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功课暴涨!
八个学生的日常从上半天学变成了上全天学。
用沈游的话说——闲着也是闲着,来学习呀。
白天学习,晚上就孵小鸡小鸭。沈游分批次购置了许多蛋,她现在没有材料制作温度计,也就没有办法准确的测量出适宜的温度,只能够倚靠人对于温度的手感,或者是与人体腋下温度作对比。
为了确定出适宜的温度,她就跟烧烤一样,往床中心处的下面烧了一点秸秆稻草,于是距离床中心处最远的地方就是温度最低。
依次排列好蛋,按照对比实验,还得提供湿度、光照等等。
一点一点的观察,对比。光是为了搞明白温度,沈游足足折腾了一个月。买了三百多个蛋,最后孵出了十几只病弱小崽子。
“沈先生!”
陈王氏跑得很急,“又死了!”
沈游无可奈何,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十几只病弱小崽估计快要死一半了,沈游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掏钱给那些专业卖鸡崽的人看过,但是转念一想这是人家赖以为生的秘方,无论如何都不会告诉沈游的。
除非沈游砸个几百两,可沈游手上的钱在付了水车订金、支付完日常开销之后,还得预留出油坊的起始资金,其实真的剩的不多了。
况且那些人是春季育雏,沈游却是冬季育雏。
无可奈何,她只能自己干。
第二次做实验,孵蛋的成功率终于提高了,最重要的是,沈游终于搞出了简易温度计,终于可以量化温度了。
毕竟温度计的原理是极其简单的。
暖房里那个温度计,底下是羊皮囊,管子是沈游托付周恪找到的最纯的琉璃了,两者相连接,再用黏土密封住,里面装上酒精就是个极其简单的温度计了。
沈游曾经问过周恪,这才知道大齐的玻璃气泡多,不透亮。最后她用的管子是请玻璃作坊的人烧制的中空的管子。
就这样还五彩斑斓,看上去花纹乱七八糟。
为了便于观察,沈游放置在里面的液体不是高纯度的酒精,而是朱砂化开之后的红酒精。事实上,她没有蒸馏的设备,也没地方买高纯酒精去,所以这个酒精其实是她能够买到的最烈的酒了。
反正这温度计做出来,要透过花纹看到里面的红酒精,不仅看得人眼睛疼,还误差极大。简直就是个鸡肋。
但有总比没有强。
沈游折腾了一整个冬天,终于搞定了温度、湿度、光照、翻身时间等等。整个冬季育雏技术好歹有了个雏形,至少孵化率可以达到百分之四十以上了。
至于剩下的,就只能够慢慢改进了。
寒冬还剩个尾巴的时候,另一个好消息传来了。
丁祖父的水车事业出现了雏形。
那是一个木质的模型,先建造水车,水车与碾盘、木桩相连,以水力为驱动力,不断的带动碾盘和木桩。这样一来,整个榨油过程中最耗人力的碾压和撞击两步就被水流代替了。
沈游拿着那个木质模型,一面高兴一面又丝毫不敢放松,毕竟实验室和实际施工现场是有着本质的区别的。一个模型变成真实设备之后极有可能出现放大效应,多少实验室成果无法完成实际转化。
“多谢丁老丈”,沈游躬身一礼,“这是剩下的钱”。
沈游将尾款递给了丁祖父。
丁祖父没有接,他为难道:“沈先生,当时我们说好的是要等水车实际建出来,但是谁料到这一拖再拖。这马上就要春种了……”。
沈游当然明白丁祖父的未尽之意。春种时节,丁家上上下下都要忙着播种,根本没有人手去做水车。
丁祖父自觉率先违背了合约。既怕沈游不给钱,又觉得拿了那么多的钱沈游怕是不高兴。
“丁老丈不必多虑,多出来的钱就当多谢丁老丈一家待我的帮扶之恩”。
要不是因为在丁家村里有丁余白一家,沈游光是要买小鸡崽都不一定找得到人。更别提她更希望能够把丁家村经营成一个基地,当然要搞好关系。
丁祖父约莫自己也挺尴尬的,接了钱,又说道:“小老儿也认识几个匠人,您要不再去他们那儿看看?”
至于之前为什么没说,当然是因为沈游给的钱很多。
沈游毫不在意。一来逐利原本就是人之常情,二来这事儿就跟投实验经费一样,烧二十两真的未必够。丁祖父能在沈游烧第二次钱之前完成了基本模型,沈游已经相当满意了,多出来的钱就当给研究员发奖金了。
我真是一个科研界的好老板!
沈游感慨完,当即出了丁家门,去找了丁祖父的推荐人选。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走了之后。丁余白与丁家祖父争了起来。
“祖父,您为何要多收那么多钱?”
