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主角，则是最后才上来，放在最中央。
方方正正的东坡肉，上看色泽透红鲜亮，侧看肥瘦分明，用筷子夹起时，duangduang的。
那摇晃晃的肉惹得所有人夹起来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这肉“啪”一下掉了。
朱大人忍不住咽了口水，终于可以吃到了。
碗里的五花肉，只那么轻轻一压便散开，他夹起一小块，淡淡的酒香味游走一番，而后是肉的香味，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酥烂可口，甜咸刚好。
剩下的一大块，他一口就吃完了。
回味无穷啊！
朱大人忍不住绕嘴地嘬嘬嘴。
“我能就这肉吃一大碗饭！”沈娘子感慨。
谁还不是呢？其他人心道。
然而，饭桌上最后一块东坡肉，该归谁呢？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目光灼灼，志在必得。
第11章 第十一道菜 愉快的鱼
朱大人和胡举人是多年挚友，为了一块吃的，争起来也不伤感情。
“阿萝啊，”仅仅吃了一块肉，朱大人的称呼便从沈小姑娘变成了阿萝，他道，“我刚才帮你爹爹看文章了。”
“阿萝啊，”胡举人不甘示弱，“我帮你爹爹看文章看了十几年。”
“我是客人，我就不客气了。”
“我还是主人，客随主便。”
沈青儒和沈娘子对视一眼，他们是后辈，算了，回家再叫阿萝做。（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胡娘子也插了一句：“秀秀最小呢。”小女孩听到自己的名字，懵懵懂懂从扒饭中抬头。
有老有小，谁也下不了决定，最后。大家的视线不约而同投到做出这道菜的人——沈萝身上。
沈萝：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切八块东坡肉的意图绝不是这样。
幸好，门口传来的敲门声及时解救了她。
“胡举人，胡娘子，在家吗？”
沈萝“咻”一下起身：“我去开门。”
来人已站在门口，体型高大，肉脸粗眉，还是熟人。
沈萝惊讶道：“胖大厨？”
“嘿，”胖大提着一篮东西走进来，“原来是你们家来了啊。我就说怎么看着驴车这么眼熟呢。”
“你认识我们？”沈萝反应过来了。
胖大厨笑得脸上的肉一颤一颤，“我就住在胡举人家隔壁，你爹娘常来胡举人家，我只见过你爹娘，没见过你。你没见过我也是理所当然。”
哦，怪不得在酒楼他帮他们说话。沈萝恍然大悟。
胖大厨朗声走进去：“胡举人家今日肯定有好菜色，我在家里不停嗅鼻子……”
“是这道菜吧！”胖大厨一眼就相中了中间的碟子，极其肯定。
孤零零的一块肉，镀着诱人的油光，他重重地咽了一下口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他手臂上的肉和东坡肉一起摇晃。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东坡肉实现了空间变化，从大家的面前，到了胖大厨的嘴里。
“你……”朱大人瞠目圆瞪。
“不……”胡举人伸手欲拦。
“唔……”秀秀半口饭在嘴里。
而当事人对这一切毫无所察。
“好吃啊！”胖大眯眼感叹，还舔-了舔-嘴唇。
“唉。”两个老头子发出沉重的惋惜。
“咋了？”胖大假装啥也不知道，转头对看完全程已叹为观止的的沈萝道，“这是你做的吧？”
沈萝疑惑，话题瞬间跑偏：“胖大叔怎么知道？”
“嘿，这还不容易猜，往日胡举人家从未传出过这么香的味道，即便是你爹娘来也是没有。而唯一的新面孔，就是你。”
“猜对啦！”沈萝笑道。
胖大厨像是得了大奖那般高兴。只是，两个老爷子的眼神着实有存在感，像极了小时候先生盯他的眼神，他念书是真不行，要不然也不会出来做厨子了。
心越来越虚，他补救道：“刚才回来，我看到有新鲜的鲫鱼，买了一篮子。胡举人有贵客上门，要是不嫌弃，我也来献献丑，如何？”
“好啊好啊！”沈萝立马答应，安抚两位小孩子脾气的老爷子，“我去监督。”
到了厨房，胖大厨长长地输出口气，而后嘿嘿笑道，“阿萝，你的肉做得真好吃。”他到现在还在回味那一番滋味。
说着话，他的动作也没停，利索地挑出几条鱼，“我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做道鲫鱼豆腐汤吧。”
