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昶为了保住儿子,保住严家,当机立断,在那巡查钦差尚未注意到此事之前出手了。
拐抢良家女,逼良为娼,此乃砍头的重罪。严昶先下手为强,将儿子从中摘出来,然后推到吴葛二人身上,不给他们有任何辩驳的机会。
吴世宗都不用再费心封口,至于葛天启,严昶用了手段也逼着他认了罪。
此案证据确凿,且案犯罪大恶极,未免夜长梦多,护国公府动用了些手段,案子审得异常顺利迅速,两个主犯未等秋后便要问斩,吴葛两家被抄没全部家产。
至此煊赫一时的宁州吴家和葛家就此没落。
而这整件事从头至尾都与金家干干净净毫无干系,吴葛两家败落后,后起之秀出现,而一直被说要绝后的金家依旧长青繁盛……
作者有话要说:
第42章
吴世宗和葛天启两人犯的事可以说是到了罪大恶极的地步,案子一审,才发现这些年来失踪受害的姑娘还真不少。
这些可怜的姑娘,有些已经悄无声息地没了,有些还在那非人地里煎熬着,当这些姑娘和他们的家人得知真相后,恨不得将吴葛二人剥皮抽筋,吞血啖肉。
一片哗然,民怨沸腾,知州严昶便顺水推舟判了俩人斩首示众之刑,报送朝廷和天子,本应至秋后再问斩,但严家为免在此期间夜长梦多,在朝都的护国公府暗中一番运作之后,不到一月的工夫,宫里来的旨意便是斩立决。
行刑那天几乎半个宁州城的百姓都去观刑扔臭鸡蛋了。
这纷纷乱乱的一个月终于过去了,待到一切尘垓落定,吴葛人头落地之时,玉珠的身孕也坐足了一月。
此事了结,玉珠脑子里一直绷紧的那根弦才算松弛了下来,她也终于算是有了空闲可以歇下来好好地养养身子了。
六月的天儿,清风苑院子里的那可老桂树绿叶茂盛成荫,挡住了骄阳日头的热气,树下偶尔一阵风吹过,玉珠搬了把躺椅坐在树下乘凉,难得的闲暇。
马上就到午时三刻了,金家有泰半的人都跑去菜市口了,斩首这种血腥的场面玉珠一个才将将坐稳胎的孕妇自然是不会去的,不过她那个一贯爱瞧热闹的夫君这回倒也极是难得地没有去,搬了个小园杌坐在她边上,正懒洋洋地剥着荔枝壳。
修长如玉的手指那么一掰,灵活一转,晶莹白嫩的果肉便被从红壳中取出,堆放进精致的小瓷盏中,看得玉珠口舌生津。
玉珠从小到大就好这奢侈的一口,岭南快马运过来的荔枝,镇着冰,还新鲜着,原也只有宫里和勋贵才能吃得到,得亏金家有一个钱字,这一盘荔枝可是好一番花费。
用小银叉叉起一粒果肉,清甜多汁带着冰凉爽口的口感,玉珠嚼着果肉无限满足,吐掉那一粒小核后忙不迭又吃了一粒……
就这样她一连吃了五颗,待到还想吃第六颗的时候发现夫君剥壳的速度没跟上,碟子里已经空了,玉珠她用手指拉拉他的衣袖,示意他速度快些。
苍羲慢悠悠地去掉果壳,却没往碟子里放,而是顺手就丢进了自己嘴里,感觉自己的衣袖被拉坠,他转过头去,正巧就对上了女人气鼓鼓的表情。
他抬了抬眼皮子暼她一眼,吐出嘴里的核儿后又给自己剥了一颗,丝毫不为所动,“瞪我作甚?这玩意儿性热,你不能多吃,吃五粒便足矣,多的便再没有了。”
玉珠重重哼气,便是再多吃一两颗又何妨,分明是这厮小气,想独吞了她来之不易的一盘荔枝。
一旁的乳娘见状,也是好笑,劝道:“姑爷说的是,这荔枝性热,只能尝尝味儿,姑娘你如今可是双身子,可不能任性胡来,如今暂且先忍忍,等到来年的这个时候,咱再多弄些回来,叫姑娘吃到满足可好。”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玉珠看着男人一颗一颗往嘴里丢她就更想吃,自从有了身孕以来,她觉着自己的性情口味就变得越发古怪,爱吃的恨不得吃到撑,不爱吃的光闻着味儿都能觉得恶心。
但为了肚里的孩子,即将成为母亲,玉珠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口腹之欲。
苍羲解决完最后一颗荔枝,净了净手,转身回来就看到这女人犹在咬着方才叉过荔枝的小银叉,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道果真是越来越麻烦了,动不动就得哄着……
他坐回去,从玉珠嘴里把那小银叉拿走,顺手抚了一把她被封吹得微乱的鬓发,轻咳一声,“这荔枝也并非绝品,你且听先忍着,待到孩儿降生后,我带你去吃无涯……去吃我家乡特有的一种果子,可比这荔枝美味千百倍,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玉珠狐疑地瞪着杏眼,“有那么好吃?强身健体,美容养颜……当真?”
