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鱼可不接这个差事。
“夫人,我不合适,您倒不如让二姑娘管着。”
国公夫人对她又换了一副温和的面容。
“傻孩子,你比烟儿更合适。”
“说到底,日后掌家的是你,你这几个妹妹以后的大事,都少不得要你操心。你不从现在管起来,那怎么行呢。”
“听见没,夫人是为你好!”袁姨娘含着眼泪狠狠拍了一下四姑娘,“你还不给你母亲道歉!还有你丁姐姐,你居然跟你丁姐姐顶嘴,该打!”
四姑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抽抽搭搭地道歉。
“母亲,是我错了。我按您吩咐的做。”
“丁……丁姐姐,我错了,我不该顶嘴。”
余鱼看着这样的四姑娘,心情着实复杂。
四姑娘年岁不大,嘴上不饶人,脾气不好。可说破天,也就是这点坏毛病,看她现在这么个模样,让人瞧着也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回到一尘院,张嬷嬷还在收拾那些礼物,余鱼有些不是滋味,写了几篇字,总觉着自己心不在焉,一直等到中午过后,裴深回来了,她才撂开笔,迎了上去。
“又在等我。”
这一句话是肯定句。裴深才掀了帘子进来,就瞧着自己小丫头埋着头冲了出来。
他一手撑住小丫头的肩膀,把人转了个方向推着走,含笑问。
“怎么,有什么想问我的,也得等我喝口水再说吧。”
余鱼一听,反应过来,连忙主动拎起水壶,给裴深倒了一杯水。
还不等他喝完,就急切切说:“敏然郡主派人送礼来了!”
“嗯,”裴深丝毫不意外,顺口说,“郡主要是请你去玩,你就去,但是先别下帖子请她来府上。”
余鱼还不想和郡主玩呢,只她有些好奇。
“这真的是郡主自己的意思?”
“由不得她。”裴深说完这句话,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她也没意见。”
余鱼听着大概理解了,可能是裴深在其中的作用,还有敏然郡主的兄长。
她把敏然郡主抛开,又提起另外一桩。
“夫人安排了一件事!让四姑娘每三天来我这!”
“我知道。”
裴深顺手揉了揉小丫头炸毛的脑袋。
“这算是我安排的。”
咦?余鱼一愣,倒是没反应过来。
前面敏然郡主那儿,是裴深安排的,但是怎么后面,夫人忽然安排了四姑娘,也是他安排的?
“母亲她看见郡主给你求和,就知道我的意思,她肯定要抬你一手。”
裴深坐下细心给自己小丫头解释。
“在她心里,你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也是未来的国公夫人,要掌家,几个姑娘都该是受你管教才是。要给你在府里立威,首先就要从她们几个身上开始。”
“裴灵就是个现成的。”
余鱼默默反应了半天,还是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未婚妻,以后也没有多少以后,她怎么可以去管几个姑娘呢。
偏裴深不这么想,他眉目含笑,笑着打趣她。
“你就等着,几位姨娘和那三个姑娘,见天儿来围着你转吧。”
一想到这个画面,余鱼满脸拒绝。
“不要……”
她和姨娘们没话说,三位姑娘说起话来,也不自在。
尤其是四姑娘,现在夫人一句话,让她每三天要来找她一次,余鱼当真是难受的慌。
“不能让四姑娘不来吗?”
裴深给她支招。
“这个简单,裴灵来的时候,你让裴烟裴焮都来。你吩咐裴烟去管教裴灵,这样她们两个都只记你的好。”
还能这样?
不过余鱼也算是学到了,她在心中默默记下了这个法子。
“我回来半天,你就跟我说这个?”
余鱼茫然。
“你还要听什么?”
裴深懒懒往后一靠。
“先给你说个事儿,名师找到了。”
名师,画画?!
余鱼眼睛一亮。
“那太好了!”
“就这?”裴深挑了挑眉,“小丫头,没良心啊。”
余鱼愣了愣,反应过来,又主动倒了一杯水,双手递给裴深。
小丫头献殷勤太笨拙了,可这种笨拙,着实让人受用。
裴深不渴,但是不能晾着自己家小丫头,刚伸手,忽地又缩了回来。
“累,懒得抬手。”
余鱼举着水杯有些不知所措。
“那,那待会儿喝?”
