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瞧见一只狐狸,惊了一下,下意识拔腿就跑,过了一会儿,又怯怯的回来,藏在柱子后,指了指他携来的托盘道:“长老怕师叔……和你……”
他本来只想说师叔,临时拐角加了俩字。
“真元用的太多,特意给你们准备的灵酒。”
有两壶,确实是给俩人准备的,只不过他以为见到的人会是师叔。
师叔跟狐狸关系好,就算全交给师叔,她肯定也会分给狐狸。
所以下意识只喊了师叔,没想到接酒的人会是狐狸。
他可是化神后期的修士,实力强的可怕,连极寒之主都打退了,当然师叔也有功劳,他亦出了把力不是吗?
这样厉害的人,还曾经当过极寒之地的邪尊,容不得他不害怕。
“哦。”阙玉回答的漫不经心,凑近闻了闻,发现确实是好酒才提起一丝精神,还是不太满意,啰嗦道:“你们太清宗可真抠门,救了你们就这待遇?连小鸡都没有。”
弟子呆了呆。
阙玉仰脸看他,“去弄些小鸡来,我怎么说都是你们的救命恩人,招待救命恩人下酒菜都不准备,说的过去吗?”
弟子打发走了,临行前面上还呆愣着,许久回不过神。
阙玉没有管他,酒带走,门关上,窝回玄朱怀里,狐爪捧着酒壶喝。
其实太清宗还是挺上道的,这酒算珍藏的宝贝,叫他这个级别真元都恢复了些,灵气冲刷,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很是得劲。
没多久小鸡也送了进来,玄朱还在打坐,他一个人趴在凉亭下又吃又喝,好不惬意。
感觉没过瘾,又招呼人做小鸡,完了果子奶,以前脸皮薄,不好意思,现下都是救命恩人了,使唤起太清宗的弟子不要太溜。
玄朱真元恢复,睁眼时阙玉正在跟外面的弟子吵架,那弟子他呼来唤去,一会儿拿这个,一会儿那个,憋的一肚子气,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叫阙玉逮住好一顿说。
什么不尊重救命恩人啊,对待救命恩人就这个态度?
那弟子说他还不是沾了师叔的光,以后师叔要是不要他,他一个邪道,多惨多惨云云。
阙玉也不生气,大摇大摆承认,“你放心吧,玄朱这么喜欢我,舍不得不要我,她会一直陪着我到地老天荒的,你就别操心了。”
那弟子憋的一张脸通红,“不要脸。”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恃宠而骄!”
阙玉眨眨眼,突然便觉得这个词语用的好啊,可不就是恃宠而骄。
“这你就要怪你师叔了,她不宠我怎么恃宠而骄?”
那弟子气急,“狐媚子!”
“只有好看的人才配得上狐媚子的称呼,我就当你夸我了。”
阙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叫那弟子气的跺脚。
玄朱喊了一声,“阙玉。”
本意是想让他不要欺负人了,谁知阙玉一对狐狸耳朵动了动,听到召唤后几步跑到她跟前,跳到她怀里,下巴搁在她手腕间,挑衅的看着门外的弟子。
弟子:“……”
玄朱揉了揉他的脑袋,“别闹了。”
可能是在船上太无聊,最近也许久没有出去过,日子过得枯燥,他嫌无趣,于是闲着没事找人吵架。
玄朱捏了捏他的耳朵,小声告诉他,“待会儿找个地方逛一逛吧。”
她又示意那弟子,“他脾气怪,跟你闹着玩的,无需放在心上。”
那弟子了然,朝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其实也没有介意,就是吵不过而已,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前辈。
嘴太能说了。
玄朱颌首,“委屈你了。”
那弟子连忙摇头。
委屈肯定是没有的,只是一时话赶话对上了而已,他也没少说那只狐狸。
师叔不这么讲还好,一说他仔细回味了一番,感觉自己也蛮过分的,什么话不该讲什么,得亏师叔和狐妖大度,没跟他一般见识,换个人他早就小命不保了。
