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至,一队人马却在官道上飞驰。
“奶奶,大爷来了。”嬷嬷听了婢女的回话,忙喊醒了楚氏。马车颠簸,楚氏本就睡得极浅,故而在车队停下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没有多久,马车的帘子就被掀了起来,贾珍随即就进了马车,复又放下帘子。嬷嬷是个心眼子灵活的人,早已经下了车,将马车里的空间全部留给这对小俩口了。“伯希,看你累的。”贾珍骑马赶来,看起来风尘仆仆。楚氏也没有想到贾珍居然会亲自带人来接,心下盈满了感动,只拿起帕子,轻轻地替贾珍擦拭额头的细小的汗珠,再借着烛光细细地打量贾珍一番。贾珍虽然面色不错但却透露出一种疲态。“我好得很,只是怕你不亲眼见着我这个人,不能宽心。所以我干脆亲自来接你回家。”贾珍嘴角向上翘起,带着几分得意,笑道。
“贫嘴。”楚氏忍不住笑道,不肯承认贾珍的话是对的,她的确是亲眼瞧见贾珍才真的她彻底放下了心来。“我的可是大实话,只是有人口是心非罢了。”贾珍笑着不揭破楚氏的话,又关切地问了问楚氏以及孩子状况,便揽着楚氏,让楚氏再歇息一会儿。他们俩人都不是喜欢把甜言蜜语挂在嘴上的人,只会将对彼此的关心用行动表达出来而已。
回到了射阳,天已经快亮了。贾珍也不叫醒楚氏,只吩咐将马车赶进去,待马车停了下来之后,他便将楚氏抱下马车,转回他们的院子里。在把楚氏安置妥当之后,贾珍自己才去洗了把冷水脸,横竖方才在马车上他已经小憩了一会儿,精神也还不错,并不困倦。
至于简成此时也睡不着觉,不过他是高兴的,半夜里他就接到了军报,茜香国已经全面败退了,一切安好,也就是山阳县兵士的伤亡稍微大点,差点被那群混蛋撞开了城门,其他的倒还好。不过叫简成背上冒冷汗的是,据山阳县被抓的茜香国的俘虏说,射阳这次才是他们重点攻击的地方,待到拿下射阳,便能从射阳这里对山阳,阜宁等实现夹击,故而攻打射阳这一支部队配备的是最好的火绳枪,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在山阳这里鏖战了半天,都迟迟没有收到射阳这里传来的讯号,这才叫他们生了退兵之心,不巧的是他们在撤退之时还碰上了赶来支援山阳的援兵,这才功亏一篑,大败而归。
得,这回自己不仅要写捷报,还要写封请罪的折子。简成叹了口气,不过,他的心情很快就缓了过来,甚至还有些高兴,毕竟犯错的不是自己,而是魏广他们。他这次还算是歪打正着了,本来他只是怕贾珍在自己辖管的地头上出事,如今倒是可以借着这机会夸夸自己料敌先机,救援及时。简成在心里打着腹稿,这个消息铁定是瞒不住的,他也不算隐瞒。就算皇帝要算帐,吃挂落的也不是他,而是魏广。不过,他在奏折里也要多加夸奖贾珍以及钱明达才行,顺便给南安王爷一派的人穿穿小鞋。
简成是皇帝一派的人,他对皇帝的心思摸得清楚地很。他当初来淮安府就巡抚的时候,还得以见皇帝一面,皇帝也叮嘱他一番。他本想着就算南安郡王在淮安府的势力再大,也绝对拧不过皇帝的。只是没有想到的是,他想得不错,可真到了这地界,才知道这里基本上都是南安郡王的亲信,深为皇帝一派的人要做事有多难。他平日被那群南安郡王派的东西折腾的早就有怨气了,如今他还可以趁机出口恶气。至于钱明达和贾珍本来就是皇帝派来的人,和他也没有什么嫌隙,多夸夸他们总没有什么事情,还能与他们结个善缘呢。
简成的示好,贾珍和钱明达两人照单全收。这事对简成的影响要比对他们大,况且他们俩只要实话实说自己这边的情况就可以了,并不需要遮掩什么,姑且算是给简成的奏折做一个佐证。不过,作为文官的贾珍的奏折比较朴实,完完全全就是工作汇报的风格,倒是身为武官的钱明达那奏折写得感人泪下,气势磅礴,读起来挺像是篇文学作品。贾珍不免觉得惊奇,倒是向钱明达问起了这件事情,钱明达摸了摸自己脑袋,开口笑道:“我不过是向班固学习了而已,而且走武官一路子,升的快,也能及早地替父母分担些。”钱明达对此有些含糊其辞,贾珍便不再多问,谁家没有本难念的经呢,他们二人关系虽是不错,但是毕竟没有到推心置腹的程度。