“啧,”裴深若有所指,“你可以喂我。”
喂……
余鱼一慌,手上水杯直接没拿稳,一杯的温水,直接倒了裴深一身。
猝不及防,裴深从衣襟湿到腰。
夏日里穿得本就单薄,沾了水,湿得发透。
少年肌理分明的身材,隐约可见。
余鱼几乎是傻在原地,完全没反应过来移开视线,盯着裴深湿透的衣领发呆。
裴深一笑,眉眼含情。
“小丫头,这么馋哥哥?”
第32章 给他画画
余鱼几乎说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忽地发现了一件事,她住在一尘院,和裴深一个在主房一个在偏房,但是每日里,私下偶尔懒散的接触时间,是远远大于旁人的。
而她直到上一刻,才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识。
裴深是一个男子。
和她有着众多不同的异性。
而这些不同,导致了他们相处时,有些行为,是有些不妥当的。
心里大概明白了这点之后,余鱼有些纠结。
这个行为尺度到底应该怎么把控,没人告诉她一个标准的对比值啊。
还没等她纠结明白呢,一尘院就要迎来了一位客人。
裴深提前嘱咐余鱼,把自己收拾妥当,准备一份拜师礼,要正式接老师入府了。
拜师。
余鱼对这点很重视,问了裴深要准备什么拜师礼。
学画画和平日里那些教导的老师不同,没有那般隆重,毕竟谈不上一个继承衣钵的大事,束脩的话,按照规矩来就是。
裴深说的规矩,则是楚国公府的规矩,十两白银,一匹丝绸。
十两白银,一匹丝绸,就是给新来的老师的束脩。
余鱼之前没有请过老师,并不知晓这个标准,还以为所有的拜师都是这般呢。
还是小莲咋舌,悄悄告诉余鱼,在她们镇子上请一个先生,就三斤猪肉,学费都是铜钱算着来。
余鱼一听这个对比,感觉自己压力增加了不少。
这么贵请一个老师,她若是学不好,岂不是浪费了一位老师,这么贵的学费。
老师三日后入府来见,提前三天,余鱼就紧张起来。不知道该在什么位置授课,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
裴深见她实在苦恼,索性直接给她指点了方向。
在一尘院附近有一个小院,本来也是子嗣们居住的独院,只是裴深不喜离人近,周围两处院子都是空置着,平日里也就是仆从打扫打扫,修葺着不让落败,没有住人。
旁边收拾一个小院出来,专门当做学院,这样方便她,也方便老师。
至于准备的东西,裴深直接领着她去书房。
书房里,余鱼是每日都去的。
在她自己的书案前坐得端端正正,临摹裴深写给她的字帖,每日按照裴深的要求,再读一本书。
她就老老实实每日读书写字,至于书房里其他的地方,她很少去走动。
裴深给小丫头指了指方向。
“博古架下面的抽屉,打开。”
余鱼顺着他说的走过去,提裙蹲下,打开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黑色的锦盒。
余鱼按照裴深的示意,把锦盒拿出来,放到书案上。
打开来一看,里面是全套的笔墨纸砚。
“平日里写字的笔墨和画画的多少有些差距,”裴深自己也拿了两个锦盒来,顺手打开,有朱砂有砚滴有笔洗,他把东西全部给余鱼堆在眼前,指点她,“纸张的着墨,也关乎写字和画画的区别。”
咦。
余鱼还没有注意到过这种细节。
她以为,只要是笔墨纸砚,都该是可以写字画画的。
原来每一样和每一样,都还有着差距。
书案上,瞬间上全新的一套笔墨给替换了。
裴深侧坐在蒲团上,手上把玩着两块玉,然后抬手递到余鱼的眼前。
“这块白玉,还有这块碧玉,喜欢哪一个?我给你刻个私章。”
余鱼迟疑着接过。
“刻私章?”
“对。”
知道小丫头不太懂这些,他索性打开朱砂盒,又抬手从余鱼的背后搂着她,带着她的手捏着一方玉,按在朱砂上。
“平日里你看的外面字画,落款上,都有一个印章。”
轻轻按了按朱砂,然后带着余鱼的手,压着玉石往纸上摁。
“阳刻,是白底红字,阴刻,是红底白字。”
手上的玉石没有雕刻成型,按下去,是一片红色朱砂,印在白色宣纸上。
裴深手从后搂着余鱼,声音就在她肩头。
“想好了吗,让哥哥给你刻哪一块?”