“好啊。”沈萝很捧场，说实话，来到这儿时代，她还没有机会见识真正大厨的手艺呢。
闭门造车可不是个好现象。
只见胖大厨拿着刀在鱼上比划了几下，剖开几道口子，就这么划划划，鱼刺便被挑了出来。
鲫鱼味道鲜美，可却是最多刺的。一柱香的时间内，案板旁边便多出了一大堆大刺小刺。
胖大厨的手指肉乎乎的，却灵活无比，鲫鱼在他的操作下，几乎保留了原来的外观。
沈萝目不转睛，直到胖大厨处理完几条鱼，才回过神来拍掌称绝。
“还可以吧？”如果有尾巴，胖大厨此刻肯定是孔雀开屏。
“相当可以！”沈萝真心赞叹。
“嘿，我师傅盯着我练了十几年，才练出这一手，比起我师傅，我还差得远呢。就说这拆骨的时间，比我师傅多花一盏茶。而这一盏茶的工夫，说不定得再练上十几年。”
“你师傅得多么厉害啊！”
“那可不，官人们专门请他去表演这道手艺呢。”胖大厨与有荣焉。
沈萝眼睛亮闪闪的：“我可以去拜访一下吗？”
胖大厨烧水的动作一顿，摇头笑道：“他走了。”
怔了几秒，沈萝反应过来“走了”的意思。厨房的气氛低迷下来，她致歉道：“胖大叔，对不起，我……”
“与你何干，”胖大厨脸上又挂满了笑容，“若是师傅知道，有你这么一个小姑娘想一睹他的绝活儿，不知该有多高兴。”
“他老人家常说，做人应该向鱼学习，愉（鱼）快一点。”
沈萝瞬间get到了这个冷笑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厨房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胖大厨指了指正堂那边，小声道：“我师傅比你师公和那么大人的脾气，好那么一点点吧。”他伸出指节，量了差不多一颗蒜的距离。
沈萝正想说话，门口出来咳嗽声。
两人像是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立即分开。
两位老爷子从门口进来，“阿萝做了一桌子饭菜，辛苦了，你出来歇歇吧。”
沈萝其实并不想走，但她看出两人有话跟自己说。
出门前跟胖大厨眨眨眼，胖大厨会意点点头。刚才的小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到了凉亭，沈萝先一步说道：“师公公，朱大人，阿萝有一事想请求你们。”
“何事？你尽管说。”
沈萝看了一眼在正堂里的沈青儒，道：“爹春闱在即，我想请师公公和朱大人多指点指点爹一下。”
这个时代没有五三模拟，但有古代版的王后雄啊。朱大人就是！
两位老爷子对视一眼，朱大人轻咳一声，“那你可要过来给我们做菜吃才行。”
“这是自然。”沈萝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她原本就是想用美味把朱大人留住，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两个老爷子又是一番“眉来眼去”，心中同时感慨，他们本来就是想让沈萝给他们做吃的，现在这个结果，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沈萝顺水推舟。
“师公公，朱大人，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沈萝问。
两位吃得高兴，教爹爹才更尽心呢。
看到小姑娘一副自信满满的模样，朱大人起了兴致，“我想吃什么，你都能做得出来？”
第12章 第十二道菜 回味咸蛋黄
“全力以赴。”沈萝几乎是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发髻上的彩绳随着她脑袋一晃，仿若翩跹的彩蝶。
朱大人抚掌大笑：“好好好！”
他摸摸下巴，“你做的东坡肉，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那么，就按着这个标准来吧。”
“松而不软，滑而不流，碎而不屑。”
“如何？你可能做出这几样东西来？”朱大人兴味道。
松而不软，滑而不流，碎而不屑……沈萝在心中默念几遍，心中渐渐有了成算。
“若是你做不出来，那我可要考虑考虑，是否要教你爹了。”她一沉默，朱大人以为她要打退堂鼓，便忍不住激上一激。
