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承章靠着这个姓氏,再加上他的确有才华。所以,他看上去辛辛苦苦,实则比沈游轻松百倍,就能够取得北方的统治权。
但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他接手了大齐的好处,也就是接受了大齐的害处。
要让文武并重这种事情,不仅要艰难的移风易俗,还等于把全体文官得罪了个精光,他无论如何都不能自绝生路。
但他又不能去委屈自己的心腹武将,那也等于自断手足。
所以,他要给武将一点好处,这个好处就是项明。
项明的存在,让全天下的武将看到了希望。他们都要踊跃的投靠秦承嗣,好官居二品,封妻荫子,甚至拥有了政治上的话语权,终于不再做文官们的马前卒。
但武将们拿了这个好处,秦承嗣就得去安抚文官们。所以他让叶玉泉当了首辅,给叶玉泉尊崇,要他压着文官们。
与此同时,秦承嗣大力提拔新科进士。数年下来,终于慢慢的将那些遗臣中的文臣给挤走了。
叶玉泉便彻底坐不住了。因为他即是文臣,又是遗臣。
而项明,既是武将,也是新贵。
今日,即是文武之争,也是新遗之争。
眼看着数个给事中出列,要求惩罚项明,以儆效尤,朝堂上嘈杂的宛如菜市场,秦承嗣终于开口了。
“赐叶阁老蟒袍一件,荫一子入国子监”,秦承嗣淡淡开口道。
叶玉泉心下一沉,没有半分高兴。
不论是蟒袍还是封妻荫子,根本不是为了补偿叶阁老今天被项明截话所丢失的尊严。
而是……
“项爱卿,你言辞有失妥当,令尔戴罪立功,速速出兵,为朕平定皂衣之乱!”
“是!”
项明大声答应,仿佛怕满朝文官听不见似的,又大声道,“臣项明,誓死守卫关中、黄淮!”
叶阁老面上不显山不露水,那是他养气功夫到家,可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
原本还只是让项明协助户部,做好征兵工作。这一通折腾下来,皇帝直接让项明为帅。
不仅直接驳回了文臣为帅的提议,还间接又当了一回和事佬。
秦承嗣真是端水大师,让文臣得了面上的赏赐,武将得了真正实惠的政治利益。
两不耽搁。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样的套路还能用几回?回回都在糊弄,根本无法有效遏制党争,只会致使其越演越烈。最终只会获得一个结果,或是某个派系胜利,或是秩序彻底崩溃。
……
秦承嗣的速度的确很快,快马加鞭之下,不过一日的时间,军令就送到了尚宏志、邵飞白两人手上。
两人即刻领兵南下。
又两日,从禁卫军中抽出的五万人也抽调完毕,由项明领兵南下。
相当于,项明的五万大军为中军,尚宏志为左翼,邵飞白为右翼,共计十一万大军。
明明已经急行军了,然而皂衣军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快。
“距离皂衣军打下大散关、汝阴到我们发兵,不过短短七日的时间,皂衣军已经连下六城”,项明一脸严肃道,“根据战报,他们是分兵出战的”。
尚宏志顿时皱眉道,“周、沈两贼本就是分兵的啊!”
项明摇摇头,“不是,这六县从最西侧到最东侧,基本都在一条线上”。
他面色沉重,已经意识到皂衣军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
“这说明周、沈各自派遣了手下的将领,令他们率军出征,自己坐镇中军。用多线并行、稳步推进的策略,将南北两侧的分界线不断向前推进”。
“那恐怕颇为棘手了”,尚宏志有些忧虑。
若皂衣军选择了孤军深入北方,那么求得就是一个快字。他们根本不会去打其余州县,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京都,打下秦承嗣,自然能够慢慢拿下其余州县。这是擒贼先擒王的战术。
但与此同时,这也意味着,只要秦承嗣能够打退这支奇兵,皂衣军根本来不及在北方的州县扎根,他们自然会退回到大散关—淮河一线。
但偏偏皂衣军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用了稳扎稳打的战术。
用最快的速度,竭尽所能的蚕食、侵吞对方最外围的州县。也就是说,打下这个州县他们就要并且能坐稳这个州县。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一点一点缩小范围,直将秦承嗣麾下州县彻底蚕食殆尽。
主帐里的气氛格外的沉重。
他们此刻正停留在郑州,向西南可以入关中,向东南可以入黄淮平原。
“还能有什么办法呢?打便是了!”
邵飞白名字很文雅,脾气很暴躁。他一拍桌案,急吼吼的喊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蠢货!