余鱼却没有以前那么坦然,有些尴尬地想扭动,却觉着不太好,强忍住了。
裴深让她拿着的,是一块碧玉。
几乎透亮,颜色很清明。
而拿着碧玉的这只手,则是纤长白皙,和碧玉在一起,有着一种强烈的对比。
“就这个吧。”
她不敢多看,就匆匆定了下来。
“行,那想刻什么字?”
裴深没有提前研墨,只用手在宣纸上凌空比划。
“鱼鱼,或者,小鱼?”
余鱼想着,之前看过的那些落款,似乎都不是这种亲昵的称呼方式啊。
“那是不是,这么刻出来,所有人都会这么称呼我?”
余鱼充满了担忧。
裴深憋着笑一本正经说道:“看见你落款的人,可能会如此称呼你。”
那不行。
怎么可以这么把自己的小名放出去给外人称呼呢,这么称呼过她的人,还只有裴深一个人呢。
她还认真给裴深解释:“那不行的,小名不能放出去给别人听。”
裴深嘴角的笑容根本藏不住,他在纸上又比划了一下。
“那给你刻什么字?不如刻一条鱼?”
余鱼这才发现,裴深在故意捉弄她玩。
“不要。你爱刻什么刻什么好了。”
余鱼别过头去,也有自己的小脾气。
裴深笑吟吟把两块玉都擦拭干净收了起来。
“行,那就我自己刻。”
给小丫头,刻个什么好呢。
这方的笔墨纸砚等一应都有裴深准备好了,小院底下人也洒扫准备妥当,就等着迎接老师了。
一大早,余鱼睡不着,不到卯时,天还蒙蒙亮就起了身,早早让小莲准备了一身素净的衣裙,穿戴起来,干干净净地。
她让小莲检查了一番裴深准备好的笔墨,还有裴深准备好的锦盒,里面是束脩。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就是她自己太静不下心来,眼巴巴在屋子里团团转,就连张嬷嬷也劝她,时辰还早,老师没这么早登门,劝她再睡片刻。
可余鱼紧张得怎么睡得着,转着转着,嫌空气太闷,又转到院子里。
裴深昨儿睡得晚,天刚亮才躺下,躺了片刻,怪他耳朵太灵敏,从院子里各种脚步声中,分辨出了小丫头的。
他闭着眼揉了揉额角,坐起身来。
今儿小丫头拜师,他作为小丫头的抚养者,必须在场。
难得的,也是一份让他很骄傲的责任。
小丫头紧张的睡不着,他索性也不睡了,起身收拾妥当,拉开门,就看见院子里团团转的小丫头刚转身,险些一头撞在他身上。
余鱼看见偏房的门开了,眼睛都亮了。
“哥哥。”
她嘴皮动了动,小声喊着。
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
这么早,是她吵醒他了吗?
嬷嬷和丫鬟,还有一院子的仆从在,裴深难得正经了回。
“睡不着?”
她老老实实点头,赧然地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紧张。”
“正常,拜师也是大事,人会在做大事之前紧张,不是什么问题。”
裴深吩咐小厮去取来两把宽大的贵妃椅,上面覆盖着一条小毯子。
“有没有试过,在外面吹风小睡一觉?”
余鱼还真的很心动。
只是看着自己一身毫无折痕的衣裙,有些踟蹰。
“算了吧。”
裴深就不太喜欢这么素净的她,本就娇小轻飘飘的,穿成这样,难不成要升仙了?
小丫头就该有点颜色,漂漂亮亮的。
“来,试一试。”
当着丫鬟仆妇的面,他也淡定伸手拉着小丫头的衣袖,把她拽到贵妃椅上。
小毯子往她身上一盖,自己在另外一张椅子上躺了下来。
天已经亮了。
一尘院周围的两个院子都是空置的,没有什么响动,院子里的仆从们都安安静静,该退走的退走,留下伺候的几个,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余鱼闭上眼,小毯子给了她在床榻间的温暖,清晨的微风落在她身上然后轻轻拂过,凉爽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