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向舒昌明:“爸,军人正直、素质高,还挣得多。这条件,我觉得挺好。”
舒昌明眉头皱的都能夹死苍蝇,脸也憋得通红,指着舒月:“你咋这么糊涂呢?是不是前两天脑子烧坏了!”
赵秀芬看姑娘自己同意,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卖力推荐:“婶儿,叔,其实我们家程山人长得俊,一个月工资有小一百块钱呢,那俩孩子也挺好。不是我王婆卖瓜,条件是真不错。”
舒月继续劝她爸:“我之前上学的时候好像记得,营长的级别相当于咱们镇的镇长了。你仔细想想,咱们镇上能有几个人一个月挣一百块钱工资?吃穿不愁,有啥不好。”
舒昌明惊讶:“镇长?”有点不信。
想到他们镇镇长是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又看看白皙水嫩的他闺女,“还是不行,你咋能给人当后妈呢?”
舒月又抬出徐银玲这个活生生的后妈例子,“当后妈怎么了?徐阿姨不就是嫁给你二婚带着俩孩子吗?”
舒昌明想再说什么,看到徐银玲盯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徐银玲没想到舒月自己能答应,她自然是高兴的顺坡下驴:“就是就是,我不就是个后妈么”,又口口声声劝丈夫:“孩子大了,由她们去吧”。
赵秀芬一看见舒月就觉得这姑娘长得漂亮,超出了她的预期。现在看来不只是漂亮,还挺明事理的。她笃定程山应该也不会有意见,笑着接话:“就是就是,我保证,嫁过来一定不让姑娘受委屈。我小叔子那边,我就给他做一回主,只要你们没问题,这事就算是成了。我叫他五一回来,到时候见面商议。”
舒月觉得这氛围乌烟瘴气的,想赶紧终结这场多方谈话:“行。到时候见面再说。”
隔壁梁大婶坐在自家门口,一边磨磨蹭蹭的剥蒜,一边竖着耳朵听舒家的动静。
这种老式单元房的隔音差,这边聊了什么,她在外面听的一清二楚。
今天二十三号,她掐着手指头算数,二十四、二十五……哟,就剩七天了。
梁大婶下午出去串了个门,有关舒月的“突发新闻”,不出半天就成了家属院的今日头条。
这年头没什么娱乐消遣,但人人都有颗八卦的心。如果你不知道点什么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儿,都不好意思往人堆里凑。
西楼中间屋子里,几个妇女一边纳鞋底子一边磨嘴皮子——
“那营长是多大的官?听说二婚有俩拖油瓶,好好个姑娘为啥要给人当后妈?”
“我二舅村里有好几个当兵的,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皮肤黑不溜秋的,跟晒干的老海带似的。而且当兵的人,脾气都大。啧啧。”
“我就不信舒月能是自愿的,放着王厂长家不嫁,脑子烧糊涂了?”
“怎么可能有厂长家好?到时候说不定就便宜了那后妈的亲闺女!”
邻居们都知道徐银玲是个捧高踩低的势利眼,也知道她打主意想让亲闺女和王厂长家结亲。
如果真成了,到时候徐银玲肯定是理直气壮的狗仗人势,更看不起他们了。
呸……
说起来,舒家也有一个人,心里正愁肠百转。
五岁的舒兰从小被舒月带大,跟姐姐最亲。
舒兰趁着徐银玲不在这间屋子里,就她和爸爸、姐姐三个人,终于鼓起勇气问舒月:“姐姐,你……是不是过几天就要嫁人了?”
舒月笑着回她:“你知道什么是嫁人吗?
舒兰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口齿伶俐的回答:“知道。嫁人就是要去别人家,要当妈妈。”
她和小朋友玩过家家的时候,就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结婚,建一所房子,然后当爸爸妈妈,一家人一起吃饭、睡觉……
她想着,嫁人应该跟过家家是一样的吧。
姐姐嫁人就要去别人家,她就没有姐姐了。
不管怎样,她不想让姐姐嫁人。
小脑瓜子灵机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不和姐姐分开的办法,心中雀跃,脸上阴转晴问道:“姐姐,你嫁人能带着我吗?我能和你一起嫁人吗?”
噗嗤……舒月差点笑出了声。
看把孩子愁成什么样了,居然想出了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
舒昌明正点着一根烟,听见舒兰的话,眉头一蹙:“傻孩子,问的这是啥话?带着你,你姐还能嫁人吗?”
爸爸一句驳斥,孩子的天塌了!
