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面色涨红,“沈兄弟这是想教他们识字?”
“是啊,我虽然家业不显,可也是读过书的。识几个字是在不难”。
“沈先生”,虎头激动得不行,三白眼直愣愣的往上翻,“您看我行不行?”
沈游心思一动,她故作为难道,“虎头兄,不是我不愿意教你,只是家中女眷甚多,况且我事务繁忙”。
“这样吧,虎头兄倒也不必交钱。若是不嫌弃,可由我的弟子来教授。”
“不嫌弃!不嫌弃!”
这简直是天降好运!
当年他子承父业得了这个位子,一天最高收入十来个铜板。可若是彻底抛弃这个位子,每天打零工收入又累又不稳定。他不是没想过找个先生识字,但是就算是村子里的私塾,一年都要二两银子。虎头哪来的这么多钱。
如今有机会免费识字,那将来就能找个账房的工作,也好过每天就这么半死不活的吊着。
虎头当机立断大喝一声,“见过先生!”
周围聪明点的小孩子顿时蜂拥而上,挤嚷着“我也去”、“您看我能行吗”
他们与虎头相处甚久,不相信沈游但至少相信虎头。
沈游皱皱眉,才进了第一个屋子就报名了这么多人,她有可能失算了。这里留下的老弱病残实在是太多了。
沈游甚至都没有去到第二间屋子,直接在第一间屋子里超额招到了二十三个孩子。至于那些老人,沈游率先带走了那些孩子。决定明日让潘素、傅越等人先分组询问过这些孩子之后再来剔除掉那些好吃懒做、品行不行的老人。
剩下的老人多数都是逃难或是失了田地的人,本身就是一把子务农的好手。就连那个小脚老太太虽然无法务农,却有着一手编竹子的手艺。
奈何这种手艺全是农家自用的,根本卖不出去才会沦落到养济院里。
这样一来,沈游共计招到了二十三个孩子,六名老人。
最重要的是,她有了稳定的人力资源。只要虎头在这个岗位上一天,她就能有源源不断的孩子、老人、女子可以收。
麻烦的是,沈游的屋子远远不够加住二十九个人。所以这些人暂时还只能窝在养济院,得等她扩建完毕才能入住丁家村的房子。
沈游已经轻车熟路,毕竟上一次丁祖父帮忙建房子的时候,沈游几乎围观了全程,甚至有了一定的经验。
这一次,沈游下定决心买下丁家村村尾那个地方,背靠大山,连起来共计六七十亩地。因全是临山的下等地,无法种粮食,所以价格尚且还算便宜。
再加上之前买的一些零碎的上等良田,沈游手上的积蓄被付之一空。
为了修建出一座超小型庄园,几乎堪称全民总动员。八个人被分成了内勤、外联、督查三组。三组轮岗,烧饭的、跑腿的、干得热火朝天。
日子过得极快,约莫是沈游读书人的身份还算有效果,再加上沈游愿意有钱大家一起赚,所以她在村子里声望竟然还不错,此次动工,好些个村民前来帮忙。
她在油坊里雇佣了好几个丁家村人做工。乃至于对于油坊雇工而言,如果提出了改进工艺、提高效率的好法子,甚至开发出了新的油品种,沈游统统给予三倍月钱的奖励。
与此同时,为了惠及村民,她愿意每年以成本价卖给丁家村村民们一斤丁香油。不愿意买油的,三十斤芝麻以内不收加工费。
于是前来的村民们干活极为卖力。所有人都忙得灰头土脸,沈游却开始尽量减少自己出门,在不能光明正大的以女装示人之前,沈游是真的不想再裹胸了。
疼死个人了!
——
两个月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工期终于结束了。沈游终于建出来了一个迷你庄园。里面有八间农村大瓦房,光是睡觉的房间具有二十五个。
沈游站在大瓦房之前,几乎要热泪盈眶。
三年了,我终于拥有了八间大瓦房。
这都是朕打下来的江山啊!
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有围墙了。沈游可以开始一些基础的军事训练,不用每天只让他们跑跑步了,更不用每天提心吊胆生怕有人路过家门口探头一看。
沈游干脆办了个乔迁宴,宴请了丁家村的村民们,又送了些酒肉给前来帮忙的村民。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宾客。八人加上沈游收拾了半天,累得不行。
沈游吹灭了油灯,整个人沾上床榻,目光迷离,意识飘飘欲上天。
“叩叩——”
!!!
沈游一个激灵,如果是那八人的话,他们必定会说话。可门外这位敲门的,仿佛没长嘴似的。
“谁啊?”
