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边查的怎么样了?”柳鸿飞抬眼看了贾珍,又低下头喝茶。“查什么?”贾珍虽然和柳鸿飞如今是合作关系,但是没有必要事事沟通。“我虽然只是礼部尚书,可到底手下有些人手,你是在查京城官僚与道佛两教还有天主教之间的情况吧。”柳鸿飞淡淡地笑了笑,开口道。“是我忘记了,比起我来说,柳大人理应比我更关心这些。只是柳大人应该知道一句话――防人之心不可无。”贾珍并不着急,反倒调侃道。
“防人之心不可有,那么大人是有害人之心了吗?这读书最忌讳咬文嚼字,断章取义了。”柳鸿飞有的是耐心和贾珍打太极,做到他们这种位置上的,虽然各人行事风格各有不同,但是都不缺少耐心,只是看谁隐藏得好而已。“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也,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贾珍才不会接下柳鸿飞这句话,柳鸿飞想要什么,他清楚。只是不知道柳鸿飞有没有诚意拿出他感兴趣的东西来交换。
“贾大人不仅适合仕途,我瞧着更有几分生意人的本事来。”柳鸿飞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感叹道。“我倒觉得不如诗槐兄你来,空手套白狼的本事我也是佩服至极。”贾珍淡淡一笑。“这不还是没做成吗?”柳鸿飞摇了摇头,给自己续上了一杯茶,叹气道。“当初入朝为官想得不过是为酬自己素日壮志罢了,只是真的做到这位置,才知道这其中有多少取舍难处。”柳鸿飞的思绪忍不住有些跑远了,道。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少年壮志本是常事,如今虽然身处其中,可不也实现自己当日的一二想法。”贾珍低头抿了口茶水,说道。“这倒是,只是听伯希兄的口气,伯希兄似乎不是这般想的。”柳鸿飞察言观色的能力可不差,别看他一番浊世佳公子的模样,不沾丝毫烟火俗气,但是却是实打实的人情练达之人。“我比不得柳兄高清逸志,不过是俗人一个,想的不过是光宗耀祖,保全一族平安罢了。”贾珍哈哈一笑,调侃自己道。
“伯希兄能走到今日,恐怕也是当日的自己所料未及的吧。”柳鸿飞清楚贾珍的言中之意,若是当初贾珍稍微有所差池,只怕今日贾氏一族已经灰飞烟灭了,眼前这个男人恐怕不知道自己当初的那些事迹被不少世家大族拿来教导自己。贾珍抿了抿嘴,其实他有心想做个富贵闲人,只是这般的话,一个三等将军的虚衔又如何能够辖制全族,尤其是荣国府,贾赦虽然好摆弄,只是行事却不能硬气,说一不二。再者,当初还是有点心动,想在这个与自己的世界相似又有不同的世界做些什么,至少能够避免日后的百年屈辱。但是后来推他走的已经不是自己的意志本身,还有各种错综复杂的情势,到了如今,至少在贾茂和贾蔚不能独当一面之前,他绝对不能退一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诗槐兄应该懂我的意思吧!就像是现下,诗槐兄可要比在下要着急的多了。”贾珍终于开口,眼睛盯着柳鸿飞。“明人不说暗话,贾大人知道在下要的是什么,而在下虽然不清楚伯希兄的心思,但是却也乐意与君共勉。”柳鸿飞支起身子,眼神十分认真。“愿闻其详。”贾珍挑了挑眉,看向柳鸿飞。
“这大央朝的官员调动没有人比伯希兄你还要清楚,只是这些人背后的关系只怕伯希兄未必有我了解得那么透彻。不知道在下这番诚意,伯希兄可愿意答应?”柳鸿飞眼睛里闪过一丝凌厉,虽说科举考试提拔了不少寒门弟子,然而中央官员以及一些重要富庶的辖区官职还是被高门世家所把持着,其中关系纠葛外人能知晓十之五六已经是极好了。“诗槐兄客气了,在下愿意以茶代酒。”贾珍要的就是柳鸿飞的这份诚意,这样的话,他要排查究竟是谁算计他与贾家的就要省力多了。
