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女文豪,还钱!——不语忍冬
时间:2021-07-19 09:48:51

  女子很明显心动了一瞬,但是她一样无法相信沈游。
  “五年,我们不签卖身契。签下契约五年做工的短契,你一直都是良籍。”
  沈游退了一步。五年是一个双向选择的时间,五年之后她们之间已经有了互相信任的基础,届时保不准对方愿意留下来也说不定。
  一个人愿意带着弟妹逃荒,至少说明对方心性不坏。读过书,懂点医术,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要不是对方脸上有巨大的胎记,这种女子根本轮不到沈游。
  “请稍等”,女子转身离去。
  沈游没有离开,她站在原地开始观察另外的人。
  很快,沈游又瞄中了另一对母子,这一对可比红斑女子好说服对了。一听包吃住,只签五年短契,甚至还不算奴籍,当即就答应了。
  对于灾民来说,沈游相当于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包吃住的工作,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不答应那才叫傻子呢。
  陆陆续续的,沈游还收拢了三个半大的孩子,全是七八岁的样子。
  很快,红斑女子走了过来,左右手各种抱着两个孩子。也亏得她力气大,两个孩子又瘦弱,否则根本抱不动。
  沈游带着一位母亲、红斑女子以及六个病弱的半大孩子进了金陵城。
  守卫倒也没为难她们,还以为沈游是外出来挑选仆婢的。
  进了金陵城,沈游先带着她们匆匆忙忙疾行,这一路,沈游搞明白了这几个人的名字。红斑女子叫方六娘,底下两个弟妹叫陈二娘和刘四郎。
  沈游这才知道,原来他们不是亲生的,而是同门师姐弟的关系。
  那位母亲自称陈王氏,她的孩子没有大名,叫二柱。剩下三个孩子也都是没有大名,素日里铁蛋、招娣、大丫混着叫。况且流落了这么久,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了。
  沈游了解了一番情况之后,带着几人直奔崇明书院,路上还可以听到好几个大人肚子叽里咕噜的声音。
  沈游没管,不是她残忍,而是这几个孩子的病拖不得。已经有一个小姑娘开始高烧了。
  到了书院,八人在外面等着,沈游完全不怕她们逃跑。没有户籍路引,逃跑成功的可能性极低。
  沈游孤身一人进了书院,找到了唐直。
  唐直的猛药已经下去了,齐桓正好是在关键时刻,根本离不开人。年迈的齐桓开始高烧不退、整个几乎丧失了意识,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王汝南和赵案不定时的来看看,周恪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
  沈游进来的时候,侍女正在给齐桓换帕子,而周恪正看着齐桓发呆。
  “怎么样了?”,沈游轻声问道。
  周恪抬头才发现是沈游,他沙哑着嗓音轻轻说道:“唐大夫说得看这烧退不退的下去”。
  “可有试过用酒退烧?”
  周恪点点头,“能试的法子都试了”。
  沈游这才发现周恪整个人眼睛全是红血丝,胡子拉碴,好端端一个美少年简直宛如一个腌咸菜。
  她皱眉,“你多久没睡了?”
  “无事”,周恪轻声道,“你来是所为何事?”
  沈游刚刚被齐桓算计了,她根本不关心齐桓病情。上门拜访多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签了几个人,身体不是太好,不知可否请唐大夫帮忙诊治一番?”
  周恪转头看向沈游。对于周恪而言,齐桓可比几个长工重要多了。但偏偏看看沈游殷切的目光,周恪深感烦躁。
  良久,他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厌烦沈游,而是厌恶这样刀子在头顶,将掉不掉的绝望等待。他不知道等来的结果是好还是差。
  即使在下猛药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周恪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准备好。一旦齐桓亡故,那就是他亲手害死了恩师!
