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家父子震惊的看向炮弹落地的方向。
言昳满意客户们对于样品的惊讶赞赏,笑道:“四斤六两□□,六里地外发射,无风日落点偏差平均值是十七尺。今日是四里半左右的距离发射,高风速,精细校准且搭配本厂专属去后坐力的弹簧架,能将落点偏差控制在二十尺以内。卞大少,现在炮身加专属弹簧架台,打包售价十二万两。另有小口径实惠版,八万五千两一套。”
说是推销。
但此刻,卞家要是敢对这里任何一人动手,那炮弹就会下一秒降到他们头上,要死一起死,谁也跑不了。
这纯粹就是个疯子。
她难道就没想过,自己生产的炮台如果质量不过关,炮弹真的落在了这庭楼上,她也会死吗?
还是她连这一步,都当做自己推销的手段!
她抱着手,将账本后侧翻着递过去:“不论今日卞爷死不死,卞大少赢不赢,不论是您要守住陕晋击退鞑靼,您要攻入京师拥立公主,什么也都离不开枪和炮!这年头说话要硬,就是要枪炮在手啊!”
卞宏一因失血而头眼发晕,他来之前,熹庆公主一直说这位神秘的“二小姐”,估计是一直支援梁栩不垮台的背后财阀。
熹庆公主认为不除掉她,梁栩就很难垮台,也请求他去见一见这位二小姐,能杀就杀,杀不了,也要知道这位神秘的二小姐,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卞宏一多年不露面出山,一露面,就折在了让他轻视的这小姑娘手里。他也看出来了:公主和他都想错了。这二小姐根本没有阵营,没有站队,恐怕这围绕着梁姓的斗争,她根本不在乎。
她唯一选择的就是混乱、无序与扩张。
卞睢抬眼看向弹坑。
言昳前世就听说过卞家对军火暴力的痴迷,对于大口径、火力猛的武器的热衷。
这炮台,不可能不戳中卞睢的动心。
她趁热打铁,笑道:“考虑到或许陕晋拿不出足够的现钱来,咱们可以考虑用地或者矿——”
正说着,天边几乎传来了两个方向,一近一远,奔驰而来的马蹄声。
言昳看向东侧,紧皱眉头。
西侧来的远的,是山光远手下的兵力,这都是她算好的,她很清楚。
那么东侧来的……
山光远也听到马蹄声,猛然转身,只见东方有骑兵马队踏开雪沫,在冰雾中疾驰而来,为首者鸣枪怒吼道:“卞睢!竖子怎敢——!”
看来卞宏一也预备了援军,或者是也不完全信任自己的儿子啊。
卞睢身上流光溢彩的孔雀蓝袈裟一甩,手中匕首比在了卞宏一的脖颈上,拽起了双腿失去知觉已经站不住的卞宏一。
他正要对言昳开口说什么,就瞧见这女人压根不掺和。她手撑着石椅椅背,作势要跳出庭楼。言昳一只脚踏在椅背上,一只脚踩在貂毛坐垫上,临走前,转脸看他,笑道:“卞大少,量大有折扣,预定有优惠。以及,您今日没有让你的兵对我动手,恭喜你获得了给我干活的资格。”
卞睢怒极反笑:“什么?!”
言昳红唇勾起:“我等你来求我哦。”
她说罢,裙摆若芍药花般,从石椅椅背上跃下!
庭楼其实并不算太高,下头更有几个侍女齐齐抬手将她接住。
卞家内斗,她可不想直接参与。她只会遥遥的加上砝码,看陕晋斗成一锅粥。
冬萱和几个侍女将她放下来,言昳面前是转头看她,面上复杂又恐惧的卞家兵。
她往前踏了一步,众多士兵仿佛是觉得她能随时一指天空,就有炮弹落到他们头顶,惊惶退让开一条路来。
言昳道:“不去护着你们主子吗?”
