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知错了,请主子责罚!”
四人齐跪下请罪,其他几个二等丫头们垂首贴墙站好,不敢乱出一声,四个年长的妈妈也都立身听训。
“行了,事情说大也不大,只不过适逢我们刚来人家作客,明曲几个刚放出去嫁人你们几个又刚提上来,行事不够谨慎,一旦没了防头让人家笑话了去,介时我想拉你们怕是都不能了!”
“主子说的是,奴才再不敢了!”
“起来吧,一人罚半月月钱,下次再犯可要加倍罚了。”
“谢主了!”四人齐站起来,周围的妈妈们及丫头们都放松下来,气氛再次恢复之前那般。
年家规矩,赏罚有度,尤其瑾瑶这里,本来她身边伺候的人就是兄弟姐妹中最多的,如果管的不严那不得乱成什么样。
只要做好份内事,不犯大错,平日里也不严格拘着她们,合理说笑嬉闹都是允许的,这样显得有朝气。
但说教时必需态度认真,能在她屋里伺候的一等、二等丫头都差不多跟她一起长大,倒也不存在小丫头面前失面子一说。
这不气氛一恢复,二等中年纪最小的喜兰小声地在金铃耳边道:
“金铃姐姐,你说司棋姐姐为什么不悄悄找琏二奶奶说,至于为了一个钗跟秀橘在主子屋子里吵架么?这事的关键不应该是处理奶娘么,怎么就变成找东西了?还惊动了人多丢人啊,这个钗子丢了,中秋换个戴不就完了?”
金铃扭了她一把:
“你这丫头心眼也太实了,你觉得二表姑娘如果贵重首饰很多,她的贴身丫头会急成这样么?”
“啊?咱们家其他几位姑娘也没这么窘迫过,我还以为……得,是我犯傻了!”
“这府里和咱们家不同,咱们家太太持家有方,又素来心慈大方,庶出姑娘们每年衣裳首饰除了固定例,生辰时还会有赏赐,平时也少不了,又没有黑心的敢贪了去,自然光鲜。
这府里据说一年也才四五套衣物,首饰一年能添上一件二件的,还不一定是什么样的,三个姑娘都是一样的例,衣裳首饰都是一样的,年节时打扮相同,谁少了什么东西一眼就能看到。”
“啊……”
忍不住摇头,这个年纪好奇心都强,瑾瑶也没打算把她们都调、教成听话木偶,一般也不太深究了。
要说她也想不通,贾家自明朝始就不是草芥,又是以武起家,真正发达传承起来也不过三四代,怎么败落得就这么快呢?
不说祖宗传承,就是家财,总也不至于就这么快败光吧?看她娘成亲时的庞大陪嫁,显然那时贾府还是很有富余的,这些年主子又没增加多少个,也没有能败家的大纨绔,怎么养上几个姑娘和庶出小爷都这么寒酸?
看来娶妻娶贤是很有道理的,她们年家在她娘贾夫人进府后那是只有更繁荣没有衰败过,当年前面太太进门六七年只生了病弱的大哥年希尧,除此外府里一个庶出的都没有。
而她娘进府后第二年生了二哥,隔十年生的三哥和她,府里姨娘们也先后生了五个庶女,大姐甚至比二哥还要大上半年。
这些年来持家有方,家里产业养上九个子女很有富足,这就让她不太理解贾府的境况,到底是真的窘迫,还是不想在庶出子女身上花费心思,谁知道呢。
看看自己当季十几大箱的夏装,常用的三大匣首饰,不常用的及秋季冬季衣裳都送到正在修缮的京城府里,衣裳大多都是没上过身的,最差也是八成新。
这里的染色技术有限,再好的料子多下几次水后穿身上也不成样子了,所以大家小姐、奶奶、太太每季都要做不少衣裳。
这次进京瑾瑶都带着自己的针线娘子。
只是贾家姑娘……瑾瑶记得前世看书时就觉得这公府之家对几个小姐很矛盾。
说对不好吧,又都养在老太太身边,对外说起来很好听,一等国夫人亲自教养的自然让人高看。
可要说对她们上心,贾母也不教导她们处事方式,不都她们礼节规矩,平时里只拿她们逗闷,养得也不精细。
头面首饰有数的就不说了,连像样的专门见客的衣裳都没有,只有每季二套新衣裳,平时也不敢十分穿,因为要留着年节、见客时穿,日常都是半旧的。
这从薛宝钗进府后很少佩戴亮丽首饰,只穿半旧衣裳就能看出来,这哪里是她朴素不喜欢打扮,分明是为了迁就主人家,不想和三春形成鲜明对比引仇恨,这是情商高的表现。
将手中把玩的步摇扔进盒子里:
“表礼前两天刚送过,再送就不好了,罢了,总有舅舅、舅母在,用不着我操心,备水,我要泡澡!”
