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投资者只在乎增长率,只想着击鼓传花,只看股价不看业绩构成,只要有利可图就立马买入。子公司甲的股价飙升,就会成为今年最热门的投资项目。
而拥有着子公司甲大量股份的晋商实业老板,就开始抛售子公司甲的股票,赚了一大|波,然后忽然宣布“煤矿被炸了”“挖出来的煤连夜长脚跑进黄河里了”,告知公司负债累累宣布破产,股价狂跌,套牢一众投资者。
子公司甲就此消失了。
而晋商实业得到了什么呢?
左手倒右手卖出煤矿带来的一亿虚假利润,让晋商实业、晋商银行看起来账目利润率极佳,股价也会因此继续攀升。
子公司甲入市后的暴涨带来的一波盈利收割,投资者和股民的钱全捏在了手里。
不需要任何成本,只需要操作一番倒倒手,简直就像是神笔马良画钞票。
但他们没有创造多少真正盈利的实业,煤矿左手倒右手只是让账目好看,所以赚的钱其实都是以股价差价为主。那些钱,对于一个投资者来说,多的离谱,对于卞宏一想要维持自己的陕晋帝国,想要不停拓展势力与业务而言,就不够了。
如果想要维持,就必须一直这么骗下去,滚下去。
京师、江南股券交易所上多少死死活活的公司,是他们这些大型实业宰割的工具呢?
这样的公司能入市,从每年对于账目的审计,到入市的审核,都是卞宏一花了大价钱贿赂买通。而这种贿赂,让晋商实业每年的成本更高,更加不得不骗下去。
言昳笑叹道:“你不应该上千家错综复杂的空壳公司,只找了两家审计做贿赂。而且不巧,不知山云跟其中一家还是相当熟悉。”
卞宏一缓缓向后仰过去,他目光如针尖,看向了言昳:“你难道就没这么玩过?这个世界便是这么运行的。”
言昳:“我玩过。但我不会玩这么大。更何况它如今这么运行,是因为它还不够完善。更何况你到这种地步,只要留个缝给与你势均力敌的敌人……”她说着,从身边账册内抽出一份报纸,上头是观凭财报的头版。
《以晋商实业为首的市价记账方式是如何账目造假》
卞宏一猛地拿起报纸。
他显然知道,观凭财报在普通人中或许是一份小报纸,但在大明的巨贾富商之中,是多么受人瞩目的存在。
马上他的账目就会被厘清,大批投资者退市,更重要的是,如果当局想要对他出手,可以断绝他任何公司依靠贿赂上市的道路。
他的吸金口就没有了。
言昳笑起来:“以市价记账,真是好法子呢,管他以后涨跌,都可以按当下行情计算利润。不论你的煤炭期货要交货多少年,只要今年谈成的单子,都可以算在今年的利润里。和晋商实业分不开的晋商银行,从这样的账目上来看,不愧是天下第一银行。”
正这时,远处响起了悠扬的笛声。
这里不是江南,冰天雪地之中,何处来的牧童。
言昳垂合上账本,将手拢在了腿上。她听见卞宏一笑了起来,他抬起了手,手上一把粗野的多管胡椒瓶手|枪。
卞宏一笑道:“你在毁了晋商实业之前,或许我会——”
卞睢看着那枪筒还未对准言昳,桌下就像是点了炮仗一样,爆发出几声炸响!
卞睢猛地一惊,正要伸手去夺卞宏一手中的枪,就看到他已然吃痛松手。
卞宏一瞪大双,他不愧是久经沙场,只咬牙闷哼一声,捂住腿腰,身子因疼痛流血,不自主的从石椅子上滑了下去。他滑倒下去,也终于看到了她在桌下交叠的双腿,绫罗的裙摆,绣鞋的脚尖,与她手中一把袖珍且冒着硝烟的黑色手|枪。
她似乎已经把这把枪捏在手里很久了,卞宏一似乎从刚才,就看到她一直是一只手露在桌面上。她没有等卞宏一把话说完,没有等任何一切的宣言开始,征兆显露,就冷不丁的用枪声,打断了一切。
言昳吐了口气,她晃了下小腿,露出了裙摆下金属的腿甲。
她是怕流弹弹射,会伤到她自己的腿……吗?
如此胆大的同时,又如此惜命。
软倒在石椅旁的卞宏一满头冷汗,他哑着嗓子道:“你听那、那笛声。那是手下三万大军,即将攻陷凤翔府的声音。你、山总兵、韶星津,你们一个都不要想离开——”
言昳将持枪的手拿到桌面上来,卞宏一视野中,只剩下她不耐烦的抖腿。
言昳拿枪口对卞睢挥舞了一下:“等什么呐?”
