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年代小奋斗——金谷飘香
时间:2021-07-15 09:5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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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娃们都明白过来了,哭声震天。
  “四哥!”长河抱着爹的大腿嗷嗷着,继宗也在一旁抹眼泪。
  江玉梅红着眼圈,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块白布,扯了一条一条的孝带,给娃娃们扎上。
  消息传得很快,村民们都听说了。
  不管是章家门里的,还是旁姓的,都赶到了章家小院。
  “大哥……”
  章怀原一把抱住大哥,泣不成声。章怀义也急匆匆地赶过来,陪着掉眼泪。章长明和章长新顾不上吃饭,都跑过来帮忙。
  院里聚集了一大群人,说着各种宽慰话儿。
  “怀良兄弟,你要挺住啊!”
  章怀良颤巍巍地站起来,说:“乡亲们,长青没了,可他光荣,是俺们章家的骄傲!”
  村民们有钦佩的,有惋惜的,也有觉得章怀良心肠硬的。
  丁茂山跟几个农协委员商量了一下,长青的尸骨就地掩埋了,就在家乡立个衣冠冢吧。等到以后把尸骨迁回来,是要进烈士陵园的。
  听着外面的动静,章小叶有一种熟悉感,可猛一下却想不起来。
  到响午了,该吃午饭了。
  在农协委员的劝说下,村民们散去了。
  江玉梅端着托盘进了厢房,把饭菜摆在床前。
  “秀儿,吃点东西。”
  “玉梅姐,俺吃不下。”陈水秀摇了摇头。
  章小叶心疼娘,就揪揪娘的衣襟,喊了声:“良(娘)……”
  “秀儿,为了叶子,就吃两口吧?”
  “嗯。”陈水秀点点头。
  江玉梅一走,章小叶就把勺子塞到娘的手里。
  “良(娘)喝……”
  章小叶哄着娘,喝了半碗玉米面糊糊。她放下碗,歪在床上扯着娘的手,想让娘歇一歇。陈水秀瞅着叶子,这么懂事的娃娃是她唯一的安慰。
  “叶子,睡一会儿……”
  不知不觉,章小叶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下午。
  陈水秀在窗前缝着孝衣孝帽,长河在一旁瞅着。章小叶一骨碌爬起来,见枕头边上搁着一张纸,就拿起来瞧了瞧。
  这是一封战报,上面有爹的名字叫章长青,在阵亡名单的倒数第二个。家里“长青长青”的喊着,还是第一次跟全名对照起来。
  章小叶一下子想起来了,章长青不是书中的人物嘛?
  前世看过一本纪实题材的年代文,女主叫岳建华,随着娘改嫁后,跃上枝头变成了金凤凰。女主的第一个后爹就叫章长青,是岳家大伯从死人堆里扒拉出来的。阵亡统计时,那位牺牲的战士叫章长清,也是青城县的,被误以为章长青。
  也就是说爹没死,还活着,迟早会回来的。
  可爹回来了,又能咋样?
  按照书中的记载,爹是女主一家的垫脚石,一辈子磕磕坎坎。娘是炮灰,带着一个女娃娃,孤零零的抑郁而终。而她呢,连名字都未出现,只是一个路人甲。
 
 
第10章 拯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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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小叶整个人都不好了。
  闹了半天,他们一家都被写进了书里?她跟娘是牺牲品,连名字都不配拥有?她气得一拍枕头,可又怕惊动了娘,就歪在床上装睡。
  她脑子里奔涌不息,有关爹娘的后续冒了出来。
  在那场阻击战中,爹负了重伤,是岳班长救了爹,背着爹跑了十多里地,把他送到了兄弟部队的野战医院。爹的伤好了之后,就归队了。先是渡江去了南方,又一口气打到了花城,升了团长。
  老家这边一直以为爹“壮烈”了。直到全国解放了,爹写信回来,才晓得爹还活着。那时交通落后、信息不畅,这种情况时有发生。
  后来,爹伤势复发转业回到县里,当了领导干部。
  那时,《婚姻法》刚刚颁布,提倡婚姻自主,反对封建包办婚姻。爹赶时髦,跟娘闹离婚,爷爷自然不肯答应,说:“长青,只要俺活着,这婚就不能离!”
  爹是个犟脾气,自个儿跑到区里打了离婚申请。爷爷一怒之下,把爹逐出了家门,说:“章家没这个儿子!”
  可这又能改变什么?按照乡里的习俗,娘是章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可按照《婚姻法》,爹跟娘离了婚。娘的处境很尴尬,带着一个女娃娃要啥没啥。舅舅来接娘回去,娘执意不肯,说丢不起那个人,也舍不得闺女。
  爷爷说:“长青家的,你若愿意留下,章家养着你!”
