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子也不甘示弱,眼泪汪汪却又凶巴巴地怼道:“我就推你一下,你不能好好说话嘛?谁叫你要抢我薯片——”
“给我闭嘴!”女人一声怒斥,反手便把两个小孩都推一边,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你们俩要吵就滚远点,别给我丢人现眼!”
说这话的时候,还抬头看了眼乔梧,而后又收回视线,语气冷漠:“一个个的,一点用没有,只会窝里横。姐姐没个姐姐样,男孩子不像个男孩子。”
母亲的严厉顿时吓坏了两个孩子,小男孩哭巴巴地跟上去。小姑娘红肿着眼睛落在最后,抹了把眼泪,默默地跟着。
边走边委屈巴巴地掉金豆子,又不敢被前面的母亲听到,小声哽咽:“可是,是他先欺负我的。为什么....为什么先批评我啊........”
似曾相识的场景,无数次占领了乔梧的噩梦,她曾一度因为这些在旁人眼中细碎而又无关紧要的琐事彻夜难眠,好不容易入睡了,却又在梦境里哭着醒来。
梦里的妖魔鬼怪,长着她身边亲人们的面容,一点点逼近,喋喋不休。
乔梧很轻地叹了口气,从另一边逛了去。这家超市和乔梧学生时的记忆变化了许多,更加精致明亮了。
或许是心里有事,乔梧转了好几圈,也才拿了包青苹果味儿的糖。
原本以为不会再碰到那家人,结果在结账离开时又瞧见了。
女人把手头上一些拿不了的袋子分了两个给弟弟和那小姑娘,她说了几句什么话,拎着另外几袋东西去了旁处,只剩下姐弟俩站在超市门边等着。
女人一走,弟弟就嬉皮笑脸地把手上的塑料袋塞到小姑娘手里,小姑娘还眼泪汪汪的,死活不肯接,弟弟便把东西扔到了地上。
这回,即便是隔着些许距离,乔梧也听见小男孩顽劣而又不自知地嬉笑道:“你不拿我就丢了,妈妈待会儿看见了我们俩谁都要被骂。”
稚子的恶劣远比成年人的恶意来得更为可怕。
出生时是白纸,染上了的墨点,远比灰色纸张上的墨点更为刺眼。
如同乔梧预料中的,小姑娘强忍着眼泪弯下腰拎起了那袋食物。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凛冽的转季风吹得她马尾辫摇晃。
萧瑟极了。
乔梧想走,可是那道瘦小的身影让她怎么也挪不开脚步。
乔梧拆开了糖果的包装,里面是几十颗青苹果糖。刚想走过去,他们的母亲就来了。看见弟弟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说,小男孩也特别有眼力见的乖巧不说话。
女人见两个孩子安安静静的,面色缓和许多,拿过女孩手中的两个袋子:“这样安分点不挺好?非要惹人生气,行了,赶紧回去。”
很快,一大两小便走出了乔梧的视线里。
乔梧抿了下唇,又把那捧糖放回了糖袋里,只撕开了一颗放进嘴里。
青苹果的酸甜味弥漫开来,却莫名得没有那么甜了。
酸酸的。
她垂下眼,叹了口气。
.......
路边的车飞快地驶过,带起一阵车尾气,岑淮舟淡淡地瞥了眼,手肘微抵着窗边,看着前面那个曼妙的身影慢吞吞地走着。
走着半路,突然抬手摸了摸脸。看动作,像是在擦眼泪。
岑淮舟的身体蓦地坐直,眸色陡然沉了下去,唇角紧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明显能察觉到的低气压。
岑淮舟的视线追随着那道身影。
背影孤零零的,像只小蜗牛。一点一点的,温吞沉默。
驾驶座的司机纠结了许久,终于没忍住开口了:“哎帅哥,你都看了那姑娘一路了,这要我开这么慢跟着那姑娘,你是不是——”
岑淮舟偏头瞥他一眼,眸色冷淡。
司机话音一顿,而后瞟了眼后视镜里面无表情的冷峻男人,小心翼翼劝道:“帅哥,你还这么年轻,可别为了一时冲动......”
像是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司机咽了咽口水,“得不偿失啊。”
“.......”
岑淮舟面无表情地看着后视镜里欲言又止的司机大叔,眉尾微扬,在他的注视下勾着唇角,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说......我看起来像变态?”
