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可以出门,就意味着旁人可以瞧见姑娘的好,到时提亲的人,还不是要踏破门槛?
半夏只是想想就觉得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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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便到了黎老太太生辰这一日。
沈娇才刚起来,就见半夏抱着好几件衣服走了进来,叹息道:“这几身衣服,奴婢实在难以抉择,紫色这身,姑娘穿上犹如仙子下凡,红色这身又极衬肤色,蓝色这身是上等云锦做成的,甚为华丽,姑娘想穿哪件?”
难得见她如此模样,沈娇不由弯了弯唇,她只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又不是要参加第一美人的评选,穿什么不行?”
她不想太出风头,随手捡了最素雅的一款,上身是浅绿色上衣,下身是白色绣青竹长裙。
她肌肤如玉,五官毫无瑕疵,每一处都似造物者精心雕琢出来的,卷翘的长睫下,那双漂亮的大眼也似乎会说话,哪怕衣裙很是素雅,也完全不影响她的美貌,甚至由于衣衫过于素雅,反而衬得她愈发冰清玉洁。
半夏本来还嫌姑娘不会选衣服,见她穿上这衣服,依然漂漂亮亮的,又乖乖闭嘴了,眼底眉梢都是笑意,只觉得自家姑娘哪怕单凭这么素雅的衣裙,也可以艳压群芳。
今日出门,沈娇和沈婧与荣氏同乘一辆马车。
坐上马车后,荣氏叮嘱了沈娇一句,“你是头一次随我出门,且记要落落大方,其他的都比着你大姐姐来就行。”
说完她便合上了眼,一副闭目养神的架势。
沈娇本也没指望荣氏会给她讲解黎府的情况,便也垂下了眼睫,乖巧坐着,沈婧也没敢说话,马车内十分安静,唯有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持续响着。
很快便到了黎府。
黎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府上不仅出过状元,还曾出过两位皇后,一位阁老,曾显赫一时,先皇后就出自黎家长房,可惜十五年前,皇上被贼人刺杀后,这位皇后也尾随而去了,年仅四岁的前太子也死在了她怀里。
如今的皇上,是先帝的嫡亲弟弟,他登基后,虽表面待黎家人极为宽容,聪明人却都知道,皇上对黎家有多忌惮,最近这些年,黎府的儿郎们也一个比一个低调,偌大一个府邸,连老太太生辰时,都操办得甚为简洁。
沈娇等人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前厅。
厅内已经来了几个夫人,几人也都带了自家姑娘,姑娘们锦衣华服,衣香鬓影,一个个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黎老太太就坐在上首,她面相慈和,气色却不算太好,六十岁的年龄,已经有种油尽灯枯的感觉。清楚是女儿和外孙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众人瞧见她,无不心生惋惜。
沈娇随着荣氏,向老太太问了好,又说了些贺喜的话。
瞧见沈娇,黎老太太眼中不由流露出一丝惊叹,以往只觉得沈婳国色天香,谁料一眨眼,妹妹也出落成了大姑娘,姿色毫不亚于姐姐,甚至比姐姐还多了分惹人怜爱的气质,只看一眼,就令人恨不得藏起来疼宠。
好几人没见过沈娇,都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眼中满是惊艳,见小姑娘笑得腼腆,老太太脸上也多了笑意,让丫鬟给她们搬了椅子。
荣氏与几位夫人问了好,沈娇也乖乖喊了人,夫人问什么时,也都答得落落大方,始终进退有度,倒是少了几分往日的怯懦。
荣氏和沈婧都不由多瞧了她一眼,都以为是沈婳教的,却不知这是沈娇一点点历练出来的。
上一世嫁给陆凝后,她少不得要应付婆婆,她的婆婆曾氏可不是个简单的,十个夫人都未必有她事多,为了应付她,沈娇没少吃苦头,总归多了些与夫人打交道的经验。
清楚小姑娘都不爱与大人们待在一处,老太太笑道:“珊儿,你带姑娘们去园子里赏花去吧。”
她之所以支开姑娘们,还有一个原因,她夫君桃李满天下,曾举荐过不少人入朝为官,往年,她与老头子生辰时,这些人的子孙亦会前来贺寿。这么多年轻姑娘,万一来个冒失鬼,冲撞了哪个,就不好了。
被唤做珊儿的少女,是黎府长房的嫡次女,叫做黎珊,她鹅蛋脸,一双杏眼灵气逼人,端得是娇俏可人,很是讨喜的样子,她笑道:“众位姐妹,随我来吧。”
沈娇便随着她,与众位姑娘一道去了花园。
黎府的花园很大,这座宅子是先皇御赐的,花园处在府邸左侧,横跨前院和后院,足足占了三亩地的面积。
花园里,步步皆是景致,杨柳依依、百花争艳,配着潺潺流水声,不仅美不胜收还给人心旷神怡之感。
黎珊带着大家打算去亭子里坐坐,离得近了,才发现亭子里竟已经有了人,那人一身红衣,正懒洋洋斜靠在红柱上,手中把玩着一个匕首,哪怕距离不算太近,依然可以瞧见他那张脸,过于俊美了。
第10章 再次见他 沈娇呼吸都乱了,脑海中全是……
亭中人正是黎珊的嫡亲表哥莫景言,也是英王府的世子。
英王是朝中唯一的异姓王,他带兵镇守边关数十年,曾多次击退过蛮夷之人,为大夏立下了汗马功劳,可谓战功赫赫,先皇为了犒赏他,才封他为王。
身为英王的独子,莫景言并未留在封地,当今圣上登基后没多久,就下令让莫景言母子来了京城,并赐了极其气派的府邸,旨意上说得冠冕堂皇,好似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的安危,谁都清楚,他只是畏惧英王,怕他拥兵自重,有谋逆之心,这才将他们母子扣在京城。
莫老太太对孙子思念成疾,没多久也请旨跟来了京城,皇上自然乐见其成,英王府的众人就这么在京城住了下来。
莫景言今年也不过十九岁,正是年少轻狂的年龄。
他时常一身红衣,旁的男子穿红衣时,要么衬得脸黑黑的,要么显得有些女气,唯独他,穿着红衣反而有种凌厉的俊美,肆意又张扬。
他身上有一股很矛盾的气质,当他垂着眼不说话时,瞧着便有些瘆人,眼中含笑时,又活似个勾人的妖孽,京城里不知多少女子为他痴狂。
瞧见众人朝他走了过来,他才懒洋洋站直了身体。
黎珊笑弯了眉眼,“表哥怎么在这儿?”
