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追求你吧?苏先生。他真的是在追求你吧?”
“之前你们不就时不时见面吗?”
骆安娣轻轻挪动花束间花朵的位置,小时候,花艺课在内的各式课程,她几乎都上过:“那是因为苏先生有事情找我商量。这也是为了感谢才送的吧,所以是我喜欢的花。”
这时候,骆安娣已经具备了对这类状况的免疫力与预知能力,所以当下就发了感谢和推辞的短信过去。
然而还是一语中的,不偏不倚,第二天就额外附加了一束红玫瑰。
骆安娣把花筛选了一下,修剪打理,一支都没有用在店里,反而全部插进店里之前藤编课程做的花瓶,送到邻居的店里去。周遭最近很多新店开业,正好派上用场。就这样持续了几天,原本还担心做得太隐晦,以至于苏逸宁始终没打退堂鼓,没想到隔了几天,却是他派来的使者们发作,也不知道是不是完成王子殿下的旨意。
第一批和第二批都表达了不满。年纪大一些的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教了两句,难对付的还是年轻那一批,交头接耳,以一种我们有小团体所以更了不起的阵势冷嘲热讽。骆安娣自然不会与任何人起正面冲突,但靠近时,防不胜防地追究失物。
“喂,老师,”女生周身,是过去高洁带来的同伴的那种嚣张气场,然而又和她们不同,更卑劣,更厌恶,更加缺乏善意,“上次我们在店里丢了一只手表,店里是不是该负责啊?”
骆安娣纹丝不动地微笑,温声细语询问:“是什么时候遗失的呢?确认是在我们店里吗?”
“我们怎么会撒谎?”
往常温柔的女性破天荒崭露不让步的一面:“那也不一定吧?”
“那手表可是宝格丽的新款,要多少钱你知道吗?你累死累活多久才能存那么多钱啊?”毫无理由,话题就延展到其他方位,“不过做捞女而已,你心里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有那么一段时间里,骆安娣什么也没说。
她只是凝视着她们。说实在话,那一刻并没有觉得很受伤,只是纯粹感到有些难过。按理说,她们从未被她伤害过,为什么能无缘无故地选择伤害一个无辜且素不相识的人?
店里有一部分店员已经听到骚乱,纷纷往这边看,却又碍于店长没有召唤,因而只不过在旁边竖起耳朵旁听。
曲国重的时间并没有那么廉价,每分每秒的入帐金额抵得上普通工薪族一整个季度乃至一年的薪水。但他还是来了,原本只向前台报出了骆安娣的名字,却恰恰好撞上这样不巧的时刻。
他看到骆安娣的背影。
在她的童年时期,他见过她,不止一次。骆安娣是总在弟弟背后的女孩。他经常去见她父亲,暑热时一起垂钓。他长年患有低血糖,原本定好了调节的时间。老友的女儿默默无闻,却巧妙地留意到他脸色不佳,突兀地递给他糖。
那时候,他并没有想到她是唯一活到最后的那个。
曲国重使了个眼色,保镖已经走上前去。他不是想帮她出头,仅仅只是想回报她那颗糖果的恩情:“谁会要你那么一只破表?”
作者有话要说: 我哥哥今天闹离家出走
陪他折腾了很久
对不起大家
-
·感谢在2021-07-12 23:06:03~2021-07-13 23:4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省 13瓶;程竫、momorning、啊哦哦哦哦哦哦 10瓶;Nebula、DZ、白一土、取一个能引起你们注意 5瓶;困死了i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曲国重不是明星或科研专家, 回国或者在哪里出现都不算什么大事。但偏偏这几名女性似乎正是苏逸宁家产业的职员,因此有人认出他来,却不知道该不该发出声音承认。僵持不下, 以至于对峙之间,最先开口的是骆安娣。
“你好, ”骆安娣侧着身, 笑容像是某种电子程序编写的表情, 薄薄的一张卫生纸,服帖地悬挂在额头前, 最好先在外面办理了课程再来这边区域喔。”
曲国重完全不觉得这算冒犯,开门见山地回答:“骆小姐现在在忙?”
