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茂只觉得自己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自己的父亲了,他真没想到,在他的想法里,族里就算再有本事的人不也得听他这个少族长的话,何需他用心拉拢,只不过是一句话的吩咐罢了。贾珍打量了一会儿贾茂的神色就明白了,合着自己教的那些他以为只是用在官场上和人情往来的。贾珍突然觉得后槽牙有些发痒,他真的很想把这小子踢到他当年的环境里去,看他还敢这样一副态度办事。
“看来我还是太宠你了。”贾珍忍不住靠在椅子上,这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气死人啊,自己这儿子在京城里和一群年纪差不多的世子或是富贵公子哥的比是不错,但是真扔到外面自己去办事,就显得不够看了。
“以后你和辉哥儿每天都到书房来,至于那些书本子也别落下功夫。”儿子出了问题,那么总得找原因,这原因八成还是出在自己的身上。贾茂只觉得心里难受得紧,他还是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疲惫的样子,还有对自己的失望,甚至是第一次发了这么大的脾气。“行了,你得好好想想,我也得好好想想。你身边不能少了奴才伺候,先让宁管家调上一批使唤,然后再挑好的。”贾珍拍了拍儿子的手,开口道。
“父亲,儿子有个想法。”贾茂开口,“父亲能选个身边的老人跟着儿子吗?”“说不定是我太过心急了些,就先按你的意思办吧,等到你身边使唤的人上手了,我再调他回来。至于这人,你自己挑一个。”贾珍稍微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便让贾茂先回去休息休息。
贾珍发脾气训斥贾茂,瞒得了旁人却瞒不了楚氏。“太太,大少爷回去休息了,老爷去了会芳园,说是要散心。”楚氏身边的婢女锦绣忙把打探来的消息告诉楚氏。“知道老爷为什么发脾气吗?”楚氏忙问道,贾珍的脾气她自然知道,必定是儿子犯错才叫他如此大怒,她不会溺爱儿子,但是却忍不住要担忧记挂。
“太太,老爷的手段你是知道的,奴婢早就打听过了,老爷吩咐不叫人知道呢,只知道跟着大少爷的小厮们都被处置了,还是交给宁管家来办的,对外只说他们伺候的不尽心,欺上瞒下的,言辞十分含糊。”锦绣是楚氏身边的老人了,以她的手段本事却也只能打听到这些,楚氏反倒更加发愁了,看来儿子这次闯得祸不小。
“太太,要不要让宁管家来一趟,您亲自问话。”锦绣想了半天,似乎只有这个主意了。“你啊,怎么犯浑起来了。如果不是老爷的吩咐,宁管家早就告诉你了,阳哥儿那里你叫人注意些。”楚氏放下手里的活计,心里却有些担忧,能够叫贾珍如此架势的,甚至彻底封口,必是影响名声的事情,可是瞧着又不像是官场上的事端。
贾珍原没打算把这件事告诉楚氏,可是他自己琢磨了一遍对儿子的教育,没得出什么有用的结论来,只能拉着老婆一起来想。“太糊涂了。”楚氏听完,一双柳眉倒竖,眉眼间透出难得的气势和凌厉来,怒气冲冲的样子竟是叫贾珍有些呆了。这也怪不得贾珍,他和楚氏俩人都擅长经营感情,夫妻感情极好,都没红过脸,子女素来都是乖巧听话的。至于府里,奴才规矩,又没什么烦心事情,楚氏便是想生气都没地方生气。
楚氏终于明白为什么贾珍会这么动怒,便是她都忍不住想把阳哥儿叫来说上一顿,她当然不是气儿子置了外室,在她看来这和儿子犯蠢相比只是芝麻大的小事,便是叫人拿到了把柄,只要肯多下功夫总能妥善解决,但是儿子如此轻易就着了别人的圈套那才是要命的。
“放心,事情已经压下去了,金陵那边派人盯着。这几年咱们家在金陵虽然不显山露水,可到底也是深有根基,那里也有妥当的人料理,不会对阳哥儿有什么影响。白书,白棋还留在那里查探,我也就等着结果了。”贾珍倒是没有把儿子犯的错怪到楚氏头上,楚氏原来打好的腹稿一时间也没什么用处,好在她很快就回了神,反问道:“可有头绪?”