莫景言不动声色扫了一眼沈娇,可惜少女垂着眼睫,并未看他,以往遇到她时,她也总是躲在旁人身后,不得不跟他打招呼时,也总是不大情愿,好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莫景言将手中的匕首往上抛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深了一些,随口回答黎珊,“刚走到这儿,见旁的年轻人还没来,干脆来这儿等会儿,打扰到你们了?”
黎珊最喜欢这个表哥,闻言连忙摇头,“自然没,明明是表哥先来的,若说打扰,也是我们打扰你才对。”
她正想再问表哥一句什么,就见表哥看向了沈娇。
他眼尾狭长,眉毛斜飞入鬓,似笑非笑时,便无端多了丝邪气,“小丫头,每次见了我,都装作没瞧见?我好歹是子璋的至交好友,连声招呼都不打?”
沈娇抬头时,恰好对上莫景言那双好似带刺的双眸,单瞧五官,他其实生得很是俊美,是那种比之女子都毫不逊色的精致,偏偏时常邪里邪气的。
沈娇根本不想理他,这么多人瞧着,才只得垂下眼睫,福了福身,唤了声,“世子。”
少女声音软软的,少了股怯生生的感觉,依然不太爱搭理人,莫景言望着她白净的小脸,有种上去戳一下的冲动,他啧了一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倒也没再为难她。
沈娇这才松口气,她平日甚少出门,认识的外男也寥寥无几,莫景言恰好是其中之一。
英王府与勇毅侯府紧挨着,这个世子爷跟表哥关系也不错,上一世,未出嫁前,沈娇曾在勇毅侯府遇见过他几次。
沈娇只觉得这人不大守规矩,有好几次都很过分。
其中一日,她前去探望表妹,与表妹正在院中下棋时,就见他翻了勇毅侯府的墙,悠然自得坐在了墙头上,就那么懒洋洋瞧她们对弈。
表妹也很奇怪,不仅不怪他失礼,时不时还要搭理他一下,沈娇却担心坏了,他一个大男人,这般翻姑娘家的墙头,自是于理不合,若是传出去,他没什么事,坏的却是表妹的名声。
沈娇着实为表妹捏把汗,偏偏那时候胆子极小,只敢讷讷威胁他一句,让他赶紧下去,不许再来,不然她就……
她还没想出个好歹,他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突然纵身跳下了墙头,一下子就落到了她跟前,往她脑门上敲了一下。
沈娇吓得瞪圆了眼睛,手中的白棋都落了地,只捂着脑袋,气鼓鼓瞪着他,他却笑得很放肆,毫不把她的威胁放在心上,表妹也气人得紧,竟然也跟着他笑,对上沈娇气恼的目光,她才努力止住笑。
整个下午沈娇都在生闷气,直到莫景言离开,她才松口气,赶紧叮嘱表妹,以后不能与他私下见面,更不能准许他跑来□□。
表妹却笑嘻嘻挽住了她的手臂,撒娇道:“表姐放心,我院中的丫鬟嘴严得紧,不会说出去的。”
这哪里是丫鬟嘴严不严的问题,想到表妹只有十三岁,还只是个小姑娘,莫景言应该不至于那般禽兽,许是瞧她活泼可爱,才跑来逗她玩,沈娇才稍微松口气。
随着表妹一点点长大,见他还是有□□的毛病,沈娇对他的印象自然好不起来,每次见了他,都不想给好脸色。
她极少生气,每次郁闷了,都是不理人,殊不知这副气呼呼的模样,别提多可爱,莫景言每次瞧见,都手痒地想捏捏她脸蛋。
她不想理他,却多得是人想与他说话,莫景言不仅长得十分俊美,还有个位高权重的爹,自然有不少姑娘对他有意,平日里可难得遇见他,很快便有人寻了借口,向他请教了一个绘画方面的问题。
京城里不少人,都知道莫景言很是擅长丹青,他的画不仅妙笔生花,还栩栩如生,当今圣上都赞口不绝。
莫景言倒也认识这少女,因着是表妹的朋友,他便淡淡回答了一下,再等他答完,却发现周围已经没了沈娇的身影,枉他特意在花园候着,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只是想起她,他眼中就多了丝平日少见的笑,这一笑,他凌厉的五官都显得柔和了两分。
沈娇并未走远,她只是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也着实插不上嘴,与沈婧说了一声,就又回了后院。
勇毅侯府与黎府也有人情往来,今日是黎老太太的生辰,大舅母肯定会带着表妹过来,她只需在这儿等等就可以见表妹一面。
她刚刚随着丫鬟进来时,记得绕过长廊后,有一个小亭子,小亭子离前厅很近,可以隐约瞧见前厅的情况,沈娇便带着半夏,往亭子的方向走了去。
