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搞设计——嬉游
时间:2021-07-18 09:39:45

  老人打量了这年纪轻轻就容貌昳丽的娘子,半晌,皱眉问:“金平脱是什么制法?”
  凤冠即便损毁,可那上面的工艺沈妙妙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她大胆道:“凤冠上的金花使用的是锤揲法……”
  顿了一下,想着也许这里的叫法会不一样,又解释道:“就是将金片反复捶打,直至薄如蝉翼,减削后制成花片,这之后,用胶漆粘在冠身上。”
  老人背手而立,此刻终于开始正视着沈妙妙。
  原本站在工坊里的匠师们也都看了过来。老人身后有个精瘦的年轻人却始终低着头。
  “可这冠上的金花,却远不只此,金花贴上,只是第一步,这之后,要一遍遍地加深胶液,但为了牢固服帖,胶液只能自然阴干,这样加深数次,要直到胶的厚度比金片稍厚,待漆完全干后,再将金花片上的胶漆细细磨掉,露出饰件。”
  “这种制法,每贴一片金花都要仔细打磨,然后整饬冠底衬面,同时制作两片都不可,九片贴完,至少也要半个月的时间。”
  工坊内鸦雀无声,站在陈匠使身后的男子终于慢慢抬头,正对上沈妙妙莞尔一笑:“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这脾气不好的老头沉默了许久,最后将视线从沈妙妙移到那凤冠上,眼中露出惋惜的神色:“差不多,但老夫从未听过娘子口中的金平脱法,我们管这叫叠峦之法。”
  原来如此,金平脱在她的认知里是用于漆器贴金的一种方法,原本也是很少用在冠饰上的,她也是反复确认了几次,才敢认定的。
  用了这种贴花方法,可要比焊接轻便许多了,这样的工艺繁复耗时,也只有给皇家制作会如此耗费心力了。
  工坊内,匠师们不由地好奇地看着她,沈妙妙朝着陈匠使点头,转而对许州正道:“所以,许大人,这凤冠不能修复如初,并不是因损毁太过严重而无法修复,而是如要修复损毁冠梁,势必要重新制作贴花,而短短五天,制作这金花贴片是来不及的。”
  许州正此刻还未缓过神来,刚才这小娘子嘴里说的是些什么,他怎么听不太懂了?
  此刻,她主动站在匠师们的立场,这是在替谁说话?
  难道这小娘子不是来救他兄长的?
  一头雾水的许州正磕磕巴巴,道:“哦,对对,就是时间不够,时间不够,我们也没办法呀。”
  不管是怎么不行,反正短短五天,任何人也无力回天就行了。
  这时,那陈匠使却开口了,他声音洪亮,道:“娘子,我说修不了不止是因为贴花工艺复杂,还因为这冠身变形了不说,中梁也断开了,正是门面位置,不可不换,一旦要换承底,这冠几乎等同于重做,不过几日,就是文思院所有工匠不眠不休,也不可能在限定值日完成的。”
  这娘子可比那许方脸懂得多,解释起来她也能明白这里面的缘由,陈匠使不由地和她多说了两句。
  沈妙妙转头,指着那凤冠一侧道:“这冠身和承梁,只有右侧变形的厉害,只恢复这里应该不难。”
  见对方皱眉,沈妙妙解释道:“这冠的制作是十分细致精良的,各位大人们手艺出众,设计巧妙,玉昭实在佩服,为了能够贴合金花,在用金丝编制的承冠上还细致地在镂空缝隙中,里外结合缝制了鹿皮,想必这鹿皮是经过特殊处理的,看起来柔软又有吸附力,金花贴在薄薄的鹿皮上,确实相得益彰。”
  她连这个都知道,在场的工匠从好奇变成了惊讶。
  这位据说是沈少监的妹妹,看起来娉婷袅娜,柔柔弱弱的,竟然知道他们这些匠人的工法,真是稀奇。
  能看出这冠的制法,这小娘子确实有两把刷子,陈匠使点了点头,说:“不错,我明白娘子的意思,鹿皮可以取下,就是这九株金花,也可以不用叠峦之法连接。”
  金丝密密编织的冠身本就可以作为承底,金花也可以换做炸珠焊接于梁上。
  “只是更换款式需得审作官大人的首肯,再者冠梁已经和凤鸟、彩雉连接在一起,想重新做一顶新的,也非易事。”
  沈充大人为人谦和正直,平时也总是没事就待在工坊里,和他们无话不谈,大家都很喜欢他。自从发现凤冠损毁,他们这些匠师想了许多对策,研究着怎么能给沈大人减轻罪责,再者,如果圣上一个不高兴,怕是他们这些工坊匠师都要跟着受到牵连。
  他叹了口气:“这是当前唯一的办法了。”
  只是……改换制式,承担的风险却也不小。
  “那怎么行?”许州正脸色一变,即刻反驳,“这是为惠妃娘娘制作的凤冠,这个时候有人胆敢更换款式的话,不但是对惠妃娘娘的不敬,更是对皇上的欺骗,到时候整个文思院都要跟着问罪的。”
  沈绎眯起眼,正要开口,却听到沈妙妙道:“许大人稍安,不必如此兴师动众的。”
  “不用改变基础制式,就用原来的冠身就可以重制。”
  语毕,也不等众人从怔愣惊愕中回神,她便朝着凤冠走近两步,转身面对众人时,朝着陈匠使行了一礼。
  “陈大人,玉昭有一不情之请,能否烦请陈大人以及诸位匠人大哥们将冠身恢复原形。”陈匠使蹙眉不语,似是并不赞同,她笑道,“恢复过程中,贴花势必会脱落,变了形的右侧一边,这三朵金花需要全部取下来。”
  她纤指一伸,在凤冠右侧轻点一下,随后指尖又移到冠的正面。
  那里原本垂着一只玄凤已经损坏,冠身的金丝断裂,冠沿宽边从正中断掉一截。
  堪称最为严重的部位。
  沈妙妙指着这里道:“这里就稍微有些麻烦,需要将折断处重新修正,剪掉多余部分,用金丝封边,留下正面位置这部分。”
  她手指在冠身正面画了个三角形,以断了的横梁为底边,将正面几乎都留了出来。
  陈匠使望着气度不凡的沈妙妙,沉声道:“娘子是何意?”
  沈妙妙一笑:“我的意思是,这部分由我来设计修复。”
 
