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想着给大姑娘送生辰礼么？”刘嬷嬷因她之前有所问，这才有此猜测。
莹玉点头：“姐姐芳辰，总要送上贺礼才是。只是这贺礼却一时拿不定主意……”
刘嬷嬷道：“只怕不妥。太太刚刚过世不满一年，大姑娘的生辰也不宜庆贺。”
莹玉却摇头：“家里何曾给她庆祝？贾家是个什么情形，我们也不知道。只我想着，姐姐孤身离家，心中本就不安。生辰之日总与寻常不同，若是家里能送上贺礼，也能叫她心安一些。让她知道，既便相隔千里，父亲也好，这个妹妹也好，总是惦记她的。让她知道，终有一日，必是要接她归家的。”
刘嬷嬷便道：“姑娘心思玲珑，到是老奴想差了。”
“嬷嬷想着姐姐要守孝，自然不算差。只是我想着，如果我是姐姐，若是离了家，必定对父亲日思夜想。要担心父亲身体，又要担心父亲会不会忘记自己。看着别人家父子一处，看自己形单影只，心里岂能好受？心里本就不安，若是家人再不惦记，岂不更加难受？”
“姑娘说的是。”刘嬷嬷连忙点头：“不知姑娘准备送什么给大姑娘？”
“就是想不到呢。”莹玉托着下巴：“我想着，不管哪里搜罗来的，于姐姐也算不得新奇。因此便想着自己做点什么，可想想，我会做的东西不多呢。连针线都不会拿……”
这可是大实话。
刘嬷嬷一想自家姑娘的情况，也是犯愁。只道：“不如姑娘在笔墨上想想办法。”毕竟，这半年来，自家姑娘也就学这个了。
不然呢？
写字是不成的，她那一笔毛笔字，也就比猫抓的好一些。不过，画画到是可以想想……
第10章
说是画画，人家正经的水墨淡彩，莹玉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献丑的。她这会儿也就才刚开始学，因着年纪小，手腕子没力气，画的竖不直，横不平的……也就林如海能靠着女儿滤镜，真心的夸上一回。
如果这画是送林如海的，那她可着自己的水平，尽力画上一幅送过去到是可以，但给林黛玉，却是不行的。
因此，她要画，却得画些新奇的。比如，连环画。
虽然不管画什么都要画功作底子，可拿硬笔到底比毛笔轻省。当然，她没有硬笔，但这可代替的东西就很多了。
她用来代替的就是软木，削的细细的尖，又磨的钝一些，沾了墨便能用，也不划纸。心里打稿，然后直接画便可以。篇幅不用太大，内容也不用如何巧妙……只画了几幅，一幅画的是他们父女去庙里，给贾敏点长明灯。再画一幅父亲对着她的旧物，目露思念。再画一幅。这两幅是单着的，剩下的，则画了一个有情节的。画的却是她自己……
先是躺在床上，面容枯稿，饭吃的少，药喝的多。紧跟着，是她努力走动，脸色好了起来，饭也吃的多了。为了叫这脸色好起来看着更形象，她还用了红色……一连串画下来，目的就是一个，叫林黛玉知道，父亲念着她呢。既便这也会惹下她的泪来，但想来也不碍什么。
至于剩下的，当个乐子看也好，若是能因此也跟着锻炼锻炼，那就再好不过的。左右她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出事，而父亲总会慢慢改善眼下的境况。总有一天，或是他们父女进京，或是将林黛玉接回来。到那时，自然什么都好了。
“姑娘画的真好。”刘嬷嬷和喜鹊在边上看着，不住的夸赞。
到是惹得莹玉很不好意思，这个她是画的真不怎么样。画的那些人，要一个都不像。所以，每个人物都在边上标注一下。还要画个汽泡，写上三言两语。本来就是小孩儿之间相赠，还是亲姐妹，随意些到也没人计较。