沈游穿上衣服,一边往外走,一面捏住了手里的铁箭头。
沈游一个穷逼,买不起匕首。反倒是这个铁箭头,小巧好藏,甚至能够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沈游捏紧了箭头,一步一步冲着门外走去。
“是我”。
沈游一脸迷惑,你谁啊?
淦!是周恪!
这种清清朗朗的男子音色,沈游基本只在周恪身上听见过。奈何她跟周恪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她去问周恪哪儿有上好的琉璃工匠的时候,时间太长以至于她一时之间没听出来
她长舒一口气,打开了房门。
果不其然,周恪敲完门之后即刻离门一米远以示避嫌。
沈游就很无语,你要是真想避嫌,大白天的不来非要晚上来。
但是没关系,沈游扬起轻快的笑容。
“十九兄大驾光临,快请快请”。
周恪面对着沈游的热情,反倒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进沈游的房间。
你在想屁吃!还想进我房间!
沈游心里翻了个白眼,示意周恪跟着她走,她带着周恪进了正屋的厅堂。倒了杯水给他。
周恪一看沈游那副抠门样,当即笑道:“都建起青砖瓦房了,怎么还只有一杯白水招待我?”
沈游现在整个人都是膨胀的,油坊那么挣钱,沈游还这么穷,全是因为要还债。
现在靠着油坊和她的稿费,债务已经还清了。
天晴了,雨停了,我感觉我又行了。
她微笑道:“十九兄深夜前来,杯中自无热水。这水是白日里烧好的,十九兄将就将就”。
“我不是你的债主了,待遇就下跌了?”
“哪能啊?不是债主也还是合作伙伴啊!”
周恪深夜前来却表情闲适,沈游已经基本可以推断出周恪至少没什么大事。那么唯一跟沈游有关系的就是他们俩个的婚约了。
周恪估计是来告知她要成婚了。
“今日是四月十日了,再过三日正好是你出孝的日子。”
沈游一阵恍惚,四月十三恰好是原身母亲和原身的忌日。每年这个日子沈游都会遥祭一番,聊表心意。
“你是不是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不是原身的生日,是沈游的生日。
“多谢十九兄”,虽然沈游生日是公历,这里是农历,但是她依然感谢周恪的心意。
“打开看看”。
沈游接过周恪递过来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支水头极好的玉簪。
“多谢十九兄”。
无论如何,生辰礼物是周恪的心意,沈游不愿意推拒。大不了明年礼尚往来补回去。
周恪眼带笑意,示意沈游,“还有下一层”。
沈游打开了盒子的下一层。红缎子上放着一块流云玉佩。
她笑道:“十九兄怎么忽然之间赠了我一枚玉佩?”
如果说簪子是送给她的生辰礼,那么又为什么要送玉佩?
周恪看灯火昏黄之下,着男子打扮的沈游,笑道:“君子无故,不可去玉。带上吧!”
赠玉佩对于周恪而言,意味着他认为沈游配得上这块美玉。或者说,这三年里,周恪见到了一个真实的,毫不矫饰的沈游。
她赤诚真挚,坦荡无畏、不惧艰难,沉下心来真的踏踏实实的干了三年,白手起家走到了今天。
周恪一直以来都在观察沈游,除了试图控制住沈游这半个同类之外,很难说他没有好奇心。奈何看着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从前大抵是狭隘了。他这人格外自负,温和的笑容之下谁也看不上。
可如今沈游用那么久的时间告诉了周恪,其实女子也可以做的很好,甚至可以强于男子。
除此自强自立之外,她秉性沉稳,素来中正平和,博学多识……他随便一数就能数出好些个优点来。
周恪一算,感觉自己亏大了。感情借钱给沈游,除了赚了点利息之外,怕要把自己赔进去。
周恪低低的叹了口气,他可能真的要栽了。
第60章
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你何时返回周府?”
如果要成婚,总不能在丁家村出嫁吧。
沈游想了想,“再过个几天,我把事情交接一下”。
“嗯”,周恪看了眼欲言又止的沈游,笑道,“你犹犹豫豫,可有什么想问的?”
沈游试探道:“可有人上周府提亲?”
周恪乍闻此言,颇有些惊异。她不是素来不关心周府众人的吗?
哦,也不关心他。
周恪又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
前段时间周恪稍稍有些烦闷,他还以为是冬季太久没出门的缘故。
为此,他特意出门参加了友人举办的赏雪宴,又顶着大雪跑去冬猎。
结果参与活动的时候倒算是心情开阔,可一到寂静无人的时候这种焦躁感居然死灰复燃了,甚至还伴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而加重了。
周恪百思不得其解,他一点一点的排除原因。既然不是情绪上憋闷,那么有没有可能是……
身体出问题了!