  那时,娘还抱着期望,想着爹能回头,就留在了章家。可没想到女主的娘找到县里,一下粘上了爹,很快博得了爹的好感。
  那时,爹不过二十一岁,正值青春年华,对爱情和婚姻充满了想象。而女主的娘姓岳,叫岳淑珍,二十三岁,容貌姣好,颇有手腕。
  她老家是夏县的,父亲教过私塾,就跟着认了几个字。出嫁后,丈夫早早病逝了,撇下她和一个女娃。没有儿子,很难守住家产,婆家算计她们母女,就回了娘家。女娃也改了姓岳,叫岳建华,管姥姥姥爷叫爷爷奶奶,舅舅叫大伯。
  岳班长就是岳家大伯,爹的救命恩人。不晓得他是怎么介绍的?岳淑珍带着闺女跑了一百多里地找到爹,说要在县里工作。
  在爹看来,岳淑珍知书达理,是打破封建传统、勇于改变自身命运的新女性,跟老家那个“封建脑筋”截然不同。半年后,爹不顾爷爷的反对,执意要娶岳淑珍。连带着,岳建华也跟着喊起爹来。
  殊不知,岳淑珍会耍手段,跟爹成了亲,生了娃。最后又害了爹,一脚踢开。
  可惜,娘没看到最后的结局。
  听到爹成亲的消息,娘心灰意冷,一口气没上来就病倒了。赶在腊月里,染上了伤寒,拖了不过半年,就撇下闺女走了。小叶子就是那个女娃娃,爷爷和大伯一家养着她。本该属于她的好日子,被女主一家夺去了。
  想到这些,章小叶气得攥着拳头。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儿?该属于娘的,谁也夺不走。可冷静一想,那是纪实小说,没准真得发生了?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娘被牺牲掉啊。
  章小叶忽然意识到,她的出现不是偶然的,她要拯救娘。至于爹,浑小子一个,犟得就像一头驴谁都劝不住。
  章小叶动起了小脑筋,现在是一九四九年一月,爹在医院里养伤,女主的娘还未出现,还有机会改变。可她又该如何改变?
  去跟娘说:“爹没死,还活着。”可她又是从哪里知道的?冒然开口,不会被当成妖怪吧?或者,让大伯去部队找爹?可爹在哪里?外面正在打仗,很危险。
  一时间,章小叶冒出了好些念头。
  看爹以往的行径,对娘没啥感情,对她这个闺女也不怎么在意,与其日后闹离婚,不如趁着爹“壮烈”了,让娘改嫁?可万一爹回来了,不跟娘闹离婚,岂不坏事?
  正琢磨着,就听到长河在喊:“叶子,起来了!”
  章小叶睁开了眼睛,长河“哒哒哒”地跑过来,腰里系着一条孝带。
  看着那刺眼的白色,心说,先把丧事缓缓吧,不然要浪费好些白布。这都是娘辛辛苦苦、没日没夜织出来的,拿到集市上可以换钱。
  想到这里,章小叶一骨碌爬起来。她冲着娘喊着:“良(娘),叶子做了一个梦,梦见爹了,爹在部队医院里,被救回来了!”
  “什么?”陈水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叶子,你再说一遍!”
  章小叶又说了一遍。她口齿伶俐,一点都不打磕。
  陈水秀瞪大了眼睛。
  童言无忌,难道是真的?
 
 
第11章 巧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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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等陈水秀做出反应,长河就蹿到了院子里。
  “爹,我四哥还活着!”
  “长河,不要瞎说!”
  “俺没瞎说,这是小叶子说的……”
  章怀良楞了一下,就喊叶子出来问个究竟。章小叶心说,这一下暴露了,可为了省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章小叶把话重复了一遍,章怀良半信半疑。
  “叶子,你再说一遍?”
  章小叶一连重复了三遍。江玉梅忍不住说道:“哎,一个小娃娃咋知道这些?难道是老天爷给的启示?”
  “是啊,长青连个遗物都没有,八成还活着……”
  因为叶子的话,一家人都涌起了希望。
  章怀良顾不上别的,就跑到村委会去找丁茂山。
  “大叔,这是上面统计的,应该没错……”
  “茂山,你再跑一趟,让叔心里踏实一些……”
  丁茂山觉得章大叔伤心过度,胡思乱想。可章怀良坚持着,他不肯相信长青没了,长青娘没托话给他,怎么就没了?
  丁茂山只好答应下来,说:“大叔,咱明儿去区里,请组织上再核实一下。”
  这么一来,丧事暂停,衣冠冢也延后了。
  消息一传开,村里说啥的都有。
  “欧呦,小叶子得了神谕?”