闻言,司机面色一滞,讪讪笑了下,“不是这个意思。”
心下却更加扩散了思绪,这小伙子越瞧越奇怪,这么晚了让他跟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要是待会真不对劲,他立马就把车开到公安局去。
“......”岑淮舟不想揭穿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的司机大叔,敷衍地嗯了声:“您放心,我没打算当变态。”
司机讷讷地笑了笑,暗暗观察着岑淮舟的神情,渐渐放了些心。
岑淮舟淡淡移开眼,目光又落在乔梧身上,见她进了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小区后,示意司机停车。
等了一会儿后,乔梧也没再出来。
他垂下眼,语气平淡:“去中心医院。”
下车的时候,岑淮舟递了张红票子过去,“不用找了,耽误你时间了。”
司机怔了几秒,还是要找钱:“这怎么行,你的车费没多少的。”
E市是个小城市,面积比起W市来说小了许多,物价也低些,这才一点点路程,不至于一百元钱。
“不用找了,也浪费了不少油钱。”
司机一顿。
岑淮舟理了理衣服的褶皱,像是想起来什么,眉眼微舒,语气如他在车上时的表现一样懒散:“如果您真过意不去,下次要是看见刚才那小蜗牛——”
司机露出不解的表情,岑淮舟自知失言眼眸微眯,啧了声:“要是看见刚才那姑娘有什么事,您给帮一把。”
不知为何,乔梧无声无息地抬手抹眼泪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里,委屈得惹他心也跟着发堵。
岑淮舟垂眸掸灰,声线淡淡:“递张纸巾也行。”
司机点点头,再看向岑淮舟的表情无形之中变了些。他爽快答应:“行。”
“不过帅哥,”岑淮舟回头,司机憨笑道:“你要是真上心,这样闷骚可不行。男人嘛,就得主动点!”
司机大叔拍了拍胸脯,十分得意自豪:“当初我可是主动极了,现在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都快生二胎了。”
“.......”
司机走后,岑淮舟沉默了许久。
半晌。
他朝着医院里走去,轻哼一声,轻描淡写地拨了拨碎发:“二胎有什么了不起的。”
“谁还不行呢。”
*
乔梧回到民宿,她只租了一个星期,等明天看完乔朝,她就要回W市了。
洗完澡。
乔梧刚躺上床,一个视频会议便打了进来。
是上次关于所谓她妄图向竞争公司传递重要机密文件的相关负责人及上级领导的工作会议组。
发起人是徐青言。
乔梧略思索几秒,接起视频。视频会议里,有不少面熟的领导,看起来面色严肃,正襟危坐。乔梧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按理说是下班时间了。
她靠在床头,面色平静。
.......
视频会议结束后,乔梧还有些没有回过神来,看着银行卡里的一笔对于她来说的大额工资,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徐青言说,公司已经根据监控调查清楚,这件事情不是乔梧所为,真正的叛徒另有其人。公司正在探讨如何处理,至于她被冤枉停职的这段时间,工资照发,补偿金和工资已经由财务打款给她的卡里。
至于合同里最后两天的班,还是得去上,要把工作交接给新招到的代表助理。
对于这点,乔梧没什么异议。
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在她被变相驱逐出公司的那天,所有人的态度还都是冷漠事不关己的。
乔梧当时都做好要走法律渠道的打算了,毕竟当时并没有要查监控的打算。
怎的现在突然又态度积极地还她清白了?
那天回去之后,她就在包里找到了一份u盘,里面的文件就是公司指控她“叛变”的证据。
没看到监控之前,乔梧也想不到会是谁放进去的。在公司里,大家经常交接文件,能接触她办公桌的人太多了。
脑海里纷杂的思绪太多了,乔梧想着想着就睡着了,连手机里堆积了一下午的消息都没看完。
次日。
乔梧起了个大早,去到城西的墓园。
那是一座矮山,她在山脚下的小卖部里买了些薯片,辣条,还有一些她没吃过的零食,在保安打量的目光下,登记进园。
可能是来得太早和工作日的缘故,墓园里只有她一个人。
乔梧顺着山边边的一条石砖小路上去,数着倒数第三排,正中间的那块墓碑,她不紧不慢地把零食拿出来,放在墓碑前。
墓碑上的那张黑白照片里,少年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都眯了起来,看着就让人情不自禁地跟着弯了弯眉眼,喜感十足。
“你喜欢吃的我都买了,还买了些新出的,我没吃过,不知道好不好吃。”
乔梧随意地找个级台阶坐下,也没在意灰尘,她偏头看着那张照片,声音淡淡:“你喜欢的西瓜味芬达小卖部没有货了,可能是其他人也很喜欢,等我下次来的时候再给你买。”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了,毕竟我那么那么那么讨厌你,不想给你买也是正常的。”
空荡荡的墓园里只有乔梧的说话声,乔梧安静了一会儿,环顾四周,别的墓碑前或多或少的摆着花束,只有乔朝这放着零食。
她弯了弯眉,神经质般笑了下:“这么多零食,你是不是能炫耀好久了?”
