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昌明又问:“当兵要打仗吗?你杀过人吗?”
程山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语气带着冰冷:“杀过,战场上杀过敌人。”
众人顿时心头一骇,没有接话,岔开了话题。
程山时间不多,司令特批了五天假,最晚三号晚上就要走。先坐火车,再坐轮船,赶四号下午就能归队。
他准备先发个电报向领导报备,女方家庭成分简单,爷爷辈是农民、父亲辈是工人,都没有问题,女方提前开好证明材料,结婚报告、随军报告回到岛上再补就行。这一点司令保证过,他也不太担心。
这几天主要就是置办些东西,把酒席办了。舒家这边本应该陪嫁的棉被褥子也都不用准备了,因为路上不好拿。
舒昌明本来有意见,表示“太突然”。徐银玲推了推他:“人家部队有规定的,请假不容易,咱们的服从程营长的时间安排。”他也没再说啥。
最后大家都同意,一切从简。约定到了后天中午,两家人一起去国营饭店吃个饭。
舒月觉得这样就挺好,省的外人看热闹,毕竟是嫁个二婚,少不了有些人揶揄看笑话。再说了,不相干的人,祝不祝福有什么所谓?
她本身对七十年代的婚礼也没啥期待,如果真的按照全套流程认真细致的去办,也挺尴尬的。
在现代的时候,她曾经想过自己的婚礼是什么样?想来想去,还是想要旅行结婚。线路她都规划好了,去北欧几个国家玩上一个月。
程山这边更不想大办,军人都干脆利索,不喜繁文缛节。其实,他“一婚”的时候,村里人压根都不知道。后来突然抱回来俩孩子,大家才知道,原来程家老三结过婚了。
徐银玲主动提起彩礼,程山说给两百块钱外加些票证,另外再买几身衣服,三转一响和家具用品,到了新家再置办。
徐银玲一边高兴,一边又酸溜溜的。高兴的是能得一大笔钱,两百块顶上她快一年工资了。酸的是没想到条件这么好,王家给彩礼也不一定能超过他。
下午这么一顿闹腾,不仅纺织厂家属院的邻居们,就连镇上其他街道的人,都知道了舒月要结婚的喜事。出门碰上、串门聊天免不了要议论几句。
“哎呦喂,舒月还真要嫁给那个当兵的?这事儿可真急。”
“别说,那男人长得是真俊,我咋没那个好福气呢。”
“其实吧,养孩子也不难,有苗不愁长,捎带着就长大了。多添双筷子的事儿。”
“你们说,是不是舒家早知道人家条件这么好,才不管不顾的要嫁过去?”
好大的醋味儿……
而且都是背着醋罐子讨饭——穷、酸。
*
大家散去以后,舒月带舒兰跟小朋友在院子里玩跳绳,她则在一旁呆呆的出神,慢慢消化穿过来的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
邻居大婶们看她的眼神都透着股子诡异,小孩子们则童言不忌。调皮的王二军直接问她:“你要去给人当后娘吗?听说后娘都是黑心肝的,你以后会不会打小孩啊?”
别的小孩听见以后都围了过来,看着她这个即将给人当后娘的人,满是好奇。
舒月笑了笑:“小孩子别瞎想,后娘也是人啊。我如果给小孩买糖吃,买点心吃,做好吃的,还做新衣服穿,你们说我能是坏人吗?”
舒兰有点不高兴,忽闪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朝众人说:“我姐姐才不是坏人!”
家属院里后妈就徐银玲一个,别的小朋友都没经历过后妈,所以也反驳不出个一二三来。住东楼的一个小姑娘方艳丽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漂亮的后妈是好人,丑的后妈才是坏人。”
舒月:“……”
什么跟什么啊……小孩子的脑回路真是清奇。
过了一会,舒月又拉起舒兰的小手,带她出去玩,准备跟她聊聊天,重点交代些事情。
自己走后,亲爸形同虚设,继母对她也吝啬关心,这个小姑娘的处境只会更艰难。
上一世,她像舒兰这么大的时候整天跟父母要妹妹,这一世倒是实现了这个愿望。
舒月芯子里换了人,严格地说,她对舒兰只算半个姐姐。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拿她当亲妹妹对待。
她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一张鹅蛋脸上粉雕玉琢,那双大眼睛明亮如黑珍珠,鸦羽般的睫毛又长又翘,跟睫毛夹夹过似的,黛色轻眉,显得无比柔美。
不仅乖巧懂事儿,还是个美人胚子。
论起来,她和舒兰也不是特别像。主要是舒兰的长相更柔美,像妈妈;她的长相中带着英气,不知道像谁。
舒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颗大白兔奶糖递给她。
小姑娘眼睛亮了亮,咽了咽口水,小手剥开蓝白色、还画着可爱小兔子的糖纸,丰腴的乳白色奶糖就露了出来,上面还裹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糯米纸衣,刚闻到香香甜甜的奶味,肚子里的小馋虫就被勾出来了。
糖到嘴边,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舒月:“姐姐,你不吃吗?”
