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岑淮舟,一身铮铮傲骨,耀眼夺目。
自那之后好多天,乔梧都没再见过岑淮舟,她想,这么久了,也应该是回W市了。
不联系也好,恰好也是她的本意。
二十分钟后,一个穿着西装梳着大背头的男人走了进来。
看见乔梧,眼睛和头顶均是一亮。
他搓了搓手,眼底的笑意掩不住:“啊....你就是乔梧吧,你好你好,我是来和你相亲的赵城。没想到你真人比照片上还好看。”
话说着,人已经挪到了她的身边,抬手就往她手上摸。
乔梧想也没想便往旁边坐了一个位置,盯着他看了几秒,微微笑了下:“赵先生倒是比照片上还清爽了些。”
头发少了不是一点半点。
饭吃了一半,相亲男单方面觉得这场见面很是愉快。甚至心里有些得意,他说什么,乔梧都微笑着回应了,这妥妥的是乔梧被他吸引到了。
能捡着这么个漂亮的相亲对象,赵城不禁有些得意。
说不准,口袋里那房卡今天就能用上了。
一场饭下来,乔梧基本没吃这桌上的任何食物。趁着相亲男吃得热火朝天,她找了个借口去洗手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油腻男带来的错觉,总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
眼前不断有新菜品上桌,岑淮舟兴致不是很高地听着几个同事聊天。
婚礼结束第二天,他就赶回了W市。次日又随着下乡小组来了E市乡镇给当地的农村老人免费检查。
一周轮班结束,今天才有时间喘口气。
一行人边找了家餐厅吃饭,聊着聊着就说起来年轻时的回忆。
几人七嘴八舌地感慨完,一个年轻的实习生突然注意到岑淮舟一直没说话,便好奇道:“岑医生,你呢,你有过初恋吗?”
岑淮舟的视线从空荡荡的聊天框上移开,闻言顿了下,抬眼淡淡地嗯了声,“有。”
实习生原本也就是问问,没指望能得到什么消息,闻言瞬间兴奋起来。要知道,在医院这位岑医生可难接近了,又冷又淡。谁也不敢问些跟工作没关系的事情。
“那她好看吗?”实习生瞪大眼。
岑淮舟瞥了眼那几句疏冷的话,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有些说不清的情绪。
忽然间,他想起很久以前,初次见到背着书包的乔梧时,不由得舒了舒眉,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好看,她很漂亮。”
实习生很少见到他这么平易近人的一面,没忍住和旁的同事就此多聊了几句,岑淮舟也无意再多说什么。
余光视野里,岑淮舟忽然瞥见斜前方有个熟悉的背影。对面还坐着个油头满面的西装男人,两人均是笑容满面。
岑淮舟的眸色陡然一沉。
实习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突变,不由得低了音量,小心翼翼问道:“岑医生,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握着餐刀的手指骨渐渐泛白,那两人依旧谈笑风生,岑淮舟抵了抵牙根。
就在实习生以为他不打算回答时,却又见男人阴沉着一张让医院里小护士们暗暗欣赏的脸,握着餐刀慢条斯理地把肉切成了等分的几块。
随后,岑淮舟放下餐具,目光掠过那空了一人的桌子。在几人注视下站起身,唇角微勾,眼底笑意极淡,语气凉凉:
“你们先吃,我去下洗手间。”
第36章 民政局
乔梧随便找了个由头去了洗手间,经过转角时余光一瞥,那相亲男还在看着她这边。
乔梧收回视线,很快消失在转角后。直到再也感觉不到那相亲男的视线后,她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走进洗手间里,并没有进隔间。她站在墙边。
安静了好几分钟。
乔梧拿出手机,随意地划走其他的消息,如她所料的在微信里看见乔母发来的消息。
【乔母】:小梧,妈妈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已经长大了,我和爸爸也很难再照顾到你的方方面面了,我们希望可以替你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这样以后你的生活也会互相扶持,过得安稳。
我们知道,你或许还念着当初的那个男孩子。可你要明白一点现实,有些事物太过美好,你配不上那样的。
【乔母】:那人的照片之前给你看过,我记得你之前说过还行。
【乔母】:我想,你说还行的,应该也是有认同的。我知道你可能会怪我,但这是为你好,我们也是希望你幸福。
【乔母】:希望你可以理解妈妈的良苦用心。
看到这几条消息的时候,乔梧的心空落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自然。
她没什么情绪地轻笑了一下,眼底笑意被长睫遮挡,极淡。