正事谈完了,俩人都有些放松。柳鸿飞似乎想起了什么来,朝着贾珍道:“说起来伯希兄这个族长做的还真是尽责,便是我的父亲都没有这般尽心尽力过。”柳鸿飞如今虽然入朝为官,又官至礼部尚书,但是不同于贾珍的情况,如今宗族事务还是交由仍是族长的父亲所管。“若是阳哥儿能如柳兄的十分一二,我倒是能够轻松许多。”贾珍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他自然知道比起旁人来,他对于宗族的掌控力度要高出许多,但是谁又明白他的苦处,别的不说就说贾家的基因他就忍不住发愁啊,软,色,贪,他如今这般管着都能有这般子弟,若是如同旁人的话,只怕小祸终要酿成大祸的。贾珍实在是不想回忆原著中贾氏一族作死的本事,只是这些缘故不足为外人道而已。
“有伯希兄这般尽心尽责的族长,我想起码五十年内贾氏一族可高枕无忧了。”柳鸿飞确实不太清楚贾氏一族的其他人,他接触的最多就是眼前这个贾氏一族的掌舵人,至于贾瑚听说其表现还是可以算得上可圈可点,而贾珍的两个儿子目前的表现也不差。“哈哈哈,诗槐兄,有句话叫做小心使得万年船。”贾珍清楚柳鸿飞在想着什么,不得不说贾瑚的表现确实叫他十分满意,胜在小心谨慎,又懂得保全自身。贾琏的情况他也是一直关注的,基层小事的磨砺叫他蜕变得极快,倒是有些样子,只是还是不够。至于自己家的两个小子,贾珍忍不住有些沉默,虽然已经能够平和下来看待这件事情,也能明白贾茂其实表现的相当不错,但是还是有些叫人郁闷。
“伯希兄的提醒在下记在心上了,真是希望日后还能这般饮茶说事。”柳鸿飞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点到为止便可,再多说只怕会适得其反,令人厌恶。
贾珍回到自己的府上,便径直进了书房,又吩咐人把贾茂叫了过来。贾茂这些日子十分安分,若不是贾珍叫他表现得与往常无异,他怕是连门都不愿意出,免得引起自己父亲的怒火来。“说说看,你们这些小子中间有什么新鲜事情?”贾珍看得出来贾茂的意思,也不提起之前的事情,反倒问起他来。
“不过是些家长里短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一件,便是那北静郡王最近纳了位侧妃,是金陵叶家叶琦的长女。”贾茂仔细地回想了下,才开口道。“金陵叶家?”贾珍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又舒展开。“父亲,有什么不妥吗?”贾茂问道。“北静郡王水溶可没他父亲那般的本事和眼见。”贾珍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声,“可惜了。”可惜老郡王一身谋划,难得不降爵袭爵,四大异姓王也只有东平郡王与北静郡王有此殊荣,其他两位已经自取灭亡了。
“这怎么说?”贾茂并不明白父亲的意思,看向父亲。“难为你一时间想不起来,这金陵叶家说起来还能与咱们家扯上关系。”贾珍没有说出下面一句话,如果当初他没有解决掉金陵那些势力,彻底撇清关系的话,“叶琦这个名字你可能没什么印象了。但是金陵叶氏,又能做上郡王侧妃位子的,也就只有一家了吧!说起来从他五服之内还和甄家有姻亲关系,当初金陵一处但凡数得上名号的,谁没和彼此结亲过,八竿子之内必定能打到一起,大不了再多打几杆子就是了。”贾珍对于这些关系可以说是熟烂于心,当初祖父可没少叫他背诵这些关系,如今还有着印象呢。
“便是叶家与甄家有亲,北静郡王是出了名的富贵闲散之人,怕是也不打紧。况且叶家这些年处处安分着呢。”贾茂追问道。“富贵闲散人,你们这么想,你当御史,官员,甚至圣上都是这么想的――怀璧其罪。叶家是安分了不少年,你又怎么能知道他们真正的心思?”贾珍瞥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叶琦的嫡长女身份虽然算不上高,但是在金陵却也不低,为何舍近求远,偏偏送入京城做了北静郡王的侧妃。下一步,他们会怎么做?你真的知道吗?”贾珍冷哼一声,反问道。