丁余白固然有点奸猾劲儿,但面对此事,他怕传出去之后大家都要说丁家做的不道义,又要说他坑害恩师。就算考试是密封卷子的,但是万一真的名声烂到一定程度,会影响到他的仕途的。
丁祖父沉默不语,只好叹气道:“余白啊,你赶考要钱,你兄弟们娶媳妇儿要钱。今年轮到三郎去筑堤,咱们还得拿银子抵徭役”。
丁余白皱眉,“官府的税是不是又重了?”
往年这些事情支出的银钱其实是差不多的,家中尚能负担。况且祖父一向好面子,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意做这种扒了自己脸皮的事情。
丁祖父点点头,“咱们之前去交粮食的时候,官府的踢斛淋尖更过分了。”
他整个人苍老的不行,“问了问,说是又要加收税了。”
“这是想逼死我们啊!”
丁老丈愤怒至极。他活了大半辈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去金陵城里闯过的,自觉自己能攒出一份家业来,在村子里也算是个人物。原本日子过得还可以,可赋税一年比一年重,眼看着就活不下去了。
“余白啊,你得争气啊!”
丁余白眼眶一红,“是,祖父”。
他之所以拼了命要考举人,除了是为了完成从农到士的阶级转变,更实际的地方在于举人名下的土地免税。
考上了举人,名利双收,能够在这个世道好好的活下去。
“祖父,咱们要不要多屯点粮食?”
丁祖父叹了口气,“哪里又要打仗了?”
“辽东”,丁余白说道,“报纸上都在说,辽东打仗,军费不够,只能开征辽东税。估计这一次加税加的就是辽东税”。
丁祖父沉默着,“金陵这么大,要是金陵都没了,那咱们怕是早死了。沈先生给的钱得攒着留给你赶考”。
这边丁家祖孙两人在聊天,那边沈游顺利的找到了丁祖父推荐的匠人陈老丈,对方应该是职业工匠,不像丁祖父,半农半工。所以完全没有春种的需求。
陈老丈看了那个小模型,答应大概一个月之内就能出货。
这个冬季,她一方面要搞养殖鸡鸭,一方面要讨论油坊的水力器具,忙到脚不沾地。
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奈何陈老丈的出货速度相当快,沈游选定了地址,开始尝试修建她的小型油坊。
这其间数次调试设备,沈游眼睁睁看着钱从口袋里哗哗流走,要不是有科举辅导四件套和她的狗血赚来的钱撑着,沈游早就完蛋了。
一面调试设备,一面还得去找专业种植芝麻的农户。沈游不敢先跟大油坊争夺原料,她势单力孤,生怕被盯上。只敢每家每户收一点,这样一来就不起眼了。
同时上阵的不止是沈游,还有方柳、陈王氏,乃至于稍微大一点的几个孩子都在到处收芝麻。
一行人劳心劳力,腿肚子都跑瘦了一圈。
终于,等到秋季的时候,沈游的油坊出了第一批油。她为了打出品牌,将油定名为“丁香油”,既寓意了丁家村,又寓意了香油。最重要的是,简单易懂还好记啊。
为了大面积的铺货,也是囿于没有多余的资金,她没有选择自己开一个油铺专门卖油,而是跟金陵城内许多杂货铺子的老板签订了合约。
每卖出一斤“丁香油”,杂货铺子的老板就能收入三文钱。这可是额外的收入,杂货铺子自然是格外的卖力。
同时为了防止出现破坏行业规则的事情发生,尽量促进销售打开市场,沈游打出了“开业前三天第一位顾客免费买一斤丁香油,前一百位顾客打九折。限时三天,过期不候。”
免费的最有吸引力,丁香油迅速在金陵遍地开花。
三天之后,丁香油定价恢复到了正常水平,但是与此同时,她的油坊还在源源不断的生产丁香油。
靠着大水车能够二十四小时昼夜不停,强大的产能让沈游的丁香油在一个月内迅速行销金陵。别看油价不高,但是细水长流之下,沈游终于有了稳定收益,不必再依赖别人给她分红。
沈游终于缓解了没钱这个问题。
好事成双,陈王氏带着两个孩子一直在改进鸡鸭鹅的育种和养殖,到了现在,她们终于掌握了最难以攻克的冬季育雏技术,春季育雏自然不在话下了。
同时,对于保温保湿更有心得了。这意味着由于寒冷而造成的下蛋量减少这一难题,沈游等人也有了初步的经验。
她的养殖事业终于可以基本做到全年大批育种,全年大量产蛋了。
在沈游的计划里,养殖鸡鸭鹅是为了提供肉蛋。一旦养殖上了规模之后就能够解决她将来下属们的肉蛋问题,尤其是等到人多了之后,沈游是无法纯粹靠买来解决所有事情的。
但这远远不够,沈游还有一个最致命的问题——她没有粮食。
应该说她没有自主生产粮食的能力,目前为止,她吃得粮食全是买的,因为她没有土地。所以这才是沈游必须要开油坊赚钱的目的。