他心头一凛,难不成上辈子猝死不是因为案牍劳形,而是本身身体就有问题?
可他多年习武,素来身强体健,什么隐疾能够潜伏这么久?
周恪面沉如水,特地请大夫看了,还跟大夫陈述了症状,胸闷气短、烦躁不安。
大夫是金陵城内最好的大夫了。这位大夫比周恪还疑惑。好端端一个大男人神色肃肃,还以为是什么重疾呢!结果一诊脉,身强力健,血气充沛。不仅没能诊出病症,大夫还更想问问周恪,你是怎么养生的。
按照惯例,大夫给开了安神汤。周恪接过药方一看,当然知道这汤药专用于治疗富贵人家的富贵病。
周恪忽然想到,若是沈游在场,必定会说,这种汤药专治各类没事找事病,你花钱买个安心,我收钱赚个放心。
思及此处,周恪脸上流泻出一点笑意。
但很快的,笑到一半,他身体一僵。
周恪忽然反应过来这种焦躁感的源头在哪里?最开始是从大雪开始的。
今年老天爷不太给面子,隆冬腊月开始疯狂往底下倒雪。甚至差点酿成了雪灾。偏偏去往丁家村的路上,全是黄泥地。山上的积雪有一部分融化之后,山体滑坡,滚落的山石堵死了去往丁家村的道路。
周恪已经六天没有接到沈游的消息了。
他思及此处,微笑着送别了大夫,孤身一人进了书房。
书房寂静无声,周恪一个人坐着,梳理思绪。
原本沈游的身份就是一个定时炸|弹,况且对方还知道自己多活了一辈子的秘密。周恪是无论如何都要搞明白沈游的行动轨迹。
所以从他在大同救下沈游开始到今日,三年里他从来没有没有放松过对于沈游的观察……或者说监视。
可是现在,周恪敏锐的意识到事态失控了。
如果说焦躁的起源是他失去了对于沈游的掌控。那么为什么三日之后道路被疏通了,他重新拿到了沈游的消息。
可焦躁丝毫未减。
周恪面色沉沉。他已经想明白了为什么。论理,沈游出孝期之后就应该要与周恪成婚了,可伴随着出孝期的时间越来越近,沈游却丝毫没有返回周府的意图。
他心头一凛,忽然意识到自己远比沈游更在意这桩婚事。
等他想明白自己极有可能有点心动的时候,周恪浑身一僵。他茫然的在书房待了一天,试图梳理清楚为什么。
首先,沈游初来大同的时候,他怀揣着对于沈游的好奇,一直在关注她,试图揭开沈游的秘密。
紧接着,双方互相发现了对方的秘密,乃至于互换了监视人员。不过沈游忙到没有功夫监视周恪。
他知道沈游之所以不动用又琴弟弟,是因为他们双方都知道如果对方想要瞒过玲珑和又琴弟弟,那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这样的交换监视人员,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相信对方以及便于联系。说白了,那不是监视,而是象征信任以及充作消息中转站相互转交信件。
周恪抿了抿嘴,继续梳理思绪。
他俩都是聪明人,并且还有合作关系。在合作没破裂,在对方没有先动手之前,谁都不愿意先暴露秘密。否则简直就是同归于尽的结局。
于是沈游坦坦荡荡,看上去丝毫没有试图监视周恪的意图。
周恪知道,沈游不是不想监视他,而是因为沈游没有人手,她的第一批人手才刚刚培养出来,根本分不出人手来监视周恪。
但与此同时,沈游必定知道丁家村有周恪的人,因为周恪了解沈游的同时,沈游也了解周恪。
她知道周恪上辈子位极人臣,宦海沉浮多年,看遍人心叵测,其心思远比她自己阴暗的多。
所以她知道周恪一定会监视她。
但与此同时,这样的监视是有距离的。周恪除了能够知道沈游今天去了哪儿,根本不知道别的。
所以沈游默认了这样的监视。因为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监视也是保护。
她以自身的被监视换取了出门在外的被保护。有得必有失,沈游一点也不难过,相反的,在她无意说出周恪的秘密之时,她的人身是安全的。
否则沈游一个外表还没成熟的人就要顶门立户,又天天在金陵跑,什么地痞流氓盯不上她。
周恪监视了沈游,沈游一样利用了周恪不敢让她出事的心理,挟持周恪保护她。否则沈游一旦出事,鬼知道她敢不敢把秘密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