舒月摇摇头,“你吃吧,姐姐不饿”。她将糖纸接过,揉作一个小团,顺手扔在路边垃圾堆里,省的拿回去被看见。
舒兰现在才五岁,也还是个小孩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平时很少吃到鸡蛋肉类,吃点豆腐就算补充营养了,所以长得瘦小一些,明显缺乏营养。
小姑娘倒是从来不闹。给她吃就接着,不给吃也从不伸手要,更不会抢。
舒月鼓励她,“等姐姐走后,你要变得独立、勇敢一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做不了的就找大人帮忙。吃的时候该吃就吃,不要谦让,自己要主动些。徐阿姨说什么话,你都别放在心上,我们要做个大度的人哦。如果觉得受了委屈,等姐姐回来帮你收拾他们。”
舒月教她不是为了让她去抢什么,只是保护好自己该得的那一份,至少保证健健康的长大。
“更重要的是,等过两年你一定要去上学,好好读书。以后的事情我会慢慢告诉你的,但是你一定要好好学习。”
舒兰低垂着脑袋,眉头紧锁,却不忘乖乖点头。
还有很多道理,舒月觉得她还太小,没到跟她讲的时候。算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叮嘱她。
她带着舒兰刚回到家属院门口,就看见一个穿着军绿色衣衫和裤子的王保才站在门外。
舒月穿过来以后,这才是第一次见他,但是原主认得他的长相。
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脑海中迅速弹出一个搜索框:如何应对对你死缠烂打的男人?
发好人卡?婉拒?严厉拒绝?……
不行!
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彻底逃离更有效。此刻真有点盼着三号到来,等和程山结婚已成定局,跟着一起离开这里,才能彻底摆脱这个男炮灰。
王保才听说舒月和一个二婚当兵的要见面,他自信满满压根没当回事,整个镇上适婚青年,他的条件数一数二!
下午那会才知道两人已经见过面定了亲,舒月过两天就要嫁过去。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把他的信心劈成了碎渣。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被人拐跑了!
气愤之下,赶来质问,一心想让心上的姑娘回心转意。
看见清纯明媚的舒月,王保才收起了心中的愤怒,努力神色平静,看见她就问:“你真的要嫁给那个当兵的?”
舒月虽然觉得他麻烦,却也不怕他:“是,后天就结婚。已经定了。”
王保才有点激动:“是不是有人逼你嫁的?如果你不想嫁,我一定帮你。”
舒月摇摇头:“真不是。我自愿的。”
王保才还是不信,自己条件自己有信心,“我可以出更多彩礼,给双倍,实在不行就三倍。只要你同意和他退了,我明天早上就来提亲。”
舒月:“……”
以为她是要拍卖的文物吗?
突然想到,几个小时前,程山还把她当徒有其表的花瓶,觉得有点好笑。
说不定她真身就是一个花瓶呢,还是个古董文物花瓶。
她严厉拒绝:“王保才同志,我已经跟人定亲了。我不是看上了人家的条件,主要是看上了人。我马上要嫁人了,你这样对我影响不好。请你注意一下!”
“一个二婚的能有多好?你不能给人家当后妈!他配不上你!”
她不想跟他纠缠,听他那一套古板的说教,“这是我的事情,你无权干涉。以后不要再找我了。请你自重。”
她领着舒兰准备进门,却被男人壮实的手臂挡住了。
“定了亲可以退,我让我爸出面帮你,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让我爸来提亲,还能给你爸升小组长。”
洗脑+威逼+利诱?
这死缠烂打的方式还真特别,就是对她没用。
给她金山银山都不嫁!想到书中的悲惨人生就头皮发麻。
舒月给了他一记眼刀子,没好气的呵斥道:“请你让开,好狗不挡道!”
第6章 闹剧 应对死缠烂打,逃!
舒兰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院子里的一些人,迅速往这边跑。
王保才见状,趁着人群还没围过来,转身就跑,还三步一回头大喊着:“我不同意!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
舒月耸耸肩,无所谓,如果没啥意外,四十八小时后,她就要走了!
