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心中满是感动,哪怕知晓主子一向待她极好,她也未料到,主子竟也这般信任哥哥,半夏道:“哥哥的命都是姑娘救的,有需要他的地方,您尽管提,能有机会报答您的恩情,他很开心的。”
沈娇笑着摇头,道:“让他帮我先置办个庄子吧,以后庄子由他管理,买完庄子,剩下的银钱让他拿着就行,可以再添几个可用之人,让你哥看着管理。”
见她竟要提拔哥哥当管事,半夏心中不由一震,一时惊喜交加,连忙跪下替哥哥谢了恩。
沈娇伸手将她扶了起来,笑道:“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哥帮忙。”
“主子尽管吩咐!”
沈娇便低声吩咐了几句,半夏越听眼睛越亮,这两日她心中不痛快极了,一直为主子憋屈得慌,只觉得仅拿老鼠让二姑娘暴露,有些便宜她,如今听了沈娇的妙计,她不由笑弯了眉眼,“姑娘放心,我哥定然为您办妥此事!”
见她笑得开心,沈娇也弯了弯唇,她生得美,笑起来眉眼动人极了,眸中也似倒映着星星点点。
*
翌日,傍晚时分,勇毅侯府的人才探到消息,小厮将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禀告给自家主子时,不出意料瞧见了他微蹙的眉。
小厮飞快瞄了他一眼,迟疑道:“府里的传言未必是真的,二姑娘也说了,只是为了揪出幕后指使,才装作断腿,二姑娘待三姑娘一向极好,又怎会坏她名声?”
赵子璋没说话,脑海中却突然闪现出一个画面。
那年他十二岁,两位表妹也才八岁,他过去探望表妹们时,一向爱黏着姐姐的娇娇表妹却并不在她房中。大表妹房中的气氛也十分古怪。
他进去时,丫鬟正在收拾破碎的杯子,瞧见他去了,表妹脸上的怒容才缓和下去。
他放下不下沈娇,离开前又去她房中看了看,过去时,正听到表妹与白芍的对话。
当时小小的表妹,正无措地抱着膝盖,仰着小脸询问白芍,“都是我不好,害姐姐生气,是不是我拒绝夫子,姐姐才会高兴?”
她眼眶红红的,神情也很自责。
赵子璋没有进去,而是找人询问了一下今日发生的事,这才知道原来是教她们绘画的夫子,看中了娇娇表妹的绘画天赋,有意收她做关门弟子。
这位夫子名李琦,画技十分了得,曾因一幅华山风景图名满京城,若非与沈初海交情深厚,也不会答应教导沈婳等人的绘画。
沈婳从小受宠,是在无数恭维和赞扬中一点点长大的,理所应当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最好的。哪怕八岁的她,并不是很懂能被李琦收为关门弟子,真正意味着什么,也不满被妹妹比了下去。
得知夫子选了妹妹后,她就有些生气,沈娇送她的画,她也不愿收,将沈娇赶走后,就摔了杯子。
赵子璋记得,表妹不仅拒绝了夫子,似乎就是从那时起,她懂得了藏拙,人也变得更加怯生生了,小小一个孩子,生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惹人不喜,那双明亮的眸子,也变得越来越暗。
在之后的几年,他从未听过夫子夸赞过娇娇表妹,被表扬的永远都是婳表妹,他每次去安国公府,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二姑娘多么优秀,三姑娘却不论什么都资质平平,哪里像是双生子。
赵子璋每次听到这话,心中都异常酸涩。
十三岁那年,他甚至跑回府,跟母亲说,他想将表妹接到府里,由自家养着,母亲自然是没答应,赵子璋也清楚这根本不可能,哪有父亲祖母皆在,将她带走的道理。
他沉默半晌,沉声道:“继续查下去。”
他心中清楚,如果沈婳当真想坏她的名声,一次不成功,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
沈娇并不清楚表哥盯上了姐姐。
她用过晚膳,过来看了看白芍,白芍正趴在床上休养,她今年也不过二十三、四的年龄,鹅蛋脸,五官十分秀丽,几个丫鬟中,数她性子最沉稳。
她是家生子,母亲李妈妈是沈娇生母的陪嫁丫鬟,李妈妈活着时,府里的丫鬟还不敢怠慢沈娇,可惜三年前李妈妈就去世了。
如今沈娇房中的事,都是白芍掌管,她如今虽退了热,臀部却没一处完好的地方,因伤处疼得厉害,一直昏昏沉沉的。
听见脚步声,她才勉强掀开眼皮,瞧见是主子来了,她挣扎着想爬起来。
沈娇连忙走了过去,和半夏一起扶住了她。
沈娇软声道:“快躺下,你先好好养身。”
白芍这一动,又扯开了伤口,额前瞬间溢满了冷汗,因渗出了血,裤子也一点点红了,沈娇看得于心不忍,长睫轻轻颤了颤,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吩咐半夏给她换药。
白芍虚弱道:“姑娘莫担心,我没事。”
沈娇拿帕子轻轻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闷闷道:“下次就算瞧见我来,也不许乱动了,你要赶紧好起来,我才不担心。”
白芍扯了个笑,轻轻嗯了一声。
白术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主子,药好了。”
她说着将药放在了桌子上。
沈娇问道:“煎药时可有异常?”
