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颊微微一白,慌忙蹲下将金钗捡了起来,金钗上镶嵌着两颗明珠,其中一颗坠落了下来,滚到了陆凝的脚边。
沈娇不敢过去,只僵在了原地,想等陆凝离开后再捡,然而不知为何,陆凝却停住了脚步。
沈娇不由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男人漆黑深邃的眸子,正定定望着她,目光深而沉,似是压抑着什么。
他们其实已经半年不见了。他这目光却突然让沈娇想起了,半年前,他离开京城即将去战场的前一晚。
她当时已然睡下,他却突然来了她房中,掀开了她的帷幔。
沈娇的睡眠一向很浅,当时便醒了,瞧见他一动不动站在她床头。她吓得心脏都差点跳出来。
自打成婚,他们一向分房而睡,那是他头一次来她房中,被他抱起时,他就拿这种目光紧紧盯着她。
那一晚疯狂至极,也令人害怕至极,沈娇被他看得心中慌慌的,耳根火辣辣烧了起来,她狼狈地转开了视线。
第5章 想法筹钱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半夏本来候在门外,没有跟进来,听到金钗落地的声音,才赶忙走了过来,捡起了落在陆凝脚边的珍珠。
赵紫璇也快步走到了沈娇跟前,见她神情慌乱,好似很怕面前的男人,她直接将沈娇拉到了身后,发现对面的男人依然盯着表姐,赵紫璇不由冒火,“喂,非礼勿视,你懂不懂礼貌?再乱看,小心我让护卫挖掉你眼睛!”
成亲两载,沈娇深知陆凝不好惹,她怕表妹得罪了他,连忙拉拉她的衣袖。
陆凝只淡淡扫了赵紫璇一眼,抬脚离开前,他又看了沈娇一眼,少女粉黛未施的小脸毫无血色,分明怕极了他,却又在强装镇定。
不知为何,明明从未见过她,瞧见她的那一瞬间,他心中却一片心悸,竟只想不管不顾地将人掳到跟前来,她的反应也有些古怪,一副对他避之不及的模样。
陆凝蹙了蹙眉,有一瞬间,以为她是哪来的细作,给他下了古怪的药,因有要事在身,他未过多停留,抬脚离开了灵凤阁。
他走后,赵紫璇才隐隐松口气,她明明天不怕地不怕,刚刚那人淡淡扫来时,她手心却出满了汗,“表姐没事吧?”
沈娇摇头。
赵紫璇皱了皱鼻子,不爽道:“一个大男人来女子的店铺也就罢了,竟还盯着你不放,白长了一副俊脸,却是个色胚。”
掌柜的摸了摸鼻尖,权当没有听到。
“色胚”两字却令沈娇有了不好的联想,她耳根烫得厉害,浓密的眼睫颤了颤,才若无其事转移了话题,“是我失礼在先,不小心摔了金钗,他才多看了几眼,快给表姐选礼物吧,时辰不早了。”
赵紫璇果真被转移了注意力。
摔坏了金钗,理应赔偿,好在只是掉了一颗珍珠,再镶嵌上去也不费劲,沈娇便买下了这枚金钗,又重新给大姐姐选了一样首饰,赵紫璇不仅打了一套首饰,也给堂姐选了合适的礼物。
这次出门倒是收获满满,赵紫璇却总觉得表姐有些心神不宁,也不知是否是她多心了,问她时,她就腼腆一笑,只道好久不出门了,不太习惯。
她脸蛋白皙嫩滑,笑起来梨涡霎是可爱,赵紫璇看得手痒,不由戳了戳,笑嘻嘻道:“以后表姐多陪我出来转转就习惯啦。”
她的笑总是很有感染力,沈娇也不由笑了。
赵紫璇与沈娇分别后,就回了府,下了马车后,她就跑到了哥哥的住处。
她是二房嫡女,上面仅有一个嫡亲哥哥。她过来时,赵子璋正在书写着什么,他一身黑色锦袍,头发高高竖起,剑眉星目,面如皎皎朗月,气质十分沉稳。
听到脚步声,他也并未抬头。
他写得专注,笔若游龙,一手字力透纸背,极有风骨,听到赵紫璇气喘吁吁喊了声哥哥,他才蹙眉,轻斥了一句,“跑什么?多大人了,怎么还是这般莽撞?”
