起来。
待委屈了一阵,肚子依然好饿,哭泣压根缓解不了分毫,沈媚儿心里头恼恨上头,忽而啪嗒一下,将怀里的软枕一把扔下了炕,又踢着双腿,将炕上的被子一脚一脚踢下了炕。
直到炕上所有能扔能砸的全都被她踹了下去后,沈媚儿这才气呼呼的停下来。
她实在太饿了,末了,只能精疲力竭的撑着双臂,从凌乱不堪的大炕上爬了起来。
起来后,见门窗紧闭,屋子外头静悄悄的,沈媚儿只用力的咬紧了牙关,挣扎着从炕上爬了下来。
脚下是大红色的喜被,和软枕,沈媚儿咬着牙,直接穿着鞋从被子上一步一步跨过,捶在身侧的两只手渐渐发痒,恨不得将梳妆台,桌面上的所有触手可及的东西全部砸了个稀巴烂。
这是前世她干的无比顺手的事情。
重生以来,人规矩了,不想,受到的委屈也多了起来。
果然,人善被人欺么?
前世,只有她欺负打铁的份,如何轮得到他来欺负她。
沈媚儿胸前剧烈起伏着,差一点就要发疯发狂了,却在用力的攥紧拳头之际,忽而察觉到手中的一丝疼痛,一丝怪异之处。
沈媚儿缓缓将左手举了起来,这才发现了怪异之处的原因——
手上不知何时被裹住了一层白色的纱布。
沈媚儿盯着手上紧紧包裹的纱布,整个人一时愣在了原地。
手是进屋那会儿,与打铁的在推拉过程中不慎歪了下身子,手心撑在了地上的石子上,蹭破了一层皮。
疼得厉害。
可当时情绪上头,压根没来得急包扎。
怎么这会儿```却被包扎上了?
是打铁的替她包的?
他如何进来的?
沈媚儿看了眼门窗,门窗依然关得严严实实的,莫不是```莫不是她自己哭得的迷迷糊糊包扎的?
沈媚儿一时微微皱起了眉头。
只是,纱布整整齐齐的绕着她的手心绕了几个圈,没有打结,没有歪斜,多余的布料被一丝不苟的塞进了纱布里,这般严丝合缝,整整齐齐的包扎手法,专业得就跟受过训似的,不是沈媚儿能够包扎得出来的。
所以,当真是那老男人,那混账东西给她包扎好的?
哼,趁她熟睡了,偷偷摸摸摸进来的么?算个什么英雄好汉,只有贼人才会偷偷摸摸,畏畏缩缩。
沈媚儿是半点都不感激。
若非是他,她能受伤?她能哭成那样,气成那样?
哼,她沈媚儿是有骨气的,她绝对不会原谅他的,莫要以为偷偷摸摸替她包扎好了伤口,她就会惦念他的好。
沈媚儿恨恨的想着,想到半道上,目光落到了远处的圆桌上,忽而又是一定。
屋子里门窗合上了,视线有些暗,以至于醒来后,并没有看清楚屋子里的景致,这会儿冷不丁的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桌子上竟摆满了东西。
隔得远,尚且瞅不清楚,待她一步步缓缓挪过去后才发现,桌子上满满当当摆放的全是吃的,且全部都是她爱吃的。
榛子鸡,榛子酥,点心,果脯,就连一旁的茶都泡好了,调了蜜浆,撒了几株忍冬花,白色的花瓣在水中绽放开来,混合着蜜浆汁,散发出淡淡的清甜味。
忍冬花是春天的时候媚儿同小元氏一道采摘的,这几日夏日炎热,便用来冲泡吃,她的这个习惯就在老家有,以及在这个新宅里有,就连豆芽都不曾瞧见过,沈媚儿极爱面子,觉得乡下的这些玩意儿显土气显穷酸,从来不肯将乡下的玩意儿往镇上带,可实则自己是爱吃的。
所以,这忍冬花茶,亦是打铁的泡的?
沈媚儿不由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茶水还有些温热,应当才刚泡了不久。
这些吃的,亦全是他买的?
沈媚儿目光在桌子上的吃食流连了一番,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而且这些全部都是她往日里极爱吃的,嘴巴里的津液不知不觉已经浮了出来。
却一直强忍着,没有吃。
她若吃了,岂不是代表她向恶势力低了头了。
哼!她沈媚儿岂是这般眼皮子浅显的。
不就饿了一整日的肚子么,相比她的气节,她的脸面,饿肚子又算得了什么!
他做了这样的事情,就想靠这样几件不值几个钱的小糕小点将她给打发干净了么,哼,做梦!
她要与他势不两立!
沈媚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用两手撑着下巴,一边咽着口水,一边恶狠狠的想着。
不吃,绝对不吃,一口都不能吃!