沈娇记得,上一世,白术曾说过,白芍烧得有些迷糊时,她曾去姐姐房中寻过自己,想求她想法子为白芍请个大夫。
然而琴儿却拦住了她,以夜已深了,主子早歇下了为由,将她打发了回去。若是没琴儿的阻拦,说不得白芍还有救。
沈娇不觉得这是巧合。
白术挠了挠脑袋,憨憨道:“奴婢按您的吩咐,这两日煎药时都寸步不离的守着,暂时未发现异常。”
白术虽不如白芍和半夏心思灵活,人却极为忠厚,交给她的事,她总会一板一眼的完成。
沈娇让她取出银针验了一下毒,这才让半夏给白芍喂药。
白芍喝完药,忍不住看了自家姑娘一眼,只觉得经此一事,自家姑娘一下子成长了起来,以往,她也曾隐晦地劝过主子凡事要小心,她却十分懵懂,对二姑娘也始终没有防备之心。
白芍身为奴婢,也不好直接挑拨两姐妹的感情,这才选择了沉默。
望着她的变化,白芍本该欣慰才对,可是一想到,她得知沈婳害她时,该有多伤心,白芍就有些难受,她红着眼睛道:“姑娘,您受苦了。”
她们才是真正的受苦了,跟着她一个个都没有好下场,沈娇的眼睛也不由红了。
白芍道:“姑娘可不许哭。”
“不许哭”三个字,却令沈娇无端想起了陆凝,那时,她已经嫁给他一年有余了。
他性子冷,也不往她房中去,小姑子暗地里没少讥讽她,说她白生了一张漂亮的脸蛋,连夫君都笼络不住。
嫁入韩国公府的那一年,沈娇过得同样艰难,婆婆对夫君都很冷,对她自然也是百般挑刺,她不啻于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那日被小姑子讽刺过后,她也不知为何,突然就掉了眼泪,觉得融入这个家好难好难啊,换成姐姐,定然不会这么笨拙吧?
她躲起来默默掉眼泪时,根本没想到会瞧见陆凝,他就那样缓步走到了她跟前,依然眉眼冷峻,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态,然而却伸手拭去了她的泪。
沈娇只呆呆望着他,整个人都傻掉了,他头一次离她那般近,近到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炙热的呼吸,恍惚间,听到他说,“不许哭。”
沈娇当真止了眼泪。
他拧起的眉放松了下来,转身便离开了,似乎只为这句话而来,他走后,沈娇依然晕乎乎的,若非脸颊有被他触碰过的炽热感,她甚至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
第7章 心动之人 俨然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到了第三日,守在暗处盯着白芍煎药的琴儿,终于耐不住性子了,她知会了沈婳一声,就派人去寻了白术,欲要想法支开白术。
白术按沈娇说的,拖延了一会儿时间,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时,才离开。回来后,她正常煎药,等药好了,就端去了白芍那儿,让半夏与沈娇说了一声果真有人将她支开的事。
沈娇原本还只是猜测,得到证实后,不由后退了一步,原来从这么早开始,姐姐就恨不得除掉她身边的人了。
上一世的她,当真是可笑至极,皇上赐婚后,因姐姐不愿意出嫁,父亲和祖母让她替嫁时,沈娇心中还满是惶恐。
替嫁是欺君之罪,万一被发现,整个国公府都要遭受牵连,沈娇向来胆小,哪里敢应?可是姐姐宁可死掉,也不愿意出嫁,沈娇又哪里忍心看着她去死。
她最终还是点了头,表哥和表妹知晓此事后,都劝她不要糊涂,想起姐姐那张带泪的脸,她却没有听。
她究竟是多愚蠢,才在白芍被害死后,还替她出嫁?她不仅对不起白芍,因为她的妥协,还伤了表哥和表妹的心。
见她小脸苍白,半夏连忙道:“姑娘莫要担忧,奴婢已经按您说的,买通了清心堂的红梅,她答应了会将张妈妈引去,这次定要给二姑娘一个教训!不过她的人盯得太紧,奴婢刚刚没寻到合适的机会与红梅碰面,只瞧见了她留的记号,也不知有没有发生什么变故。”
红梅是清心堂的二等丫鬟,人也机灵,将张妈妈引去并不是难事,沈娇深吸了一口气,才低低道:“按计划行事吧。”
她不仁,别怪她不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沈娇就让白术出了府,让她将柳大夫请来了,白芍不大好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婳耳中。
沈婳勾了勾唇,心中总算痛快了些,她让丫鬟帮她选了一身极其华丽的锦衣,又戴上了新打的首饰,带着丫鬟来了沈娇这儿。
沈娇的院子并不大,总共也就两间卧室,两间耳房,白芍如今就住在耳房内,沈婳带着丫鬟过来时,瞧见她的蠢妹妹,正待在耳房中,她紧紧抓着白芍的手,眼眶红红的,瞧着好不可怜。
白芍则面色苍白,衣襟上沾着不少血,正安静地闭着眼,也不知死去了没。
沈婳心中只觉快意,她走过来,扶住了沈娇的肩膀,“妹妹快别伤心了,白芍吉人自有天相,定然能挺过去的。”
她语气真诚,若只看表面,谁能猜到她竟会包藏祸心呢?