不提皇帝趁机贬了多少人,又提拔赏赐了多少人。只说射阳重新太平了之后,贾珍依然继续操心逃生训练以及各种民生问题,顺便改革一番学堂书院,他甚至立了新的规矩:贫寒子弟中若是有极有出息之人,能够通过书院考核的话,就被书院破格录取,直到其学成。若是成绩优异则能免除学费,若是成绩一般的话,则在学成之后听从县衙的安排,做些抄书,整理书籍之事,以此还了多年的学费。
虽然贾珍这个举措给了不少人希望,但是,贾珍本人对此并不抱有太大的希望,古来能够凿壁借光,囊萤映雪,苦读诗书的贫寒子弟真正又能有几人呢?只怕第一关通过书院考核就如同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般艰险万分了。“东家倒是心善的,只是这世上人心难料,难免有些人起了别的心思。”古粟对贾珍的这个提议很是赞同,不过他比贾珍走得地方多,见识得也就更多些,这天下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
古粟说完,就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遂递给贾珍看。“先生想得比我更周全些。”贾珍看完之后,点头道。古粟的意思很简单,这类的学子的名额每年也不过只有区区五个罢了,可少不可多,但凡要读书都得先与县衙签下借据,做个备案。若是到时不能完成约定的话,就请他们到县衙大牢里呆着吧。如此,那些起了歪心眼的人在做事之前也得好好掂量掂量才行。“就按先生说的办。”贾珍再细细思索了一番,见没什么需要补充的,就把这事情定了下来。
现下让贾珍最开心的事情莫过于楚氏在九月初九给他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贾珍忙写了信送往京城的威烈将军府,长公主的府邸以及些亲朋好友。至于这孩子的大名,贾珍早就已经想好了,也与楚氏说过了,就唤贾茂,只是这小名还得多想想才是,眼下只让下人们先大哥儿,大哥儿地叫着就是了。贾珍当然不是有了儿子就忘了老婆之人,当初自己老婆生静姝的时候,他人在金陵,除了书信之外他没有办法多做些什么。现下的话,他可不是得更加上心。
贾珍疼老婆的样子和行动都叫嬷嬷瞧在心里,只为自家主子高兴,大爷这样子明显就是把自家主子放在了心尖上疼。她这辈子跟着长公主,也算是见过听过了不少事情,她敢打包票,这放眼京城,可没有哪家的太太像自家主子这般有福的。
“可想好孩子的小名了?”楚氏已经出了月子,抱着儿子,对贾珍笑着道。“想好了,他生在重阳节,小名就叫阳哥儿罢了。等他日后大了,咱们还得给他取训名,取字,琐碎极了。到时候才有的好愁呢。”贾珍逗弄了下儿子,笑着道。“阳,这小名不错。”楚氏思索了一番,笑着点头。初生的孩子嗜睡,这孩子刚才还睁着大眼睛,这会子已经打起了哈欠来了,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贾珍怕楚氏累着了,忙伸手接过自家的儿子,他抱孩子的动作已经熟练了很多,行动间更没有吵醒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反复修改了好久,大家看在雾雾这么努力的份上,多给点评论吧
第38章 回京
三年的任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射阳已经在贾珍的管理之下逐步走上了正轨,大概是因为海盗与茜香国都元气大伤的缘故,贾珍任期的最后两年他们也不过就是些小打小闹,根本伤不了射阳的筋骨。而在这次任期即将结束的时候,贾珍终于等来了他的调令,他被擢升为通政司右参议,官居正五品,受理四方奏章。简而言之,他这回进了皇帝的秘书班子里去了,待遇还是不错的。不过,比起这些来,贾珍更为开心的是总算能够回京见到自己的女儿了,静姝如今也有七岁多了,想当初他和楚氏离京的时候,静姝还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孩童,时光匆匆,眨眼间孩子就已经这么大了。
