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万一云门帮收海货的人不肯收你家的海货,那就是一年辛苦都白干了。
  刘桂花敲开了门,眼看着李翠两只眼睛肿的跟鱼眼睛似的,她人也木讷,又说不出什么安慰之语。
  半天,就憋出了一句:“听说了吗?皂衣军来了,就那些穿黑衣服的人”。
  李翠点点头。
  疍民们因为生存艰难,生怕被人欺负了去,所以格外的抱团。家家户户之间但凡有个消息,流通速度极其之快。
  当然,这样的抱团是有限的。面对捏着疍民生计的云门帮,李翠周围的人只能无奈的选择了沉默与退让。
  不是没人试图反抗过,只是下场都不好。比如,李翠的父母那一辈人,联合了李家滩上四个村子的人想跟云门班争一争。
  结果就是李翠的父母与一众话事人都死在了海上。
  尸体被云门帮运回来,往各家人面前一扔。当年孙根还是船副,他趾高气扬,说这些人运气不好,碰上海难了。云门帮仁慈,千辛万苦的把尸体捞了回来,好叫亲人见他们最后一面
  海难?那么多的尸体,腹部全是穿刺伤啊!
  神佛无用、官府不管,年仅十一岁的李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她只好日日夜夜反复回忆这份仇恨,恨到她无数次想扒了孙根的狗皮,给她父母偿命!
  “那孙根真的死了吗?”
  “你小点声!!”,桂花急坏了,李翠怎么问的如此大声。
  她左看右看,确认周围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这才凑到李翠耳边,说道:“说是打起来的时候,被那些黑衣服的人当场杀了!”
  李翠呼吸都急促起来,她死死攥着桂花的衣服,“消息是哪儿来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你撒手!别急!别急啊!”
  桂花喘了口气,“我听当家的说,现在那些黑衣服已经进了县衙了。正满大街的喊,说是会清……哦,对对,清剿云门帮”。
  桂花艰难的说出了“清剿”两个字,“黑衣服的人说要让百姓们去告云门帮那些人呢!”
  李翠脑子一空,眼睛忽然就要落下泪来。
  不对不对!
  桂花家男人是在云门帮跑船的。云门帮一出事,桂花怎么可能还有心情来告诉她云门帮的消息!
  “云门帮要是倒了,你男人呢?”
  桂花一愣,大概是没想到李翠这么快就想到了。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黑衣服的人说是会开放海运,以后不搞船帮了,想跑船的就可以去跑船!”
  李翠看了几眼桂花。桂花约摸是心虚,被看的低下了头。
  李翠终于知道素日里与她不太熟的桂花婶子为什么会来找她了。
  桂花家男人不知道皂衣军说以后开放海运到底是真是假。
  所以他要确定皂衣军的话是真的,那就让李翠去告云门帮。要是皂衣军真的受理了,那就说明他们的话是真的,真的让百姓去告状了,也真的会开放船运。
  要是官府说的话是假的,反正去告状的也是李翠,到时候出了事,也是李翠一个人担着。
  这无非是升斗小民们穷到了极点后衍生出的狡猾罢了。
  但无论如何,李翠都感谢桂花告诉她这个消息。她的眼睛红了起来,心里像是烧了一把火,要灼尽她的五脏六腑。
  当年云门帮的孙根穿刺在她爹娘身上的伤口,如今李翠要一点一点的还回去了。
  “桂花婶子,劳您帮我看着四个孩子,我晚上便回来”。
  桂花一愣,抬头看向李翠,才发现她眼神极凶戾。
  李翠轻轻推开了挡在门口的桂花,直奔县衙而去。
  可一路走来,李翠的心像是泡在热油里,火热滚烫又极度痛苦。
  她是疍民,皂衣军真的愿意为她做主吗?要是她回不去了,孩子可怎么办?况且她又是个貌美的小娘子,若有胥吏看上她,岂不是羊入虎口?
  李翠到了城门口,竟然犹犹豫豫不敢进去。
  宋秀秀早就注意到这个娘子了,在城门口来来回回的走,既不走向赈灾的队伍,又不入城。神色焦灼,偶尔恍惚,行迹堪称鬼祟。
  不是出了事来求助皂衣军,就是来搞破坏的。
  宋秀秀当即喊了两个安全科的人跟她一起过去。
  李翠眼见身前有阴影接近,抬头才发现,眼前站着三个穿皂袍的人
  是皂衣军?!
  她身体顿时一缩,宋秀秀只觉对方更可疑了。她给其余两个同僚打了眼色,三人默契的围住了李翠。安全科的人已经把手握上了刀柄。
  宋秀秀软声软语的问道:“这位小娘子,缘何在城门口徘徊不定?”