  周恪现在只感觉自己整个人脑子都是空的,心思复杂纠缠到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你把人带去隔壁房间,我请唐大夫过去”。
  沈游一揖,就算她可以给唐大夫钱,但是毕竟那是周恪请来给齐桓看病的,尤其是齐桓病重的情况下,周恪还愿意帮忙,沈游格外感激。
  她匆匆忙忙出了书院,将八个人领进了这个小院子。
  书院常年来往的都是士子,八人几乎头都不敢抬,跟在沈游后面亦步亦趋的到了房内。
  唐直已经等在了那里。
  房间里的床榻并不大,但所幸六个孩子年岁尚小,横过来躺就能够睡下。
  这会儿哪顾得上什么男女大防,六个孩子躺在了一块儿,唐直叹了口气,一一看过去。多数都是由于长期饥饿致使的营养不良,只有红斑女子的妹妹和弟弟是风热引发的感冒。
  唐直开了药,沈游又匆忙去买了粥饭,一行人好歹暂时以崇明书院为落脚地先治病。
 
 
第53章 
  别看沈游仿佛大手大脚的买了好几个人,然而事实上,截至目前为止,她手上的银子还剩下八十三两。
  因为她买人根本没花钱。
  除了看病花了点药材钱之外,沈游甚至抠门到连唐直的诊费都没给。
  作为一个包吃包住却不支付工钱的黑心资本家,沈游拿着自己的八十三两本金前往丁家村。
  今天院试的第二场结果已经出来了,正好丁余白要回家报喜,沈游干脆借此机会前往丁家村看看。
  “先生,这里便是学生的家了”,丁余白还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他家不算是什么富农,祖父辛苦半辈子才攒下了三间青砖大瓦房,丁家数口人都挤在这三间房里。
  “沈先生来了”,丁祖父佝偻着身子迎了上来,浓重的口音沈游甚至有点听不太清楚。
  “老丈好,我是丁余白的先生”。
  丁祖父当即吩咐媳妇儿端茶倒水。
  农家没什么好的,端上来一碗泡了茶叶碎末子的清茶,沈游也知道,这估计是丁家能够招待的最好的东西了。
  她没有拒绝,轻轻的抿了一口,“多谢老丈”。
  丁祖父当即心满意足的笑起来,“余白能过院试,中秀才,多亏先生”。
  “不客气,不客气”,沈游推辞道。
  她来这里当然不是为了听丁家人感谢她的。
  沈游要的是自己的人手,她盘算了一圈,发现为了保持自己队伍的纯洁性,她就不能跟别的势力扯上关系。
  可沈游自觉势单力薄,在不借助周府、周恪或者是心学的势力下,她唯一的优势就只有先生这个身份。
  即使她没有功名在身,能够教出三个秀才都足够让别人高看她一眼。
  好巧不巧,她三个学生当中,唯有丁余白的父亲务农,长年居住在丁家村。丁家村距离金陵城不远,交通尚算便利。而她又有着丁余白先生这个身份,这足够让她在丁家村扎根。
  再加上时下看重乡土人情,一个村子里极少有生面孔。沈游如果随意选择一个村庄,光是为了买到这个村子的地就很麻烦,更别提还要在这个村子里搞事业。
  再也没有比丁家村更合适的地方了。
  沈游和丁祖父寒暄了一通,状似不经意的提起,“丁老丈,我因着极为渴慕田园生活,便想着在乡间置一座小院子,也好看看田园风光”。
  丁祖父百思不得其解,乡下有啥好看的,随处可见的鸡鸭粪便还是光着屁股蛋儿到处跑的小屁孩。村子里的泼妇骂起人来能把人給羞死。真到了丁家村,你怕是连麦苗和野草都分不清楚。
  丁祖父当然不会这么说,他皱了皱眉,“村子里倒也还有几块荒地,可那地全是沙地,也不能种粮食啊!”
  沈游笑道,“沙地倒是没关系,我不过是前来放松放松心情,过一过田园生活,倒也不必太好的田地,只需要清静些、地方大一些就好了。”
  “祖父”,丁余白躬身说道,“村尾不是还有数十亩地荒着吗?”
  丁祖父眉头一皱,对着沈游殷切的目光为难道,“那地原是王婆子家的,她家子孙不孝顺,王婆子一走就想把地卖了进城去。可那地全是最下等的田地,上面建的宅子也破破烂烂,风一吹就要倒。先生若是买了……”
  沈游一喜,原本她都做好空手而归的准备了,万万没想到,运气这么好,竟然真的能够买到。
  “不妨事”,沈游连连摆手,“可否带我前去看看?”
