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昳扁了扁嘴,她撒娇卖乖的耐性并不大,虽然她无法放下算计,但也觉得山光远说的不全对。
她也有点不高兴,她明明对他不是只有利益和心眼……她拍着水,气道:“你还一副贞洁烈妇的样子了。你闯到我屋里,你啃我嘴巴的,咱俩睡了,我没找你要担责,你却还觉得自己吃了亏!”
山光远心道:他倒希望她能赖上他,让他担责。
言昳想来想去,愈发觉得委屈,他对她很好,可她重生这辈子,难道对他不好吗?!
她赌气道:“你要觉得吃亏了,我补偿你就是了,你要钱?还是要军备?还是说要战舰、要股权?这天地下也没有多少我给不起的。”
山光远本就卑微反复的心态,彻底被她气炸,他手猛地扣住浴桶边沿,怒道:“所以你现在把我当什么了?还给钱?还张狂的说你什么都能给?!言昳我看你是重活一辈子,要狂上天了!我他妈的——”又不是卖身的!
言昳被他吓得忙缩到浴桶那边,睁大眼睛望着他。她两辈子,骂了他多少回,气了她多少回,习惯了对他拳打脚踢、颐指气使,山光远也从来没有怒成这样过……
但他毕竟是克制力非凡的他,只是狠狠收回手来,站直身子,气到几乎嘴唇泛白,俯视着她,冷声道:“你自己的心你就给不起。就当昨儿是个错误吧,我们退回以前,退回上辈子的关系都行。合作完了之后,我守我的顺德府,你当你的大财主。”
言昳瞪大眼睛看着他,山光远转身重重的合上侧间的门,脚步离去。
而后片刻,外间的大门也被重重合上了。
言昳噘着嘴,下巴抵在浴桶边沿,忽然眼睛有点酸。她说不上来原因,暗骂了一句自己没出息。
她受过那么多打压从来都不觉得委屈,她有过那么多艰辛却也没想眼里会有点水打转。但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却控不住情绪。
山光远是个复杂的……情绪浓烈又难以分辨的人。因为她总是指挥他,就觉得情事上,也可以随意安排他。但现实告诉她,她能操控权柄,却未必操控得了与她一同重生的山光远。
她觉得自己好像很了解他,又像不怎么了解他……
所以、所以就这样了吗?
她那军舰的船长,她拼命生产的军备,她想要拉扯他一同并肩的期望,难道就这么一睡,就没了?
言昳快速的用手抹了下眼睛,狠狠拍了下水面,气鼓鼓的从浴桶中起身。
出了侧间,她穿过西洋镜投下的光斑,披上绫罗,赤脚水痕踏在温热的地面上。她本以为会看到屋内依旧是昨日的狼藉,却发现她落在地上的衣物,全被刚刚怒气冲冲出来的他顺手捡起来,搭在屏风上,连褥单都被扯下来,塞进了放脏衣裳的竹筐中。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那么千回百转。
又恼火、又想笑、又徜徉回味、又故作无谓。
她最后只站在镜子前,细细梳着自己的长发……
山光远走出去,外头真的下了雪,西北的雪干净且厚重,半个夜晚,已经将目及之处压上一层洁白棉絮。山光远忍不住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把她居室里那股让他脑袋不清醒的腻香柔毒都给呼出去。
他没想到才到了回廊,就撞见了轻竹。山光远本来还愤怒中透着赌气,一见轻竹,忍不住脚步顿了一下。
轻竹远远对他福身,笑眯了眼睛道:“山爷这么早来找二小姐谈事呀。”
山光远裹着披风,一身崭新的曳撒,袖澜精致,腰身窄瘦,轻竹都没见他穿这么讲究过。果然这身衣服也是他有意……
山光远看她狐狸似的眼神,后脑发麻,只含混的唔了一声。
轻竹:“那二小姐醒了吗?”
山光远:“嗯,她在洗——”他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慌忙改口:“她醒了。”
轻竹长长应了一声,道:“那好。奴婢正要去跟她汇报要事呢。”
山光远点头,正要擦肩而过,轻竹忽然叫住他,笑道:“山爷,今儿风大天冷,又下了雪,您记得回去加条围脖。”
山光远一愣,没太明白,点了点头。
他暂住的侧院,其实离言昳这边也不算太远,他回了屋子,路过桌边镜子的时候看了一眼,忽然驻足。
他脖子上……这是她什么时候啃的?!而且还夹杂着一点抓痕!