  李翠一愣,这才意识到说话的竟然是个女子。
  皂衣军也有女子?
  是了,听说皂衣军的首领之一就是女子。李翠眼里的羡慕浮现上来,却又转眼变成了落寞。这些女子应当都是良家子吧,不像她,是个疍民。
  大概是见到了同性,李翠紧张的心情稍稍舒缓了一些。
  可她只凭借满腔孤勇便前来状告云门帮,一旦勇气散尽后,各式各样的担忧再度出现在了她脑海里。
  “大、大人”,李翠疙疙瘩瘩,说不出话来。
  “娘子莫怕,尽管说便是”。
  大概是宋秀秀的语调太软和太温和,又或许是李翠无论如何都忘不掉父母的死,她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活像是要将生死置之度外。
  “砰!”
  李翠猛地跪了下来,额头磕在地上。
  “大人!民女李翠,状告云门帮孙根杀我父母!状告孙根之子孙大郎强抢民女!望大人为我做主!”
  宋秀秀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要是再没人出来状告云门帮,他们就只能失去这个塑造名声的大好时机了。
  “娘子快快请起!”
  宋秀秀搀扶起李翠,努力回忆着上峰交代的任务。
  为了占据舆论的高地,为了塑造皂衣军的公信力,宣扬皂衣军惩恶扬善、爱民如子,宋秀秀得把这事儿闹大,越大越好。
  最好全城人人热议,只有这样,最后斩杀云门帮恶徒的时候,才能达到最佳的收拢人心的效果。
  “诸位,诸位,请听我一言”,宋秀秀隶属于宣传科,原本是来城门口写一篇关于赈灾的报道,好录入报纸中。可今天恰好撞上了,那便是绝佳的好机会。
  宋秀秀对着城门口络绎不绝的前来领粥的灾民们大声道:“这位娘子是来状告云门帮的”。
  灾民们已经接受赈济足足有三四天了,许多人甚至已经找到了皂衣军提供的新工作。
  有了生计,精神面貌大不一样了。此刻,灾民们终于不那么麻木了,开始议论纷纷。他们不是不知道云门帮的恶行,奈何没人敢出来当第一个告状的人。
  此刻,李翠站出来了。
  “诸位,我皂衣军行事如何,这四天以来你们也看到了!”
  宋秀秀喊得声嘶力竭,“我们赈济百姓,不拿百姓一针一线,更不收你们的钱。我们来了这里,就是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
  “现在,已经有人站出来,愿意告云门帮了。还有没有也要告云门帮的,我们一块儿处理!”
  宋秀秀缓了口气,继续大声喊道:“要是大家不信的话。三天,三天以后就是公审。到底云门帮孙根、孙大郎有没有杀人、有没有强抢民女,大家三天之后自然可以来府衙看看。看看我们审的公不公平?有没有让大家满意!”
  同行的两名安全科同僚都惊呆了。心说怪不得宣传科选人苛刻,这要是个个都得嗓子嘹亮,那也挺难的。
  灾民们已经议论纷纷、一片哗然。
  最近这日子,简直过得跟做梦似的。突然之间云门帮树倒猢狲散了,皂衣军就涌进了城,然后大家伙儿能够去领粥,又有了生计。
  这段时间大家生怕皂衣军到时候又跑了,干起活来何等的卖力,就指着在皂衣军跑之前赶紧多挣点钱。好给一家老小添件冬衣,吃点饱的。
  “不用等三天了!”
  精瘦的男子是背着老母来的,他本想来这里找点活计,也得把母亲带来上户籍、领粥饭。
  “我妹妹就死在孙大郎手里,被他看上以后弄进府里”,男子的语调都呜咽了起来,“三天啊!才三天就被人扔在了乱坟地里!”
  “大人!”,男人双膝跪地,“我要告孙大郎杀人!求你们替我做主!替我妹妹报仇啊!”
  第二个人一站出来,此后人潮汹涌,告状的人络绎不绝,源源不断地挤上来。李翠鼻子一酸,她抬抬头,大中午,太阳终于照到了她身上。
  宋秀秀记录记得手都酸麻了,但她眼角眉梢都是止也止不住的笑意。
  这种事情在公审过后必定要写成传奇话本子,宋秀秀连这一章的题目都想好了,就叫“云门帮藏污纳垢,皂衣军锄奸扶弱”,势必能让百姓口口相传,这对于皂衣军的名声塑造何其有用!
  这一次,皂衣军就算是在闽地彻底扎根了。
 
 
第166章 
  “沈小娘子,可以起身了吗?”
