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文宴之简直要无语了,他隔着房门喊道:“娘,我都说了我与素娘是君子之交啊,素娘擅诗词,还是金陵日报评选出来的十二钗之一。我考不考的上进士,与素娘看不看得上我有什么关系啊”。
  “呸呸呸,童言无忌,大风吹去”,文母一急,“小孩子家家的,别胡说八道,我儿铁定能中进士的。”
  文家两母子还在扯淡,文父身侧的小厮已经过来了,“夫人,郎主说崇明书院的山长来了,请郎君出去见客”。
  什么山长?
  山长!!
  文宴之慌的不行,山长是一定会来他书房的。文宴之左顾右盼,什么风月话本子,报纸,颜料一股脑的塞进屏风后面,整整衣冠,又是人模狗样的解元郎。
  才刚刚收拾好东西,文父就带着山长进了书房,文宴之即刻迎了上来。
  “宴之啊,山长来看你了。”
  众人进了书房,文宴之即刻迎了上来。
  几人一通寒暄,文父文母识趣的告辞离去。
  “不知山长前来寻宴之所为何事?”
  山长咳嗽了两声清清嗓子,“我此来是想请你引荐一番《女戒》的作者,不知此人姓甚名谁?”
  还真被那短腿小厮说中了,文宴之恍恍惚惚道,“先生,实不相瞒,我与这位作者并不相熟,不过萍水相逢,一面之缘罢了。当日偶遇之时,他将此书交予我,言及此书尚且还有下半本,下半本更为精彩”。
  说着说着,文宴之为难道:“此人曾提到他素来仰慕齐先生,不知可否凭借此书见齐先生一面?”
  山长顿时为难至极,齐桓是心学的代表人物,也是上一任心学在官场主推的官员,官至京都吏部尚书。
  吏部尚书捏着四品以下官员们的官途,一言让人起,一语让人落,故而吏部尚书又称天官。强势一些的吏部尚书其权柄之隆,甚至能与弱势一些的首辅并驾齐驱。
  就算齐桓先生因为直言进谏被贬官黜落,可他一样是一代大儒,其名气甚至已经到了一旦开坛讲课,整个江南学子闻风而动的地步。
  论理这本书只是一本通俗话本,讲的是主人公一路科举最终得中六元的故事。不过是因为作者写的太过逼真,竟然让一众学子极有代入感。更重要的是这本书里的主人公的学习方法极有可供借鉴之处。甚至书院里的学子们实验了好些方法,竟然真的有效。
  可再怎么有效这也不过是一本话本子,还取了个奇奇怪怪的名字,首页上又写了些淫言秽语,实在是不堪入目!
  仅仅只凭借一本话本子就想要获得与先生面谈一次的机会,未免也太过了些。况且这本书虽然只有上半本,倒不如就此算了,大不了学子们争相誊抄。
  抄书才是我辈文人本色啊!
  山长眉目一下子舒展开来。
  文宴之忽觉不忍,短腿小厮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就为了求一个见面的机会,如今倒好,白费功夫。
  “宴之啊,既是如此,便算了”。
  文宴之到底还是心太软,“回禀山长,我与此人偶遇之时,他曾道,毕生心愿就是见齐先生一面,万望山长通融。”
  山长叹了一口气,这种迷弟他见的多了,多数是齐先生的狂热分子,恨不得让齐先生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当即收他做关门弟子。
  “说实在话,齐兄已然隐居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况且连我都联系不到齐兄。”
  我信你个鬼哦!
  文宴之虽说没啥政治敏锐度,但他又不傻,山长是齐先生的师弟,两人当年同为上一任心学代表人物的弟子,这两人怎么可能没有联系。
  文宴之很想翻个白眼,但眼前这人是他的山长,论理算是恩师,而他只是个卑微学生罢了。
  行吧,文宴之决定闭嘴了。
  但在闭嘴之前他还得说最后一句话,毕竟他文宴之可是一个极其守信的人。再说了,那些画稿还宛如一块鲜美的糕点,正吊着他呢
  “哦,对了,山长,此人还让我转告给山长,说要送您四个字。”
  山长摆出自己慈祥和蔼的笑容,此人倒是颇有气度,就算请求被拒绝,竟还能好言好语,临别之前,竟还要送句好话。
  “弹冠相庆”。
  山长眉头一皱,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回禀山长,此人说请山长将这四个字带给齐先生,他说只要齐先生听完了这四个字,他就一定会同意见他一面”。
  山长沉默了半晌,面沉如水,“不必转告齐兄了,你直接告诉此人,明日辰时三刻,崇明书院门口见,我带他去见齐兄。”
  文宴之一脸茫然的看着先生步履匆匆的走了。
  紧接着,文宴之也跟着先生屁股后头出了文府,还是文府门口的那个馄饨摊上,文宴之留下了纸条给一个小乞儿。
  小乞儿带着纸条就跑了。
  第二天早上辰时三刻,山长已经站在了崇明书院门口。
  江南这地方由于商贸海运发达,有钱!加之读书识字的风气极为浓厚,故而崇明书院地处寸土寸金的金陵城北,竟然还能保持住一种“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的感觉。
  沈游是慢吞吞的走到崇明书院门口的,来的路上沈游还去吃了一碗油泼面,先祭了五脏庙,毕竟一会儿还得打一场硬仗呢。
  沈游微微一笑,躬身一礼,“先生好”。
  山长转过身,颇为惊愕。
  他也曾经想过这个会写出《女戒》这种书的人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万万没料到,竟然是一个身量矮小、五官秀美,颇有些男生女相的男子。
  山长也没多想,抚一抚他的美髯长须,神色温和道:“你便是《女戒》的作者?”