然而,肚子里的声音越叫越大,沈媚儿目光四下乱瞟着,就是不敢落到了桌子上,结果瞟着瞟着,瞟到了一旁软榻上的几匹绫罗布匹,沈媚儿再次怔了一下,家里哪来的布匹?沈媚儿啪嗒一下起了身,折去一瞅,竟是真的真的是布匹料子,一共足足有六匹,沈媚儿一眼便认出来了,是成记的料子,还全是成记的主打款来着。
舅妈要去洛阳,昨儿个特意到成记买了些料子给未出世的孙儿做衣裳,沈媚儿也跟了去了,回来一直在讨论舅妈买的料子,舅妈分了几块给沈媚儿,沈媚儿还在打铁匠跟前比划来着。
她昨儿个其实看中了好几个颜色,不过她成亲时已经备了许多许多料子,打铁的下聘又下了许多,家里还有许多许多未曾动过的新料子,够她穿上好多年了,可她就是喜新厌旧嘛,就觉得新来的款式才是最好的。
不想,昨儿个才惦记的,今儿个便全部出现在了眼前。
沈媚儿爱不释手的将几匹布一一摸了一把,又在几匹料子旁发现了个黑漆漆的小匣子,沈媚儿皱着眉头将匣子打开,赫然发现里头躺着一个玉镯子。
水色极好,半透明状的,里头浮游着一抹极淡的浅绿。
沈媚儿不识玉,其实也不大喜欢玉,觉得这东西太过寡淡了,她眼光俗,一贯喜欢金的银的,最好是大红大绿,不过,尤是不喜不懂,可眼前这个玉镯子晶莹剔透,沈媚儿不得不承认怕是个好物!
所以,这玩意儿亦是那混蛋买的?
买来给她赔不是的?
哼!
她又不喜欢玉!买这玩意儿作甚!
虽是如此,沈媚儿还是忍不住将玉镯子缓缓套在了手腕上。
她的手很白,又细,不是枯木寡瘦般的细,隐隐带着些许肉感,又瘦又润,半透明的玉镯子映衬得她的手腕玉骨晶莹,肤若凝脂,竟与她的手腕肤色极为契合。
沈媚儿没有戴过玉镯子,这会儿将手腕微微抬起,只觉得里头仿佛有水有光在溢动。
竟也格外美丽。
尤其,镯子冰冰凉凉的,贴在皮肤,在炎热的夏日,竟难得带来一丝清爽之感,与手腕上戴着的这个咯手的金镯子,是完全两种不同的体验感。
沈媚儿举着手腕,认认真真的欣赏了好一阵,嘴上面上依然不肯承认,可实则,却将手上那个金镯子褪下,塞回了匣子里,然后啪地一下,将小匣子扔了老远,滚落到了软榻的另外一头。
戴上这个玉镯子后,心中的怒火竟无端消散了几分,又或许是实在是太饿了,饿得没有力气生气发火,思来想去,沈媚儿转了转眼珠子,只一屁股坐回到了桌子前,小心翼翼地从盘子里取了一块点心轻轻的咬了一小口,然后又将缺了一角的点心重新放到了盘子里,将缺角的那头转了过去,背对着放着,这样,完全瞧不出来是被动过的了。
于是,就这样,沈媚儿偷偷摸摸将桌子上所有的点心果子全部重新摆了个盘,以这般瞒天过海的方式,终于稍稍垫了垫肚子。
看着盘子里整整齐齐,依旧娇憨胖嘟的果子点心,沈媚儿心里微微有些得意:她可真真绝顶聪明。
只是,前脚才刚刚摆好盘,后脚忽而闻得屋子外头传来阵阵声响——
第139章 回娘家。
沈媚儿心里顿时一紧。
她立马用帕子擦了擦嘴, 嗖地一下起了身,只蹑手蹑脚的猫着身子踱到了门口往外看了一眼。
到了门口才发觉,里头的门闩不知何时落下了, 哼,她明明之前拴牢实了的。
透过门缝,看到外头天色渐暗,天边彩霞笼罩着整片天际。
橙色的夕阳下, 一道高大的身影挑着扁担进了院子, 关了院门, 将扁担落下后, 随即直起身子远远的朝着门口的方向遥遥看了来。
对方犀利的目光仿佛能够刺穿门板似的。
沈媚儿见了, 立马吓了一大跳,只嗖地一下捂住胸口, 一脸心虚的将脸闪到一边, 下意识地躲过了对方的视线。
脸刚一偏, 便又有些后悔。
怕什么,横竖隔着门板, 对方又不是千里眼,哪能看得到。
怕什么,做错事的人又不是她, 心虚什么?
她应该将身子挺得直直地才是!