众多卞家兵在慌乱之中,这才持刀,向庭楼东侧奔去。
言昳逆着奔走的士兵,拎着裙摆,小心踩着河滩上的石头与荒草,走过来。
山光远几乎是想要去上前一步用力捏一捏她肩膀,他说不上来是气她的胆大,惊于她的魄力,还是……心里上下起伏,忐忑不安,只有抱抱她,才能安心。
言昳伸手将碎发别到耳后,她今日并未像以前谈大生意那般打扮的明艳精致,反而因为苦劳几日,今日时间又来不及,显得素净几分。
妆容的素,偏显露出浓烈的芯子,她缓缓走到山光远他们身边来,道:“卞宏一的几万兵力都已经到达凤翔府周围,你也已经布好阵势,本来是提防,现在就不如咬他们一口,卞宏一估计活不下来,卞家军也必然会心散并快速撤回陕晋。现在咬一口,他们都不会还击的。”
山光远拢着手道:“我知道,在今日出发之前,都已经布阵好了,若他们袭击,就收网抵御。若他们溃逃,就拦腰截断。”
山光远刚想要开口问她是否有受伤,就瞧见言昳转脸已经对韶星津在说话了。
她道:“卞邑被关押在西安府,卞睢与这个弟弟其实并不是没有感情,你可以求他将卞邑放出来。而且在陕晋很得民心的卞邑,如果能支援卞睢,卞睢也能尽快站稳脚步,接任卞宏一。”
她确实想扩大士子共进会的影响力,因为这帮官员社会的中流砥柱,既有基层的影响力,又有本身的软弱性,是她接下来相当重要的一步棋。
韶星津知道自己不会白来,可他目睹刚刚发生的一切,看着言昳手中还拿着那把黑色的转轮手|枪,他一时间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至于宝膺,言昳垂眼,走出去几步,声音放低下去:“我觉得你可能猜错了。你自己也有预感不是吗?”
宝膺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他揣着两袖,立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身后是冻死在冰中的灌木杂草。
言昳叹气:“以你的人脉都一直查不出来,所以才会寄希望于多年不出山又与公主走得近的卞宏一身上吧。但我总觉得,卞宏一知道点什么,可我这一枪,怕是要把秘密都葬送了……”
正说着,庭楼附近似乎已经短兵相接,而西侧车马道奔来的士兵,立刻朝山光远的方向而来,将他们团团护住。
言昳觉得这也不是多说话的时候,便只揉了揉眉心,踏上马车去,道:“走。”
作者有话要说: 山光远视角中:
言言对pao友发号施令,公事公办;对未婚夫低声安慰,神情柔和。
山光远:……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
史上最硬核推销员言昳。
炸弹轰在你面前,子弹打入你大腿,还不心动吗?量大优惠,团购价只要998!只要998!
第116章 .加码
车马粼粼, 冬风呜咽,雪雾中的冰粒如沙尘般拍打在车门上。
来时,护卫与车马中的人因惴惴不安而沉默。回去时, 大部分人则是因为心头太过震撼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言昳坐在马车中, 掀开自己的裙摆,解开铁质腿甲在腿肚上的系绳, 她指甲啃短了之后, 有点解不开, 道:“轻竹, 帮帮我。”
轻竹猛地回过神来, 连忙弯下腰去, 在晃荡的车马中,将她把腿甲解下来。
言昳才发现轻竹掌心里全是红痕, 她一惊,道:“怎么了?”
轻竹摊开手, 掌心是一个个月牙形的指甲痕迹,她抬起头, 嘴角忍不住一垂:“二小姐, 你要吓死我们了。我哪怕知道你的计划, 可听到枪声的时候,听到炮弹声的时候,我还是吓得快昏过去了。我当时都想,你怎么能这么胆大,这么——”
言昳宽慰道:“哎,胆子不大抢不到肉啊。”
当轻竹摘下白铁腿甲的时候,却发现她裤腿中都是淋漓的冷汗。二小姐在局中,怕是更知道危险离她有多近吧。
轻竹叹口气, 道:“我都要吓死了,估计山爷更是要提心吊胆了吧。他能在人前不显半分,也真是当主将多年才有的静气。”
言昳不太认同这话:“他知道我的计划,怎么会害怕。他不是那种人。”
轻竹真是无奈的看了她一眼:“您忘了,以前金陵爆炸那次,您只是受伤,他就吓得快丢了魂似的。只是他现在年长起来,会掩饰了而已。您受了点刀伤,他都觉得比他肺让人捅穿了还难受。”
言昳被这话麻的龇牙咧嘴:“真不至于。”
她正巧往车窗外看,山光远骑着一匹编鬃黑马,从车边过,她推开车窗,探头出去,喊道:“阿远!”
山光远看了她一眼,策马靠过来,冷冷道:“何事?”
言昳竟然直接问他:“刚刚我在庭楼里跟他们对峙,你害怕吗?”