“正在工作中。”她也不卑不亢地作答。
他二话不说就示意助理上前, 撂下一张空白支票,示意道:“希望能借用你一会儿工作时间。”
骆安娣目光向下移动,良久才伸出手, 轻轻摘过那张支票,面带微笑重新抬头, 手上则轻轻折叠它:“不用了。原本每个人就有休息时间。况且……
“是我主动邀请您来的。”
坐上曲国重的车前,骆安娣在车门前停下,自然而然地任由身边人为她打开车门。坐上去后也轻飘飘地报出了想喝的饮品种类, 甚至没忘记提醒不用加冰块。她对被人照顾适应到极致, 这种从小到大生活在优越条件中的气场是不会骗人的。什么都习惯待遇规格最高的, 细枝末节的事都习惯别人为自己做。
曲国重语重心长道:“你想开了, 愿意联系伯伯。伯伯很高兴。”
“您误会了。”骆安娣却喝着柠檬苏打水, 慢条斯理地说,“说我完全没怪过曲老是假的,但要说真有多么讨厌和怨恨,那倒也不是。我联系您并不是要接受您的好意, 只是单纯想知道一件事。”
听到她的推拒时,曲国重也没有急于流露不满。
“前几天,小孝……齐孝川和我提到他与您闹得有些不愉快。他的确在待人亲切上有所欠缺,但却不是会无缘无故得罪利益相关的人的个性。”骆安娣以平淡无奇的口吻说道,“问他一定听不到实话,所以我想来请教您。曲先生并不是我的敌人,对吗?”
她回头望向他。
好像觉得谁可怜似的,可是并不让人感到不尊敬。悲悯而不高高在上,那是与多年前暑热中在树荫下递给他糖果的小女孩一模一样,坚定又温柔的眼神。
-
独自一人度过了这么多年,骆安娣自认还算乐观、阳光、积极向上,非要说她和学校或职场周围的女孩子们有什么不同,大约也就是时常去墓地这一条。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潜意识里的不独立,总而言之,一直到家人过世这么多年后,她还动辄考虑要去坟前看看,和其他人回老家探望父母的性质是一样的。
但这一次,齐孝川也说要去。她得以更下功夫准备了一番,不用乘巴士,有人接送,这样一来就便多了。骆安娣背着不规则的行囊出来时,司机连忙上手帮忙,顺便问起是什么。
“是小提琴。很久没拉了,手有点生。但今天是爸妈的结婚纪念,”骆安娣笑着说,“以前家里总在这一天办家庭演奏会。”
说来尴尬,齐孝川竟然是头一次知道,原来骆家的弦乐表演并非随便挑了个子进行。
一路上,大家的气氛轻松又沉重。轻松是指骆安娣和司机两个人聊得热火朝天、欢声笑语,非常愉快。而负责沉重部分的则是正在车上争分夺秒看文件的齐孝川。
“小孝,”骆安娣说,“虽然这辆车确实比较舒服,但我们说话很吵吧?这样用功效率不会不够高吗?”
齐孝川瞥了她一眼,没什么所谓地回答:“效率低的时候就多花时间,反正做总比不做好。”
“你以前念书也是这样吗?”骆安娣忍不住翻起旧帐,想到当初学生时代,齐孝川总是名列前茅。顺便一提,原本她只是中等偏上,后来也是受到他的感染,扎扎实实在学习上努力费功夫,才在初中低年级就打好了不错的基础,养成了不错的学习习惯。
齐孝川却在拉仇恨这件事上天赋异禀:“念书没必要这么卖力。只想在应试考试里拿个高分还是不难的。”
“……你知道你说这种话,”骆安娣支撑着脸颊苦笑道,“多少学生会恨你恨得牙痒痒吗?”