第114章 教子
贾珍心里有些焦躁,他仿佛就要走到出口,但是却又被一层纱雾所挡住,忍不住头疼起来。“父亲,我虽平日素不与北静郡王水溶有往来,却也听说其不少轶事趣闻。他素来是个喜欢书画的雅人,也就是风流韵事多了些,但是这并不是少见的事情。不少公子可对他推崇之至。”贾茂和水溶并不是一路人,也就局限于所谓的听闻罢了――俊俏少年郎,多情少公子,最是怜香惜玉,对待美人都是极好的。
“我且问你,他若是喜爱闲云野鹤,却为何结交权势清流。他若是真的富贵闲人,为何至今一件实事未做,却誉满京城。阳哥儿,你可有仔细想过这些?叶家嫡女不过是区区侧妃罢了,想必北静郡王的后院还真藏龙卧虎着呢!他便是真没心思,那些与他结亲的人家会没有什么心思吗?”贾珍看向自己的儿子,道,“阳哥儿,这官场上没有一个人是简单的,不要以为你可以轻易看透他们的心思,你须得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多想些,日后自己的退路便多些。”
“孩儿受教了。”贾茂低下了头,良久才抬起头,道,“我听闻北静郡王似乎与卫若兰,陈也俊,冯紫英等人走得极近。若是真的话,父亲的猜测不无道理。”“这几家都是武官世家啊,这些年虽然低调了许多,又被李安分化打压了许久,终究还是有些底子的。”贾珍有些看不透这位北静郡王的想法了,他可不觉得水溶有什么真的本事,只怕连当年的西宁郡王和南安郡王的三分之一的本事都没有。
“咱们家这些年早就与这些人家疏远了,你且当作不知道就是了。”贾珍暗暗留心,嘴里还不忘叮嘱贾茂。“父亲放心,孩儿还是明白的。只是孩儿确实觉得卫若兰,陈也俊俩人可以说得上是青年才俊,冯紫英却不好说。”贾茂稍觉可惜了些。“别忙着可惜了,卫家迟早要闹出事情来,卫老将军是个好的,只可惜年纪大了,身体极差,子息单薄,就卫若兰一子。卫若兰虽然有出息却是个心慈手软的,那些旁支不少也都是混过军功的,可虎视眈眈着。日后必有争端。”贾珍随意地拿过一本书,他算是明白了为何原著中卫家会选择与史家联姻,想必卫老将军知道卫若兰的秉性,便想找个性子刚强些,娘家有权势的,好帮卫若兰一把。
史家一门双侯,史湘云的身份虽没了父母,但是却是长房嫡女,史鼐袭了兄长的爵位,总是要对史湘云多加照拂几分,原著里史鼐夫人还常常带史湘云走动,想来是取中了这些吧。
“父亲你不知道吧,这卫家可不止这些事情,不过是捂着没说出来罢了。”贾茂忍不住开口道,带了几分得意的狡黠,看来还有父亲不知道的事情。“哦,你说说看。”贾珍挑了挑眉,等待着儿子的下文。
“父亲,这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卫若兰那小子倒是真的有些可惜了。我听谈英说,这卫老将军因着卫家被打压,不比往年风光,有心想靠卫若兰的亲事攀附权贵。这还罢了,偏偏卫夫人是继室,并非卫若兰生母,心里便存了点私心,想要找个面上风光过得去,但是好拿捏,以便于她继续掌握家中大权。这么一想,这卫若兰的处境倒是叫人几分唏嘘。”贾茂想着卫若兰的情况,忍不住感叹道。
“你要是像卫若兰那般处境,我倒是可以放心不少,想来不会蠢到往别人挖好的坑里跳。”贾珍没好气地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开口道“我问你倘若你易地处之的话,又当如何?”“这――”贾茂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这些事情于他们而言不过是谈资罢了。“若是卫若兰能够处理妥当的话,想来也能算是个明白人,或许可用。”贾珍微微沉吟,他记得李安似乎目前也在观察卫若兰这小子吧!