贾珍从七品县令一下子升到五品通政司右参议,跨越了四个品阶,众人虽有艳羡,可却也不是特别嫉妒,毕竟人家可是到恶山恶水的射阳县重新开始基础建设的,而且工作业绩相当得不错,六年换个正五品算不上夸张。就连一向刻板的吏部尚书周尚书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他不待见的是那些只享受祖荫,却为非作歹的勋贵子弟。贾珍虽出身勋贵,可却是凭自己才干杀出来的,倒得了他几分眼缘,不过这人还是得留待观察。
暂且不提贾珍楚氏夫妇如何带着幼子贾茂回京见过众人,又如何亲近已经分别了六年的女儿,共享天伦之乐。单说贾珍回京之后,勋贵圈子便立时热闹起来了。眼下勋贵年轻一辈中比较成气候的不过是就是王子腾,贾珍等寥寥数人,屈指可数。况且贾珍这次还是进的通政司,这可是皇帝身边的班子,平日里能得到很多消息动向,让大家不免有些意动,熄下的心思又蠢蠢欲动起来。前些年他们想拉拢贾珍,无奈实在是相隔太远,书信不便。现下可方便多了。因此,贾珍回京不过数日,才拜见过自家父母以及岳母,见过些亲朋故旧,比如说当初曾经教导他的严先生,就已经收到好多请他吃酒的帖子,热闹极了。
“你小子倒来我这里躲清闲。”严明瞧着贾珍不过短短数日便又登门拜访,心下便有数了。勋贵那圈子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闹得满城皆知。这几日,谁不知道威烈将军府门前车水马龙的,这热闹可是叫百姓多了好些谈资。“先生这可真真是冤枉我了,学生是专程前来求教的,并不为其他。”贾珍笑眯眯地道,他这次还要准备参加下场科举考试,并不悠闲,说到底举人的身份终究比不上进士。“我可有言在先,你若是学得不好,我可不管你的官阶大小,照旧罚你。”严明如今是国子学博士,官五品,若论品阶倒是与贾珍相同。
严明心底其实对自己这个学生极其满意,不骄不躁,确实是个好苗子。“先生只管罚我就是了。”贾珍笑着道,他虽在射阳那里十分忙碌,但也没有将这些书本功课抛在脑后,闲暇时时常温习,如今又多添了感悟,不敢说有多少进益,但绝对不至于退步。严明仔细看了贾珍的文章,又指点出几处不足来,严明讲得认真,贾珍听得仔细,好容易讲完,已经过了近一个时辰。“当年我说你火候功夫不足,如今瞧着倒是不错了,不过还是得多加勤奋才行。”严明摸了摸自己的须髯,笑着道,“待你得中进士,先生便给你引见一些人。”严明这么多年来,座下学子众多,但是能得其喜爱的却不多,不过区区数人。往日他虽喜爱贾珍,然而贾珍到底在学识等方面稍有欠缺,故而严明并不曾将其引见给自己的得意门生。
“先生尽管放心,学生定不叫先生失望。”贾珍嘴角的弧度弯起得更大了些。“那是自然,你若是考得不好,可别对别人说我教过你。”严明摇了摇头,笑骂道。俩人又聊了许久,大多是贾珍谈其在射阳的见闻,又或者是严明论他的读书心得。严明还特意留了贾珍一起用饭。临到分别,严明忙吩咐小厮取来了几个匣子,笑着道:“这些都是送给你儿子的礼物,你就一同带回去吧。说起来你家那小子我还没见过呢?”严明突然想此事,语带关切地问道。“阳哥儿才回京城,学生怕他身子吃不消,故而不曾将他带来。若是先生喜欢,学生定把阳哥儿带来给先生瞧瞧。”贾珍忙回答道。师徒俩又说了几句,严明才放贾珍回府。
