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过餐饮费,两个人走出去。
距离停车的位置还有一段距离,齐孝川和骆安娣没有牵手,不远不近隔着一定的距离往前走。她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去猜。快要到达目的地时,他才追问她,只有寥寥几个字:“他们找过我吗?”
她没有选择撒谎,摇摇头道:“家里还有另外六个兄弟姐妹,如今也都散了。那里的文化是这样的。”
曲国重告知她时没多少惋惜。他见过的风浪与起伏比她多,有些时候,这世界并没有什么浩浩荡荡、汹涌澎湃的悲剧,没有那么多眼泪,也没有那么多爱。更多只是麻木的现实。光是生活就足够把一些人碾平。他们根本没留意过一个儿子的失踪,没有寻找过他,甚至轻易淡忘他的名字。那在他们的生活中不是什么值得人停下脚步的插曲。
“你妈妈确实有点胖,要看照片吗?你一直在等他们吧——”骆安娣顺势想要去翻包。
他按住她的手,握紧她,转瞬即逝地朝她微笑。
解开咒语,青蛙还是青蛙,童话原来真的只是童话。得知真相的刹那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记得多年前的生死关头,还是孩子的自己不断在水中下潜,上浮,那一刻倒也没想过父母。他习惯了仰仗自己。
“我不知道。”齐孝川的神情很平静,仿佛针刺进漆黑的夜色,无声无息,万籁俱寂,“也有可能,我一直等的人只有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3 23:47:21~2021-07-14 23:3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桡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712384 20瓶;啊咿呀 10瓶;你的网友蓝小姐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午餐司机在附近吃的三明治, 又蹲在广场上喂了一会儿鸽子。突如其来下雨了,他买了瓶汽水,回到车上去等待电话。
齐孝川和骆安娣站在屋檐下, 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她伸出手,雨滴滚落到手掌心, 轻轻摆动, 水珠就顺着纹路流下去。他忽然去捉她的手, 将它拉回来,用拇指揩去上面剩余的水渍, 又松开说“别玩了”。
“我叫司机送伞过来吧。”他开口。
她没有阻拦,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我还是很喜欢下雨的。”
他的动作暂歇, 不动声色地放下手机。她却接着说了下去:“小时候有看过一本英国人写的书,其中一个故事叫做‘雨滴项链’。说是小女孩劳拉的教父是北风,北风送给劳拉一串雨滴项链, 让她可以不被雨打湿,同时还能操纵下雨。那时候我还小, 信以为真,觉得很神奇,一个劲想要。但那是假的, 不管家里多么有钱, 也买不到能呼风唤雨的项链。”
齐孝川百无聊赖地接了一句:“就算这样也喜欢?”
“一开始很讨厌。总觉得雨啊, 天气啊, 就像生活里怎么都躲不掉的坏事。但是, 后来也留下了一些好的回忆。”她微笑着目视前方,不急不缓地说道,“所以就喜欢上了。”
她回过头看他。
他猝不及防,如同迎头被泼了整整一杯子月光, 从头到脚,说不出话来。齐孝川并不避让,直勾勾地望回去。
“那还是挺容易嫉妒的。”他没头没尾地说。
骆安娣没能理解其中原委,因此发问:“什么?”
