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林婳按着她,拿过酒壶给她倒酒, “你也说我是皇后啦, 我寻你说说话, 她哪里敢有什么话?”
清润的酒水溢出酒杯来,方映雪低头直勾勾看着, 心口沉甸甸的,喝点酒也好。想罢,她抬手抓住酒杯, 仰头一口饮尽,“平日里也没少说,我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因为她不愿意入宫,更是造成林婳阴差阳错抢了皇后之位,如今娴贵妃对她没什么好脸色,便是连今日召她入宫,不过是还想打她的主意,这次不是让她入宫为妃,而是想让她去联姻,嫁给平南王之子,助方家再登上更高的位置,也好让娴贵妃在这后宫之中地位更稳,没准将来有一日能将林婳取而代之。
方丞相也有这个意思,觉得平南王世子人品家世皆为上,更何况他这些年与林国公不和已久,若有了平南王这份助力,于他在朝堂之中大有裨益。
她就是一颗棋子,于父亲而言是,于长姐而言也是,唯独不是他们的亲人。
“倒酒,”方映雪咚地一声放下酒杯,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恩?”林婳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总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之前在御花园小坐时,问起她这些日子为何避开自己,又问与表哥叶庭风可有来往,她都支支吾吾的,不大愿意答。
林婳让绿翘给她斟酒,方映雪连喝三杯方才消停下来,面颊一下晕红起来,一看就是不能喝的。
“哎!”林婳拿胳膊肘撞了撞她,倾过去问:“你别害羞嘛,我就问问,又不会说出去。到底你跟我哥现下是什么情况啊?”
方映雪脸上的笑容登时勉强起来,回避林婳的视线,“你别胡说八道了,我跟你哥哪有什么情况?我跟他根本就……不熟。”
“不熟?”林婳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衣袖来,笑道:“若真不熟,那你手腕上戴着的是——”她一下顿住,方映雪原来戴在手腕上的干花手环被一个玉镯代替了,她再抓起方映雪的另一只手来瞧,手腕上空荡荡的,不见任何饰物。
“你用花做的手环去哪儿了?”林婳诧异看向方映雪,方映雪却满不在意道:“扔了啊,戴着玩了几天,觉得不好看就扔了。”
“扔了?”
这不可能,方映雪是个执着的人,从小到大一直跟自己作对,死不投降,她怎么可能就不喜欢表哥叶庭风了呢。
“别问这些好不好?”方映雪倒了酒,敬她道:“今日我就姑且当你还是从前的紫云郡主,不是什么皇后娘娘,就不分尊卑了,来,我敬你一杯!”
林婳端起酒杯,同她的酒杯轻轻一碰:“也罢,今日我们只管喝酒叙旧,不管其他的。”
……
萧弈洵到了永安宫外,只见永安宫大门紧闭,隐隐约约听得里面传来琴音,还有笑声,似乎在庆祝什么。
“上前敲门。”萧弈洵淡声道。
何瑞忙上前去叩永安宫的宫门,叩了好一会,才来了人开门,来开门的是个小太监,一见是皇上来了,惊得腿脚一下软了,跪倒在地,“奴才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安!”
萧弈洵目光从敞开的宫门缝往里瞧,只看得见里面灯火通明,其余什么都看不见,这会琴音和笑声倒是清晰了些。
“是谁到永安宫来了?”萧弈洵眉锋微压。
“回皇上的话,是方丞相府上的方映雪小姐,”小太监老实回答,又道:“奴才这就进去通报——”
话还未说完,就让何瑞一把拦下了,萧弈洵抬脚往里走去,身后的一众人都远远地跟着,留在了永安宫的庭院里,并没有进主殿内。
萧弈洵越走近主殿,琴音和笑声越清晰,里面欢声笑语的,似乎遇着了什么喜事。
是因着方映雪到永安宫做客高兴?还是因为跟萧弈谦互诉衷肠,又惺惺相惜高兴?
他走进殿内,入眼的便是满桌喝空了的酒壶,还有满桌备着下酒的菜,大闸蟹和小龙虾等等。
萧弈洵眉头一下蹙了起来,还记得她中秋家宴上说身子不便,这才过了一天,就开始吃寒性的大闸蟹和小龙虾?就不怕伤了身子,身边的人也不提点着?
倏然间,他想明白了,什么身子不便是假,拒绝与他同床共枕而眠才是真。
萧弈洵心底积压的怒火,这会腾地一下全升起来了,原来又生气又嫉妒,是这般滋味。
但见林婳一边抚琴一边与方映雪嬉笑,全然没发现他走了进来,她笑着道:“好好,我承认,是我跟萧弈谦一块捉弄的你,谁让你那时这么遭人恨呢——”
萧弈洵唇角骤然抿紧,听到林婳口中说出这个名字,还说得这般熟稔,昭示着他们曾经的亲密无间,有很多共同美好的回忆,而这些回忆里都没有他。
“皇后可真有闲情雅致!”萧弈洵信步走到灯光处。
一屋子的人见到乍然出现的文宣帝,个个脸色一变,忙起身行礼,“臣妾/臣女/奴婢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萧弈洵走近了林婳,修长的手指从她方才拂过的琴上拨了拨,琴弦发出铮铮地声音来,他把怒火压了压,语气低低道:“平身吧!”
