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心中犯软,低下头,亲了一下她额头。
再抬眼看她,她脸竟然涨得通红,伸手狠狠拧了他胸口一下:“你这会儿又愿意当情人了?在我眼里,情人就是、就是不结婚的爱人,这不好吗?”
山光远怔忪:“……原来是这样吗?”
他觉得她其实另一面太胆小也太爱躲藏,与她办事的手腕相比,实在算不上成熟。他既然认命此生也必然死磕在她身上,任她或取用或浪费,就该表现的成熟一些。
就该去体谅她的不安,去尽量包容她——包容到她安心为止。
山光远道:“没事,是情人还是爱人这种词,也都无所谓,我都可以。”
她傻眼了。
觉得山光远这简直是……以退为进,好像一夜之间成长到了她招架不住的段位去。
他还是放了些热水,但没有弄出满桶的水让她泡澡,只是掺了些温热的水,让她擦洗身子。山光远瞧见镜子里,自己没上次那么凄惨,但脖子上牙印也不少;她竟然不太容易留痕,他觉得自己啃咬都做了白工,她还跟块雪玉似的横陈。
山光远要帮她擦洗,她一开始还不同意,但果然也是被人伺候惯的,自己擦了几下就嫌累,又把他叫进来使唤。
屋里地龙烧的暖和,俩人身上湿淋淋的清冽,带着一点皂香,裹着干净的中衣,回了主屋。她不想看乱糟糟的床铺,脚把落在地上的衣服踢开,自己绝不动手收拾,说要坐在榻边开窗子看月亮。
山光远情意上头时不觉得,但现在看地上散落的衣服,床里胡乱拧散的床单枕头,忍不住想起自己刚刚如何脱了衣裳说要伺候她,二人又如何情迷汗下、吚呜摇摆的,有些不敢回想的窘迫。
她不许他现在收拾,非说冷,要山光远也到榻上来,暖着她。
他也觉得屋中有些浓重的情|欲味道,干脆开了窗,拥着她,二人看月亮。
月亮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山光远目光更多看向院落。
他这才注意到这院子的格局,跟他们以前在白府时候的院子有些相似。院中一侧,摆着些竹椅、花台与水缸,像是他俩以前在院中乘凉时候坐的地方;另一侧则摆着些兵器架子和练兵木偶,更像是他府上的格局。
她不是今天才去他府上吗?
这是回来的时候临时改的?
山光远实在是有些惊讶。
而且,院中有些种花养草的工具和木台,他想起来,前世俩人婚后在金陵住的时候,虽然分居,但他很想过日子,就哪怕一个人自娱自乐,也会种种花、做做饭,搞得像点婚后生活的样子。
所以她知道的啊……
言昳盯着月亮,又琢磨出一点前世的细节、今生的脉络,心里软塌塌的,想要回头去跟他对照确认,就瞧见山光远正若有所思的扫视着院落。
她也看了一眼院子,猛然回过神来:她嘴上虽然说着不知道爱不爱他,心里其实也觉得好像搞不明白,但这院子,简直会被人误解成对他情根深种的少女满怀春意的布置啊!
她才没有那么想——
她当时只是希望他住过来,仅此而已!
言昳回过头去,两只手去捂他眼睛,窘迫蛮横道:“不许看院子了!这东西我都给撤了,你不是说不住过来吗?而且、这也不是我布置的、我根本不知道,都是管家们弄得——”
山光远被她两只手捂住眼睛,嘴却忍不住笑起来,略略仰头要露出一点虎牙,有几分少年清初的模样,笑道:“嗯好。连跟我府上同样的武器架子,都是管家布置的。”
言昳乱蹬脚:“啊啊啊啊!山光远你再说我要你滚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人太不容易了。
往后就是一起学习怎么去爱彼此的糖糖。
俩人还是会结婚的,只是山妈还需要继续努力。
第124章 .契约
山光远是真的开怀而笑, 言昳蹬了他几脚他也不计较,只把胳膊架在她身上,压着她柔软的手臂。
言昳懊恼转过头去, 手指扣在窗台边沿, 眼睛死盯着月亮看:“别笑了!你再笑我就把你赶出去。”
山光远知道,她可太要脸了, 再多笑话她几句她绝对会翻脸, 便将下巴重重压到她发顶, 虽笑着, 她也瞧不见。
他手臂环抱着她, 言昳有点不适应的缩了缩身子, 低头瞧,俩人肤色分明, 更是一个细嫩白皙,一个伤痕累累, 他手臂内侧有微凸的血管,放松着也有些肌肉的轮廓。她最近总太忙, 片刻偷闲, 她闲出了懒散的趣味, 也不想多思考,就拿着指甲压着他臂上的青筋血管玩。
她正要再开口,忽然就听见院门处一阵铛铛作响的敲门声,山光远身子一紧,忍不住撑起来下榻去,伸手就要紧张去捞件衣裳穿。
言昳看他真跟偷情怕被正主抓似的紧张,笑了一声。
她知道府上若不是有了大事,谁也没胆子在这个时候砸门, 言昳在自己家里有种不慌不忙的散漫,悠着嗓子喊道:“说事儿!”