山光远差点昏过去:怪不得轻竹那个表情。
他忙翻找了一下本就没带几身衣服的行囊,最后找了个不怎么搭调的棉麻风巾,给死死挂在了脖子上。
山光远对着镜子,确认自己耳朵脸上没有被她的尖牙利嘴啃过的痕迹,才长舒一口气坐在了床铺上。
安静下来,脑子里愤怒与纠结似乎都少了,他缓缓朝后仰躺下去,某些起初还来不及回味的感受,如浪潮涌上来。他觉得自己像是打开了一道不该开的门扉,隐秘的他从未意料的火浪,会持续的烧身,甚至他不论脑子里在想什么,总会有一些突然闪现的画面或声音,钻进他脑袋,充斥他的神经。
……完了。他完了。
他变成了如此不正经的人。
言夫人果然没过多久,就来叫言昳起床,言昳那时候正拿着一沓书信和折页册,一边看,一边梳头。
新年她并没有戴太多金银首饰,反而是稚拙可爱的绒花妆点,言夫人给她拿了些早餐,又看了看她准备的新衣裳,道:“说来,阿远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新衣服穿啊。”
言昳手顿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我忘了给订了。”
五年前,他俩还都在白府的时候,他每年的新衣,大都由她会嘱咐下人准备着。如今俩人也不住在一处,言昳也忙,不会再管这些小事了。
言夫人拍着额头:“是我大意了,家里孩子都有新衣裳穿,怎么少了他呢。别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了。”
言昳对着镜子垂下眼睛:“不会,他不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性格。”
山光远在屋里翻来覆去歇了一会儿,听见早晨炮仗声又起来,他干脆起身出门,正要走到前院,就瞧见宝膺手里拎着些早些日子准备的新春贺礼,正也走到走廊来。
山光远脚步猛地一顿,几乎想躲开,宝膺率先露出和善笑意:“山爷,新年好。”
山光远忍不住伸手把脖子上的风巾扯的更紧一些,含糊道:“唔。嗯,新年好。”
几个时辰前,他和言昳还在昏天暗地的作恶,今日就要跟没事人似的面对亲朋好友,这对于笨拙的山光远来说,实在是有点太刺激了。
他瞧见宝膺如此妥帖的甚至准备了礼物,有些后悔自己竟没想到。
他做事确实……远不如宝膺妥帖。
也没宝膺能说会道。
山光远也说不上来心里的五味杂陈,他一面又想着,看言昳昨儿的反应,她、她应该之前没与旁人好过。可他一面又忍不住观察宝膺,总觉得言昳非要跟宝膺成婚,那宝膺身上必然有他学不来的可贵之处。
正想着,宝膺和他并肩往前院走去,山光远一向沉默寡言,宝膺也没瞧出什么异常。
进了院去,他就瞧见言昳又把自己收拾的利落精致,面上笑的好似昨儿什么也没发生似的,满眼都是精明含笑。
刚刚果然,她说自己走不了路了,身体不舒服了,都是装的!
她转头过来,目光滑过山光远,笑着接过宝膺手里的兜篮:“哎呀,我没准备新年礼,倒是都没你做事儿妥帖呀,这倒搞得我坐立难安了。”
山光远只感觉无名的火从心底窜上来。
……她这个骗人精。
她是真的心能分成两个,一个装着婚姻,一个装着欲望,各个都不干涉?
还是说她逢场作戏,演技精湛,能在宝膺面前一点痕迹都不露?
山光远忍不住恨恨的想:要是真让世子知道了,她还能在这儿这样巧笑晏晏?!
作者有话要说: 言总:呵,男人,我知道你是看上我的钱,你想要多少,开个价吧。
山雨荨:我!不在乎你的臭钱!
*
言总高估了自己的收放自如,山妈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
第113章 .巨亏
言昳和所有人都说了话, 笑着拜了新年,就是幼稚的故意不理他。
但她又注意到他今日穿的曳撒算得上崭新昂贵,他平日在军中, 也有空去定制衣裳了?还是说是更早之前做的?