弟子弯腰,恭恭敬敬朝俩人行了一礼,得到同意后才离开。
他前脚走,后脚两道光彩无声无息瞒着所有人下了船,在山林中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歇息的同时,欣赏欣赏美景。
无人踏足的林中,哪哪都是人间仙境,玄朱的一寸方船展开,一只雪白的狐狸沿着边缘行走,最后一屁股坐在船头,抬着毛茸茸的脑袋,看不断落下的枫叶林。
不远处还有一条很清很清的湖,不算大,但是一眼能瞧见底,深处的水草看的一清二楚。
阙玉是个爱享受的狐狸,看到这样的湖根本走不动路,玄朱一会儿没注意,他已经跳进水里,将白毛打湿,迈开四肢游动,只露出一颗脑袋在水面。
偶尔累了便干脆翻个身,挺着奶白奶白的肚皮朝天,抱着脑袋悠哉悠哉地飘着。
玄朱没下水,盘膝坐在岸边看着。
狐狸两只小脚脚蹬了蹬,周身登时起了波澜,一圈一圈的水波以他为中心荡开,他也因着推力,朝前滑了滑。
游着游着远处忽而荡起大波澜,一层一层朝这边扩散。
玄朱追着大波澜的尽头望去,不经意间发现湖的对面有人。
一个渔夫坐在小船上,戴着蓑帽,手里举着杆子钓鱼,那船在往这边飘,每动一下便有涟漪浮来。
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们居然没有注意?
阙玉似乎也意识到有古怪,从水里游上来,甩了甩身上的毛,干后几下跳到她膝盖上,遥问对面。
“什么人?”
那船越行越快,没多久便到了他们不远处。
那个坐在船首的人抬头,蓑帽扬起,露出全貌来。
是个老头,穿着灰蒙蒙的衣裳,年纪很大,一脸的褶子,白发,样貌十分熟悉。
阙玉眨眨眼,倏地直起上半身,试探性的问道:“老头?”
很久很久之前,他的母亲死了,父亲对他不闻不问,有个老头经常来看他,一次又一次的劝说他,放弃九尾狐那边的血脉,太清宗会倾尽全力培养他。
他没肯,但是那个人他记住了,并且印象深刻。
玄朱当即起身,双手抱拳,低头行礼,“见过宗主。”
他就是掌管太清宗的一宗之主,传闻是个不弱于她师父的人,虽从来没见过他出手,但是她如今这个修为,依旧看不透宗主的修为,足以说明他的强横。
他此次来的还不是本体,只是一具身外化身而已。
宗主一双老态龙钟的眸绕过她,看向因为她站起来,跑去她肩上的阙玉。
“我听说你在找我?”
第113章 当年真相
阙玉还真在找他, 想问一下一千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娘为什么会没?
他爹又为什么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和以前完全两样。
从前虽然也很冷漠, 鲜少管他, 但他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便如玄朱一般可靠, 不可能突然变成那样。
他想知道为什么?
其实不用他说, 老头也晓得他在想什么, 要不然不会特意在这里拦他, 所以没等他开口, 老头便叹息一声。
“我以前答应过你, 等你修为够了便告诉你。”他抬头望了望天,“化神后期, 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三个字叫阙玉微微蹙眉。
说明其实还不够,只能勉强合格。
当年一定发生了很大的事, 娘很有可能不是去秘境意外身亡,是被人仇杀, 那人修为还很高, 连他爹都无可奈何。
阙玉直起上半身, 静静等着下文。
老头没让他失望,继续道:“当年修真界和魔界边界突然有大能者的墓穴现世,传闻里头藏有紫薇天火。你和你娘都是火属性的,你娘便琢磨着寻来,为自己所用的同时,也是想将来传给你。”
“你娘和你爹商量过后就那么出发了。”
“俩人都是化神期中鲜少有对手的,很顺利便夺得了紫薇天火,在返途的路上遇到意外。”
“什么意外?”阙玉急切问道。
“你知道济世家族吗?”老头反问他。
阙玉一愣, “那个出世即救世的济世一族?”