她蹲下来看看舒兰,吧嗒吧嗒的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不要钱的往外蹦,咧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那委屈的小样儿,绝不是装的,小姑娘是积攒了很多天的委屈,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摸摸小姑娘的头发,哭出来也好。小小的身体能装的东西有限,盛的东西多了总需要一个出口发泄。
第二天一大早,程山就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来到了家属院。
程山带来了些吃食给舒兰和舒峰。大大方方从口袋里掏出彩礼钱,是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还有些粮票肉票布票,一并递给徐银玲。
徐银玲接过,上扬的嘴角微微收敛,别让人觉得她见钱眼开。盯着崭新的钱,突然觉得对方一定还有钱。普通人都是七凑八凑,哪里有这么多新钱。顿时后悔没多要一点,毕竟他二婚还有孩子,多要点也能说得过去。
这钱到了继母手上,舒月也不打算要,毕竟父亲辛苦养育了原主这么多年。
他们在房间里面说话,突然听到外面异样的动静。下一刻,王保才跟着给他说亲的媒人敲门走了进来。
王保才昨天回去后在家里大闹一场,怪父母没抓紧办事,又表示非舒月不娶,最后央求父母替他去舒家提亲。他的父母是镇上有身份的人,优越惯了,拉不下这张脸。后来心疼儿子,找来了媒人去说和。
进门看到程山,他才明白传言说长得好是啥意思,而且感觉这人自带“不好惹”的气场,心里顿时瑟缩起来。
他爸是厂长,就是纺织厂的土皇帝,那他就是太子爷,思及此处又挺直了腰杆,讲话毫不客气:“婶子,这位就是那个二婚带孩子的营长吧?”
程山见这人流里流气,一点都不正派,出于礼节向他递了个眼神,整个人还是岿然不动。
王保才看见对方笔挺的身姿,不自觉的用力挺胸抬头:“婶子,我是来向舒月提亲的。他给了多少彩礼,我给双倍!”
徐银玲看着这二杆子货心里有点发憷,怎么打发才是呢?要不是他家条件好,都不想把女儿嫁给他了。
舒月看见他就知道又是一场闹剧,应对死缠烂打还是一个字:逃!
“我已经嫁人了,人就在这,你也看到了。我们是双方自愿结合,不是给了彩礼就能强买强卖。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你如果再这样的话,传出去以后还有谁肯嫁给你?”
她留下话,拉起程山就往外走。
王保才打算先攻破她的家人,也没去追她……
徐银玲想不通舒月刚才为啥撮合她闺女,不过趁着这股劲儿,赶紧跟媒人商议,开始劝说他娶徐慧英。
程山骑自行车载着她,往镇上最热闹的那条街上的方向走着。
舒月看他欲言又止,觉得就是个追求者而已,也没必要瞒他,把王保才这个人和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当然,除了穿书的部分,她给自己塑造的是“富贵不能淫”的形象。
程山看她性格干脆,处事决断,还不为富贵所动。心头一滞,涌上愧疚,心里又有些纠结。
坐在这种二八大杠自行车上,舒月儿时的回忆一股脑儿的涌了出来。那时候,她的爷爷收藏了一辆带横梁的二八式自行车,她还坐过前头的横梁。那时候也想学骑车,无奈身高矮,没办法坐在车座上,只能采取掏裆骑,将右腿斜伸在横梁下方的三角空隙里踩蹬,最后觉得有些危险,不了了之。
他们先到了照相馆,在照相师傅的指挥下,两人拍了一张端庄的双人合照,说好了加急明天取。
从照相馆出来又去了商店,程山让她挑衣服,“你看着买就行,我有布票和钱。等去了岛上,说不定一时半会买不到合适的。”他常年穿军装,都是发的衣服,没去过商店,也不知道商店衣服款式如何,是好是坏。
舒月看着柜台上这个年代的衣服,直感慨物资匮乏。即使有钱有票,也不见得能买到多好的东西,跟现代简直没法比。
作为美食主播,因为要上镜,所以她经常买衣服,在某宝上一买就是十几件,买回来不合适的、不好看的还能退回去。现在看看,那些退掉的,不管是布料还是款式,都比现在要好。
不过这也属于年代特色,姑娘们不爱红装爱武装,主流色彩就是黑白灰蓝绿,如果真拿一件现代的衣服去穿,也穿不出去。好在她皮肤白,这几个全民撞衫的颜色,她也完全能驾驭,比如米白色、浅绿色、藏蓝色,都是她的菜。
她随便选了两身长袖衣服,一身藏蓝色,一身浅绿色,还扯了几块布料子,准备有空自己再做一些,其中两块布料色彩鲜艳,是预备给舒兰做夏天穿的裙子、短袖短裤用的。
第一次结婚,她也没经验,别的也不知道该买点啥,想起来明天晚上要赶火车,就去副食店买了些吃的用的就回了家。
程山送她回到家,她先在门外探查了一番。看见王保才不在,心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