孙嬷嬷笑了:
“姐儿想明白就好,你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瑾瑶笑眯了眼,可不是,她又不是带任务来的,也没有系统要求她来拯救谁,一切都随缘吧。
还说人家呢,自己家不也一脑门子的官司。
“叫何妈妈过来伺候。”
“姑娘!”
“何妈妈,你是娘亲的陪嫁,可知娘亲和姑妈之间有什么过节?”
“姑娘不问,老奴也打算晚上和姑娘讲的,免得姑娘不知情被人拿这事来取笑。”
“哦?姑母虽是父亲妹妹,但年纪好像比娘亲要大上几岁,总不能娘亲嫁过来时她还在娘家吧?”
“这事不是这样的,您啊,听我把当年的事跟你从头说吧!”
“好啊,就从这府里说起吧,一直都是一知半解的,这些年怕娘亲伤心从来没敢直接问过。”边泡澡边听故事也不错。
“夫人和大舅老爷是双生子,当年一生下来就被抱到了她们祖母太夫人身边养着,当时您外祖母生下她们后身子一直不见好,一年中有大半年都是要吃药的,原想着慢慢将养着,身子好些再把龙凤胎接回去,不想一场普通的风寒就去了,那时太太才三岁。”
“一直在调理着身体都见好了,却受了风寒就去了?”
何妈妈一边舀水往瑾瑶背上淋,一边摇头叹息:
“太太当年还小,这也都是听太夫人后来跟她讲的,具体如何也难去查了。后来不到一年,皇帝将现在的史老太君指给老国公做续弦。
这史老太君当年是皇帝身边的女官,据说是当年佟太后留给皇帝的,她的兄弟在擒鳌拜中立了大功,被封了候爵,恰好当时史老太君年纪大了,她兄弟求皇上恩典,这才有了赐婚。”
“我就说呢,二舅舅也不过四十五不到,怎么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原来她出嫁时就已二十三了。”
“是呢,这史老太君当年可不是现在这么好性,进了府里就想要接手管家权利,可当时夫人和大舅老爷那么小,太夫人哪敢放权利给她?刚嫁过来又不熟悉她的禀性为人。
这婆媳关系就没好过,时不时就有冲突,直到太太长大,太夫人越过史老太君将一部分管家权利交给太太,手把手地教她管家。”
“所以老太太就恨起我娘了?”
“哪只因为这点子事啊!老国公和老太太当年感情尚可,老太太性子温和,对待姨娘庶女也宽容,在她去后老国公十分伤心,对这一双儿女也非常看重。
而史老太君的脾气则没那么好,对占了嫡长女、嫡长子位置的太太和大舅老爷那本就是眼中钉一般,只是当时有太夫人护着她手伸不到那么长,可两位庶女就没好日子过了,而恰好二姨太太、三姨太太小时被饿狠了跑去偷吃的被老国公遇上了,二人这才扯破面皮。
当时史老太君已有一儿一女,老国公要顾及儿女脸面没有闹得太大,只是和她闹僵自己搬去东北角的梨香院去住了,直到去了都没回过正院。”
“所以我娘是因为守孝耽误了才嫁的我爹?”
何妈妈摇头,瑾瑶惊讶,难不成还有什么缘由……
第7章
“妈妈说娘亲嫁给我爹做继室不是因为守孝耽搁的原因,那是什么?”
“太太守了老国公的孝又守了太夫人的出来也不到二九年华,本朝双十年华内出嫁都不算太晚,怎么可能是因为年纪。”
“那就是因为老太太的算计?”瑾瑶有了猜测,毕竟继母插手继女的婚事是正常的。
何妈妈叹气:
“可不是,凭太太的才貌品格进宫做皇妃都是够格的!倒不是说咱们老爷不好,只是并不是最适合的,年纪相差了八岁不说,还是续弦,前面的还留了个嫡长子,一进门就当娘,轻不得,重不得的。那些年太太也是受了很多委屈的。”
瑾瑶冷笑:
“我就猜是老太太故意的。”
这不明显是报复么,她嫁给荣国公是做继室,受了太夫人的气,有母亲和舅舅这一对正经嫡子嫡女戳她肺,现在给娘亲也找了个一样的,让娘亲感受她当年的经历,这是把几重仇恨都撒在娘亲身上了。难怪这些年娘亲都不和贾家走动。
得知这一切,瑾瑶更心疼娘亲了,好在娘亲聪明,聪明人在哪都能活得好,如今还有她们兄妹三人的孝敬,以后只会更好的。
“姑太太本是庶出,只因那一辈只有老爷和姑太太两个子嗣,姑太太这才被看重几分,放在当时的老太太身边教养。
夫人进府时,姑太太已出嫁四、五年了。”
“那她应该和娘亲没怎么接触,怎么就这么大的怨气呢?从前小时年节走礼,她给二哥三哥都是普通笔墨,给大哥准备的却是从吃穿到用的,事无巨细,就仿佛府里不给大哥吃用一般。”
还有一次给她的东西竟然敷衍到和其他几个姐妹相同,这让一直不跟她一般见识的娘亲终于翻脸了,两家再无往来。
方妈妈是贾薇的陪嫁,自然看不上和主子不对付的姑太太了。
“姑太太看着精明,实际上人糊涂的很。她当初嫁人四五年都没有一儿半女,对娘家唯一的侄子就多了几分疼爱。
而这么防备针对夫人,则是因为前夫人走之前怕后来的对大爷不好,给了姑太太好些钱财让她帮着看顾大爷,姑太太这人向来贪财,自然就答应了。
她以为老爷就她一个妹妹定会偏着她,到时她只要给新嫂子使绊子就完事了,没想到遇上太太,哪里能让她占了便宜去。”
瑾瑶点头,明白了,这是原本就为了点钱财想为难新人,后来占不到便宜和前面嫂子相比落差有点大,就出了真火气了。
这倒不算多大的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想断倒不是不可以。看她姑母这样行事,她还以为有多大的仇怨呢。
故事也听完了,澡也泡好了,一出来就见喜芝过来。
“姑娘,刚老太太院子里的鸳鸯姐姐过来传话,说老太太叫姑娘过去一起用饭。”
“知道了,还好刚才没洗头发。梳个简单的发式,只戴几朵绒花就是了。老太太不是一时都离不得鸳鸯么,怎么叫她来传话了?”