片刻后,乔梧指尖轻点键盘,回了乔母。
【乔梧】:抱歉,你的擅作主张我理解不到。
乔梧看着这句话发出去之后,心里依旧堵堵的,酸涩和愤怒交织着,一时间她也说不上来这个时候应该干什么。
但,她的耐心已经到了头。
【以后,我不会再和你见面。我会按照工资的三分之一打给你们,至于钱怎么花,花在谁身上,都跟我没关系了。】
发完这段话后,乔梧就收了手机。
洗手间里很安静,没有人进来。
乔梧一个人站在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这张和乔母八分像的脸,有片刻的失神。
从小到大,她身边的每一个人都说:“乔梧,你和你的妈妈好像啊,也太好看了吧。”
所有人都在说,她和乔母像极了。乔母年轻时就是个美人,所以乔梧也继承了她的美貌。
顶着这张脸,乔梧享受了六年的欢乐时光。
早在乔母打来电话,有些吞吞吐吐地说着想和她共进晚餐时,她就隐约知道了什么。在她还没回E市时,乔母就曾发给她一张赵城的照片给她看,询问她如何。
视频那边是疑似红娘的人,当着她的面乔梧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没有丝毫转折余地的拒绝了,面对相貌如何,也不过是一句“还行”敷衍了去。
她觉着,乔母不会这么做。
在餐桌上等待时,她还想着,可能.....乔母是真的想和她一起吃饭呢?
直到她看见的赵城的那一刻。
她才知道。
大部分时,一个强烈的预感出现时就说明它不仅仅只是一个猜测。
乔梧打开水龙头,让已经冰冷的水冲刷过手。
科学证明,低温状态会让人更有利于思考和保持清明。
她在洗手间里呆了一会儿后便走了出去,外面还有个长排的洗手台,在男女卫生间门中间,是公共的。
乔梧想了想,又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刚把口红放回包里,就接到了乔母的电话。
她握着手机的手顿了几秒,乔母温和又带着些局促的声音传入耳畔:“小梧,你生气了吗?”
乔梧瞥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唇红齿白,妆容素雅,是来时为了见乔母化的妆。
唇角勾了勾,声音淡淡:“您是我妈啊,我的一切不都是您给的吗,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吗?您给我底气和您生气了吗?生气了,岂不是显得我很不懂事?”
“......”
电话那端死一般的沉寂,像是被她一连串的问题怼得无言以对。
半晌,乔母动了动唇,扯开话题:“小梧,你觉得赵城那孩子怎么样?介绍人说,他是个公司管理层,长得也端正,有车有房,你们以后在一起了也没房贷的压力.......”
乔梧听得笑了。
极为敷衍地回应她,就怕乔母听不出来她是在说反话。“是是是,有车有房,还长得不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梧总觉着有人在盯着她看,联想到相亲男那副略显猥琐的嘴脸,乔梧不禁心下一紧,飞快抬眸往镜子里看了眼。
镜子中的画面。
男人靠在洗手间对面的走廊墙边,头顶暖黄色的灯光自他的头顶打下,罩在他的身上,却让人感觉森冷。
黑色的刘海碎发垂下,阴影遮挡了男人的眉眼,隔着昏暗的暧昧,乔梧也瞧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更不知道,岑淮舟究竟听到了多少。
不过就算都听到了也没什么。
电话里,乔母还在给赵城说优点,乔梧自然地移开眼,就像是看见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路人,笑意极淡:“有车有房,还好看的人——唔!”
乔梧的话被冷不丁地打断了。
她仰头看着占据上方的岑淮舟。
男人眸色如深海般波涛汹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巨浪,仿佛要将她掀翻吞没。他的眼尾泛着红,双眼猩红,直勾勾地盯着她。
一字一句开口:
“乔梧。”
“你就这么喜欢钱?”
洗手台冰冷的大理石棱边硌着腰极为的不舒服,又冰又硬。
闻言,乔梧原本还挣扎着的动作一滞,随后她安静下来。
掀眸直直迎上男人压抑着怒气的漆黑眼眸,起了逆反心理,蓦地勾唇,挑衅笑道:“对啊,钱啊,谁不喜欢?”
她的话像是一滴油掉进了沸腾的水里,即将激起一片激烈的反应。
即便被压制住,但乔梧依旧摆出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睥睨着岑淮舟。
岑淮舟定定地看了她几秒,托着她的腰肢微抬,用手隔开冰冷硌人的棱边。
乔梧余光注意到,他身体的线条紧绷。
“好。”男人声线低磁悦耳,又麻又酥。
乔梧一怔,有些不明所以,唇边讥讽的笑容渐渐淡开:“什么?”