尚宏志暗骂一声。
武将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邵飞白那暴脾气得罪了不少人。尚宏志即刻讽刺他,“是啊!邵将军连家中娘子都不怕,怕什么皂衣军啊!”
邵飞白两只眼珠子当即一瞪,奈何根本盖不住满帐篷欢快的氛围。
他娶了屠夫家的闺女,对方力大无穷。曾经夫妻俩人吵架,她抄起杀猪刀,用刀柄砸断了邵飞白的一条腿。
自此以后,邵飞白在同僚中便有了邵飞腿的名号,专讽刺他打不过自家娘子。
“呵呵,那俺也比不上尚将军,就没生出一个崽子!”
这话一出,营帐里那快活的氛围顿时尴尬起来。
尚宏志森冷一笑,他无子嗣,将来打下的基业都得便宜了家族里的侄子,生平最恨被人说“不举”、“无后”这种字眼。这会子被戳中痛脚,自然极不虞。
然而他与邵飞白的梁子可不止今天这么点嘴皮子功夫。
俩人年纪相当,又同时加入秦承嗣麾下,同时被提拔,明里暗里的较劲儿。
这时候好歹也是良性竞争。然而他年岁越大,膝下无子,便干脆过继了一婴儿。
然后军中突然流传出他不举的消息来。尚宏志查过后才发现就是邵飞白这个碎嘴的王八蛋说的!
自此以后,从言语讥讽到互抢功劳,两人梁子越结越大。
今天这种程度的言语辱骂还算轻的呢!
按理做上峰的应该调解下属矛盾才是。可偏偏两人同为武将,秦承嗣并不愿意看到二人亲如一家,干脆有意识的放纵。
于是到了今天,这两人说不上恨的要死,但一定愿意看对方倒霉。
营账里的气氛越发沉寂,项明只好笑着打圆场,“行了,大敌当前,为何吵闹?!还是尽快讨论出如何应对皂衣军吧!”
话一出口,众将领纷纷点头称是,试图把这尴尬的一幕圆过去。
尚宏志冷笑一声,邵飞白自然也神色不虞。但项明是主帅,两人只好强收了不悦,继续讨论军情。
第212章
“打仗嘛,无非就两条路可走,要么咱们主动出击,要么被动防守”,尚宏志说道,“主动出击就去打野战,被动防守就去增援各大城池”。
项明点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想听听诸位怎么说”。
“要我说”,邵飞白满不在乎的摇摇头,“还不如左右两翼各打各的,中军看情况驰援”。
他生的五大三粗,看上去心糙的很,实则小心思也挺多的。抢起功劳来,丝毫不逊于尚宏志。
左右两支大军各打各的,这是摆明了要争功,回头谁先打下一地或者谁先驱逐了皂衣军,那么自然是谁更厉害,谁的功劳最大。
“邵将军说的倒也有道理”,尚宏志似笑非笑的嘲讽道,“我便等着邵将军的好消息了!”
“这便决定了?”
项明的语气比尚宏志还要凉。
尚宏志悚然一惊,“将军,属下气愤之下,一时失言,望将军恕罪!”
邵飞白也反应过来了,他赶紧跟在尚宏志屁股后头请罪。
项明早就没了刚才打圆场时候的好脾气,他冷冷警告道,“二位若是看我不舒服,便去向陛下上奏,换了我这主帅的位子,让给你们来坐”。
说白了,项明只是征询一下大家的意见,结果这两位倒好,怒上心头,火气冲昏了头脑,自顾自决定了左右两翼各自出征、中军驰援的方针,完全没把项明放在眼里。
项明要是不发作,那简直等于自己放弃主帅的权利和尊严。
此刻,项明冷冷的目光扫视过全场,警告道,“打赢了皂衣军,功劳人人有份。打不赢皂衣军……”
他冷笑一声,“大家一块儿去地底下争功吧!”
众将领悚然,即刻口称不敢、恕罪,又争先恐后表忠心。
这一通警告下来,这一个临时捏合的团体才算是有了一点点凝聚力。
“将军,根据线报,皂衣军不过五万大军。按照皂衣军的策略,这五万大军要分散在分界线上的各个州县。战线一旦被拉长,每个州县所能够分配到的士卒人数就少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的中军不断将兵马分出去之后,其人数也少了”
尚宏志一旦认真起来,还是蛮靠谱的,“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寻到中军主账,直接将其击溃?”
这倒不错!