“我倒是有些想法,只是我平日虽然谨言慎行,但是终究还是得罪了不少人,这一时半会儿我还没什么能够想起来的东西。”贾珍无奈苦笑,随即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无论金陵有再多的事情或者是变数,都比不上他对儿子教育问题的担忧。楚氏听了贾珍的烦恼,反倒是笑了,她素来不干涉贾珍的教导,却也在京城走动往来的时候留意旁人子弟是如何教导,又有何成果。
“阳哥儿此举固然十分不妥,可是按照他的年纪,能够如此处理已经是极好,亦不曾被那瘦马迷了眼睛,只是手段终究不如咱们老辣罢了。平日里,你对他的教导终究还是讲究君子之道,他见识得虽多,但是这种阴狠手段以及旁门左道的机会却少之又少,我虽不想给他找借口,然而这却也是实情。”楚氏旁观者清,倒是瞧出几分贾珍的郁闷来,笑道,“虽说虎父无犬子,可是不是也有一说――此一时,彼一时。阳哥儿到底和夫君你的见识经历不同,若是拿夫君的本事来衡量阳哥儿,未免太有失公道了。”
“你倒比我看得透彻些。”贾珍听了楚氏的一番话,心有所想,才开了口。“哪是比夫君透彻,夫君忙着朝廷大事,整日奔波,我素来在各处走动应酬,说起孩子的事情来倒是见识得比夫君要多些。”楚氏也不客气,笑眯眯地道。“我原还担心你袒护阳哥儿呢。”贾珍微微垂目,“罢了,罢了,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但是终究还是叫阳哥儿长大了些。”
第112章 宦官
“夫君还说我袒护,难道夫君所做的种种就不是袒护阳哥儿,终究不愿意叫阳哥儿以后受苦,我和夫君比起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楚氏知道贾珍的心思,她原也和贾珍一般心思,金陵那里虽然是祖籍之地,可是富贵温柔之乡又哪里真如表面般平静,歌舞升平,别的不说,就金陵官场,别看只是个小池塘,但是该有的势力一个都不少,这番叫阳哥儿过去便是体验一番,受点教训,只是她们俩没想到会有这一招。
“谁让他是我儿子,我若不替他操心,还替谁操心。我去琢磨琢磨,顺便再瞧瞧金陵的消息。”贾珍总算是心情好了许多,摆摆手就先出了楚氏的院子。“太太,你怎么这么快就让老爷走了。”锦玲是新被提拔上来的二等丫鬟,机灵聪慧,故而被锦绣带在身边。只是丫鬟年纪小,好奇心又重,所有心思几乎都能叫人看透了。“别多嘴。”绣菊点了点锦玲的脑袋,锦玲忙向楚氏赔罪,楚氏吩咐她下去。
“账本子都放好了。”楚氏问了一句。“都放好了,太太可要再瞧瞧。”绣菊忙应道。“你办事我自然放心,说起来,当初我还没过门你就伺候在了老爷身边,后来嫁给了府里的管事,如今都有了三个孩子。”楚氏看着妇人打扮,已经瞧出年纪的脸,忍不住有些感叹道。“这点小事太太居然还记得。”绣菊忙笑着道,等着楚氏的下文。
“怎么可能不记得呢?”楚氏微微一笑,似乎有些感叹,想当初她才嫁过来的时候,还对绣菊这几个丫鬟很有戒心,就算夫君当时没有通房丫鬟,姨娘之类的,难保几年之后不会有,而这几个一直伺候夫君的丫鬟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姨娘。谁成想,夫君半点没有这样的心思,这叫楚氏惊讶之余更心生甜蜜。
“对了,阳哥儿身边的丫鬟你还得仔细盯着些。”楚氏没有太多沉浸在以往的琐事之中,吩咐了下去。“太太尽管放心就是了。”绣菊利落地答应了下来。
贾珍和楚氏说过话之后,心情好了很多。不过,很快他就高兴不起来。“柳大人的帖子?”贾珍有些愕然,他和柳鸿飞虽然有着合作关系,但是谈不上多么熟悉,更别提如此郑重其事地下帖拜会,这让贾珍觉得着实有大事发生了。
柳鸿飞原本也没想到这样,他和贾珍的关系如此不深不浅,不近不远,正是极好的。然而,等到他接到柳皇后的传信之后,便觉得必须要和贾珍详谈,他们之前所担心的反弹似乎已经出现了,而且是以他们所料未及的方式出现的。