“父亲看好卫若兰?”贾茂听出了贾珍的未尽之意,问道。“我有这么说过吗?不过别的不说,若真如你所说的情况,卫若兰还能有等本事和名声,算是个难得的了。”贾珍想了想,评价道。“父亲的意思,孩儿明白了。”贾茂立刻明白了贾珍的意思,未雨绸缪――不要结交,暗自观察就是了,日后若是有缘同朝为官,也好打交道。
“父亲,你觉得卫若兰能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贾茂询问道。“只要他懂得取舍,必要的时候能够狠下心来,这些事情却也不难。阳哥儿,这世界上最省力的方法是借刀杀人,借力打力。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贾珍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嘴角弯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来,“而最下乘愚蠢的办法就是同时树敌,这也是兵家大忌。终究还是年轻,不过能够这般应付已经可以说是相当优秀的表现了。”
看着儿子有些呆楞的表情,贾珍忍不住扑哧一下,伸出了自己的手,开口道:“这是卫家旁支,他们不过是远虑,暂可合作。”贾珍边说,手边上抬了抬,“这是卫老将军夫妇,是近忧,必须打压。”同时贾珍的手心朝下,做了下压的手势。
“卫家旁支是狼,但是终究不成气候,便是叫他们一时得意,终有讨回的时候。卫老将军夫妇就不同了,况且更有伦常,与其自己费尽心机,倒不如隔山观虎斗。”贾珍看着贾茂的神情,摇了摇头,所以说还是太嫩了些,“一时的后退让步是为了日后前进,卫若兰所欠缺的,也正是你所欠缺的。”
“父亲,你能和我说说你当初的事情吗?父亲有所不知,谈英那小子对你可崇拜了,成天在我耳边夸你,还总想向我打听那些事情呢。”贾茂忙开口道,从金陵回来之后他已经彻底想明白了,或许他是真的有些本事,但是别人更多的是看在自己的父亲面上,看在自己父亲手段上。
“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要听?”贾珍挑了挑眉,当初那一大堆糟心的事情可是把他弄得够呛,更别提西府那些不省心的人了。“父亲不妨和孩儿说说,这样好叫孩儿跟父亲学习学习。”贾茂很少听父亲说起关于父亲年少时候的事情,而祖父祖母更不爱说起这些,旁人传的总是有些失真,比如不少人都说自己父亲是个吝啬钱财的人,但是贾茂却知道贾珍并不是如此,还有说贾家对待奴才十分苛刻,等等。
“京城一等子柳家你该有些印象吧!”贾珍想了片刻,才从自己脑海里翻出点东西来。“儿臣知道,原是理国公柳彪之孙,喜欢出入风月场所,素爱骄奢,手下奴才骄横无比,欺压百姓,听说柳夫人还有放利钱,逼死好多人命来着。”贾茂对于柳家十分看不上,贾珍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小子,你还年轻,其实物以类聚这句话还真的没说错,贾家和柳家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那时候咱们家的奴才和他们家比起来不差什么,欺上瞒上,仗势欺人,不过比起来,还是金陵那些留守的奴才更胜一筹。”贾珍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贾茂的话全部堵在了喉咙里。“祖父就没管过吗?”贾茂憋了半天,才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祖父是个淡泊性子,喜好读书,并不管事。当时你的曾祖父身子骨并不好,至于西府的家务事尚还理不清楚呢!远的金陵暂且不说,整个贾氏宗族里要挑出个懂规矩,稍微上进些的都难。你小子在金陵使唤人使唤得潇洒,可比我当年受用的多了。”贾珍冷哼一声,瞪了眼贾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