话音刚落,她就被岑淮舟勾着腰扶了起来,不等她再开口,男人已经牢牢拉住了她的手腕,气势汹汹地往出口走去,任凭乔梧如何挣扎也不为所动。
路过收银台的时候,岑淮舟忽地停下来。
乔梧已经放弃了挣扎,不说话也不搭理他。
“17桌,结账。”岑淮舟单手点开付款码,递到收银台服务生面前。“滴”一声扫描扣款后,他拉着乔梧往门外走去。
直到被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盯着坐进车里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劲,“你刚刚帮我们那桌买单了?”
“我们”这个词十分微妙,将他排在了外边。
岑淮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利落地打着方向盘,语气带着淡淡的嘲意:“不然呢,让那人回去后有理由羞辱你吃霸王餐?”
乔梧顿了一秒。
岑淮舟说的对,如果她不告而别,赵城回去后指不定会说什么。
她沉默片刻。
岑淮舟从后视镜里瞥她一眼,舌尖缓缓地划过牙根,压抑无声蔓延开来。
“乔梧。”
乔梧依旧闭着眼,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没理会他。
岑淮舟抿了下唇,直到下车没再说话打扰她。
闭着眼睛时,除去视觉的所有感官都仿佛被无限放大。
一路上畅通无阻,偶尔有一两次停下来,乔梧也没睁开眼。
直到岑淮舟打开她那一侧的车门,语气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
“下来。”
乔梧懒散睁开眼,下了车,一副听之任之的没情绪模样,差点气吐了岑淮舟。
被男人牵着走进明亮的大厅里,看着身穿衬衣的民政局工作人员时,乔梧还没反应过来。
怀里却被噼里啪啦塞了一大堆物件,乔梧怔然,看着不断往她怀里塞房产证、车钥匙、银行卡的岑淮舟,眉头紧皱:“岑淮舟——”
“我们结婚。”岑淮舟定定地看着乔梧乌润的眼眸,压着声线,像是一片羽毛轻轻滑过心尖,低沉微哑:“这些都归你。”
这句话说完,乔梧彻底愣住了,坐在大厅等候的椅子上久久没反应过来。
岑淮舟刚刚....说什么?
脑海里一片混沌还没清明,面前走来一个工作人员,对着两人礼貌笑道:“不好意思先生女士,我们现在已经下班了,请你们明天再来。”
说着,他指了指墙面上的电子屏,“下班时间已经过了。”
岑淮舟这才注意到时间很晚了,甚至不在民政局的上班时间内。他眸色微滞,喉结上下滚了滚,难得的放低了姿态:“可以通融一下吗,着急领证。”
工作人员对这种请求早就见怪不怪了,闻言,想也没想便摇头拒绝:“抱歉,我们有规定,过了时间不予□□。”
岑淮舟也知道规章制度严格遵守,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还欲再说:“就——”
“够了。”
乔梧忽地站起身,把那一大摞“巨款”放在岑淮舟怀里,垂眼,声音淡淡:“别说疯话了,走吧。”
说着,头也不回地走出去了。
岑淮舟心下陡然一沉,立马起身跟上。
工作人员虽然见多了这种情景,但看在这两人长相都好看的份上,还是心软了,在他走之前小声安抚道:“有话好好说嘛,年轻人有什么想不开的这么早就离婚呢?”
“......”
岑淮舟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是来结婚的。”
“......”
工作人员看着男人小跑着跟了出去,这才松了口气。
同时还有点委屈。
哪有人来结婚还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模样嘛。
乔梧背着包快步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耳边马路上的各种声音愈发热闹喧嚣起来,而她脚步匆忙,却又像一只无头苍蝇,漫无目的地走着。
E市是个小城市,基本上都是本地人,众人面色各异,背着书包准备回家的学生们,下班归巢的打工人们。
大家好像都有归巢,但她没有。
岑淮舟腿长,几步便追上了乔梧,伸手扣住她纤若无骨的手腕,呼吸微重:“乔梧,你要去哪儿?”
手腕上皮肤传来的炙热温暖,像是吸血鬼触碰到了银和阳光,烫得能灼烧灵魂。于天生生活在阴暗世界里的吸血鬼而言,阳光是看也没资格看的。精致美好的银质项链也不是他们能触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