“你是说圣上对道教格外感兴趣?”贾珍有些愣愣的,看向柳鸿飞。“确实,这些日子来圣上还曾秘密与道士详谈过。”柳鸿飞的消息渠道自然不会有误,这点贾珍心知肚明。“谁起的头,不知道可有没有查到?”贾珍觉得奇怪,这些日子朝堂虽然谈不上太平,但是不至于叫他们连这点动静都谈听不到。
“夏鹏这人贾大人可有印象?”柳鸿飞叹了口气,问道。“夏鹏。”贾珍只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十分熟悉,良久才反应过来,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说的可是先皇身边伺候的大太监之一的夏鹏?”“正是此人,当初原本要将伺候先皇的那些老人都送出去养老,可不知怎么回事情,单单地漏了个夏鹏,想来是通过甄太妃那一脉的关系才留了下来,当初被打发到茶果房做事。”柳鸿飞说起这事也郁闷,当初谁会在意这么个太监的去留,甄太妃也未必是有意。“做过先皇身边的掌事太监的可不会愿意在茶果房做事,想来是钻了空子,得了圣上的意。”贾珍猜得出这些人的心思,接了下去。
“正是这个道理,正是他鼓动着圣上追求延年益寿,这原本无碍,没想到竟是还有后招在等着呢。”柳鸿飞点了点头,眉头狠狠地皱起,这古今多少明君都栽在这上面,政和帝如今虽然年轻,不过是过了而立之年,将及不惑罢了,可是能够长命百岁又有哪个帝王不乐意如此,但是想到之后留下来的摊子,紫禁城道士横行,朝政乌烟瘴气,天家内斗无穷。
“皇后主子怎么说?”贾珍虽然有些发愁,忍不住在肚子里吐槽起封建君主来,但是这件事情到底不归他们管,除非政和帝打算让道士来参议朝政,否则的话还真不是他们能够插手的。“皇后主子说了,她只希望不要叫宫内与宫外的人联系上,夏鹏能够如此必定背后有所倚靠,宫里的她自会探查清楚,至于朝廷上的就只好让你我费心了。”柳鸿飞叹了口气,这件事情于贾珍的关碍并不是太大,反倒是与他们柳家以及太子的关系更深些,眼前这个人恐怕未必愿意趟这趟混水。
“外戚,宦官,自古以来都是朝廷大忌。夏鹏这么做,又与道教勾结,迟早能和那些不省心的官员搭上线,这把火怎么可能不烧到我身上。”贾珍看出了柳鸿飞的心思,抿了口茶,这才缓缓地开口。姑且不论他变相扶持天主教,打压了道佛两教,已经无意中树立了些敌人,但是更要紧的是他是属于改革一派的,所推行的主张虽然于国家长远来说是有益的,但是到底触犯了不少势力以及官员,如今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算计,盼望着他栽个跟头,最好永远都爬不起来。如果政和帝信奉了道教,那么无疑就能够通过道士渗透到政和帝身边,并左右政和帝的想法,到时候他们这些改革派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事情未必有咱们所想的那么糟糕,只是皇后主子应该早做决断才是,免得日后受苦。”贾珍有些心累,但是眉一挑,依旧是那个雷厉风行的吏部尚书。事到如今,退无可退,只能向前走。“皇后主子明白,后宫里可不单单只有圣上与皇后。”柳鸿飞知道自己姊姊的打算,别人或许会顾忌政和帝的身份和权势,但是只有那一位没有这份顾忌,所说的话分量也是最重的。
“你的意思――”贾珍突然间明白了过来,这倒是个极好的人选,更是极恰的法子。
与此同时,柳皇后也开始行动了。“难为你了。本宫只想着含饴弄孙,尽享天伦。没想到却有小人想要从中作梗。”太后端坐在上座,一双温和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光,当初她能够在多疑的先皇身边始终稳坐皇后之位,宫中美人虽多,却无人敢试其锋芒,太后的本事可见一斑。“求太后主子教导儿臣。”柳皇后十分恭敬地问道。