“听说琥珀姐姐病了。”
瑾瑶了然。说是病了应该是臊了,这其中还有个缘故,她们刚来第二天,老太太就说二哥那里都是小子,没几个丫头伺候怕不方便,想把琥珀给他,被二哥婉拒了。
也真真是好笑,她娘亲都不往哥哥房里塞人,到了这里一个继外祖母倒想塞,她二哥岂是那么容易被人迷惑的么?
老太太喜欢热闹,她的屋子里多数时候都是人最多的,瑾瑶到时姑娘们都已经来了,贾宝玉正依偎在贾母身边,被她搂着逗趣,姑娘们坐在两边椅子上,倒也有种百花齐放的感觉。
屋里放了冰,进来一阵凉爽,再加上刚洗完澡身上清爽,瑾瑶心情不错,笑着跟贾母请安:
“老太太,姐妹们都来了,倒是我来晚了!”
贾母笑得一脸慈祥:
“快起来,大热天的,你还闲不住往外跑,也不怕中了暑气。”
“不会的,外面的天气比家里凉爽的,我看到那些卖好吃的、好玩的就不觉得热了。”技巧地躲过贾母拉她坐贾宝玉身边的举动,顺势坐在林黛玉身边。
俏皮话一出逗得贾母和姑娘们都笑了:
“到底还是个孩子,爱热闹!”
心情好的瑾瑶懒得计较她话里是不是有玄机,怎么说也是正经长辈,她就算要闹也得占着明显的正理才行,这些小打小闹没必要消耗自己名声。
“可不是,想我小时候那会儿也是整天的想往街上跑,总觉得外面的东西比家里好吃!”王熙凤忙笑着打圆场。
“瞧瞧,可不是只有我一人嘴馋呢,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我还买了些糕点回来,给老太太和姐妹们尝个鲜。”
“行,那我们就尝尝你这英雄带回来的点心,看看是不是比家里的香甜!”贾母笑得开心。
宝玉在一旁痴痴地看着,一副想要搭话,却又不知道从哪开始,看得人牙酸。
瑾瑶欣赏不来他这种“弱受”美,见面打过招呼后便不在理他,跟老太太和姐妹们说话去了。
“年姐姐,外面好玩么?街上都有些什么铺子啊?”惜春好奇问道。
这突然问话倒把年瑾瑶给问懵了:
“街上人来人往,自然是热闹非凡,铺子卖什么的都有,米粮、布匹绸缎、珠玉首饰、书斋等等,能想到的就都有的卖,怎么四表妹不曾去玩过?”
“别说四妹妹了,就是二姐姐和我也没出过门,听表姐的口气,难不成在家平日里也会出门?”探春也惊讶。
贾母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平时并不在意她们读多少书,至于出门,她自己都很少出门,又怎么会允许她们出去闲逛。
几个依附上门做客的姑娘都不敢开口,穷人家姑娘哪里能像大家小姐这么讲究。
倒是薛宝琴,幼年随父母游历过,再是黛玉幼时被父亲带着上过街,只可惜那时年纪小如今都不大记得了,从七岁上来了贾府便再也没出去过,如今听到这话题都感兴趣地凑过来。
瑾瑶虽然同情表姐妹们不自由,却也不怕得罪人,既然她们问了她也就答了:
“我十岁前在族学读书,每日都要出门的,读书到后半晌,回来倒可以去玩。
后来母亲给我铺子练手,偶尔也要出门去铺子里巡视,再有交好的姐妹们时不时也有相请的,出门还是挺频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