 
第5章 九翚四凤冠3
  
  她这话几乎和凤冠被毁的消息一样让人吃惊,除了沈绎,在场的匠师们不是呆住就是脸上显出不安来。
  一个二八少女,张口就说要修复凤冠,除了荒唐,不信任也是正常的。
  沈妙妙自顾自地走到长长的桌台前,她目光扫过各式各样的工具,抬手将其中一把黑亮锋利,刃面窄小的錾刀拾了起来。
  长桌尽头,立着的木架上横放着一块墨石板,那是一块类似黑板功效的展板,上面贴着一张草纸,画着一只宝相生莲的簪头样式。
  大概为了让所有工匠都方便看到制作物品的款式,所以才立在这里。
  沈妙妙走过去,随手拿过一旁的一张淡黄色空白纸张铺在上面。她拇指、食指、中指握住錾刀,油静光泽的细长刀杆架在虎口。
  刀尖上方最为锋利的点刃轻轻滑过薄薄的草纸,动作干脆,线条凌厉。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丝毫看不出这行云流水的执刀动作是出自一个柔弱姑娘之手。
  很快,衬在墨石板上的纸就被划出一笔笔或笔直或弯曲的线条。
  工坊内所有人都注视着她,有人盯着她毫不迟疑的刀尖落点,有人注视着很快跃然纸上的图画,有人则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认真的侧脸上。
  沈妙妙勾勒完草图,收回手时,望着手上的錾刀忍不住称赞道:“这刀精巧锋利,怪不得我家二哥同我极力夸赞呢。”
  说着,她转头看着陈匠使,温声恭维:“利器配精工,再适合不过。”
  那陈匠使目光始终落在她用刀尖勾勒出的草纸上,那上面只简单画了个平面图,冠的正中赫然留下了一块三角状的空白。他陷入沉思,只面无表情道:“这刀不是老夫的。”
  沈妙妙一愣,一直站在老人身后的那个青年忍不住低头尴尬地轻咳一声:“刀,是我的。”
  那边,被无视的许州正却不干了。
  “沈三娘子,您这想法是不是有些天真了?这凤冠可不是您随便就能拆了的绣工,说改就能改的。”他眼见着沈妙妙放下錾刀,又去观察那凤冠,根本无视自己说话,不由地怒道,“知道您救兄心切,可这文思院不是您能胡闹的地方。”
  他说话的节骨眼,那边的陈匠使也动了起来。他仿佛看不到许州正难看的脸色,走到墨石板前将贴在墨石板上的纸张取了下来。
  薄纸拿在手中,他却先看了一眼墨石板,光洁的石板表面没有丝毫划痕。
  他用手指一抹,再次确认了一遍。
  随后,仿佛不敢置信,老人下意识地瞧了一眼那个精瘦的青年。青年与他对望,也是双眼一亮。
  底下的匠师们也忍不住纷纷低声议论。
  能进入文思院的手工匠师们,哪个不是身怀绝技,虽说擅长并不相同,但錾刀谁都用过。
  这刀可用于刻金银雕玉石,用得出神入化的,在金箔上下刀如笔也是有的。
  但他们第一次见到能在纸上将錾刀用得如此精妙的,那是手感、力度以及控制力都要极好极精准的,就是他们这些工匠也不敢说能在纸上用刀后,不在墨板上留下一丝痕迹。
  惊叹低语此起彼伏,许州正的阻拦之词逐渐被淹没,听起来微弱苍白。
  沈绎收回含笑又惊喜的眼神,恢复神色对许州正道:“许大人,既然有办法恢复凤冠,试一试又何妨。”
  许州正一脸荒唐:“沈大人,这怎么能行呢,凤冠之事非同小可,这里也不是闺房绣阁,怎能任由小娘子胡闹呢?”
  那边,陈匠使已经走向了沈妙妙,指着纸张严肃一张脸在询问她。
  沈妙妙面带笑容,耐心地给他解说,但那陈匠使却始终皱着眉。
  一直静立未动的精瘦青年此时犹豫着走过来,恰巧沈妙妙自袖中掏出了一只簪子递到了陈匠使面前。
  那本是一只碧绿的翡翠折股素簪,翡翠虽好,但却无任何亮点,可这小娘子手中的簪子,却在折股处缠绕上了金丝。
  陈匠使定睛一瞧,这金丝可不是缠上去的,竟然是做了描金。缠枝卷草纹沿着折股处向两侧蜿蜒开去,在折股中心位置还镶嵌了一个十字花金箍,花箍下方有一个小巧的环扣,里面搭着三条细细的金链,下端缀着三颗漂亮圆润的翡翠玉珠。
  两人接过来细细观看,不禁眼中大放光彩。