“谢皇上,”一行人忙起身,而方映雪很识时务道:“夜色深了,臣女这就告退,就不打扰皇上和皇后娘娘了。”
“去吧。”萧弈洵轻轻一拂袖,自然地在一旁的紫檀木圆凳上坐下。
方映雪忙行了行礼,这就退下了,林婳看得目瞪口呆,不带这样的,说好的姐妹情深呢?怎的让她独自一人面对皇上,况且现下皇上面色好像不太好的样子。
“呵呵,”林婳干笑两声缓解气氛,“皇上,您怎么来了?”
“朕不能来吗?”他冷冷地望过来,“还是皇后你心里不想让朕来?”
“……”林婳被噎了噎,脸上笑容也跟着一滞,随即又扬起笑容,说着讨巧的话,“怎么会,皇上您能驾临永安宫,是永安宫上上下下的福气,我们盼得脖子都盼僵掉了。”她边说着边招手示意绿翘等人将满桌的吃食、酒壶撤掉。
萧弈洵目光却随着她落在满桌的狼藉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皇后可知晓大闸蟹和小龙虾这些乃是凉性之物?”
“知晓,自然是知晓的,”林婳笑道:“所以我才喝了那么多酒啊,其中就有黄酒,黄酒暖胃,能抵消这些凉性。”
这般说法,便不能怪她大晚上饮酒作乐了吧。
“哦?”萧弈洵就像一个经验老练的猎人,一步步将林婳这只猎物逼到陷阱中,“皇后不是身子不便吗?朕似乎听太医说过,这女子身子不便,最是沾不得性寒之物,怎么?”他蓦地提高了声音,身上的威压一下排山倒海地上来了,“你们在皇后身边伺候,竟也不知提醒?若是皇后凤体受损,你们担得起吗?”
这么一质问,一屋子人吓得全都跪了下来,“请皇上恕罪!”
林婳斜睨着他,瓮声瓮气道:“皇上您恐怕是记错了吧。”
“皇后实在质疑朕的记性?”萧弈洵听见了,冷眼唰地一下扫了过来。
“不,不,不是,臣妾不敢,”林婳被这冷眼吓得一个激灵,不自觉磕绊了几下,又怕萧弈洵寻绿翘她们的晦气,赶忙解释道:“皇上,臣妾没有身子不便,吃一些这个,也是无碍的。”
“那皇后在中秋夜宴上说的话,是诓朕的?”他微挑剑眉,眸光如刀。
“……开个玩笑也不行吗?”林婳怂怂地道,她捏了捏拳头,努力把气势找回来,“反正要打要骂,你只管找我便是,不许为难我宫里的人。”
“呵呵,”萧弈洵冷笑两声,倏然起身走近来,伸手握住她的胳膊,幽幽道:“朕又怎么会责怪皇后呢,心疼还来不及呢。”
一直的,一直在他面前戴着一副假面具,她还想戴多久,难道就不能对他坦诚以待?
至少,她对萧弈谦是这样的,什么喜怒哀乐都展现给萧弈谦。
而在他面前,永远隔着一层疏离,永远看不到她真正的性格。
他目光有些不对劲,林婳毛骨悚然地往后退去,然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她退无可退,倏然他猛地用力一拽,林婳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的怀里,头还磕在了他坚硬如石的胸膛上。
“唔——”林婳呼疼了下,头顶处传来皇上低笑的声音,“皇后今日可真是主动,你放心,朕今夜一定歇在永安宫,不让皇后您苦苦期盼。”不等林婳反应,就倏然将她拦腰抱起,“来人,去准备热浴。”
林婳:???
她猛地反应过来挣扎,“你,你干什么?”
萧弈洵轻而易举制住她挣扎的身体,抱着她往寝殿内去,听见她这般问,俯首贴在她耳旁,低哑的笑着道:“皇后,你忘了吗?你跟朕还未曾圆房。”
“不,”林婳满身心抗拒,伸手用力推着他的胸膛,要挣扎跳下去,萧弈洵手臂微微一收,将她抱得牢牢的,她立时挣扎不动了。
“啊……我头,我的头突然好晕,定然是我方才喝多了酒,皇上你快放我下来,臣妾要吐了。”林婳捂着嘴,装作要反胃的样子。
萧弈洵眼底噙着冷笑看她演,穿过珠帘和纱幔,来到凤塌旁,他俯身下去,将她放在了凤塌之上。
林婳一个翻滚到里面去,扯着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你,你不要过来,我是真的不舒服。”
“不舒服吗?”萧弈洵坐下靠近了去,“朕方才见你与方家小姐谈得挺开心呀,并无不适啊?”他伸手去扯林婳裹在身上的被子,目光逐渐危险,“还是说皇后你心里有其他人?所以才如此抗拒跟朕圆房?”