沈娇抬头看了她一眼,没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快意,她紧紧抓住了沈婳的手,指甲抠住了她的手心,力气大得瘆人。
她扯出一个笑,“姐姐说得对,白芍定然能挺过去。”
上一世,她已然亏欠了白芍,这一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出事的,陷害白芍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沈婳都被她捏疼了,忍了又忍,才没甩开她的手。
她忍着疼痛,摆出一副好姐姐的姿态,“娇娇莫怕,有姐姐在呢,白芍若真挺不过去,姐姐就把身边最得力的丫鬟送给你,好不好?”
俨然一副哄小孩的语气。
上一世,她确实送沈娇一个丫鬟,看似是为她解忧,实则送去一个眼线,从此以后,沈娇在房内与半夏等人的对话,沈婳都一清二楚。
沈娇摇头,头一次拒绝了她,声音虽低,却十分坚定,“不,我只要白芍。”
沈婳只当她是太过伤心,并未在意。等白芍死了,她再送人,她就不信她不收。
沈婳离开前,让人留下许多补品。
沈娇连声谢都没说,只守着白芍,沈娇越这样一副魂不守舍,伤心欲绝的模样,沈婳越觉得高兴,这两日的不快荡然无存,遗憾的是,没能坏掉她的名声。
好在她还有时间,等沈婧定下亲事,祖母才会考虑她和妹妹的亲事,只要赶在定亲前,坏掉妹妹的名声,她就不信,莫老太太会同意孙子求娶一个名声坏掉的人。
那个人只能是她的,沈婳勾了勾唇,脸上是势在必得的笑,她又想起了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只是想起他,她一颗心就怦怦乱跳。
男人总是一身红衣,谈笑间有种勾魂摄魄的魅力,脸上的神情却又总是恹恹的,好似什么东西,都勾不起他的兴致,有种矛盾的吸引力。
他冷淡、孤傲、令无数女子为之倾倒,却又没半分自觉,沈婳瞧见他的第一眼,就升起了浓浓的占有欲,他却唯独对沈娇与众不同,又怎能不令她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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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时,张妈妈也得知了白芍不大好的消息,想起今日去厨房时,偶然瞧见的一幕,她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她分明瞧见琴儿往药膳中偷偷添了药粉。
张妈妈当即寻来了厨房的丫鬟,仔细询问了一下,今日都是谁煎过药,得知只有白术为白芍煎过药后,她便有些沉默。
她又派人往沈娇那儿去了一趟,得知白芍自打服了药突然呕血后,就拧了拧眉。
张妈妈对老太太最是忠心,左思右想还是将今日之事跟老太太说了一下,老太太闻言,脸色当即沉了下来,“你当真瞧见了?”
张妈妈连忙跪了下来,“奴婢断不敢胡说,只是怕这事若是闹大,对几位姑娘名声有损,才禀告您一声,奴婢思虑不周,让您烦心了,请老太太责罚。”
老太太扫她一眼,道:“起来吧,你若瞒着不说,才该罚。”
她也派人去看了看白芍,她的人过去时,白芍正趴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沈娇则坐在床前,紧紧抓着白芍的手,眼眶红红的,显然哭过几次。
老太太听了丫鬟的禀告后,眉头紧紧拧了起来,半晌说了一句,“作孽。”
虽不清楚沈婳为何要害白芍,老太太终究还是不希望这事再发酵下去,这时,红梅却走了进来,说二姑娘身边的丫鬟来了,哭着求老太太为她做主,让二姑娘饶她一命。
这丫鬟正是之前沈娇让人悄悄买下的丫鬟之一,名唤慧儿,就是她得了沈婳的指使,最先散播克人谣言的。
半夏的哥哥将人买下后,暂时将她安置在了一处别院中,他昨晚得了沈娇的吩咐,寻了两个小混混,演了一出沈婳怕慧儿乱说,要杀她灭口的戏码。
半夏的哥哥将她救下后,逐步取得了她的信任,怂恿她将此事告诉老太太,慧儿早吓破了胆子,听他说唯有此计,方可自保,忙不迭应了下来。
她来到清心堂后,就求着老太太为她做主,说她鬼迷心窍了才按二姑娘的吩咐毁三姑娘的名声,她根本没有泄密的意思,二姑娘却为了封口,想要杀她。
她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求老太太大发慈悲,让二姑娘饶她一次,还说她若是死了,必然会有人将此事宣扬出去,为她报仇。
老太太脸色冷得瘆人,让人捂住了这丫鬟的嘴,命人直接拖了下去,“让人将琴儿绑来,暂时别惊动二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