那么有名的家族,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怕是整个修真界就没有不晓得的。
很小很小的时候,每一个修士刚踏上修仙之路,便有领路的夫子告诉他们济世一族的重要性。
若是魔界和妖界敢攻打修真界,首先便会对上济世一族。
济世一族代代皆有半步仙人,且一代比一代强。本来应该一代不如一代的,因为天材地宝在减少,供不应求。有些干脆绝迹,寻不着,只能用略差些的代替。
很多古老的功法为了适应现在日渐单薄的灵气,也基本都改过,只有这样修行速度才能跟上,使用的各种资源少点。
相应的,实力亦会变弱,远比不上以前,济世一族是唯一的意外。
他们能将自己的所有修为和各种神通心法都传给后代,后代接着修炼,无需自个儿辛辛苦苦一步一个脚印踩过,直接继承前辈的‘财产’便是。
经过无数人的智慧和勤奋,实力不断增强,改进功法,梳理杂质,加上根本不缺资源,许多家族和宗门为了讨好他们,几乎隔三差五送上天材地宝,所以他们越来越厉害。
这代的济世族长怕是整个世间最强的存在了吧?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修真界一直平平稳稳的原因,因为有济世一族镇压,没人敢惹他们。
“我娘的死跟济世一族有关?”
不太可能吧?济世一族不杀好人,他娘恰好是个善良的。
济世一族的心法很特殊,能看透人的灵魂,直指本心。
老头居然点了点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济世一族恰好处在修真界边界和魔界边界的中间,与你娘当时的位置吻合。”
“济世一族的现任族长好先生几万年前还曾有过一个心爱的女子。那女子恰好是九尾狐,她死后好先生一直在想办法复活她,你娘也是九尾狐……”
好先生的本名跟‘好’不搭噶,是因为他行善积德,做惯好事,于是被人称为好先生。
“当时找到你爹的时候他受了重伤,断臂缺腿,道心剑心尽毁,像个乞丐一样窝在民间坊市的街头,被人又打又骂。”
他现在想起那个场面,还觉得心酸,“他可是我太清宗倾尽全力培养的顶级天才,一生孤高清傲,连头都没低过,何曾那样狼狈过。”
“后来我们将他带回宗门,花了许久才重新燃起他的斗志,人是恢复了,但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他的心里除了仇恨什么都装不下了……”
阙玉挑眉,“连自己的儿子都容不了?”
老头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撒谎。”阙玉嗤笑,“儿子都容不下,还不是快快乐乐收徒弟了。”
老头叹息,“我就知道你还在介意这事。”
他抬头看了看玄朱,难过道:“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试想一下,心中连儿子的空位都没有,更何况徒弟,不过是有所求罢了。”
***
修真界边界和魔界的边界中间,夹着一个小世界,入口在一处很隐秘的地方。
周围是山是水,没人知晓这里其实藏着通往世外桃源的通道,就在山水间。
那静山静水忽而动了起来,一个人从里头飞出,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陡然落下,栽进溪水边。
锵!
一把剑钉在他身旁,斜插进水里的石头缝隙间。
那人抬手,想去拿剑,一动拉扯到身上的伤,有外在的,也有内里的,遭受重创的躯体受不了,登时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溪水,叫一眼望到底的清淡,渐渐浑浊艳丽。
身后一个人轻飘飘落下,脚尖踩着树梢,背负着双手,淡然道:“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
他背后突兀地显出一个宛如艳阳一般的圆盘,圆盘越来越大,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和威压。
“这一次我不会再留手了。”
圆盘气息越来越强盛,里头有什么蓄势待发一般。
溪边之人扯起嘴角,妄图露出一个解脱的笑,没成功,溪面上当即显出他那个不伦不类的笑来。
他低了低脑袋,望着水面上的倒影。一个人散着头发,法衣破碎大半,一只胳膊折断,浑身血污。
“真狼狈啊。”
这是第二次。
他有生之年的第二次。
第一次也是败在这里,同样的山,同样的水,他被击出百里之外,断臂残腿,被人当成乞丐抬去街上捞钱,颓废流浪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