赵紫璇吐了吐舌,“我这不是担心娇娇表姐嘛。我记得哥哥这儿有一瓶上等的药膏,能活血化瘀,哥哥快让人寻来,我给她送去。”
赵子璋握笔的手一顿,这才放下狼毫笔,俊朗的眉头微蹙,“娇娇受伤了?”
赵紫璇嗯嗯点头,她直接靠在了书桌上,边喘息边回道:“额前伤到了,说是不小心摔的。”
赵子璋不由拧眉。
表妹一向小心,好端端的怎会摔伤?清楚表妹一向报喜不报忧,赵子璋也没过多询问,只让人将药寻了过来,直接吩咐随从往安国公府走一趟。
妹妹离开后,他才唤来贴身小厮,低声道:“你去查一下表妹是怎么摔伤的。”
清楚少爷对表姑娘的看重,小厮郑重应了下来。
此时,沈娇已经回到了府中,她让丫鬟将金钗收了起来,望着镜中的自己,不由有些出神。
她确实有些心神不宁。
见到陆凝后,她就忍不住想起了他谋反的事,也不知上一世,他带人杀入皇宫后,是失败了还是成功了。谋反可是灭九族的大罪,他好端端的怎会谋反?
哪怕当今圣上残暴异常,沈娇也有些不理解他的选择。她心中七上八下的,想到她与沈婳尚未及笄,距离被圣上赐婚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她微微松口气。
这一世,不论怎样,她绝不会再傻乎乎听从安排了,韩国公府那个火坑,谁想跳谁跳。只要避开替嫁一事,离陆凝远一些,半夏和白术总不会再受牵连。
*
素心阁。
沈婳正把玩着手中新得的砚台,听到丫鬟的汇报,她脸上蒙上了一层冰霜,“那四个丫鬟都没能寻到?”
她是今早才得知,那几个丫鬟议论克人一事被沈娇听到的事,听琴儿说,丫鬟当场被拉了出去,已经发卖了。
沈婳听说此事后,骂了句糊涂,就让琴儿寻人去了,其中一个丫鬟是听了沈婳的暗示才散布沈娇克人的,当真被发卖的话,定会心怀恨意,若不能妥善处理,说不得就会埋下祸根。
琴儿赶忙让人去留意了这几个丫鬟,谁料竟已经被人买走了,连对方是谁都没能查出来。
沈婳眼神冷厉,只觉得近日的事没一个痛快的,她道:“你再把昨日的事仔细与我说一下,三姑娘当时什么反应?”
琴儿仔细描述了一下,迟疑道:“三姑娘应该是怕丫鬟们背后胡说,连累到主子的名声,才没求情吧。”
沈婳心中却隐隐有种怪异感,只觉得一切都太巧合了。她沉吟半晌,道:“让人盯着素心阁,三姑娘若有异常之处,立马通知我。”
琴儿恭敬应了下来。
沈婳道:“白芍怎么样了?”