他却不肯再说。
回去那几个钟头的漫长旅途中,骆安娣忍不住累得睡着了。期间隐隐约约有感觉到停车,司机和齐孝川似乎作了几句类似“别吵醒她”的对话。最终,开车的人换成了齐孝川。他们又开了一阵子,再醒来时,骆安娣身上盖着车上准备好的毛毯,车窗外是最平易近人、缺乏任何特殊性的居民区。
直到下车,齐孝川才发觉她醒了。他只拜托她在楼下等他,她却还是坚持跟他一起去。没有电梯,因此两人踩过重重叠叠不知道多少节台阶才上楼。接到联络的老人家已经等候在门口,对待齐孝川相当亲热,完全不像是第一次见面。事实上,他也的确来过这里许多次。他们是周翰耀成的父母。
准确来说,他们是在周翰耀成住院后才有的来往。
在此之前,齐孝川和周翰耀成也不是没聊过各自的家人。比起齐孝川那种百里挑一的《雾都孤儿》情节,周翰耀成的经历寻常得多。从小就是异想天开的优等生,没费什么力气就考上建有蓝色跑道的知名大学,出国交换、保研都顺风顺水。他的父母是普通的县城公务员,一开始也为儿子的出人头地高兴,但渐渐就感觉到孩子太成器的负面影响——想干什么的时候,周翰耀成根本就不受控制,离开国企,又离开私企,最后创业,种种动荡不安,都让他父母连连摇头。但出人意料的,他们对齐孝川的印象却很好。
最初几次见面,都是他匆匆忙忙踩在探视的最后时间线来医院,穿得乱七八糟,眉心蹙起,旁若无人地走进病房。也不多说话,就来看看化疗期间的朋友怎么样,假如遇到家属,也只草草颔首,转头就走。真正说话则是在太平间,所有人都在哭天喊地,齐孝川站在一旁,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联络殡仪馆的是他,与医院沟通的是他,他忙碌得轮到最后一个与遗体告别。
在病痛中煎熬了那么久的友人干瘪瘦弱。齐孝川没有流泪,轻声说了“回见”。
遗孀被判刑后,周翰耀成的遗照就被移回了父母家里。齐孝川时不时会寄来抚恤金,但半年过后,他的父母就陆续退回。他们都有自己的退休金,也不是贪好财富之流。唯一一次主动联络齐孝川,还是为了替儿媳妇求情。齐孝川没答应,但也没有落井下石。
他买了一些慰问品,没有留下吃晚饭,只是去周翰耀成小时候的卧室转了几分钟。骆安娣看到照片上的男人,并没多问。
下楼的时候,她才感慨说:“短短十来年,怎么就走了这么多人呢?”
“有人出生有人死,本来就是最普遍的自然法则。”他发动车子,淡淡解答了她的感慨。
再去上班时,不知道算不算之前的一系列措施有成效,搞不好苏逸宁终于开窍,竟然主动驱散那群来妨碍手作课正常进行的会员。不过花还是照常送来。最近一次是香水百合。骆安娣心情不错,但也没收下,依旧和以前一样分枝包装,送给周围其他店做装饰。
工作终于步入正轨。
她当上店长后,业绩稳中求进,困难也一一克服。
作为感谢,骆安娣请店员每个人喝了份冰咖啡。她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门敲了两下,就看到过去同一时间进店工作的同事探出头来:“安娣姐,我想问问你下周日有没有空?那天我休假,想去逛街买几件衣服。你能陪我去吗?”
骆安娣略微想了想:“我可能要来店里。”
同事的表情一瞬间垮台,伤心地请求:“安娣姐,其实,我妈妈最近要出戒毒所了。我想打扮得用心一点去接她。但我也没有其他能参谋的朋友,我只信得过你——”
“小若……”骆安娣迟疑半晌,末了还是同意,“那好吧。”
她在同事脸上看到如愿以偿、得到满足的笑容,骆安娣不否认,她的确喜欢那样的时刻。骤然想到什么,骆安娣又提议:“我还有一个朋友,就是也来过店里的朱小姐。把她也叫上吧。佩洁人很好,你们或许也很合得来呢。”
话音刚落,小若刚刚的欣喜若狂便消失不见。她直言不讳:“我讨厌她。”
对于这种反应,骆安娣倒是始料未及:“她订的是我的课,你们也没怎么打过交道吧?”
“就是不太喜欢,麻烦你不要叫别人了。”
小若往后退,走到门边时又笑了笑,郑重其事地说:“那就谢谢你了,安娣姐。”
“记得多跟妈妈谈一——”
骆安娣的话没能说完,就被门关上的响声中断,夹在门缝里进退不得。
回到家里,家政才刚做过清洁离开。骆安娣把亚历山大麦昆抱到新的猫爬架上,随即坐到沙发里,默不作声地发起呆来。齐孝川递矿泉水给她,她也没听见,整个人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走神。三只脚的猫咪又来到她身边,轻轻推搡她的手。骆安娣也就自然而然地满足它的要求。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抚摸猫的手。
圣艾琳从十字架上救下圣塞巴斯蒂安,洁白而小巧的手覆盖在他伤口上,就奇迹般地治愈了伤口。
齐孝川坐到骆安娣身旁,把猫抱开,恢复坐姿,整个过程犹如行云流水。她蓦地回过头,他仍然是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恶劣表情,仿佛手头握有几百万的债务未能收回。
“对不起,”她觉察到气氛的改变,因此笑着说,“我忽然有点想妈妈。”
“没关系。”他回答,倏地侧过脸,不经预告就把她抱到自己身上。
霎时间,骆安娣就被他推到略高的位置,重心尚未落准,徒然不安地望向他。齐孝川仰头吻了她一下。骆安娣没有抵抗,放任他加深这个吻。
循序渐进,温水烹煮。
齐孝川压倒她,骆安娣试图并紧双腿,却已经迟了。他的手段不仅仅是威逼那么简单,男人在床上的无耻属实无师自通,必要时温柔得害人不浅,却又突然一反常态,泄露出凶恶与粗暴,见者无一不大呼吃错药。
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有令人扼腕叹息的缺憾。耳背与鼻尖都摩挲过,她问他:“小孝,你是不是很爱我?很珍惜我?”即便到了这关头,他都还是全然不受情迷意乱所干扰,煞风景地反问:“你是指哪种爱?”