  丁家祖父年迈,沈游也不欲拖累他,便由丁余白带着沈游前往王婆子家。
  王婆子原本就是孤寡老人,她选择的住所也远离村民。只是后来王婆子收养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成婚之后想要搬去金陵城,所以才想要把房子卖出去。
  沈游到了王婆子家门口一看,顿时更加满意了。
  地处村尾,僻静。土地质量差但是够广大,前后连起来大概有个十几亩地。房子破旧,但是易于推倒重建。
  沈游不过是参观了一圈就走了,王婆子家人已经搬去了金陵城,沈游只能够请丁祖父做中人,帮忙联系。
  丁祖父动作极快,不过两天时间就通知到了人。
  对方约莫是被丁祖父介绍过,知道沈游虽无功名但是教出了三个秀才,连价都没还,一次支付三十两银子,直接把地过户给了沈游。
  现在,沈游手上有一块地以及一百八十五两银子了。
  是的,因为自从陈靖、吴迩考上秀才后,他们两个富商父亲二话不说各种封了六十六两银子作为感谢费用。
  沈游正是缺钱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收下了这笔感谢费。
  丁余白家里是没有这么多的钱的,所以沈游完全没有告诉丁余白此事。相反的,她还要倒贴钱给丁余白。
  因为沈游没有任何盖房子的经验。
  既然她不会,那就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沈游打听了一下市面上盖三间青砖瓦房的价位,大概是在七八十两银子左右。沈游询问过了丁家祖父之后,答应支付九十两银子给对方,由他们督建。
  一则丁家祖父原本就有过建房子的经验,熟门熟路,这可比沈游两眼一抹黑的强多了。
  二则对于乡下农人而言,督建个房子能够收入至少十两银子,这是一笔极其丰厚的财产,能够让家里过个好年。
  三来沈游是丁余白的先生,而丁余白甚至还要考举人,不论是为了尊师重道的名声还是为了科举的实际利益,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敢也不会给沈游偷工减料的。
  这么一算,沈游与丁家是双赢的。
  解决了建造房子这个问题,沈游即刻马不停蹄的返回崇明书院。
  齐桓的烧一直没有退下去。
  他要死了。
  整座小院子里安静到窒息,周恪就坐在齐桓的榻前。连带着赵案、王汝南以及其余的一些心学主要人物,他们聚拢在这个小院子里,等着这一代的心学领军者去世,等着下一任接班人上位。
  齐桓没有醒过来发表遗言,他连回光返照的机会都没有。身体衰败过度,即使连唐直的医术都无法救他。
  他躺在榻上,表情平静安宁,慢慢的断绝了呼吸。
  人力并没能战胜命运。
  八月十五中秋夜,齐桓亡。
  ——
  沈游没有将那八人寄居在崇明书院,而是送她们去了客栈大通铺。
  因为崇明书院的氛围极其不好。
  说实话,齐桓的亡故像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他们依然有条不紊的举办了齐桓的丧事。
  然而心灵上的打击并不是那么容易克服的,赵案、王汝南都极为悲痛。
  王汝南的悲痛藏在了心里,而赵案在悲痛过后病倒了。沈游曾经去探望过一次,亲耳听见赵案斑白着头发,笑着说齐桓一走,他也不远了。
  沈游清楚地知道这是因为改革受阻,领头人又离世,几乎抽走了赵案全部的心气,如果不是他底子好,只怕早就跟着齐桓一起去了。
  可这样的心病沈游是无法劝解的,麻烦的不仅仅是赵案,还有周恪。
  齐桓的丧事办的并不浩大,他无子无女,是周恪为他守灵捧盆的。
  等到齐桓停灵七日之后再下葬,周恪整个人都像是被封在了一层冰壳子里。他还是惯常微笑的样子,沈游却觉得这个人心里的坚冰怕是化不了了。
  “十九兄可还好?”。
  还是在深夜的溪客亭,雨花堂其实离两宜坞不是特别远,沈游前来溪客亭尚且还算方便。
  周恪点了点头,慢吞吞的品茶赏景色。
  沈游只好没话找话,“十九兄近期在做什么?”
  这大概就是一个类似于你吃了吗的寒暄用语,沈游根本没指望周恪回答。
  周恪也的确没有说话,他整个人放空了一瞬,半晌才说道:“习字”。
  沈游现在感觉这个话题进行不下去了。她很想直截了当,又怕戳了周恪的伤疤,整个人左右为难,纠结的不行。
  无论如何,周恪助她良多,沈游出自于一个朋友或者合作者的情谊都愿意安慰一下周恪,于是她陪着周恪坐在溪客亭里狂吹冷风。
  沈游都快被冻到麻木了,周恪才开口,“你的计划进行的怎么样了?”
  “已经买好地了,房子也在建,到了九月底应该就可以入住”,沈游顿了一下,继续道,“我打算再过一个月就向老夫人请辞,以守孝的名义前去乡下清修祈福。”
  “老夫人不会同意的”,周恪直言,“你无缘无故突然说要去乡下清修,老夫人必定会怀疑你是不是在周府受了委屈,传出去一定会有人说你在周府被苛待了”。
  “再者,你若是要清修祈福,为何不去道观佛寺,非要去乡下庄子?”
  “我知道”,沈游还怪不好意思的,“所以就得劳烦十九兄在老夫人面前帮我美言几句了”。
  周恪冷哼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知道她没那么好心。
  然而即使知道她不是纯粹的安慰,周恪依然前来赴约。
  大抵是恩师一去,世间对他最好的人也没了。能够与周恪畅谈的人只剩下沈游一个,他们相互知道对方的秘密,捏着对方的把柄,欣赏对方的性格谋略。
  他认认真真的看向沈游。小娘子这段时间身上的肉迅速掉下去了,都快十四了还没发育,身量尚未抽条,看上去就是个一团稚气的孩子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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