苍羲嘴角弯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当真。”
角落里被玉珠邀请来一道品尝荔枝的灵芝精月明悄悄支棱起了耳朵听得一清二楚。
尊上的家乡,那可不就是无涯归海嘛,无涯归海特有的果子说的应当是那叫三界都为之疯狂热捧的绛柁果。
他从前还未化形前边听同在山里的精怪们聊天提过,这绛柁果据说有滋味绝佳叫人吃过后再难忘怀,且活死人肉白骨重滋养净化神魂魂之功效,可助大增修为,听说那些神仙在提阶渡劫之时若能有一枚绛柁果,便是事半功倍,只可惜这绛柁果只在灵吾山才有,三千年才结一次果,若非苍羲神君乐意,便是那九重天上的天君也吃不到一口……
尊上要拿绛柁果给夫人开胃,不知他到时候能否跟着沾沾光,哪怕给他吃点皮皮边边他也是极欢喜的。
这边,玉珠瞧着她夫君那信心笃定的模样,心中开始思索,相公的老家貌似就在泸州……可泸州离着宁州也不算远啊,到底有什么水果是是泸州特有而她没吃到过的,真会有相公说的那么夸张的功效和滋味呢?
玉珠近日来胃口不错,也特别容易饿,吃了几颗荔枝后,还未到午饭时间便又嚷嚷着饿了,乳娘给她端了一碟子山药茯苓红枣糕来叫她先垫垫肚子。
正吃着,之前跑去菜市口看行刑的下人们也都陆陆续续回来了。
云彩一向是哪里人多便喜欢往哪里跑,这回看着吴葛二人掉脑袋如此解恨的事自然少不了她,一大早就拉着清风苑里的几个下人说要去扔烂菜叶子,玉珠也不拘着他们,就给想去的放了半天假。
这会儿大家都回来了,想必吴葛二人已经人头落地了。
玉珠瞧着云彩脸色有些发白,走路直打飘,便知道这不知自己几斤几两的丫头大抵是被砍头时那血腥的画面给吓着了,挑了挑眉,招呼她过来吃块红枣糕压压惊,吓唬她道:“怎么着,叫你别去偏要去,吓着了吧,晚上有的你噩梦做。”
云彩都快哭出来了,“好姑娘,您别说了!您是没瞧见,刽子手挥手狠狠一刀下去,那血就跟喷一样一下喷出来贱了老远,那两颗人头咕噜噜从断头台上滚下来,我正好瞧见,那眼珠子都是暴突的,嘴巴……”
说着说着,云彩忽然觉得如芒被刺,下意识转头一瞧,就见她家姑爷正冷冰冰地看着她,就跟看个死人一样。
云彩狠狠地打了个颤,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大嘴巴说的这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她家姑娘如今正怀着身孕,本就忧思多虑,怎听得了这些血腥恐怖的事晚上做噩梦了可如何是好……她真是糊涂昏了脑袋了。
云彩眼珠子一转,生生岔开了题,“姑娘您是不知道,那俩贼子斩首以后,有那被拐最后死在腌臜地里的姑娘的人家,在刑场前放鞭炮哩,真是大快人心!”
玉珠听着,默了默,转头问云朵,“那梅儿安顿得如何了?”
梅儿便是玉珠暗中救下的,为了自己和死去的妹妹去府衙状告的那姑娘。
云朵点点头,“姑娘放心把,安排妥了,给安排了路引和户籍,已经派人将梅儿姑娘和她的寡母一道送出城了,给了一笔银钱,足够她们换个地方重新开始,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玉珠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此刻也慢慢地低沉了下来,她低声言语,“吴世宗和葛天启是罪有应得,只可惜为着保我金家平安,不能动那严哲半分,我千般算计,说来也是惭愧。”
“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若不是您,这件事可能永远无法得见天日,那些惨死的姑娘们一辈子都不能瞑目。”云彩小声着安慰玉珠。
又来了又来了!这女人真是……这有甚好忧愁的?近段时日越发心情不定,这会儿还笑着,一会就能哭上了,尽多愁善感些乱七八糟之事,保不准一会儿就又要看他不顺眼了……
神尊大人用手指按了按自己自己的眉心,长长吐出一口气,目光转向了一旁角落里正吃得不亦乐乎的灵芝小妖,给他使了一个“你懂得”的眼色。
灵芝精迅速接收到来自主子的眼神,往嘴里塞了最后一块红枣糕,擦擦手拍拍身上的点心屑,站起身,得!又来活儿了……生活不易,灵芝叹息。
他就是支箭,女主人往哪儿一指,男主人就往那拉弓,他这箭便嗖嗖地便指哪儿打哪儿……他懂他懂,不就是搞一搞那个什么逃过一劫的知州儿子嘛,得咧~
这厢,玉珠还不知道自己相公和她的江湖小兄弟之间的眉眼官司,主仆几人又聊上了。
云彩想了想,一番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告诉姑娘,“姑娘,我……我方才回来的时候,在咱宅子外拐弯的小巷子里碰到了葛家老大葛麟启,他……好似有什么想对您说,让我进来带个,您……您要不要见一见?”