回答她的只有山间冷飕飕的风声,万籁俱静。
乔梧坐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体都发凉了,才起身。临走前,她看着那张青涩灿烂的面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没说。
临走时,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摸了摸那张脸,指尖触到冰冷的墓碑时被冷得下意识一颤,指腹上沾了一层厚厚的灰。
乔梧顿了下,“你休息吧,我还要去趟医院开药,我好像昨天吹了风,头疼得厉害。”
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告诉乔朝——
那个因为移植了他心脏而活下来的男孩子,名字和他同音。并且,还在乔家取代了他。
E市是个小地方,乔梧坐公交车从终点坐到中心医院也不过花了半个小时便到了。
很久没回来,都有些陌生了。
乔梧刚下车,远远地便瞧见医院旁边搭起了一个个棚子,坐着一排医生,不少老年人排着队等。
乔梧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下一秒,就看见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尖叫,大波的人朝着她涌了过来。
被人群包裹着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不等乔梧走远些,她的鞋子就被人踩到了,身后数只手推推搡搡。不知道是谁摔了一跤,乔梧被身后的人猛地一撞,被压着摔向了地面。
第39章 发烧了
摔在地上之后,乔梧的手臂被旁边的人群接连踩了几脚,压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后面又有其他的人没站稳摔在了她的身上。
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连串地摔倒了,你压着我,我压着别人。
一时间,惊叫声此起彼伏。
乔梧没来得及看清什么,便被几个人压倒摔下,摔下去后心脏跳得极快。眼前出现五颜六色的光,也晕晕的。
视觉消失时,身体的其他感官便变得十分敏锐了。
周围一片嘈杂,听得出来场面还是很混乱的。
缓了一会儿,眼前的昏黑渐渐恢复明亮。乔梧这才看清混乱的场面,比想象中的轻些。医院的安保和医护人员匆忙扶起倒地的人,乔梧站起身,弯腰拍了拍身上的灰。
刚一伸手,一阵火辣辣的刺痛就疼得她立马吸了口冷气。紧接着,那阵疼痛愈发明显起来,还没看,却已经能感觉得到面积很大。
她刚刚摔下去的时候,下意识地把手挡在了身前,手先着地的。
乔梧心下陡然一紧,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衣服不小心碰到皮肤时,那疼痛险些叫她松了手。
她咬了下唇,正要再试一次。
旁里伸过来一只指骨分明手,握住了她要卷袖子的手。
“我来。”
男人的动作十分麻利,捻着她的长袖口,一点点的往上卷,迅速却又没有触碰到伤口。
岑淮舟垂眼盯着乔梧的伤处看了几秒,白皙娇嫩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一大片的擦伤,露出皮下猩红的组织,看上去格外得骇人。
医院外的地都是彩砖拼接,表面粗糙,这一擦伤,想想都疼。岑淮舟的视线又落在乔梧手肘皮肤本该是最没有痛觉的地方,那里也擦伤得一塌糊涂。
乔梧眼睁睁地看着岑淮舟的唇角渐渐紧抿成一条直线,浑身散发着低气压,似乎心情很是不好。
她动了动手腕,想收回手,却发觉岑淮舟的手牢牢地扣着她,动弹不得。
岑淮舟手指动了下,最后又没动作,语气微沉:“清理伤口的时候可能会有些疼,有沙子进去了。”
乔梧没想到昨天不愉快的一别后,隔天就又见面了。岑淮舟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有什么异样。
她的视线落在岑淮舟白大褂的纽扣上,嗯了声:“知道了,谢谢。”
这声谢谢后,岑淮舟的无言中更添了几分压抑。
不过这种氛围下,乔梧甚至还能分心去想为什么岑淮舟会出现在E市的医院里。隐约中觉得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情,又想不起来。
“岑医生,那边都重新搭好了,你可以过去了。”一个小护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说完后才发觉这里的气氛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
见乔梧手臂上的伤后,她好心给乔梧指了个方向:“你可以去急诊室找赵医生,他现在在那负责处理你们的伤口。”
乔梧朝她弯唇轻笑:“好,谢谢你。”
小护士腼腆地笑了笑,又看了眼岑淮舟:“岑医生,我先去忙了。”
岑淮舟颔首。
良久的沉默后,乔梧趁着岑淮舟没注意抽回手,小臂至手肘的擦伤因着这动作被牵扯到了,疼得乔梧没忍住“嘶”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