  大部分村民都希望长青活着,可有一个人气得直跳脚。
  她就是村东头的赵二婶子。
  自打瘸了一条腿,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闭关休养。因为挨炸的事儿,她的道行破了,没人找她瞧病问事了,也就没了营生。她嘴里寡淡得很,就想瞅个机会生事儿。正好赶上长青没了,就私下里叨叨起来。
  “俺老早地就说了,长青是个短命的,这不,还不满二十就没了……要是早早地破一破,没准就保住命了……”
  可刚放出风去,就被打脸了?
  赵二婶子在家里坐不住了,就拄着拐出来。
  从村东头溜达到了村西头。
  章家院门敞着,很多乡亲来说话儿。大人们忙着接待,小娃娃们在一旁耍着。白孝布都摘了,压抑的气氛没了。
  赵二婶子踅摸进来,寻着小叶子。
  章小叶正在丢沙包 ,就感到一道目光袭来。
  她抬眼一看,一个穿着黑衣、包着黑头巾的婆子,正拄着双拐盯着她。她打了寒颤,这是赵神婆?她装着不在意的样子,自顾自地玩耍着。
  腊月里,她裹着花棉袄花棉裤,圆滚滚的就像个小团子。正玩着,鞋带子松了,不小心绊了一下,来了个狗啃泥。
  “良(娘)……”
  章小叶张着小手趴在地上,像小孩子那样哼哼着。
  “叶子,咋又摔倒了?”
  长河上去拉叶子,章小叶打着千斤坠不肯起来。
  陈水秀跑过去,抱起叶子。
  章小叶捂着眼睛,哼哼唧唧的,干打雷不下雨。赵二婶子观察了一会儿,觉得这娃娃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神,也就放了心。
  见赵婆子走了,章小叶松了口气。
  农村刚刚解放,封建迷信还很严重,神婆很有市场,她得小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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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两天,丁茂山从区里回来了。
  他跟章怀良说:“大叔,俺跟区长汇报过了,一有消息就发过来……”
  章家人盼望着,跟回乡的民工们打听着。
  这时候,淮海战役刚刚结束,国民党军队惨败,解放军取得了全面胜利。可参战部队太多,上哪儿核实去?
  七八天过去了,消息皆无。
  章怀良心里发慌,时不时地瞅瞅黄历。还拉着叶子的小手,神秘兮兮地问道:“叶子,又做梦没?”
  “爷爷,没做梦。”
  章小叶心说,这个年代信息不畅,延迟半年也是有的。
  陈水秀也算着日子,时不时地瞅瞅远方。晚上临睡前,还把一个荷包压在褥子下面,让叶子枕着。
  章小叶晓得娘的心思,这是想托梦呢?可梦哪能轻易做啊?不然,就暴露了。
  *
  年关临近,过年的气氛浓郁起来。
  村民们忙着赶集、备年货。章家也办起了年货,有粉条、豆皮,还准备宰一只母鸡。
  到了腊月二十四,家里来了一位年轻客人。
  他二十出头,中等身材,戴着棉帽子、穿着青布棉袄棉裤,打着绑腿,肩上挂着一副褡裢,风尘仆仆的,像是走了很远的路。
  陈水秀眼睛发亮,扯着叶子说:“叶子,喊大舅!”
  章小叶糯糯地喊了一声:“大舅!”
  “哎!”陈大川一把抱起叶子,颠了颠。
  “呦,叶子长这么大了?”
  章小叶不大自在,就扭了扭身子。
  章怀良从堂屋里出来,客气地打着招呼。
  “大川来了,快进屋!”
  陈大川进了堂屋,从褡裢里掏出两封点心,客套了几句,
  “大川,去跟叶子她娘说说话儿。”
  陈大川心里有事,就进了西厢房。陈水秀正等着呢,见大哥来了,眼圈就红了。
  “秀儿,哥都听说了…….”
  “大哥……”
  “秀儿,哥前一阵子去了外地,昨儿才回来,就跟咱爹商量了一下。万一长青有个闪失,你得早做打算……”
  陈大川说了家里的意思,陈水秀咬着嘴唇不吱声。章小叶眼睛一亮,大舅很关心娘,若是有了变故,一定会给娘撑腰的。
  吃了午饭,陈大川就上路了。
  陈水秀扯着叶子,一直送到村东头。
  回来的路上,章小叶就打听起来。
  “良(娘),大舅是做啥的?”
  “叶子,你大舅是个手艺人,会做铜锣,细箩,手可巧了……”
  原来,姥爷一家靠手艺吃饭,在陈家庄一带小有名气。大舅、二舅出师了,姥爷就带着一家人搬到七里店租了个铺面,专门卖模具、面箩。若不是打仗,陈家细箩远销江南,可受欢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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