外头响起了轻竹的声音,她似乎有些不平静,一路跑过来似的喘着喊道:“皇上——驾崩了!”
山光远系着中衣的手一愣。
言昳面上平静,连半点吃惊都没有,朝院外道:“我知道了。”
轻竹听见她这几个字,便似乎是知道这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也没再砸门。
言昳裹着软毯,光脚走下榻去,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利落直接:“你从宫里出来之后,梁栩就准备要下手了。言将军在你来之前,刚过的良乡军驿,估计这会儿也已经进城了。蒙循也在密云后卫的关口等着。三位大将若能同时入朝拱他上位,他就觉得自己要十拿九稳了。”
山光远懂了:“宝膺在宫中一向消息灵敏。”
她走到柜子前头,去翻找件新的衣裙,软毯落地,山光远只瞥见她窈窕丰润的背影一瞬,就被挂衫挡住。她从来不穿束胸小衣,更不屑于含胸吸腰,让衣裙就勾勒着身姿。
山光远忍不住走上前去,帮她将长发从衣领中拨出来,道:“你要做什么吗?”
言昳半侧过脸来,笑:“我?哎呦,我一个做小买卖的,我能干什么?”
山光远觉得她扮猪扮的过分了,捏了她后背一下,她缩着脖子笑起来,用手梳了梳长发。言昳将一件绸面暗葡萄缠枝纹的单衣递给山光远,让他帮她穿衣裳。山光远挺喜欢自己这双糙手,去给她穿衣梳妆,既要把着小心翼翼的手劲,又时不时指节会蹭过她肌肤后颈……
她抬手穿过衣袖,终于道:“你要知道,公主跟梁栩斗,是没有本质区别的。大家都是在等着分饼,明儿开始,觉得自己饼分少的人,就会转头很快的加入公主的阵营;觉得梁栩分饼分的合适的人,就会站在他着一边。这些年,大明境内这么多战乱内斗,就是不停的一次次内部分饼罢了。”
山光远:“你是想参与分饼?”
言昳只是笑起来:“就咱们大明这饼,说是面多饼厚,可上头一层全是霉点,吃这样的玩意糟心不糟心啊。哦,你的官袍——”
她岔开话题,山光远也愁了起来,他走过去伸手拎起来在床边的官袍,上头脏污的痕迹简直扎眼。他半晌才反应起来这官袍擦过什么,跟烫手似的想扔下,又怕弄脏了地毯,拿几根手指反卷住,耳朵血红,斩钉截铁道:“烧了吧!”
言昳笑的不行:“你以为上次在凤翔的时候,床单没人洗过、事情没人知道吗?”
山光远闭了一下眼睛,面色涨红,简直无地自容。
言昳给自己系上绦带:“回头我让他们烧了去,主要是官服是金线绣的,洗了也没法穿了,扔了还可能让人剪了补子作乱。你放在脏衣服的筐子里就是。”
山光远手脚僵硬的一边收拾其他衣裳,又把床单被褥也都卷了,尴尬的放进隔间的脏衣筐里去。他果然是不收拾就浑身难受啊。
言昳从穿衣镜里瞧着他忙忙活活的身影,就偏要挤兑他道:“别这么嫌弃,反正都是你自己弄脏的。这不是跟你早上发现裤子里遗——”
他肩膀一抖,转过脸来咬牙闷声,打断道:“言昳!”
言昳嘟嘴,一脸得逞的样子。
山光远深吸了一口气,他发现她是对真正床笫之间的事大无所谓,但对于情啊爱啊的词儿才会脸红害羞。山光远忍不住斥道:“你稍微说话、注意一点!”