沈萝回过神来，伸出手掌，嘴角翘起：“那朱大人可要与我许下君子一诺？”
三击掌，君子诺，不可违，不可欺。这是城中刚刚兴起的新玩法。沈萝也是在驴车上听路边的学子说的。
“啪、啪、啪！”
清脆三声响起后，胖大厨的吆喝声随即而来。
“来来来！鱼汤熟咯！”
沈萝早已闻到鲜香的鱼汤味，她心痒极了，忙问：“师公和朱大人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
“没什么事了，”胡举人摆摆手，轻轻推了一把沈萝，“看你那馋样儿，快去喝鱼汤吧。”
看着小姑娘蹦跳走开，两个老爷子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沈萝跑到厨房，帮胖大厨拿盛具，她一眼就看中了勾着红花纹的盆子。
胖大厨朗笑：“小姑娘就喜欢鲜亮的。”
沈萝笑笑，奶白的汤汁盛在花边红盆里，中间撒上翠绿的嫩葱花，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鱼汤毫无腥味，鲜香浓郁，醇厚绵长，成功让两位老爷子消气。
沈萝舀起一块豆腐，呼呼吹了几下，才敢放入口中，犹是如此，也只咬了一小角到嘴里，因为太烫了。
“这就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瞧见沈萝往嘴里扇风的模样，胖大厨撑着下巴笑道，眨眨眼，仿若看到师傅对年少的自己说这句话的场景。
沈萝呼呼吹了几口大气，才敢入嘴剩下的豆腐。
豆腐软而有味，既浸满了鱼汤，又不失豆的清香。鱼肉嫩滑，一点刺都没有，一口吸溜进嘴里，不爱鱼刺星人估计会爱惨这一口。
两者几乎都是入口即化，简直是老人小孩的最爱。
看，朱大人和秀秀喝得满头大汗，却没舍得停下来。
“呼……”朱大人用帕子擦去额头鼻尖的汗珠，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
“老大人，如何？喝完鱼汤浑身爽利吧？”胖大厨狗腿道。
将近二三十年的功力，才能做出这样的鱼汤，朱大人哪里还挑剔得出来，“爽！”
把两位老人的毛给撸顺了，沈萝和胖大厨一起回到厨房。
“不如我……”
“不如我……”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沈萝笑道：“您先说。”
胖大厨嘿嘿笑道：“刚才我剔骨可看清了？你回去练一练，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过来找我。”
沈萝眼睛一亮。这个时代的技艺只传给家人和弟子，可想而知，这句话的份量有多重。
“那我先谢谢胖大叔指点了！”沈萝兴奋道，“我刚才想说的是，若是您喜欢吃东坡肉，那我把做法写给您。”
两人颇有种忘年交的意思，毫不藏私地交流起来。
听闻朱老爷子给她出题，胖大厨道：“那你可得也叫我来尝尝鲜。”
“没问题！”
天色不早，沈萝进去喊人回家，正好碰到胡娘子塞了一大包东西给沈娘子。
瞧见来人，胡娘子的动作一顿，倒是沈娘子招招手：“师娘，我这事瞒不了阿萝。”
沈萝走过去，疑惑道：“瞒什么？”
“阿萝啊，”胡娘子试探道，“你可知你阿娘是装病？”
就这事啊。
沈萝诚实点头：“知道。”哪有病人胃口这么好，说话如此中气十足，她观察了这么久，早就看出来了。
但不管如何，健康就好！
胡娘子放心了，“这药啊，味儿可重，我找巷里的老大夫配的，你们要是需要，就熬上。”
出了门，沈萝仰头问道：“是因为大奶奶家吗？”
沈娘子拍拍沈萝的肩，“都是些陈年旧事，以后有空和你说。”
“不必在这些事上面放太多心神，”沈青儒插话道，“咱们开开心心地往前看，多好。”
是啊，沈萝望向道路前方，夕阳多好看，犹如咸鸭蛋黄，红得流油，从深到浅，染红半边天。
脑子里突然冒出一句在课本里学过的话：“吱——红油就冒出来了”。
她忍不住舔了舔唇，那种起沙的口感，一抿便醇香入齿，其味无穷。
沈萝决定了，腌酸菜时顺便腌些鸭蛋。
驴车驶出巷子口，正好碰上赤脚挑桶的老人。
老人笑呵呵地往旁边让了让，沈萝一眼就看到水里的黑鱼，忙问：“老爷爷，这鱼可卖？”
沈青儒闻声将车停了下来，老人放下担子，“卖卖卖！最后一条鱼，我等了许久都没人买，原来有缘人竟在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