贾珍只选了几家相熟的人家去吃了酒,随即就开始闭门读书,除了每日点卯工作之外,一到下班时间除了必要的应酬之外,就往家里冲。他还要抓紧时间和自己的一双儿女培养感情呢,没有这美国时间花在外面。南安郡王得知贾珍为了科举故而闭门读书,但凡是不必要的邀宴他一律回绝,气得脸都僵硬了,这个理由还真是正当得让人咬牙切齿,不就是不想和他们这群小伙伴一起玩耍吗?说起来,南安郡王觉得还是王子腾更加知情知趣点,只可惜王子腾如今才只做到了七品武官,这远远不够。
不过在军中的人脉多而广的可不是只有宁国府,荣国府并不差到哪里去。他记得荣国府和王家算得上是姻亲吧,倒是不如叫王子腾去贾赦府上多加走动走动。南安郡王和西宁王爷见眼下是拉拢不了宁国府,便退而求次,不如就选荣国府吧。贾赦虽然是个不出挑的,可手里的人脉却是不少,其妻袁氏其娘家在文官中的地位也算是显赫,其嫡长子贾瑚更是个聪明的,前两年以十二三岁的年纪便轻轻松松地考取了秀才的功名,当时在权贵的圈子里引起不少的话题,大家都人不足沪说贾赦那小子好运气,自己一般,倒是得了个好儿子。论起贾瑚,南安郡王觉得此子比贾珍当年还要出挑些,如果能及早拉拢过来,倒是可以借着贾瑚的身份和能力拿下贾家在军中的势力。
不独南安郡王等人想到这些,就是王子腾也早就打算与贾赦多拉近些关系,原因无他,当初家里把王氏许配给贾政,可不是因为贾政的缘故,而是为了他背后的荣国府以及其势力人脉。现下,荣国府大房二房已经分家了,贾政一房被安置在后街的宅子住,两房早已生疏。更糟糕的是这几年,贾赦和他也不像过去与他还时常往来,少了荣国府的势力帮衬,他的官路便坎坷多了,若不是得了南安郡王以及西宁王爷的青眼,他恐怕现在还没办法官居七品。王子腾很明白官场中的门道,他有信心能够将荣国府的人脉为自己所用,可是这一切的实现的前提必须是俩家关系要十分亲密,这世间还有比姻亲更加亲密的关系吗?
王子腾膝下有两女,长女名唤王熙凤,年纪比贾瑚小了三岁,王子腾有心想把王熙凤许配给贾瑚。只是袁氏与自己的妻子一向淡淡的,虽见过自己的女儿却也没露出喜欢的意思来,而且他听自己的妻子的口气,袁氏似乎更想给自己的儿子寻一个言情书网出身的媳妇。想来若是要成了这一桩亲事,他还是得从贾赦这边下手。王子腾眯了眯眼睛,贾赦虽然人情世故很是不错,可却是个耳根子软的,只要肯花功夫,他不信这贾赦不松口。
不提王子腾是如何活动,只说贾珍这些时候日子过得舒舒服服,可没想到安生日子没过过久,便有事情找上门来了。“你说什么,大老爷想要与王家结亲?”贾珍听了楚氏的话,把眉头都皱了起来。“可不是,婶娘亲自跑来跟我说,说是大老爷原先还好好的,这些日子不知怎么的,竟和王子腾亲近了起来,结果出去喝了趟酒,便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这门亲事。现下大老爷虽后悔,只是考虑着面子还有那些老亲们,不肯松口,想咬牙应了。婶娘虽说得含糊,可意思也明白。”楚氏一听就觉得分外不妥,袁氏怕是拦不住贾赦,不然按照袁氏的性子,是不会跑到她跟前诉苦。
“你怎么瞧?”贾珍是十分不喜欢王熙凤的,但是他如今身为男子,没道理会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品行了若指掌,只好先问楚氏的意思,开口道。“我跟着大爷离开京城多年,对京城里的姑娘们不好多说什么,可我不觉得这婚事妥当。先不说瑚儿日后是走文官这路子的,只说那王家的长女,无论从品行还是学识,我瞧着就不配瑚儿。”楚氏和贾珍说话,自然不会含蓄客气,说,“我回来不过几个月,走动的人家也不多,便听说这姑娘性子厉害,霸王似的一个人,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我听婶娘说这王家的姑娘都是不识字读书,女子不读书识字,如何明理管家,且不说帮助提点夫君,只怕日后还会惹祸上身,祸及家人。”楚氏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忍不住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