白嫩的脸蛋上,黑色瞳孔暗了暗。像只受了伤还故作坚强的小猫,乖巧惹人怜爱。
舒月不自觉的心中一紧,一阵酸楚,耐心的跟她解释:“你还太小了,等你长大了,你也会结婚的。就像姐姐已经长大了,要成立自己的小家。”
其实,也可以不结婚,在几十年后的大城市,结不结婚是个人自由。不过这些话太复杂,她没办法跟舒兰讲,只能尽力安慰她:“姐姐还会经常回来的,到时候给你买好吃的哦。”
小姑娘又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亮了亮,好似看到了一些希望。
舒昌明吸了两口手中的烟,吐出一个浓厚的烟圈,瞥了一眼小女儿,有点不耐烦:“小孩子别问大人的事儿,快去玩吧。”
烟雾呛喉,舒月不自觉的咳嗽了几声,赶紧打开窗户,让外面的空气进来。
原主可能已经习惯了父亲吸烟,但芯子里的九零后舒月还有一丝丝不适应。现代社会已经在公共场所、办公区域等地方实行禁烟,高铁上吸烟还违法。但这个年代吸烟很常见,也不区分场合,没有二手烟有害他人健康的概念,吸烟的人也丝毫不顾忌。
舒月突然想到,不知道那位程营长吸不吸烟?
远在江东省连城市枫明岛的程山,打了个喷嚏,还以为是海风吹得受了凉。
他接到大嫂的电报,让他五一赶紧回来一趟。
他跟团长请示之后,团长告诉了司令陈新觉。临走前,司令把他叫到办公室:“小程,听说这次回去又是家里给你找了个对象?”
程山的个人问题一直是守备区的热门话题之一,他在老领导这儿几乎没秘密,如实报告:“我这条件,纯粹是耽误人家女同志。不过我大嫂确实太辛苦了,我也是为难。”
五十岁左右,穿着灰色军装的男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又给他打气:“这次你就别纠结了,争取一举拿下!”
说实话,他都做好了打一辈子光棍的准备。自己带着孩子,谁嫁给他都得当后妈,对人家不公平。
之前每次回去都是应付差事,糊弄了过去。最近看大嫂实在是太辛苦,他的想法才开始松动。
他敷衍道:“我……努力”。
男人沉吟片刻:“你要不是一直拒绝,早就找到老婆了。别说一个,光是这小小的守备区,都能找出十个愿意嫁给你的。”
三年前,陈新觉调到守备区当司令,他这个副营长也跟着调了过来。自己从一个新兵蛋子历经磨练当上营长,是司令对他一路栽培和提拔。他知道,司令是为了他好,也希望他早点成个家。
男人顿了顿,又斩钉截铁的交代他:“如果人能行,你就直接带来。结婚报告来了再补,这事儿我给你搞定。”
四月三十号中午,程山启程,坐了一趟船,换了一趟火车,又倒了汽车才晃晃悠悠回到了大程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五一当天上午十点了。
五岁的程白杨在门口玩耍,看见来人就跑回家大喊:“大妈,有人回来了!”大妈赵秀芬交代了让他在门口等爸爸。
赵秀芬闻声大喜,抱起三岁的程白鹭,迈着大步子走到院子里迎接,“山子回来了啊。”说着朝程白杨一扬手,“这孩子,什么有人,这是你爸!”又对怀里的小女孩说:“白鹭,你爸回来了,快叫爸。”
第3章 见面 第一回合:不行!
程白杨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叫了声“爸爸”,程白鹭也奶声奶气的喊了声“爸爸”。
程山放下手中提包,看见赵秀芬叫了声:“大嫂”。看见两个孩子,心头一热,想先抱一下程白杨,结果小孩像泥鳅一样溜走了,只好直接把程白鹭接过来抱在怀里,看了看软萌萌的小姑娘,想起来问大嫂:“我哥不在啊?”