玉珠彻底沉默下来,沉默了许久。
对于吴葛俩家的这桩案子,玉珠觉得有所愧疚的便是这葛麟启,当初还是葛麟启掌家的时候,金葛两家也不是这般你死我活的局面,葛家做的也全是堂堂正正的生意,虽两家也有竞争,但葛麟启为人正直,从不会像他那个弟弟一般耍见不得光的阴招,甚至曾经还帮过玉珠几回,直到他瘫痪后深居简出,葛天启上位掌家,玉珠和他便再没了交集。
如今葛天启人头落地,葛家也被抄家,想来玉珠倒是对葛麟启尚有几分歉疚。
“哎呦喂,真是造孽啊!这一家子也是罪有应得,只是这葛大少算被他那个弟弟连累惨了!我听说他们一家人都要搬去城外十里地之外那小村子里,那儿还有葛家唯一没有被抄的几间破草房,啧啧……他那样一个全身瘫痪的人,哪里活得下去咧!”乳娘插。
玉珠沉默半晌后对云朵道:“不见了,见了也没甚意义,云朵你去取一百两银票来,去外边给葛麟启,请他收下,别叫人瞧见了,葛家如今败落,这葛大少这么一副样子,必须要人照顾起居,有点银子傍身总好过些。”
“是。”
一旁的苍羲一直在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当听到这里,他耳朵尖微不可察地动了动。
宅子外拐弯的小巷子里……全身瘫痪的男人……
若没记错的,他昨日早晨出门给女人买糖炒栗子的时候就在那小巷子里见过这样一个人,瘫在轮椅上,望着金宅大门的方向,买栗子回来他还在,这么说今日又来了,且就是为了见他娘子一面……
回想起昨日那匆匆一瞥是那个男人的面容神色,那副模样……神尊大人微眯起了眸子。
啧。
作者有话要说:苍羲大人:给钱?给什么钱!不给!!!
今天终于能早点码完了!
第43章
神尊大人憋着一口气,眼睁睁看着云朵听了命,从房里他夫妻俩用于平日花销的私房钱钱匣中拿了一百两的银票出门去了……
神尊沉默,安静得没有话说。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云朵回来,面色略显气馁,将那两张五十两的银票递到玉珠跟前,“姑娘……那葛大公子说什么都不肯收这银子,我好说歹说,他就是不肯收,是奴婢办事不力。”
玉珠沉默良久,轻叹口气,示意云朵把银票收回去,“这不怪你,他不肯收原也在我意料之中,以他的性情,确实不会愿意接受这般施舍,也是我想得不周到。”
呵!别的男人何种性情倒是了解得很哪,怎的不见来了解了解他作为丈夫此时不大爽利的心情?!
神尊大人拿起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头一起灌下。
“他可说了些什么?”玉珠问。
云朵回道:“葛大公子说此后大抵不会再有机会再见了,本想道个别,但既然姑娘不愿意出去相见便罢了,他说是他无能没能约束好自己的胞弟,才造成如今这般局面,他想对姑娘转达一声歉意,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嗤!的确无能,只会在别人家门前瞎转悠。
苍羲神君一杯冷茶下肚,把玩着手里的空茶杯。
玉珠自有孕起,情绪便极容易起伏变化,闻此言,她亦有些怔然惆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罢了,葛天启罪有应得没错,但总归是害得他也受了连累,云朵,你去和管家说一声,叫他在葛家搬走前,想法子将这些前偷偷地给了葛大公子,不要声张,不要叫人知道是我们做的。”
“是,姑娘。”
呵!看来从前那番他所不知情的情谊甚深哪,人家都拒绝了还非得绞尽脑汁想法子送,他说不的时候,怎不见得再耐着性子多问他几遍?
再倒一杯凉茶,送到嘴边,根本没胃口再喝,烦闷得狠,干脆直接倒泼在地上,神尊大人刻意将空茶杯加重力道往茶几桌面上一贯,“哒”地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