言昳嘿嘿笑了两声,撑着腰在镜子前头扭着,觉得自己可美呢。
山光远收拾差不多,可官袍没了就等于没了外衣,他立在镜子后头,在她矫揉造作的表情后当个愁眉苦脸的背景:“我总不能就穿着单衣就出去吧——”
言昳下巴一扬:“你去翻翻那头柜子里。”
山光远打开跟她庞大的几个华丽红木衣柜相邻的一个寒酸小柜子,里头叠了几件深色的外衣,还有皮质的臂甲与腰带,看起来都是他以前还在金陵时常穿的风格。
言昳对着镜子梳头,道:“好些年没叫人给你订过衣服了,也不知道合不合身,不过圆领袍也大差不差都能穿。你一会儿估计天亮前就要进宫去,到时候外头也要套麻衣,所以没穿官袍不要紧,等之后奠仪众多,就要天天穿朝服了,也没事。”
山光远拿着外袍,有些怔忪,上次她给他订衣服,他还是少年人的身量。言昳从镜子中催促他:“快试一下。”
穿上,正正好好,山光远有点喜欢镜子中他俩的样子,衣裳上都没有任何地位或王朝的印记,就像两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能挽着手一块出去踏青似的。
言昳在镜中看着他,目光也闪了闪,垂下眼,梳了梳鬓发道:“叫轻竹进来帮我梳头吧,我这要忙起来了。”
山光远知道,走出屋去,她要当回变成雷霆快雨的铁腕财阀;他要参与进血淋淋的兵权争斗中。
他实在是想再抱抱她。
他在她背后看镜中的她,言昳也回望他,而后猛地转身,撞到他怀里。
俩人就跟要用胳膊困住彼此似的用力,短暂的紧抱了一下,而后撒开手。言昳挥手:“快去吧。”
山光远应了一声,穿靴出门。
她不是爱黏缠的女人,山光远出屋前,忍不住回了几次头,可她并没有回头看他。
不一会儿,山光远走了,轻竹和几个奴仆小步跑进来。
她手上托盘上,有一些纸条信件,进了屋,就连忙放在言昳梳妆台上头。
言昳将梳子递给她,斜瞧了她一眼:“还知道回来啊。”
轻竹可一点都不知道窘迫:“只许主子放火,不许奴婢点灯了,我这点灯还是久旱逢甘霖呢。”
言昳龇牙:“行,你厉害,我说过不你。别担心,宫里的事我知道了。”
轻竹手按在信纸上,摇头道:“不止是那些事,我不清楚您愿不愿意让山爷知道,所以没说。南方有六个省起事了,而福建水师正在集结船队北上——”
言昳皱眉,没有慌,一封封拆开信件:“我以为梁栩说要上台后实行新政,能拉拢过不少他和公主当年的拥趸者。但显然他去往倭地这几年,公主把这些拥趸都给套得更牢了,偏向梁栩的人虽然不少,但也没有那么多。”
轻竹有些心慌:“总觉得参与的人一多,局势一乱起来,就没人能控制得住了。公主控不住,咱们也控不住。”
言昳点头:“这是肯定的,真正大乱中,没人能当多智近妖的谋士,胜券在握。但当下很明显,咱们想瓮中捉鳖,公主也想包夹京师。”
陆上是从京师西侧而来的卞宏一,东侧则是福建水师直插渤海。
但言昳这些年改变的局势还是多的很。
比如说前世天津水师和宁波水师,都曾被熹庆公主以金钱豢养,但这辈子宁波水师出事后彻底对公主避而远之;天津水师的事情也被曝光,这些年被睿文皇帝逐渐洗牌到换掉了许多公主的人马。
所以公主才不得不绕远路,驱动了可能跟她有合作关系也有入京野心的福建水师总兵。
言昳其实近十年前重生的时候,没有想过今天,但或许每一步都逐渐成为了下一步的台阶。
天亮了,睿文皇帝殡天的消息也传出来了。
京师中嗅觉敏锐的百姓,挂上了早已准备好的白绸,有些甚至早早先去早市屯一些米面粮油,打算未来一阵子不出门。
有些要出门的百姓,哭也不好哭的太大声,显得太爱戴睿文皇帝,但又不能不哭,只一路上相互看着彼此哭的程度,偷偷擦着眼泪在街上走。
言昳也命人将白绫都挂上,让几个奴婢仆从站在门口小声地哭。
山光远进宫去了,听说梁栩也叫着哥哥哭的好大声,连韶骅都作为几朝老臣被搀进宫中。但哭的最伤心的,就是带着幼子的皇后,她在停棺跪拜的奠仪上,见到了将自己送进宫中的父亲,几乎哭到要昏厥过去,而后牵着年少的皇子,要一头撞死在停放睿文皇帝尸身的明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