卞睢一边对庭楼外挥手,一边道:“祖奶奶了!就你这么近距离,开了四枪才打中一枪的稀烂枪法,能不能别把枪口对着我!”
作者有话要说: 言总:对不起大哥但我枪法太烂了,实在不敢听完你装逼再开枪。
第115章 .推销
卞宏一看着自己的长子毕恭毕敬的将他扶了起来。大腿受了一枪, 卞宏一不确定自己是否伤到大腿的主动脉,亦或是会被角度上挑的子弹打伤脊柱。
可此刻他下半身几乎发麻。
卞宏一有些恐慌。
因为他不是没有中枪过,但从未有如此钻心剧痛的反应。滚滚鲜血流下去, 他裤腿却感觉不到湿粘, 只有手紧紧按压着伤口,感觉自己的伤处在随着心脏跳动着涌血。
卞睢拿走了他的枪。
卞宏一看了卞睢一眼, 什么都懂了。
他不敢细想, 如果卞睢想要杀他, 那这个儿子有多少次机会, 又会如何倾覆当下的局势。
卞宏一沉默着, 心惊肉跳, 甚至在想,此刻他拔出腰间匕首刺死卞睢的胜率有多大;而会不会这样做, 才是对面的年轻女人最乐意看到的。
卞睢伸过手来,从背后环住卞宏一, 替他压紧伤口,而后从袈裟内扯了一条棉绳出来, 将棉绳捆扎在他大腿根部, 用以止血。
他满是鬼脸佛面的刺青手臂被血染上一层粘红, 只是卞睢向下一摸伤口,面上一惊,他将卞宏一整个人稍微抱起来几分,只看到他大腿斜后方,一个拳头大的血洞!
卞睢惊的脸颊发麻,他熟识各类枪械,枪法如神,可他从没有看到这样的伤口。
卞弘一几乎活不了了。
卞宏一背手摸向自己的伤口, 脸色也愈发惨淡起来。
言昳笑着,从随身的绣牡丹蜂蝶的小包中,拿出了一枚顶部凹陷,前端黑色的子弹。
她微微往前一推,轻声道:“忘了向您二位介绍,本司最新产品。铅芯软头弹,去除弹头的设计,会让子弹进入敌人身体的时候,因剧烈挤压而炸开或扁平,留下巨巨大的开放式伤口。”
言昳就不说自己的手|枪枪管的膛线,还特意让人定制了上宽下窄的阴线,只为了打出去之后,子弹在短距离就有更大的旋转力——也就是破坏力。
她这把手|枪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中枪的敌人迅速失去抵抗能力和……生还机会的。
卞睢发觉自己总是小看这个女人的狠毒,他轻声道:“……我说过,他死得太早,我会很难办的。”
她一耸肩,捂嘴笑道:“抱歉。”
言昳在毫无诚意的可爱式道歉后,还是贴心道:“不用担心,一般来说他失血也还能活七八个时辰呢。我也没办法呀,都说卞宏一是枪林弹雨里都能活下来的福大命大,我今儿还做好开了六枪都不中的打算。”
言昳这稀烂的枪法,还算是山光远紧急培训过的。若不是他手把手教她,如何一手拨轮一手上膛,言昳恐怕没法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在桌子下连开四枪。
对桌这么近的距离,她竟然只中了一枪,山光远怕是想把她这个手残学生开除学籍。
卞宏一抬头道:“睢儿,你被她暗算了。我死了,她会立马对你下手——”
卞睢系好能暂时止血的棉绳后,两只手在卞宏一胸口的布料上蹭了几下,湿血擦干,可手上还是染上了浸透般的猩红,他轻轻给卞宏一拢了拢衣襟,而后顺手拿起了他腰间的匕首,多情眸中秋波流转,道:“爹,咱俩的恩怨情仇太长久了,你几句话是说不动的。更何况,带兵入京和驻守陕晋,哪条路先死的早,真希望你能有命去看。”
卞睢作为一个最有权势的长子,似乎是在卞宏一少年时与塔塔尔族舞|女所生,出生后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他跟随卞宏一这几十年来,应该看透了卞宏一与公主的恩怨情仇,也看过太多卞宏一对妻妾子嗣的残忍。
他外貌上迎合父亲的“信佛”,为父亲披荆斩棘多年,立下汗马功劳。但至于离心嘛,言昳不这么认为。
她觉得就没合心过,谈何离心。卞睢单方面蕴藏了近三十年仇怨,以卞宏一对家人的态度,可能压根就不曾站在同一高度去了解过。
外头随着卞睢之前挥手的动作,大批卞家军士兵端枪或持刀,缓缓围上了庭楼,也围住了河滩上立着的山光远等人。
山光远背对着庭楼,看向江远处,手甚至都没有把在刀柄上。
宝膺则忍不住转头看向被风吹起的绒帘,虽然这里只能看到言昳的婀娜背影,却瞧得见卞宏一的面如死灰,卞睢的复杂犹疑。
韶星津早就听见庭楼内的枪声,此刻看到卞家兵团团围住他们,刀尖对准,哪怕猜到言昳必然不会让自己陷入这般险境,却也忍不住心惊肉跳,略略后退半步。
言昳承认自己不够了解卞宏一,但她算准了他的部分目的与行动。显然卞宏一更加不了解她。
他竟然扯住了卞睢的衣袖,发狠道:“你想杀我,可以!但不要让外人占了你我多少年来耕耘的陕晋。夺下凤翔府,这里的人一个都逃不出去,她的产业就是你的!连那山光远的兵也都是你的!”