齐孝川从未在口头上被人占上风,有得必有失,也成功自食恶果。骆安娣猛地支起身,伸手推他那张与和善扯不上半点关系的脸。他们四肢纠缠,临时还需整理衣衫妆发。
骆安娣不容分说地回绝:“我从图书馆借的书要还了,现在必须看书。”
齐孝川则嫌弃地抱怨:“你这手摸了猫的。”
“那又怎么样嘛。”骆安娣嘻嘻笑着,不论是否清楚自己被偏爱都敢有恃无恐,甚至继续挠了挠他下巴。
他果不其然,除几句不爽的言辞外缺乏其他表示,默不作声纵容她戏弄。抚摸他下颌角时,欣赏的念头飞速从脑海驶过。她的确正享有一名除性格外无懈可击的男性。手指掠过他前额,他像在思索什么一般垂着眼,她停止移动,他便不自觉地抬头,让她能用掌心盖住他眼睑。
他像棱角分明的石膏体,说心底话,她并没有寄希望于能看到他示弱。正出神,只觉得手臂微凉,齐孝川突如其来舔舐她的手臂。骆安娣吓了一跳,匆匆抽回去,假装生气,却忍不住发笑:“你是狗吗?”
只因为她没关注他,就无意识做些吸引注意的行为。齐孝川拒绝承认。
骆安娣舒舒服服地躺上沙发,举着中山由依的缝纫教学书读起来。齐孝川索性打开电视机,抱住她从他身上越过的膝盖,慢条斯理观看足球比赛的转播。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7-14 23:30:36~2021-07-15 23:1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异世幻想少女 33瓶;玻璃心叽叽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无止尽的日程, 令人眼花缭乱的文件,夹在工作空隙间胡乱摄取的能量和睡眠,这就是组成齐孝川十余年来的一切。
按理说, 明知他在工作还打到私人号码的理应是要紧事,然而刚接通, 谈吐向来没什么包袱的年轻人就迫不及待地问候:“你们公司楼下的cafe好像是刷员工卡消费。”齐孝川一个字都没回, 直接挂断, 自始至终,目光都没从PC屏幕移开过哪怕半秒。
一直到午休结束, 秘书过来送午餐荞麦面时拿着手机,边看边说:“群里炸开锅了。好像说有个来终面的, 骑的机车,在地下车库刮了你挖来的财务的后视镜。现在又在一楼点了杯美式坐着不走。”
“他不是我挖来的,是熟人要我安排。”这是他要说的第一件事。齐孝川破天荒为自己辩解, 尽管往常他都是不关心别人看法的怪人,而后还有第二件事, 他抬起手,在立架上随便敲了敲,“我ID卡在外套里, 你拿下去给那没脑子的刷一下。”
原本以为这样就足够送客, 齐孝川甚至还很够意思地托人了解了一下人事情况, 得知仲式微综合评定逊色, 录用可能性较低才安心。
秘书离开前露出谜一样的微笑, 掩嘴调侃:“我竟然没听说,曲国重曲老先生都变成你熟人了。上次媒体提到我们公司的发展史,还说你平易近人、冬日可爱。我记得你采访时都没露几个好脸,要不是口才好, 真怀疑人家下次直接编你职场霸凌。就这样还能夸得起来。也不知道去哪座庙里开了光,齐总人缘见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