邵飞白眼前一亮,但只要一想到这是邵宏志想到的,他顿时心里一阵腻烦。
“或者也不需要将其击溃,只需要将其围拢,行围魏救赵之计,吸引其余皂衣军赶来救其主上,其余州县之围自解,然后我等再将皂衣军一网打尽”,邵飞白举一反三,心满意足的看到了尚宏志吃屎一般的脸色。
“敢问将军,探子可有来报?可否能够查探到皂衣军的兵力安排?”,邵飞白的副将关扬直接问道。
项明摇摇头,“战线拉的太长了,横跨了五个省份,几乎整条分界线上州县都在打仗,全是皂衣军的人马”。
项明郁闷不已,“皂衣军的衣着服饰极其相近,除非打仗需要,平日里根本不打旗子。除了他们自己人,没人知道沈、周的主帐到底在每一座城池里”。
“那也就是说”,尚宏志面色凝重,“斩首战术不能用了”。
尚宏志的副将闫大牛拧巴着眉毛,“既然不能斩首取巧,那就用笨办法,打呆仗!”
关扬点点头,“直接在边界线上囤兵,一点点夺回失去的城池,倒也是个办法。唯一的问题就是耗时太长,而且……”
真不是关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皂衣军本就悍勇,如今又有了守城之利,只怕极难以攻克他们所镇守的城池。
关扬的岳丈行商,南来北往之下,知道许多皂衣军的消息。他保不准是这群人里面最了解皂衣军的。
邵飞白跟自家副将很是熟悉,直接道,“你吞吞吐吐作甚,有话直说便是!”
关扬实在不好说,我觉得我们不一定能打赢皂衣军,就只好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废话。
“皂衣军的威名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而是多年攻城略地打出来的。若我们撞上他们,势必要小心谨慎!”
关扬发誓,他说的的确是真话,但在其他人耳中这话不仅不实在,还格外刺耳。
尚宏志的下属参将谷和顺撇撇嘴,“嘁”了一声。要不是项明刚刚拿话点过他们,谷和顺能把话说得更难听。
邵飞白瞥了他一眼,不欲与此人计较,直接说道,“若是要打硬仗、呆仗,那便划分一下攻打地盘吧!”
“陛下不就是早就有旨意,你负责黄淮,我负责关中吗?”
尚宏志撇撇嘴,“便宜你了”。
“你什么意思!”,邵飞白差点跳起来,“你老子愿意打一个小娘皮?!”
尚宏志火上浇油,“那谁知道呢?”
“你他娘的!”
邵飞白袖子都撸起来了,气势汹汹,“你再给老子说一遍!啊!”
“来人”,项明一出声,两人顿时脑子一个激灵。项明冷声说道,“一人十军棍,出了营帐,稍后自去领罚!”
邵飞白蔫头耷脑,“是,将军”。
尚宏志也尴尬道,“是,属下稍后自会去领罚!不过将军,既然陛下已经有旨意,那我等……”
言下之意,是要遵照旨意,他打关中的周恪,邵飞白打黄淮的沈游。
“皂衣军已经用最快的速度夺下了分界线上最外围的六县”,项明冷静道,“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他们此刻正夤夜行军,试图不断将这条分界线向前推移”。
“我们的目标只有两个,夺回失守的城池,驱逐皂衣军”。
他摸了摸胡须,“尔等既然已经奉旨,便先急行军,只带干粮马匹,先去增援正在交战的州县,将这条分界线稳固下来,不要让更多州县失守”。
“我会带着中军,作为增援”。
届时见机行事,看看能否绕到敌军后方,两面夹击之下,夺回失守的城池。
项明顿了顿,到底没将这半句话说口。
他捋了捋胡须,刚要正式下达军令,只听见营帐外一片喧哗之声。
“报——”,百里加急的哨探灰头土脸、血糊糊的从帐外跑进来。
“将军,商南、桐柏、正阳、新蔡、西峡五县告急!”
“怎么会?!”
项明一时失态,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把自己的胡须揪下来。
“怎么会这么快!”
如果说之前六县失守尚且还可以是情势变化太快,当地驻军没料到皂衣军进攻,以至于防守不利,这才失守。
可如今军令早已发至各大州县,从他们发兵到现在,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又没了五个县。
邵飞白一个箭步冲上前,“你可是亲眼所见?”
“这位将军”,传讯哨探心急如焚,“南阳府府军统领鹤庆鹤大人命小的即刻赶来传讯。皂衣军已经快要逼近南阳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