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案点点头,“是极是极”。
沈游继续道,“既然如此,赵山长可有意向采购我的科举秘籍?”
“科举秘籍?”,赵案一惊,“你的《女戒》吗?”
“当然不是,《女戒》是一本故事书,暂时还未对外销售”,沈游掏出了几本书递给了赵案,“这才是我要给先生的秘籍”。
“《八股文之破题》、《答策秘诀》、《经义集合》”,赵案翻了翻,禁不住认真了起来。
赵案此人是极其典型的文人,他与文宴之极其类似,长于诗书词画,就是不擅长考试。
“妙哉!”
赵案连连感叹,就算他应试能力不好,但是眼力还是有的。
“那就好”,沈游笑眯眯,“既然赵山长看着好,不知可有购买的意向?”
赵案一愣,当即意识到沈游是为了来毛遂自荐的。
“那你这书作价几何?”
“共计五册书,可以单卖,普通版本一本八十文。精装版本一本一百文。普通版五本一起采购作价四百文”。
赵案并不是很精通生意上的事情,从前这些事情都是由另一名副山长打理的。
他为难道,“老夫请刘山长来跟你谈吧”。
沈游摇了摇头,“赵山长,我很忙,现在这本书已经由昭文堂雕版印刷,如今估计已经打出了招牌,开始售卖了。”
“山长,第一次印刷量只有区区三百本”,沈游笑道,“后天就是院试第二场,你说那些第一场过了的人愿不愿意临时抱佛脚,为了安心买了这本书?再加上第一场没考过的人想不想知道考过的那三人的科举秘籍?”
沈游朗声道,“赵山长,区区三百余本,会极快售罄。等到二次加印,估计要院试之后了”。
事实上,第二场考中名单出来之后才是卖书的好时间,但是沈游现在极其缺钱,她当然想要早点卖掉。
“这……”,赵案犹犹豫豫。
这位沈小娘子聪慧果决,又刚刚被齐兄算计了一把,会不会是想设个套让我钻。
沈游一看赵案纠结至极的样子,直接开口道,“赵山长,假使您不愿意的话就算了”。
她当机立断要告辞,赵案顿时就傻眼了。
“沈先生”,赵案连忙喊道,“这样吧,书院出面购置五十套,共计二十两银子”。
这本书质量是真的好,赵案自己看了都觉得讲解的十分好懂,并且配备了大量的八股文实例,甚至后面还有关于如何题目的演练,答案也是分装成册的。
况且沈游既然有这个本事,能够卖她个面子总是好的。万一后期她真能教出个举人来,二十两银子实在是太值得了。
沈游高高兴兴的收了二十两银子走了。
紧接着,她又上袁府拜见袁启颜去了。袁启颜已经收到了院试第一场次的结果,这个结果他相当的满意。
以至于沈游上门的时候收到了极好的招待。
两人寒暄了一通之后,袁启颜二话不说先掏了五十四两银子出来,“沈先生,小小薄礼,不成敬意”。
沈游格外惊讶,“袁兄这是?”
“嗐”,袁启颜笑呵呵,“沈先生的书卖得极好,上午名单一出来,昭文堂即刻就去学宫门口卖书,尤其是先生的那三个学生,兴奋的不行,一直帮我等作证。不过大半个时辰,三百套书籍一售而空啊。”
“按照你四我六的分红,我再让先生半成利,先生共计可拿到五十四两银子”。
沈游拱拱手,“袁兄客气了,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为了来拿分红的。”
“袁兄请看”,沈游掏了另外一本书出来,“此书名为《科举之路》”。
其实就是沈游写的《女戒》。
“此书原本是我闲时无聊,随意写写的。还请袁兄斧正”。
袁启颜当然知道,这话的意思就是让他看看能卖多少钱?
袁启颜翻开了书,不过是看了几眼就沉迷了进去。话本子的魅力就在于此,袁启颜不由自主的跟着主角一块儿写八股写到犯恶心,却又在金榜题名的那一刻深感快乐。
一时之间,竟然顾不上沈游。她也不急,等到袁启颜看完之后,才说道,“袁兄觉得如何?”
“好好好”,袁启颜大笑不止,“沈弟大才!这可是一个崭新的题材!”
崭新的题材意味着许多许多的钱!
“这个题材并不是我先写出来的,袁兄无需夸赞我”,沈游笑道,“我今日来,是希望袁兄能够将《科举之路》、《八股文》、《答策秘诀》、《经义合集》四本书捆绑销售,构成一个科举必备四件套”。
袁启颜当即眼前一亮。
对啊,《科举人生》是个话本子,读的人原本就比后三本书要多。喜欢话本子的人买了《科举人生》保不准就愿意买后三本。而买了后三本的读书人出自于兴趣或者好奇,或许也愿意买个《科举人生》。
这样一来,互相带动之下赚的更多!