赵秀芬解释说:“你哥自从当了生产队长就忙的不着家,今天队里又有事儿,老大也跟着去了。”一看时间,都快晌午了,忙说:“快收拾收拾,咱们吃完饭就去,昨天已经打好招呼了。”
赵秀芬去做晌午饭,手擀面。程山打开提包给孩子们分好吃的,饼干、点心、奶糖、麦乳精……
大哥程海家有五个孩子,大儿子程明东十岁,二儿子程明西九岁,三女儿程明南七岁,四女儿程明北六岁,五儿子是意外怀孕,干脆就凑个东西南北中,叫程明中,现在四岁。
再加上他的儿子程白杨、女儿程白鹭,总共要抚养七个孩子,他也知道大嫂辛苦,盼着早点给她减轻负担。
程白杨边吃边看他:“爸爸,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了找媳妇吧?”他都不用猜,肯定是。
他轻轻拍了下眼前的小皮猴,“臭小子,我的事儿你都知道啊。”
“哈哈,每次回来都找媳妇,到现在还没找到,爸爸你可得加油啊。用不用我帮你?”小孩儿扬了扬头,笑得一脸灿烂。
程山:“……”
瞎说什么,当他不要面子的吗。
再说了,那是他不想找。
吃过晌午饭,程山就骑自行车载着大嫂赵秀芬去了镇上,直奔红英纺织厂家属院。
*
红英纺织厂家属院坐北朝南,由东西北面的二层红砖楼围成一个院落,每层楼又分成了若干个单元房。房间门口留出过道,家家户户做饭的炉子都架在过道上。一百多平的的院子里仅种了两棵桃树,一些角落里还堆着杂物,整体观感拥挤而脏乱。
午后阳光正盛,灼热逼人。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始凋谢,挂在枝丫上的花朵也被阳光打的蔫头耷脑。
五一劳动节这天放假,纺织厂不上工,很多人都猫在家里休息。吃过晌午饭,媒人常有丽一来,迅速激起一层涟漪,很多人开始在院子里晃悠,或者在自家门口张望,都知道今天是个热闹的日子。
有热闹不看,不看白不看。
他们倒要看看舒月脑子坏掉,放着厂长家的条件不要,要给自己找个什么样的二婚男人。
昨天早上赵秀芬收到电报就去找常有丽,把今天的事情都安排好了。等他们到的时候,常有丽和徐银玲已经等在门口了。
徐银玲一看来人,惊了一下,从没见过这么周正的小伙子。比王保才是强太多了,高大、脸也英俊……很快又回过神来,宽慰自己:长得再好也是个二婚带孩子的,哪能比得上厂长家的条件。
梁大婶透过桃树的缝隙眺望着,看到一道灰色军装的笔挺身影出现,立刻伸长了脖子。不过隔得太远,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来人的五官,只觉得来人身姿挺拔,还挺高的。
西楼和东楼也有些人在门口坐着假装晒太阳,程山一走进来,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目光。
他是个军人,上过战场的军人,有猎人般的敏锐,也有猎物般的敏感。
这些目光,比阳光更灼人,让人浑身不自在。
一个老太太走到跟前,仔细瞧着眼前的小伙子。这一看,不得了:“哎哟!真精神呐!原来当兵的还有这么俊的小伙子!哎哟,还有自行车呢!村里头有自行车的可不多,是部队里发的吗?”
听到老太婆抑扬顿挫的大嗓门,又涌出来几个爱凑热闹的老少爷们婆娘媳妇儿,眼睛在程山身上上下扫视。
这身高、这模样、这精干样儿,比厂家儿子王保才强太多了。放在整个东宁镇都是数一数二的,说是个没结婚的小伙子也有人信。
这是舒月的对象吗?怎么跟想的不一样呢。本来想看舒月这颗水灵灵的白菜,到底被啥样的猪给拱了,结果……
几个妇女张了张嘴巴又闭上,准备的酸话用不上了。
这模样要是猪,自家男人是啥……
程山跟着徐银玲、常有丽和赵秀芬进了北楼,上楼梯经过梁家时,正在门口收拾灶台的梁大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见小伙子的模样愣了一下,又赶紧随口打了个招呼。心道:这小伙子哪里像二婚,长得比电影里的人还好看,身子挺拔,真俊嘿!让舒月这傻姑娘,歪打正着了。
知道人要来,舒月吃过饭就被徐银玲催着去打扮了,洗碗收拾的活儿都给了徐慧英。
她洗脸擦油,找了件米白色衬衫,配了条藏蓝色裤子。原主的麻花辫被她剪短到齐肩长度,只扎了两个低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清清爽爽。
舒月照了照镜子,白皙的鹅蛋脸上,一双水盈盈的杏眼,配着黛色英气眉,唇红齿白,五官给人的感觉灵动而英气。
说实话,这样的长相昭示的性格,和原主懦弱的性子相差甚远,反而跟九零后舒月更搭。
她收拾好后,就随意帮忙照看着舒月和舒峰两个小朋友。听见院子里一阵叽叽喳喳,就知道可能是人到了,不过也没听清外面说了些什么。
芯子里的舒月是个现代人,是拥有百万粉丝的主播,当然不怕见生人,也不怕社交。但相亲好像是另一回事,她原本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儿,可外边声音越来越近,心情却突然有些不平静。
徐银玲喊舒昌明出来,程山跟他打招呼喊了一声“叔”,舒昌明板着脸,皮笑肉不笑的跟对方点了点头。
徐银玲把两个小的都拖走,常有丽笑着叫他们“好好聊”,赵秀芬凑到程山身边压低声音交代了一句“主动点,好好聊”,徐银玲又送进来一杯水,就都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程山两个人。隔壁开始热闹欢笑,这边却安静下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对方的脸,当即愣住了,颜控表示:这男人……真有点太帅。
再次仔细打量,他的皮肤是均匀的古铜色,一双丹凤眼,目光带着锐气,鼻梁高挺,额头饱满,留着军人中常见的寸头。他的脖子尤其修长,嘴巴微微一动,喉结也跟着上下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