  说起描金工艺可不是谁都能做的,复杂之处不仅在于制作的花丝要和在玉器上雕刻出的形态完全一致,稍有不慎,花丝卷曲程度有一点差池,不仅不能遮挡玉器的裂痕,甚至会损毁玉饰,还因为对雕刻深浅,力道,包括预设下刀的位置都要仔细估算,一般来说,制作需要耗费的精力远不比重新雕刻一支簪子多得多,如若不是簪钗款式特别又或者十分贵重,没人愿意这样做。
  想到刚才见这小娘子的刀工,如果是那样的控制力,确实是能做到。
  陈匠使眼中光彩大盛,终于露出了笑容。
  好,他倒要看看这小娘子还有什么花样,要在那留白处如何设计来修复这凤冠!
  半晌,陈匠使微微点头,似乎同意了什么。沈妙妙露出笑意,又朝着那个精瘦的青年点头,三人达成了合作意愿。
  沈绎和许州正一同望着他们,沈绎舒展眉眼,语重心长道:“许大人,如果家妹能够修复凤冠,对文思院对许大人不也是一道救命汤药吗?”
  许州正急道:“沈大人,不可……”
  沈绎打断他:“凤冠修复,算是许大人的功劳。如若出了岔子,由我沈绎一力承担。”
  他背起手,淡淡的话语暗含警告:“许大人,为官之道,繁晦几许,审时度势大概是第一道,我看您着实应该好好参一参其中奥妙才对。”
  许州正心中咯噔一下,这一刻似乎模模糊糊意识到了什么。
  利害关系他看不真切,但是眼前形势他却是明白的。
  他看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工艺技法,也根本不信这沈三娘子能修复得了这凤冠,凤冠只保持如今损毁的样子,大部分的责任是由沈充来承担。可一旦今日他同意让这小娘子在凤冠上动手脚,这责任可就说不清了,说不定连他都要被牵连进去,逃脱不了责任。
  但沈绎贵为太常寺正卿,平时是他这小官,见也见不到的人物,他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此刻,这位满心纷乱的许大人不得不把视线投向仍在工坊门口的龙虎卫大将军李俊风。
  就盼着这位将军前来主持正义,帮他说一句场面话,好让他有理由奏请中尚局,这一来一往算起来起码也能拖上两三天,到时候再想要修复凤冠就绝无可能了。
  但那位此刻仍倚门而立的将军大人,却饶有兴致地望向被匠师们围在中央的沈三娘子,连一个余光都没有给他。
  许州正屏息半晌,最后沉痛咬牙道:“州正万不敢贪天之功,五天之内,还盼三娘子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力,修复凤冠。”
  沈铎微微一笑:“甚好,许大人这份情谊,沈某和沈家都记下了,不如我们借一步说话。”
  许州正:……我命休矣。
 
 
第6章 三合八字影壁
  
  和许州正“亲切”地交代了一番,又嘱咐了他之后几日进出事项以及匠师们的安排后,沈绎才从工坊中走了出来。
  妙妙实在是出乎意料,他之前的打算不得不重新推翻了,也许这件事会让局面逆转也说不定。
  工坊的院内,李俊风站在树下,目光落在不远处仰头望着墙壁,正在等她哥哥的沈妙妙身上。
  沈绎走过去,自然而然地挡住他的目光,道:“俊风兄,多谢了。”
  李俊风一笑,他摘下头盔,露出宽阔的额头和一双鹰目。
  “升之,你也太小气了,你和盈之都是,将玉昭妹妹护得这样紧,我同你们二十多年的情谊,都有点受到打击了。”
  他朝着沿着墙壁慢慢走动的沈玉昭又扫去一眼,意味深长道:“我这第一次见,印象真是十分深刻呀。”
  沈绎顺着他的目光,又移开一步,将他的视线封得死死的。
  “如此,正诚兄就把这印象记好了,往后大约没什么机会能看到了。”
  李俊风哈哈一笑,摇摇头,对沈绎顶着一张冷漠脸却说着如此护妹的话,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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