“三姑娘让柳大夫为她诊治了一番,如今已经退了热,许是能逃过一劫。”
沈婳设计坠马一事,除了想毁掉沈娇的名声,顺便坑沈婧一次,还想趁机弄死白芍。
沈娇身边的丫鬟大半都是贪生怕死之辈,都很好买通,对她忠心的也不过那两三个,其中最有智慧的当属白芍,她特意买通了行刑之人,让人下了狠手,为的就是趁此机会除掉白芍。
沈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赵大夫寻来。”
此时,沈娇正在查看自己的小金库,她一个月只有十两月银,一年下来本就攒不了多少银子,还得给长辈和兄弟姐妹们备生辰礼,这次又一口气买下四个丫鬟,当真是囊中羞涩。
以往,她两耳不闻窗外事,穷也就算了,以后却少不了要打点什么,哪儿都需要用钱,总不能一直这么穷下去,沈娇的目光在自己的首饰上打了个转,最终还是收起了变卖首饰的念头。
她的首饰本就不多,出门应酬时,若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有,难免让人看轻。
她抿了抿唇,起身站了起来,让半夏为她寻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衫,她换上后,将头上的步摇也取了下来,只是用发带绑了双髻,随后就去了父亲那儿。
她的父亲便是如今的安国公,自打老爷子去世后,他便袭了爵位,如今在户部当差,至今官至五品,这十几年皆政绩平平,因时常醉酒,还曾误过几次事。
他年轻时倒也一表人才,本不该沦落至此,据说是发妻的死,对他打击甚大,他才整日萎靡不振。
这是沈娇长大后,头一次主动来他这儿,本以为会紧张,真正站在院中,等小厮通传时,她才发现,她心中竟毫无波澜。
小厮将她领进书房后,就退了下去。
沈娇定了定心神,福了福身,软声唤了声,“父亲。”
她声音婉转动听,抬头时,望来的眼神也满是孺慕之情,沈初海放下了手中的画册,淡淡看了她一眼,瞳孔却蓦然一缩。
只见面前的少女一身淡紫色锦裙,她身姿纤细,眉若远山含黛,一双眼睛清澈灵动,虽不曾装扮,却依然楚楚动人,像极了他过世的妻子。
恍惚间,他唤了一声,“阿嫣。”
“爹爹。”
沈娇软糯的声音拉回了他的神志,沈初海身体不由一晃,想起死去的发妻,踉跄了一步,跌坐在太师椅上。
沈娇平日里毫无存在感,既不像沈婳那样讨他喜欢,也不像沈婧时常给他送鞋袜、衣服,大抵是清楚,他不愿见到她,她向来识趣,总是躲得远远的。
他印象中的小女儿,总是小小一只,怯生生躲在沈婳身后,不曾料到,这个他有意疏远的女儿,竟是最像阿嫣的一个,她甚至穿着阿嫣最爱的紫色。
恍惚间,他又想起了,阿嫣弥留之际,拉着他的手,让他触碰沈娇的小手,叮嘱他心中不得有怨,以后要多疼疼她。阿嫣何等聪慧,那时便已经瞧出了他对小女儿的不喜。
他闭了闭眼,才压下心头涌起的酸意,他终究是令她失望了。一想起是沈娇的存在,令发妻早亡,他就无法控制心中的暴戾,“所来何事?”
他眼神厌恶,望着她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冷,小时候的沈娇也曾学着姐姐,跌跌撞撞往他跟前扑,去搂他的腿。
他会将姐姐抱起,却不会理会她,有时甚至会动腿甩开她,小小的沈娇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总会怔怔望着他。
再大一点时,她也曾笨拙地讨好过他,将自己喜欢的花,一朵朵收集起来,翘首以盼地守在他院门外,将花朵塞到他怀里,她曾希望父亲也会喜欢,然而那束花却被他随手丢到了草丛中。
后来得知他为何不喜欢自己后,沈娇就害怕见他了,每次对上父亲厌恶的目光时,她总是呼吸困难,甚至想过,自己死掉会不会好一点。
可是,她又有什么错呢?