卞宏一这么多年的福大命大,是他的果决的张狂拼出来的,言昳其实还真有点忌惮他。
但卞睢却是隐忍型的。
他埋藏的太久,现在外头的卞家亲兵本是卞弘一的心腹,卞睢多年来一点点抽换成他的亲信,直至完全听信于他。卞宏一的声音从庭楼中传出,众多士兵却也只是充耳不闻,紧紧握着刀柄围住言昳等人。
卞睢知道,言昳不会是孤身前来,但目前护卫她的只有随车队的几十个亲卫,更多大军埋伏在远处,赶来也需要时间。这个女人不但心沉似海,而且没人知道她手下的东岸实业的真正实力。
卞睢如果接手了卞宏一的产业,他不会再牵扯进公主的破事里,想要乱世自保,必须要跟言昳合作。
在这个她孤立无援的间隙,或许是跟她讨价还价的机会。
桌案上,言昳的枪口还对准着卞睢。
外头静的只有风声,和众多士兵亲卫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忽然,在庭楼旁,传来了一声不大的爆竹声。
对于枪声都太过警觉的众多士兵和卞家父子,猛地身子一紧,朝声音来源看去。
一个面无表情的貌美侍女,不起眼的站在庭楼边,衣裙翻飞,她手中拿着个烟花筒,仰头看着一点金线窜入天空,而后在天上炸开一团彩雾烟花,她面上露出几分稚拙纯真的笑意,转头道:“二小姐,放烟花啦。”
言昳半转过身,一只手扣在扳机上,一条胳膊搭在石椅靠背上,指尖拨开绒帘,像枕臂凭栏望月的美人,仰头看向了天上炸开的烟花。
她对侍女笑道:“冬萱今年过年还没点过烟花吧。”
卞宏一知道这是她引兵前来的信号,咬牙道抬手拽住卞睢的袈裟:“杀了这个女人!她死了,就无所畏惧了!”
卞睢不为所动,只看着言昳,刚要开口。
言昳笑起来:“卞大少,今日算是我的产品推销会,您来听个响。嘘——”
河滩上风紧水涌,卞睢仍然细微捕捉到了在战场上最常听到的那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
他猛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是炮弹!你疯了——”
一阵猛然的地面震颤,灰烟四起!
耳鸣阵阵涌来,炮弹落地炸开一片碎石,风浪掀起绒帘与言昳额前的碎发,众多卞家兵四散疾退,几乎要站不稳般!
而这炮弹不是一声!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地面抖动震颤如地震,烟尘汹涌如潮,众人几乎要因巨响而耳鸣,当起身后,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看向炮弹落地处,却发现落点却好像是同一处!
在距离庭楼两百米左右远的荒草中,本来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黄石,如今却已经夷为平地,只留下满地石屑碎渣。
三个弹坑,几乎像是三个或多或少重叠的圆。
但不像是往常的炮弹都是铁球,这三个巨大的炮坑中,没有留下铁球,而是一些压扁的金属柱,弹坑四周的荒草燃烧着,坑中也布满□□硝石的味道。
落点差距不超过几米。
在这样的大风天气,在如此朦胧的水雾中,至少从视野之外的超远距离发射的炮弹,而后在同一点落地。
何等可怕的精准度。
在耳鸣与烟尘之后,言昳笑道:“让我为卞大少介绍我们今年的重磅产品。九寸三超大炮口螺旋线膛炮,装配消解后坐力的弹簧式钢铁炮架台,使用的是最新式的四斤六两□□,装配六十一斤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