她要用赚到钱来购置土地,就是为了能够自己生产粮食。有了自己的土地,沈游还能够改良种子作物,自己种植芝麻做原料,大面积兴修水利防止旱灾。
届时,鸡鸭养殖基地、油坊、种粮食的土地就构成了一个小型的能够自给自足的基地,既能赚钱又能自己生产基本物资,还能够容纳她教育出来的人手。
有钱、有地、有人,即使将来世道真的乱了,沈游尚且还有一点可以拼杀的资本。
沈游孤身一人来到这个世道,努力经营了那么久,终于看到了一点点曙光。
第58章
沈游前脚才觉得自己看到了曙光,现在又觉得自己可能是喝酒没吃花生米,以至于见到的是梦里的曙光。
因为新的难题来了。
她发育了。
快满十五岁的沈游相较于同龄人其实已经算是发育晚的了,身体受过伤,原本底子就不好,又每天奔波劳碌,沈游原本都以为第一次来葵水必定疼的死去活来。
但是出乎意料,她的身体应该是在那场大病里被弥补了许多,以至于第一次来葵水的时候沈游并没有感到剧烈的痛感,只有一种酸胀的隐痛,尚且还在忍受范围内。
相较于葵水,她能够感觉到的是自己长高带来的生长痛。
真正麻烦的不是生长的痛苦,而是发育之后引发的一系列后果。
没发育之前,沈游装男孩子只需要糟蹋一下她的脸和裸露在外的手部、颈部就行。可一旦发育她若还要装男子就得裹胸。
发育期裹胸简直不是人干的活!
况且她一旦长大,五官等渐渐长开,再想伪装男子就极易露馅了。
最要命的是如果要装男子就得一辈子装到底。可偏偏她的女子身份并不隐秘,将来势力成了,一旦被人揭发,对于她的下属而言必定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
在这种时代骂人最恶毒的除了骂十八辈子祖宗之外,骂对方“不如妇人”、“如妇人也”一样是极为侮辱人的言辞。
沈游是女子一事被揭发,这极有可能造成她的势力内部分裂,乃至于有野心的甚至敢转而攻讦她这个主家。与其这样,倒不如乘着势力尚幼小的时候,先行揭开此事。
沈游虽然不畏惧揭开此事之后丁家村人异样的目光。但这样一来,她就得承担地痞流氓上门的后果。
毕竟沈游一家除了四个小孩子是男子之外,其余全是女子,素日里全靠沈游那个读书人的身份撑着,再加上又有丁老丈的帮扶,才没有被盯上。
可一旦揭破了女子身份,沈游还得面对丁余白一家的疏远乃至于恶意打击。因为对于丁余白而言,拜一个女子为恩师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普通的嘲讽他“不如妇人也”,恶毒一点的甚至敢流传沈游与丁余白有私情。
更别提这还会影响到周恪乃至于周府。
沈游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小范围公开。只告诉下属的八人即可。
算术课刚刚开始上课,沈游一反常态的迟到了几分钟。
今天阳光很好,沈游是沐浴在金光里走进来的。她一走进来,正坐在椅子上的八人顿时目瞪口呆。
“先……先生为何……为何?”
方柳整个人都是懵的,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还有口吃这个毛病。
潘素疑惑道:“先生怎么忽然穿起荆钗布裙了?”
不是读书人吗?难道也要像先生当年讲过得那样,男子也需涂脂抹粉,状如服妖。
沈游看了眼潘素。她今年十岁了,是六个孩子当中|功课最好的,被沈游任命为班长,日常负责收发作业。
“我本来就是女子啊!”
沈游轻描淡写一句话,效果宛如炸雷。
沈游惯常是独居的,整座房子的东西厢分配给了男子、女子居住,沈游一人住在正院。她的一切洗漱都是在自己房间完成的,只要出了房间必定是男子打扮。
以至于都快两年多了,他们居然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沈游是个女子。
恍惚的不仅仅是潘素,剩下七人也是面色呆滞。
年级最大的男孩子是一个叫傅越的,今年已经十二了。
古代人原本就早熟,更别提逃荒的孩子更是早熟。两年多来,他与众多同学们亦曾经讨论过沈先生为何要教他们读书识字。
他生怕沈先生教会他们读书识字后把他们卖个好人家,最开始的时候天天提心吊胆。他甚至跑去别的村子里的私塾偷听过那些夫子教的东西,和沈先生教的完全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