他当然怕。山光远当时后悔,不该教她学枪,不该夸赞她枪法有进步,说不定她会放弃这样冒险的计划。
山光远想过炮弹落到庭楼上怎么办,卞宏一开枪打伤她怎么办。但他与世上无数人一样,都没有阻止她的办法。
山光远一瞬间,都想要信佛求佛了。
但此刻,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这么问,他总觉得言昳又要诳他、笑他。
山光远只是微微偏头乜了一眼:“还好。”
言昳虽然觉得赌赢了,但心里有有点不高兴了,她伸出两只手,道:“你的手给我。”
山光远膝下黑马与车同速,他拽着缰绳:“干嘛?”
言昳挤眉弄眼的撒娇:“给我看看嘛!”
山光远有些心虚,他回头看看前后车马,像是怕人看到,又忍不住暗骂自己说了不偷情,却有了偷情似的心态!
前后都是他的兵马,山光远这才伸出一只手给她,道:“怎么?”
言昳探出的身子,像是从门缝里挤出来的小黄鼠狼,两只白嫩爪子扒拉住他的一只大手,像是两只手才能捏住他宽大的手掌,翻来覆去的看一看。
她头顶的风铃花步摇与耳边的红珠耳坠随风摇摆,两点墨瞳在盯着他的手。
没有什么指甲的掐痕。
果然他不是很担心她。
言昳撇了一下嘴角,扔开他的手:“你的手真糙。”
山光远:“……?”
他忍不住道:“然后呢?你到底想干嘛。”
言昳把脑袋缩回去了:“没什么。”
她回了马车中,轻竹满脸生无可恋的靠在对面。言昳合上窗子:“我就说他不担心我吧!”
轻竹觉得自己拉郎比拉车的马还累,不想说话,把手帕盖在了自己绝望的脸上:“……二小姐,你是真的绝。”
山光远心里却毛起来。
自从俩人不清不楚之后,他心态太容易失衡了,连言昳这点让他不能理解的小动作,都被他发散出了诸多可能性。
但他也问不出口。
车马行驶道凤翔府附近,山光远就要和她分道扬镳,他直奔军中,立刻突袭卞家军。
而言昳这也才刚刚开始忙起来。
庭楼中发生的一切,不是结局,而是开端。
陕晋内斗,她才能继续自己的计划,像吃拆骨肉似的,将陕晋慢慢剔骨下来。
回到凤翔府,宝膺发觉府宅中挤满了各路人马,许多人看装扮都不是奴仆,但看到言昳下了马车,几乎是成团涌来,碎步跟随,手里捧着册子,又不敢大声呼喊她。
而其中,有些人还穿着没有补子的缠枝铜钱纹低等官袍,宝膺记得,这是京师股券交易所的官吏穿着的服装。
京师证券交易所,按理来说是熹庆公主很有权势的地盘之一,但为了能够及时办理言昳的交易,竟然派官吏追到这么远的凤翔府来。
是否也意味着,各大股券交易所,也是跟随着财阀的墙头草。谁交易大,谁给交易所的手续费高,谁就是他们的主子。
言昳快步往院中走,进了屋,屋外奴仆端着托盘,将众多人拦住,把他们手中的册子放在了托盘上,按照一些特定的顺序排列,然后请他们在外间等候。
过了片刻,她似乎觉得屋中地龙太闷热,稍微开了点窗缝,靠着窗台边坐着,随手翻着书信,一边听一位中年男子低声的汇报,她窈窕背影跟园中致趣风雅的松树盆栽相映,宝膺穿过走廊时,忍不住隔着园子看她。
言昳背对着落雪的院子,依靠着雕梅花的窗棂,包裹着柔软绸缎的后背被窗棂格子压出一个个菱形的微凸。
屋中中年男子躬身又是一番自省道歉,言昳看着信,头都不抬笑了起来:“你办错了事,自个儿都瞧不下去自个儿的蠢和贪,非到我这儿来求原谅了。我要是心态宽广到能容得下你这样的错,也不用做生意了,早日修炼成佛不更好吗?”
中年男子差点要跪,两个侍女连忙将他架住:“这位爷,咱们这屋里不让跪。”
那中年男子估计是言昳手底下的某位掌柜,仓皇的还想滚下去磕头,言昳摆摆手,懒得看道:“今儿磕头,明儿打滚,后天就一家老小装病到我门前来求情。你今日敢跪,明儿我让三百人披着白布躺你家门口,给你冲喜去。还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