不过,看对方那举动,这会儿应当是用扁担挑满了石子,在修葺院子了。
正鼓脸琢磨间, 只仿佛听到低低的脚步声朝着这头踱了来。
沈媚儿又悄悄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只见那老男人老混账东西走到了井边吊了桶井水上来,挑进了厨房, 后又吊了桶水上来,用手捧着喝了两口,然后用毛巾拧干,在擦拭脸,擦拭身子,擦拭完了后——
糟糕,朝着这边走来了。
沈媚儿大惊,立马捏着帕子转身往回跑,只是,跑到炕边,看到地上散落一地的被褥软枕,沈媚儿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咬了咬牙,还是一头冲到炕上,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光秃秃的躺着,却在听到门口“嘎吱”一声响后,又嗖地一个鲤鱼打滚,从炕上生生爬了起来,直挺挺的坐在了炕沿上。
她为何要躲?
她为何要避?
整得跟她才是个罪人是的!
她是受害者。
任何时刻,任何地方,她都要将胸,脯子挺得高高的!
薛平山以为屋子里地人这会儿还睡着。
见天色渐晚,忙完立马过了看一眼。
不想,门轻轻推开,一眼就看到坐在炕上地那道直挺的小身板,以及,乱作一团的屋子。
薛平山似乎微愣了一下。
脚步缓缓在门口停了下来。
只抬着目光,微抿着嘴,定定的看着屋子里的那道身影。
沈媚儿绷着脸,没有看他,只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不过,因方才一系列举动,有些微微喘息,鼻尖亦是冒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她却依然强自忍着,努力屏住了呼吸,脸也拉得极长。
两人都没有说话。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气息有些低。
这还是成婚以来,头一回出现这样的状况。
在新婚的前几日里。
两人似乎都有些不大适应。
薛平山在门口杵了片刻,目光在她板着的小脸上默默了看了一眼,而后,只缓缓抬着步子迈了进来。
屋子里几乎无处下脚,四五个枕头枕垫全都洒落了一地。
她喜欢枕头,最好头上枕着,脚下垫着,怀里还恨不得抱上一两个,故而炕上光是软枕都有足足四五个。
有时候一觉醒来,他被好几个软乎乎的枕头团团围住了。
这会儿,却全都被她抛弃在地了。
就连被子都不幸于难。
薛平山见到这乱糟糟的场面,脸上也丝毫没有变过脸,只默默走过去,将软枕一个一个捡了起来,然后走到了炕边,看了沈媚儿一眼,良久,终是开口,低低问了一句:“饿了么?”
却见炕上的人面无表情,就跟没有听到似的,压根没有理会他。
薛平山便垂着目,将软枕摆放到了炕上,转身又将被子抱了起来。
不想,刚薅起被子,一起身,便见炕上的软枕一个一个又落了地。
还有一个被她直接一把扔出了门外。
“哼!”
薛平山一直定在原地,朝着炕上的人看去时,只见对方将身子朝着反方向一转,将脸微微一瘪,喉咙里冷哼了这么一句。
薛平山抱着大红色的喜被,一时杵在原地,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不过,看到对方挺立得直直地背影,回响起耳边方才响起的那声冷哼声,他却背地里悄然松了一口气。
他与她才成婚几日,却仿佛摸清了几分她的性情。
她若大吵大闹,神情激动的发泄一番倒还好,便是将屋子里砸乱砸碎了,便是动手踢他踹他,横竖出过气了,变能消气了。
反倒是一声不吭,一言不发的,平白叫人无措。
他不会哄人,她若在气头上狠狠捶他几拳,他都能应付,可她不理他,默默流泪啜泣,他便再无法子了。
薛平山怕她连被子也给扫地出门了,是不敢将被子往炕上送了,只默默抱着被子搁到了软榻上,又将软枕一一捡拾起来,送到了软榻上,见桌子上的吃食没有动过的痕迹,她一整日未曾进食了,本就是个娇贵的人,如何能忍得住挨饿的折磨。
沉吟了一阵,薛平山便端起了一碟子桂花糕来到了炕边,随手捏起一块桂花糕,朝着对方缓缓递了过去,嘴里低低道着:“先吃口点心垫垫,我这便去烧饭。”
薛平山目光精力都在沈媚儿身上,并没有留意到点心上的门道。
而沈媚儿看到递送到跟前的桂花糕,尤其看到缺了一角只剩下三个角的桂花糕,一时,心尖跟着颤了一颤。
出了一脑门汗。
然而不过心慌了一下,下一刻,只见她反应极为迅速,开始先发制人,恶狠狠的将桂花糕一把夺了过来,随即啪嗒一下,扔了老远,却咬牙切齿一脸凶恶的冲着眼前的臭男人道:“我不吃我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