第6章 想起了他 沈娇只呆呆望着他,整个人都……
沈娇垂下了眼睛,软软的声音一字一句在室内响起,“我本不该因这点小事来打扰父亲,但用不了多久就是大表姐出嫁的日子了,过段时间又是二叔的生辰,我却连件像样的礼物都拿不出手,往年实在没钱时,我都是送一些绣品,虽说礼轻情意重,丫鬟婆子却免不得要议论一二,我不怕丢人,却怕旁人再说母亲苛待于我,左思右想,还是走了这一趟。”
沈初海眼眸晦暗不明,半晌才听懂,她竟是找他要钱来了,要钱就要钱,竟打着什么怕说被母亲苛待的名义,分明是在含沙射影地指责他这个当父亲的不够合格。
沈初海虽从未问过她死活,见她胆敢指责自己,心中也满是不悦,他正待发作时,却见面前的少女突然抬起了头,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就这么毫无预兆地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滚落了下来。
她眼睫轻颤,眼神哀伤,虽未再言语,却胜似千言万语,好似问他张口要钱,是件多么难以启齿的事。
沈初海呼吸不由一窒,那句孽障,竟这么硬生生吞了回去,他也不知为何,迎上她剔透又盈满泪珠儿的眼睛时,心中竟莫名有些心虚。
这一刻脑海中甚至忘记了是她的存在才令发妻早早去世。他沉着脸道:“要多少?”
沈娇又垂下了眼睛,只小声道:“姐姐应该也问爹爹要过银子吧,不用比着姐姐的来,我自知不讨爹爹欢心,爹爹随便给点吧,能度过眼下的难关就行。”
沈婳没钱花了,都是直接管沈初海要,这两年她年龄大了,爱打扮了,花钱更是大手大脚,他心疼女儿没有生母照看,每年补贴的怎么也有几千两。
他舍得给沈婳这么多,不代表也愿意多给沈娇,然而她那句,“自知不讨爹爹欢心”却狠狠戳中了沈初海的心,令他怔愣许久。
沈娇揣着一千两银票出来时,眼眶中的泪早收了回去,滚落下来的那颗泪珠也早就没了痕迹。
一颗眼泪换一千两银票何乐而不为?
他本就是她的父亲,养她是义务,她没道理放过他。
她去前院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婳耳中,沈婳自然清楚,沈娇有多爱躲着父亲,见她竟跑去了前院,她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当即派丫鬟查探了一番。
沈初海与沈娇交谈时,丫鬟小厮均退了出去,沈婳自然是一无所获,只听丫鬟说,三姑娘眼眶有些红,似是挨了训斥,她这才没管这事。
沈娇拿到银票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她将半夏唤到了跟前,将银子递给了半夏,“你晚上回家后,将银子交给你哥吧,我想再请他帮我办两件事。”
不等沈娇说完,半夏就瞧见了银票的面额大小,她顿时打了个激灵,满眼不赞同,“姑娘,您怎么能随随便便将这么多钱交给奴婢,您就不怕我和哥哥卷着钱逃跑吗?”
半夏并非家生子,她父母去的早,家里仅有一个哥哥,是哥哥将她拉扯大的,两兄妹感情极好,五年前,哥哥帮人盖房时,从二楼摔了下来,不仅摔断了脊梁骨,人也昏迷不醒,她没钱给哥哥看病,才当街卖身的。
因出价太高,根本没人愿意买她,她瞧见贵人就磕头,磕得头破血流的也没人理她,最后是沈娇瞧见了她。
那个时候沈娇也不过十岁,她随着沈婳上街时,瞧见了这一幕,于心不忍,就拿出大半积蓄买下了她,就连她哥后续的医药钱,也都是沈娇出的。
由于这个原因,半夏对沈娇可谓死心塌地。
沈娇闻言不由笑了,一个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又岂会因财背主?她的哥哥,沈娇也见过,别的不说,品行是没有问题的。
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信,沈娇也没有可信的人了。
她弯了弯唇,果断道:“不怕,你若真想卷,也不会这么跟我说话了,半夏,我信你,也信你哥哥,他不是府里的人,本不该帮我,上次买丫鬟的事,就多亏有他帮忙,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