“大善!”,袁启颜叹道。
当然好了,这样一来,我拿到手的钱都更多了呢。
“除此之外,袁兄还可以与每年新考中的举人、进士合作,由他们出品什么《举人心得》之类的书籍。买这些的人必定更多。”
就好像年年都有人愿意高价收购高考状元笔记。
沈游感叹道,教辅这一行,那才叫暴利呢。家长连量子波动速读这种东西都肯信,更别提给孩子买买教辅了。
“是极是极”,袁启颜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当即举一反三,“或许,我等还可以出一些其他的书籍,试帖诗的题目集合,乃至于武举要考的《武经总要》题集等等”。
袁启颜相当满意,虽然说考武举的人比较少,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
沈游很捧场的赞叹了几句。
这也是沈游觉得大齐要凉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崇文抑武。
只有考不上文举人的人才会去考武举人。离奇的是,武举人必须先考过了文化课考试,才能去参加武力值的测试。
最惨的是辛辛苦苦考上武举人,还得天天跪舔文官们,一个五品的文官就敢看不起一个三品武将。武将们为了在朝中立足,年年拿着钱上门拜山头,请求文官们的庇护,请求他们别搞我。
袁启颜发散了一通,整个人肉眼可见的亢奋。
亢奋好啊!
沈游也很高兴,毕竟袁启颜为了拉拢她,又多给了十两银子。
等到沈游从袁府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有八十四两银子了,这还不包括后续源源不断涌入的教辅费用。
好歹算是暂时解决了没钱这个问题,沈游松了一口气。
天晴了,雨停了,她感觉自己又行了。
沈游拿着钱,直奔金陵城外的广济门。
金陵有外城门十三座。事实上,千余灾民零碎的聚集在了几个比较大的城门之外。而广济门因为规模比较庞大,聚集了大量灾民。
沈游来到广济门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也不知道周恪是如何说服了刘府尹的,官府已经初步赈济过了灾民。
可是很明显,这个地方的管理相当的差劲,灾民们三五成堆的聚集在一起,有的发呆,有的一直在哭,有的目光呆滞,简直就像是每天都在等着官府赈济的粮食。
而且夏天原本就极为炎热,该提防的瘟疫也没有注意,地上甚至能够见到各类污水蚊蝇。甚至打眼一看,晚上要拿来挡雨的简陋棚子也都没修筑起来。
沈游一看见这个场面就想皱眉。感情官府的赈济灾民还真的仅仅就只是发放粮食啊!
灾民们一天只能喝一碗稀粥,也就是堪堪饿不死的程度。原本大家都该饿到没力气了,可这里却还是人声嘈杂的样子。
头上插着草标的灾民就沉默的跪在路的两边,等着一众世家大族的管家或者人牙子们挑挑拣拣。沈游甚至亲眼见到了好几个饿到皮包骨头的孩子被选走。
她手上的钱根本不够,即使对于灾民们而言,给口饭吃就能跟着你走,但是沈游也不可能真的就给一口饭吃啊。况且她还得找到地方安置这些人,统统都要钱。
沈游顺着大道一路走一路看。
她挑选人首先就要排除掉那些个年级太小的、好吃懒做的,最好能够挑到母亲带孩子这种组合。
一则能够带着孩子一路逃来金陵,这位母亲必定心性坚强或者身体强壮。二来孩子是希望,沈游无论如何都要挑到孩子。三来沈游本身在外形象尚且幼弱,一旦挑了个壮年男子或者是大家庭,万一对方欺主、抢钱、乃至于直接把沈游弄死然后逃亡,沈游是绝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的。
强壮的男子在每日一碗稀粥下,缓过一口气来至少还有机会进城打零工,就算去码头卸货都能活下去。而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加孩子的组合却极易在这样的天灾中死亡。
沈游手上的钱财是有限的,她必须仔细衡量每一文钱,只能够救那些有希望或者符合要求的人。
第52章
沈游一面沿着道路慢慢的走,一面细心观察。
插草标自卖的多数是身体羸弱的老人、孩子或者是比较年轻的女子,而养一养就能用的人或者是壮年男女会迅速被一众高门大户的管事们挑走。