齐孝川理直气壮回答:“我不知道。”
司机留在停车场附近,齐孝川和骆安娣进入墓园。天朗气清,台阶延绵不绝。骆安娣来过许多回,因此只觉得一切都很平常。倒是齐孝川回过头去,忍不住张望起远处的风景,从城郊的高处远眺,聚集着他们心血的繁华都市那样渺小,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告诉他,之前有一次,她其实考虑过邀他同来。很快抵达父母与骆吹瞬的位置,她先照惯例祭拜一阵。齐孝川只是稍作悼念。骆安娣边忙碌边说:“其实按习俗,好像不能像我这样常常扫墓来着。好像说是会打扰逝者。”
面对这种封建迷信的说法,齐孝川能做的回应自然只有冷笑和嗤之以鼻:“人都死了,还会被打扰啊。我最烦骚扰,还是不那么着急死好了。”
骆安娣被他那句戏谑逗得发笑,弯腰去打开琴盒,顺便附和他:“我也觉得。要是吹瞬这么小气,那等我到那边去,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你会揍人吗?”这倒引起了齐孝川的兴趣。
“不要小看我。”骆安娣微笑着,已经将小提琴架好。
不论音准还是指法,齐孝川都一窍不通,但还是默默聆听她的演奏。骆安娣并非天才,当初学习也只不过同龄人中规中矩的水准,几个公主王子都在学习,她只不过比他们多一个目标,为了与父母、弟弟一同演奏,才坚持了下去。不过,当表演家庭弦乐这一机会不复存在时,学习乐曲的条件也烟消云散了。这把琴还是骆安娣去琴行临时借来的。
期间她有过曲调的偏移,却坚持拉到了最后。音乐渐歇,齐孝川站在一旁,忍不住问了:“……这是《女巫之舞变奏曲》?”
“嗯,是妈妈最喜欢的曲子。”骆安娣有些意外,“你也知道吗?”
“哦。嗯。”他的答复显得颇为不近人情。
他的小提琴启蒙来自于童年时她对他的突发提问,她缠着他,强迫他听她拉了一小段帕格尼尼,随即两眼发亮地询问:“你觉得我的运弓怎么样?”
他当时兴趣无几地回复:“这种事你去请教老师啊。”背后却留意起小提琴演奏。因为不知道她那天拉的是什么曲子,也没好腆着脸当面问,所以只背后听了一首又一首古典乐。
骆安娣随口一句话,她早已不记得了,齐孝川却始终埋藏于心。并没有多么珍惜,也不算什么好的记忆,他只是恰恰好没扔掉,仅此而已。齐孝川将原因归结为自己太闲,即便上课和打工将一天处于清醒的二十个小时填得满满当当,他居然还有空隙去考虑她;其次则是太懒,没好好清理过脑容量,否则她如此细枝末节的小事,他怎会这么多年都还记得。
扫完墓之后,骆安娣临时委托司机绕道,专程拐到了熟悉的冷面店。
似乎是附近有项目施工,因而店里熙熙攘攘,座位上沾着粉末与灰尘,不算太干净。骆安娣正用眼神寻觅店老板,齐孝川却径自走到座位边,脱下外套,随意地丢到座位上,自己却坐到对面。骆安娣想拿起外套再落座,却对上他寂静的目光。齐孝川说:“就坐上面吧。”
冷面送上来,两个人都低头吃面。
冰冰凉凉的面条伴着酸酸甜甜的汤汁入口。
骆安娣忽然想到,这还是第一次有家人以外的人陪她在这吃面。她望着他,本来是想道谢的,齐孝川却丝毫没会意,困惑了一阵,霍地恍然大悟,临时翻出纸巾递过去,随即继续进食。他并不像她认识的任何人,或许这句评价有些感情色彩在,但他的确很特别。
她说:“小孝。”
齐孝川不抬头,也不吭声,分明听到了,也只给她一个眼神。这就是回应。
“我去找了曲国重。”骆安娣说,“我总觉得你和他有点不对劲,所以就去问了问。”
他放下筷子,不以为意地回望她。齐孝川鲜少自乱阵脚。
她说:“一开始也有点纠纷,不过他不会为难我,所以还是告诉了我。你爸爸妈妈的事。他们已经过世了。家在比较偏僻的山区,所以没看到过你的消息,也不那么容易被你找到。假如你希望,还能联系上其他亲戚。”
他酝酿了几秒钟,终究快刀斩乱麻,可惜却是抽刀断水:“你没必要理曲国重。我说过,我希望你能只做你想做的事,不想做的,一概我帮你解决——”
“这就是我想做的事。”骆安娣打断他,缓缓把头低下去。她说,“我知道你不需要我,也知道你不想得到我的救助。所以这只是我一厢情愿。我帮你,不关你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