……真没想过他也会注重穿衣。
她回想起来, 好像昨儿山光远穿的也是这件绣游鱼与银杏叶的曳撒,只是昨日月光昏暗, 她扒的又太快, 也没注意到他穿什么衣裳了。
言家几个爷们都是神经粗的, 只有元武稍稍看出了点端倪, 还以为是这俩人单纯的吵架了。一家人早上吃着饺子, 说凤翔府大年初一的晌午过后, 凤翔府里有小庙会,可以去玩。
鞑靼的入侵与击退, 似乎都没有影响城内人家的喜怒哀乐,柴米油盐。
言昳倒是挺想去的, 早上吃饺子的时候,还让轻竹去打听, 人多不多, 庙会有什么吃食之类的。正说着, 她忽然咦了一声:“这是……哎好甜呀!”
旁边雁菱笑起来:“娘!昳儿吃的今日第一个甜饺子啦!”
言昳仔细瞧,才发现里头包的是冬瓜白薯泥,为了在颜色上混进其他饺子中,言夫人还特意加了红绿丝,里头还有冰糖。言夫人笑:“那说明昳儿明年日子,必然是蜜里调油,甜甜美美!”
宝膺端碗的手顿了一下。
山光远跟他坐的算是比较近,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知怎么的, 他反而心虚起来。
言夫人让下人端着热陶盆来,给给人面前的瓷盘或圆碗里加饺子。
雁菱着急,拿筷子把自己碗里饺子一个个戳开看。不一会儿,元武也吃到了,但他有点嫌弃:“甜饺子是什么玩意儿啊……娘,咱们去年不还是包的铜钱吗?”
言夫人踢了他凳子一脚:“给我吃掉,总包铜钱,都会让你们看出来的!你不是说你手下牵扯进官司里,你还认识了那女讼师吗?吃了这饺子,就回头领回来看看。”
过了没多久,大家几乎陆陆续续都吃到了甜饺子,显然是言夫人特意给每个人的碗里都放了一颗。
言实将军吃饭也像打仗,潦草吃完,就赶紧拿上竹叶、春联,又让人搬了香塔到院门口。
那香塔半人多高,一簇簇包着彩纸,点起来能慢慢悠悠烧三五个时辰。言昳被请过去点香塔,说是香塔能开一年财运,她再合适不过。
那头轻竹也回来了,说是定的金桔树到了。凤翔府冬天冷的很,金桔树金贵的套着棉被,进了暖阁才摘下来。
轻竹指挥奴仆把挂着红包的金桔树都摆好,才从怀里掏出几封信来,给言昳:“有卞家来的信。”
言昳看了看信封皮子,拿起了其中一封,站的离贴春联的热闹人群远一些,目光快速的扫过信纸上的内容。
言家人让山光远叫言昳一同去庙会,山光远其实很少有机会去庙会,有些期许,他裹着披风,走到廊下,瞧见了她逐渐蹙起的眉头。正忍不住上前要去问,就瞧见宝膺背着手,有些匆匆的走过去,几乎是跟她肩并肩看信。
言昳并不介意,甚至将那封信递给了他。
宝膺看了以后,跟她对视了一眼,轻声说些什么。
山光远虽然也在意信上的内容,但他注意到宝膺一直都跟言昳保持着一线礼貌的距离,态度也像是对待关心亲密的伙伴……而非未来的妻子。
他心里缓慢浮起一层细微的得意猜测:难不成言昳跟宝膺只是双方为了权势联姻?
而他才是……她一直觊觎且动情的人?
言昳转过头来,神色有些严肃,她主动朝山光远走来,面上瞧不到一点刚刚的慵懒或娇媚,只剩下公事公办的冷脸果决,她道:“卞宏一约在了城郊的汧渭之会处相间,时间是大年初五,而且还主动提及了你。”
山光远抱臂道:“提我?”
言昳:“他说入境的鞑靼对他来说影响颇大,他只说是希望让我牵线搭桥,与你会面。”
山光远背着手道:“一千兵力安顿在了城外扎营,其余你嘱咐的也安排好了,今日下午,我再去跑一趟。卞宏一真的亲自来,你说会不会是……”
言昳刚要开口,雁菱在那头叫起来:“昳妹,还不赶紧穿披风,咱们去逛庙会!”
言昳摇头:“我去不了了。雁菱,我要忙了。”
雁菱有些失望,驼着背晃着胳膊,吐气道:“啊?你不想吃蜜糕乳酪吗?不想玩弹弓和套圈吗?”
言昳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书信:“我在这儿也能玩弹弓和套圈,而且套的不是鸡鸭的脖子,套的是人。”
她转头看向山光远,刚刚的公事,似乎冲淡了几分俩人的别扭冷战,她道:“你不去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