“你之前做的很好,没有打草惊蛇。夏鹏这个人本宫也算了解,谄媚于上他确实有一套,但是这主意却不是他能够想得出来的,必定背后有人给他支招。”太后冷笑一声,“务必要把和他勾结的人全部都查出来。后宫之中的人没有想头,未必他们背后的家族势力没有想头,比如说甄太妃如今虽然整日念佛清修,可是她背后一脉未必甘心就此泯然众人,还有新进宫的那些女子,你也不能轻易放过。”太后的手轻轻地划过紫檀木的桌案上,随手拿起一颗果子来。
“儿臣受教了,圣上那边又该如何?”柳皇后和政和帝的感情不一般,自然挂心。太后瞧着柳皇后这副神态,眼睛里露出一丝满意来,笑道:“你这孩子重情,本宫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只是你终究还欠些火候。我且问你,若是圣上知道这夏鹏心怀鬼胎的话,他还会信夏鹏的话吗?一次不忠,百次不容。皇儿的性格,你也是了解的。”太后对柳皇后这个儿媳一向满意,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起来。“这事情现下尚不用我和你来和皇儿说教分析,循郡王和皇儿乃是同胞手足,自有分寸。”太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循郡王乃是政和帝的七弟,因着年纪小的缘故,行事手腕尚有不足,在朝堂上并不如礼郡王有分量,因和政和帝乃是同母兄弟,才得了郡王爵位,常被人在背后诟其名不副实,循郡王年轻气盛,不免心有不服,言辞露出几分来,和政和帝之间反倒不如之前,冷淡了不少。
“循郡王和圣上手足情深,只可惜却不善表达,我这个做嫂子的自然不能坐视不理。”柳皇后何其聪明,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来。循郡王既然有心修好表现,太后心里乐见其成,她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况且说是他们兄弟二人真的重修旧好,对自己夫君而言也是多了一个臂膀,何乐不为。
“你只管瞧着吧。”太后笑得一脸慈善,这份气度叫柳皇后不得不佩服。再仔细想想,自己既然能得了消息,太后又怎么会真的不知道圣上的异常,只怕心里早就有数了。自己到底还是欠缺些火候,想到这里,柳皇后面上忍不住有些发红,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原先的面色态度。
第113章 操心
循郡王痛打道士的这件事情很快就在京城传扬开来,说法不一,有说是那道士得罪了循郡王,如今又要谣言惑众,而被循郡王狠狠地修理了一顿,又有说循郡王脾气暴戾,拿道士们出气的。紧接着,更出乎意料的是循郡王表明了自己对道士们的不待见,这下子京城不少达官显贵,尤其是想和循郡王扯上关系的,只好驻足观望,道观也比往日冷清了不少。
“果然循郡王的话可以说得上一字千金啊。”贾珍忍不住感叹道。“若我说,到底还是有一层圣上的意思,你瞧瞧圣上只不过说了循郡王几句,转眼间却又赏赐了循郡王那么多的东西,就连下面呈上来的贡品也让循郡王先挑,还提拔了循郡王妃的娘家,便可见一斑了。”柳鸿飞见状,一颗提了许久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就是精神都比往常好了些。贾珍有听楚氏说起过,这段时候循郡王妃常常进宫侍奉太后,和柳皇后的关系也亲近了许多,若是循郡王表现的好,圣上很有可能会重用循郡王,这样的话,也能对礼郡王起到些压制作用,帝王心术莫过于此,谁简在帝心,谁便能得到更多的机会与权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