长廊走到一半时,沈娇就瞧见另一头走来一个人,男人一身月白色锦服,他身材高大,五官也十分立体,哪怕俊美无俦,也有种不近人情的冷厉感。
她心中莫名一慌,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反应过来后,又迈起了步子。
沈娇硬着头皮朝前走了去,哪怕没抬头也能感受到男人紧紧盯着她,她被他盯得十分不自在,不由捏紧了手中的帕子。
陆凝发现对面走来的是她后,就一直审视着她,自然没错过她脸上一瞬间出现的慌乱,她这反应分明是认识他,不仅认识,因着某些原因,甚至在畏惧他。
想起那个一连做了五晚的梦,陆凝眼眸沉得有些深。
前日暗卫就将她的生平查了出来,她出门的次数屈指可数,按理说,两人应该没见过才对,不论是她的反应,还是他的梦,都令陆凝不得不谨慎对待。
沈娇快走到他跟前时,陆凝停住了脚步,抬头看向了她。
沈娇没敢瞧他,甚至加快了脚步,只想赶紧离开他。
谁料下一刻,就听到了他的声音,“稍等。”
他一贯少言寡语,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冷,似是裹着一层冰霜,有种清冽的寒意,却又出奇的好听。
沈娇根本没料到,他会与她说话,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诧异,实在是上一世,他主动与她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想到前几日与他遇见时,他望着她的目光,沈娇呼吸不由一窒,难道他竟与她一样,也重生了?
沈娇眼中满是震惊,得知他也有记忆后,她率先想起的竟是他离京那一晚,凌乱的记忆,他分明没有饮酒,却突然发了疯,洞房花烛夜时,他都不愿碰她,时隔许久,却突然……
沈娇呼吸都乱了,脑海中全是他健硕的肩膀,以及她哭着求饶时,他愈发凶狠的模样,沈娇一时犹如五雷轰顶,动都不敢动,按记忆算,哪怕这事已经过去了半年,乍一回忆起,她只觉浑身都疼,眸中也满是惧怕。
沈娇不敢面对他,也不想听他的话,她抬脚就想离开,男人却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臂。
他力气很大,手臂活似铁钳,捏得沈娇好疼好疼,疼痛又令她想起了分别那晚的事,她眼眶都红了,心中又委屈又害怕,“你松手!”
她凶他,语气却因太过软糯,毫无气势。
第11章 打起架来 她紧紧攥住了陆凝的衣襟,
陆凝正想说什么,就瞧见了少女微红的眼眶,他心中似是被蜜蜂蛰了一下,密密麻麻疼了起来,他正想放开她,让她别哭时,一道身影却朝他们飞了过来。
来人正是莫景言,他好不容易摆脱了表妹等人,清楚沈娇必然会过去寻找赵紫璇,莫景言就追了过来,谁料刚走到回廊上,就瞧见一个男人抓着她不放。
莫景言足尖一点,就施展轻功朝他们奔了过去,见陆凝抓着沈娇不放,他心中戾气顿升,手中的匕首直接朝陆凝砸了去。
陆凝反应极快,想也不想就将少女搂到了怀中,温香软玉入怀的那一瞬间,陆凝才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自幼不喜与人接触,府里爬床的丫鬟,也不知被他处置了多少个,他分明不喜女色,也厌恶女人的靠近,然而不知为何,将少女柔软的腰肢搂入怀中时,他却下意识收紧了手臂,一向波澜不惊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就似乎,他合该将她抱入怀中。曾有那么片刻,他也曾这样抱着她,不曾松手。
他抱着她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匕首的袭击。
沈娇只觉得一阵眩晕,脸颊已经贴在了陆凝的胸膛上,她背对着莫景言,并不清楚来者是谁,这一刻甚至以为他们是遇到了刺客。
她紧张地手心都出了汗,紧紧攥住了陆凝的衣襟,抬起小脸,焦急地求他,“你救救半夏。”
她眼中是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熟稔,似乎她这么求了,他就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陆凝怔了一下,心中的怪异感一点点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