  沈游笑意盈盈的点点头,“劳烦先生了。”
  两人坐上了马车,一路上,这位先生明里暗里的打听沈游姓甚名谁,是否有功名,问到最后,甚至连是否娶妻生子都问出来了。
  沈游笑意半分不减,微笑着和这位山长打太极。
  问到最后,山长气哼哼道:“年纪轻轻,滴水不漏,堪为可造之材啊”。
  一听就是个老阴阳人了!
  沈游拱手一礼,示意求饶。毕竟她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无法坦诚相待却又还要请这位山长帮忙,被他损两句也没什么。
  山长见状,倒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金陵城外的山上。
  沈游对于地理并不熟悉,奈何当日从大同来金陵的时候,她曾经向周恪打探过金陵的地理位置以及一些人文典故、风景名胜。
  但是这座山堪称籍籍无名,不过也是,若这座山真的这般有名气,往来游人甚多,只怕能把人给烦死,更别说隐居了。
  山长带着沈游一路往上爬,这山撑死了也就是个丘陵,但是沈游这副身子骨实在是太烂了。
  她本来就受过箭伤,又天天吃素没办法补充营养,还得劳心劳力,好端端的健康少女,身子骨跟纸糊似的。
  沈游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已经气喘如牛了,整个人层层虚汗往外冒。
  小孩子家家的,怎的身子骨比我一个老头儿还弱!
  山长皱着眉头,“可要休息休息?”
  沈游喘着粗气,“不用”。
  她深知爬山靠的就是一口气,要是这口气中途泄了,那就这辈子都别想爬上去了。
  沈游咬着牙爬上了山顶。
  山顶的风很舒坦,风景很美,可沈游的心拔凉拔凉的。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还要下山!
  “小子,你能说出‘弹冠相庆’这四个字,我便当你是个聪明人,可不管你这个聪明人有什么目的,到了这地方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喽”。
  说着说着,这位山长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起来。
  沈游看了看位于山坳坳里的小村落,心下了然。这地方估计就是就是齐先生隐居的地方,并且这个小村落里保不准就是齐家村,全村同姓、同气连枝的那种村落。
  在这种地方,曾经三甲及第、甚至做到过吏部尚书的齐先生简直是宛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但凡她一着不慎把齐先生惹毛了,估计这里的人真的敢把她扔进大山里,任她自生自灭。
  “我是来为你们解忧的,又怎么会出事呢?”
  “哦?”山长嗤笑不已,“小子,人最忌讳的就是自作聪明,你可别反误了卿卿性命。”
  沈游谦虚一笑,“山长,咱们还是快快下去吧。我今日还想赶回家吃晚饭呢!”
 
 
第33章 第三十三天
  沈游靠着毅力与山长一块儿下了山,两人一同来到了齐家村。根据沈游的观察,齐家村只有百余户人家,并不大,但阡陌交纵,鸡犬相闻,好一派自然田园风光。
  一路走来,陆陆续续有人与山长打招呼。
  看来这地方还真是齐先生的大本营啊!
  两人一路同行,来到了齐桓家门口。
  这是一扇极为简陋的小木门,一看就是个摆设,木质的纹理几乎要腐朽了,沈游怀疑只要轻轻一推,这扇门估计就要倒塌了。
  沈游了然,感情这还不是齐桓的隐居地,居然只是他找来的一个中转站,专门用于面见各类客人。
  怎么搞得跟通缉犯似的!