“啊?”林婳被他这么一问,不由一怔,随即信口拈来地表演痴心道:“怎么会,臣妾心里从来只有皇上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还有其他人,皇上您别冤枉了臣妾!”
“朕冤枉你了?”萧弈洵嗤笑一声,道:“如今这后宫都传遍了,人人都亲眼见到你与顺阳郡王在御花园林中小聚,又是抹眼泪又是牵手,如此我还能冤枉了你?”
林婳蓦地一个起身,又把被子裹紧了些,气呼呼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谁抹眼泪了?谁跟萧弈谦牵手了?哪个嘴碎的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不是真的?”萧弈洵那双桃花眼露出几分困惑,在真与假之中来回徘徊,心口又酸涩又堵得慌,像是有一只手时不时地在紧拽他的心脏。
“当然是假的了。”林婳气死了,合着突然发疯,是以为自己跟萧弈谦给他戴绿帽了,“萧弈谦那厮,我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扇出盛京城去,扇出大齐朝去,我与他岂会还有什么干系!到底是哪个嘴碎的到你面前胡说八道,你叫她来对峙!我不能白白地被这样冤枉了。”
“那你与萧弈谦见过?”萧弈洵心口不那么堵得慌了,但还是吃味。
“皇宫就这么点大,他进宫看母后,我在宫里碰见他,不足为奇吧?”林婳脸颊绯红,情绪激动道:“这也不行?这也要传这么些是非?”
萧弈洵见状,马上改口,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里透着无辜,道:“你放心,朕早已命人惩戒了嚼舌根之人,皇后你对朕的情意,朕都明白。”
林婳震惊地看着他,他都明白什么了?她何时对他有情意了?讨厌还来不及好吧!
萧弈洵倏然靠近了,一股龙涎香扑面而来,香得林婳头晕脑胀的,她往后退了再退,被堵在了床角落,“你,你干嘛?”
萧弈洵伸手擒住了她的下巴颏儿,不再那么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香唇上——不知今日尝起来是什么滋味!
他缓缓俯身,薄唇吻了过来,林婳惊得瞳孔放大,下意识伸手去推,却被萧弈洵轻而易举抓住,眼看唇就要压过来了,林婳赶紧偏头一躲,哎嘿!躲过去了。
萧弈洵却抓着她的手轻轻一带,将她带倒在床上,又要倾身吻过来——
不不不,林婳内心十分抗拒,拼命摇头躲避,被萧弈洵一掌固定住了小脑袋,眼见吻就要落下来了,林婳猛地一个抬头撞过去,两人的脑门磕得一声清脆响。
萧弈洵皮糙肉厚没半点事,眼底带笑看着她,林婳疼得泪浸眼眶,干脆就小题大做,用力一憋眼泪落下了,抽抽噎噎地说:“皇上,你欺负人,我要去告诉母后。”
萧弈洵停住,胳膊撑在她身侧,目光中带隐隐笑意,“朕欺负你了?皇后你莫要冤枉朕,我们是夫妻,做些夫妻间该做的事,怎能说是欺负呢?”
“你,你先起开!你压着我头发了,疼死了。”林婳故作娇嗔,拿小拳拳捶他胸口,卸下他的防备。
“哦,那好吧。”萧弈洵用力一撑,坐了起来,他衣襟微敞,墨发凌乱,眼尾发红,清冷的眸子里有暖意晕染开来。
若仔细瞧过了,必然会被他蛊惑了。
但林婳一心只想逃跑,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连滚带爬地就要趁机开溜,什么夫妻间该做的事,你爱找谁找谁去,别来烦她!
不想脚下被裙裾一绊,整个人向床榻下摔去,萧弈洵见状忙伸手去捞她,然捞了个寂寞,只听得咚地一声闷重响,林婳摔了个结结实实,“嗷呜……我的胳膊——”
“你,还好吧?”萧弈洵满目错愕,立马下榻来扶她,林婳僵着右手胳膊,哭得梨花带雨,气极了拿杏眸瞪他,“好个屁啊,我胳膊都折了!”
第68章 怪会讨人欢喜的
夜晚, 容美人睡不着,派人去太医院抓一副促进安眠的药,她宫里的宫女婉儿提着宫灯, 走到了太医院,不想没见着一个太医, 就只有一个当值的吏目在,一问才知今晚当值的太医全被皇上召去了永安宫, 吏目还多嘴了一句, “便是不当值的太医, 也都从宫外召回,被召去了永安宫。”
婉儿好奇问:“为何都召去了皇后宫中,是出了什么事?”
吏目将抓好的药递给婉儿, 眯眼笑了笑,说:“这就不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