  周恪没好气的看向沈游。说好了休沐日要与他出门游玩,结果一觉睡到现在,怎么喊都不肯起。
  沈游迷迷瞪瞪听见周恪声音,忍不住又把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大早上……别吵……再睡会儿”。
  难得一个休沐日,还不让人睡懒觉了?!
  周恪无奈,干脆坐在床头看沈游酣睡,顺手还帮她掖了掖被角。
  一炷香之后,沈游气呼呼的掀开被子起了床。
  “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了”。
  沈游哀怨无比,这该死的生物钟!
  周恪大笑,伸手拽起了沈游,“这可不怪我啊!是你自己要起身的”。
  “怎么不怪你?”,沈游要是想辩论,嘴皮子总是格外利索,“要是身边有人一直看着你,你睡不睡得着?”
  周恪顺手给她拧了块热巾帕,眼睛里都漾出笑意,嘴上还不停道:“那要不你现在返身回去再歇会儿?”
  “不了”,沈游挑眉笑道,“难得能让周大人服侍我穿衣洗漱,此等良机,我可不愿意错过”。
  周恪一面递腰带给她,一面笑道,“沈游,什么时候能轮到你服侍我一回?洗漱我是不求了,穿衣呢?”
  “穿衣嘛——”,沈游拖长了语调,嬉皮笑脸道,“下次,下次一定为周大人鞍前马后”。
  “也好”,周恪喃喃道,“那我得把这次机会留到攻入金陵府的时候,届时的衣袍便要劳烦沈小娘子了”。
  沈游:“……”
  你可真够会算的啊!你帮我穿常服,却要我帮你穿如此繁复的大典专用朝服。
  “好啊”。
  周恪一愣,沈游竟然应下了。
  “你确定?”
  沈游点点头,理直气壮道:“我确定,不过到时候嘛,谁说皂衣军得有朝服了?”
  周恪一愣,哭笑不得道,“你至于吗?”
  为了不想给周恪穿麻烦的衣物,竟然连朝服都不给发了。
  “我可不是因为你”,沈游笑道,“我们目前穿的衣物都是统一发放的,四季衣裳各四套,足够日常使用了。没必要再去配备繁复并且需要大量绣纹的朝服”。
  沈游是标准的实用主义者。没用的东西还想让她掏钱?做梦!
  “再说了,我觉得现在的衣物还挺好看的,通身黑色,剪裁得当,干脆利落,衬的人极精神”,极其符合沈游的审美。
  周恪摇摇头,“朝服的意义是为了体现威严与庄重,尤其是在祭祀大典上,就算不作日常使用,也得为祭祀专门配备一件,以显庄重,也好借助祭天大典安抚民心”。
  “况且你这朝服若是包给各大绣楼,保管又能刺激经济,提供岗位”。
  “好吧,是我想岔了”,原来这玩意儿就跟正装一样,你可以不穿,但得有一件备用的。
  “你不是想岔了,你只是不熟悉而已”,周恪轻轻的笑起来,她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总是会在某些事情上与众人格格不入。
  周恪眉目都温软了下来,他低头,轻吻了一下沈游的鬓角。
  “沈小娘子若有不解之处,尽管问询我,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游一愣,也笑道:“那便劳烦周郎君多多指教了”。
  一刻钟后,两人携手出了府衙大门。
  他们现在驻扎于南平。南平此地,向西直入钟陵,向北直入越地。因为直面两个省份,所以沈游和周恪囤重兵于此。
  他们征调了大量的官吏与将士入驻南平,只等以南平为起点,春种之后厉兵秣马,攻打钟陵省的临川府。
  如今冬季刚刚过去,正是初春时候,久经战火的南平如同老树生新芽,非但不衰败,反倒开始焕发了新的生机。
  因为大量涌入的人口,加上对于当地灾民的赈济,迅速带动了此地的经济。再加上南越与闽地接壤,神应港—番禺港—泉州港,三港航线一开通,即使是距离泉州港最远的南平都获得了好处。
  此刻,大街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叫卖声,喧哗声。有妇人在与摊主砍价,有老翁慢吞吞的从街头走到了街尾,还有几个顽童拿着树杈子玩闹,争着要当大将军。
  沈游转了好几条街,发现这里已经开出了各式各样的铺子,杂货铺、米铺、饭馆、香水行……
  沈游甚至还见到了有一家布庄在开业,老板笑呵呵的拿了一把子碎糖角料塞给了女客带来的孩子。
  “如何?高兴吗?”
  周恪牵着沈游的手,笑盈盈的问她。
  沈游点点头,笑道:“自然高兴!你我多年努力,不过是想让他们安居乐业罢了”
  周恪抚了抚她的鬓角,“目前也不过占了两省之地,只怕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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