  山长敲了敲门,木门咯吱一声就开了。
  沈游抬头望去,眼前这个人几乎超乎了沈游的想象,她生得只比沈游高那么一点点,整个人就是个干瘦干瘦的老头,面容严肃刻薄,完全没有沈游想象中的那幅和蔼慈祥、儒雅温和,或是仙风道骨的样子。
  “来啦”,他打招呼说道,说着他侧身让沈游,和山长进了门。
  三人一同进了屋内。沈游打量了一下屋子里的布置,果不其然,就是极为简陋的农家院子,门前的空地上野草丛生,连半颗菜都没种,一看就不像是长期居住的样子。
  齐桓看都不看沈游径自落了座,拿出了一整套茶具,自顾自的开始现场表演茶艺,沈游也不急,她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齐桓。
  请开始你的表演。
  齐桓表演了好一套繁复的茶艺功夫,最后奉上了两杯茶。
  沈游是不怎么懂鉴赏茶艺的,她也喝不出茶的好坏来。
  但是没关系,沈游轻轻地抿了一口,赞道:“好茶啊,唇齿留香”。
  齐桓面色一沉,一声冷笑,“农家自制野茶叶,外头卖一卖,十个铜板能买一两”。
  沈游无所畏惧,她今天来是来谈判的,要是上门畏畏缩缩,那才叫失了先机。
  “我品的是先生待客的心意,又不是茶。先生的住所条件如此简陋,竟还能拿出十个铜板一两的茶来待我,实在是不胜感激啊!”
  齐桓一噎。怎么有比齐桓还皮厚的人!
  山长道:“行了,汝南,去将我师兄请出来,别胡闹了”。
  沈游惊愕不已。
  “行了行了,小子,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你来之前没打听过齐先生的长相”,王汝南颇为不屑道。
  沈游嘿嘿一笑,故作腼腆道:“我这不是怕被别人骗了嘛”。
  “咳咳……小友倒是好生……警惕”。
  人未到,声先至,从隔壁房间转出来一个老头。
  一见着老头出来,山长即刻上去扶他,沈阳这才注意到,此人面色青白,瘦骨嶙峋,竟然已经是一副病入膏肓之像。
  沈游这下子是真的惊愕不已,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齐先生居然已经快病死了。
  “师兄你病体支离,竟还要劳动你来处理这些杂事”,山长面上的褶子里都透露出愧疚。
  齐桓微笑的摇了摇头,“打理崇明书院极为不易,这么多年来辛苦师弟了”。
  王汝南一见两人相亲相爱的样子就想翻白眼,“别在这儿演什么师兄弟情深的把戏了,别当我不知道,你俩年轻的时候一见面恨不得把对方的人头打成狗头。”。
  沈游暗笑不已,这位“汝南”简直是蓝翔毕业的挖掘机大师,专门拆台子。
  山长稍稍尴尬了一下,齐桓脸皮动都不动。
  沈游心中感叹,不愧是经过官场磨砺的男人。
  四人落了座,沈游心知大戏终于要开场了。
  “小友此来所为何事?”,齐桓问道。
  沈游微笑,“来为先生答疑解惑,助先生一臂之力”。
  “哦,我有什么需要你帮助的?”
  “先生官至吏部尚书,此后又被贬谪,堪称人生五味尝了个便,,先生作为一个个体是没有遗憾了,可惜了,人有着复杂的社会关系网,你身后的同门怕是遗憾颇多啊”。
  齐先生一叹,看起来能说出“弹冠相庆”这四个字倒也不是侥幸,而是有备而来。
  “既是小友心知肚明,那我便直说了”齐桓目光灼灼看向沈游,分明已经是病体沉疴了,可眼中精光丝毫不减。
  那是一个老人宦海沉浮十四年,辗转游走大齐各地十二年所历练出来的洞察世事。
  “你想怎么做?你所求为何?”
  沈游微笑,戏肉来了。
  “弹冠相庆”的意思原本是指,一个人做了官,他的同伙顿时高兴庆贺道他们自己也有官可做了。
  对于心学门人而言,上一任心学官场代表人物齐桓,基本已经退休快十二年了,可新学依然没能培养出自己在官场上的擎天柱。
  心学放低了门槛,让即使家贫的学子也能够接受教育,让贩夫走卒也能进入圣人门庭。几乎是堪称“有教无类”。甚至心学的标杆——崇明书院会三月开一次讲坛,文人士子、贩夫走卒、三教九流都能来听。
  于是心学迅速席卷江南各地。
  而心学,这个流行于江南一带的学派,别看他们在江南混的风生水起,可偏偏北方却是理学的天下。
  要命的是,官场的主流在北方啊!
  如果不能够扎入官场,心学就无法成为显学,就算他们在中下层闹腾的再欢,无法打入上层,不用百十来年,几十年后心学就会由于无法培育门下子弟们做官而消亡。
  老百姓们就是这么的实用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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