这样的灾年是世家大户们充实隐户的大好机会,他们借此机会不断地充实自家的势力。强盛的大族们家中田产甚至可以高达万亩。全是他人主动投献加上大族主动购置的田产。这些田产需要大量的人手耕种劳作。更别提还有商铺、海贸、家中仆婢统统都需要人手。
所以灾年的时候许多大族甚至愿意主动跟随者官府赈济灾民。这样的赈济或许是出自于谋求一个好名声,但更多的是为了那些遮盖在救济面纱之下的利益。
官府一天发一碗稀粥,再加上大户们发出来的粮食,灾民们好歹是饿不死了。但是为了不让灾民们吃饱喝足进城找工作,这样的救济等到他们挑够了人手之后就会迅速的停止。
况且在农业社会,工作的机会是极其少的,本地人尚且不够分,哪里轮得到外地灾民。所以绝大部分灾民最终只能够被大户们挑中做隐户,鲜少能够保留自己的良籍。
灾民聚集已经好几天了,管事们挑过了好几轮了,留给沈游的全是“残羹冷炙”。
沈游倒也不急,身强体壮的劳动力根本轮不到她,她关注的本身就是女子加孩子。可即使是这样的组合都未必轮得到沈游。
正常身体健康的女子被挑选之后会被充入庄园,毕竟隐户们不可能全是男子,他们一样有生育的需求。
而健康的孩子极有可能被人牙子挑走,调|教过后卖进大户做仆婢或者被卖入烟花柳巷。
沈游的可挑选范围就变得极其窄小,她能够挑到的只有生病、面容鄙陋的女子、孩子。
她一路悉心观察,终于看中了一个女子。偏偏对方没有插草标自卖。
“包吃住,可愿跟我走?”,沈游站在这个女子面前问她。
此女衣衫破烂、身量瘦弱,沈游估计了一下,大概年纪跟她差不多大。虽瘦弱但是尚且还有体力在挖草根,说明身体还算可以。
原本这样的女子最容易被挑中,沈游甚至看见好几个管事前来询问。可都是一走近都面带嫌恶,连连后退的那种。
沈游一时好奇,走近一看才发现,对方左额头好大一块红斑,估计是胎记之类的。以至于对方一直半侧着头。
对方头都没抬,直接摇了摇头,拒绝了沈游的邀请。
沈游也不急,“跟我走的话,包吃住,虽然算作奴籍,但是只需要还清我在你身上的花费的财物,即刻销取奴籍,从而放良”。
女子挖草根的手停顿了一下,沉默过后到底还是拒绝了。
沈游还是不肯放弃,一个身体尚算健康的人,沈游无论如何都不肯放过。
“为何?”
女子沙哑着嗓音开口,“样貌鄙陋,不堪入目”
沈游一喜,“你读过书?”
女子点点头,“不劳小郎君费心了”。
“你可是想挖了野草给你弟妹?”,沈游注意到对方挖的野菜不是粮食,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灰菜。
灰菜生命力极其顽强,基本属于除都除不干净的野菜,田间地头,随处可见。这种东西可以食用,也可以药用。
但是灾民们既然每天能够有稀粥喝,就算挖了灰菜也没办法做熟,那么对方采摘灰菜更多的是作为药用了。
“嗯”,红斑女子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一刻不停。
“是什么病?”
灰菜针对很多疾病,沈游也不知道是哪种。她无法治疗过重的疾病,但如果仅仅只是小病的话,她还可以掏钱请唐直帮忙治疗。
女子终于抬头看向沈游,“暑热难消,风热入体”。
懂了,风热感冒。
沈游长舒了一口气,问道,“你懂一些医术?”
这反倒比识字更稀奇。
女子沉默的点点头,大概是沈游体型没有威胁,举止言辞也颇为温和,女子终于多说了两句,“家中弟妹年岁尚幼,一路逃荒致使身虚体弱,风热之气入体,急需清热”。
“你面上有此斑痕,原就极其难找工作”。
沈游实话实说,固然残忍,但即使是最不需要技术含量的浣洗衣物都不愿意招一个面有巨大胎记的女子,这极易令人误以为是不祥之兆。
“你拖着一双弟妹,生存更为艰难,如果我带你弟妹去看病,你愿不愿意为我做工?”
她与对方素昧平生,毫无信任基础,况且她自己势单力孤,同时大齐对于逃奴、逃工的惩罚是极为严格的。前者生死由主家,后者一旦背信弃义在圈子里就混不下去了。
长期的奴仆卖身契其实最安全,沈游倒不是狠不下这个心思来买奴婢,其实沈游压根没把他们当做奴仆,所以完全没有这个心理负担。
麻烦的是就算沈游希望能够买奴仆,但是她现在没有任何优势,如果都要做奴仆,为什么要选择毛头小子的沈游却不选择高门大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