晚上林如海回来看了，又是一通夸。到也因此惦记起女儿的芳辰，便一叠声的叫管家去库里为大女儿找礼物。
莹玉怀疑，在剧情里，他大概真就忘了这件事了。毕竟，他这会儿的情况不算好。而在剧情里，他这会儿身体也不好。办公的心力估计都不够，哪有多少心力还想着这些？
这会子还能有这精神，是因为他身体好了许多的缘故。
等莹玉回了房，林如海又亲自将管家找出来的东西挑了一回，真正是千挑万选的才定了下来。
礼物都准备好了，自然就得送去。怎么送，安排谁送这些事莹玉管不上，却也使了个心眼。将自己的礼物单独拿出来，专门交给跟船的老嬷嬷。“这是我给姐姐准备的礼物，务必要趁着没人的时候，亲自交到姐姐手里。不可让别人看了去，万一要是被别人瞧了，定要笑话我的。”
莹玉作出一副害羞模样，毕竟她的那些礼物，确实比不上林如海挑出来的那些。
对此，不说旁人，哪怕是林如海也未多想，只是莞尔一笑。
莹玉却只想着，让林家的人见一见林黛玉。好的不好的，亲眼看过了才知道。林黛玉便是有心隐瞒，可贾家是个什么德性，那真是一眼即透。而跟船去的嬷嬷是府里的老嬷嬷，很得重用，一双眼睛更是利的很。只要她往那地方走一遭，跟林黛玉交谈上一番，就再没什么不明白的了。
想到这里，莹玉也是偷偷松了口气。她对林黛玉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只想着林如海如此待她，那她又怎么能让他挂心的女儿，身处那样的境地而不作为？能做多少且不说，能做到的却不做，她领受这份宠爱，便难免心虚了。
送礼的人走了，她的小库存房也满了。那些都是林如海在给林黛玉挑礼物的时候，瞧着适合她玩的，都给挑了出来。如今全都送到了她这里……看到这些，她越发觉得，自己做的是极对了。
这件事一了，莹玉的生活便又恢复了之前的节奏。林如海依旧很忙，事实上比之前还要忙，有的时候连回家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每次回来，都要再三叮嘱她，决不能再进空间。如此一直到三月，给林黛玉送礼的人终于回来了。不但回来了，还带了给她和林如海的回礼以及回信。
回礼且不说，回信自然也是每人一封。
林如海的那一封里写的什么莹玉不知道，她的那封却是厚厚一叠，不用想，定然也是给她画了些画来。打开一看，果然如此，只还是有些出乎意料的状况。那就是这些画里，并不单只林黛玉的画，还有贾家旁人的。三春的有，竟连贾宝玉的也有。
虽有些出乎意料，但再想想似乎也不算意外。贾宝玉就是个人来疯，但凡是玩乐的，他没有不感兴趣的。而他一开口，三春自然会应和……再看信，果然如此。这些都是那贾宝玉的主意，虽然那信她让嬷嬷单独交给她，可以她跟贾宝玉的亲近，又怎么会瞒得过去？而贾宝玉看了之后，对这样新鲜的画法自然就来了兴趣。他都知道了，那三春自然也就知道了。
一一看过署名，才去看画的内容。
林黛玉画的是她从离家北上，一直到贾家的情景。运河水冷，独立船头，便是天上的白云，也有着家的形状。到了家贾家，高门大院，门口两座石狮，威武霸气。进了内院，奴仆环绕，长辈表慈和，小辈可亲……
三春的就简单的多了，惜春画的要多一些，探春、迎春不过画了一张。到是贾宝玉画的多了些，可就因为这多，没什么城府心机的他，画的画上才更容易找出问题来。
于是，莹玉看得越发用心。
事实上，根本也不需她用心，他的画几乎直白的将一切都暴露了。
一张画上画的一间屋子，一道屏风挡着，林黛玉睡里面，贾宝玉睡外面。莹玉估摸着，那大概就是壁纱橱。又一张画两人挤在一起，紧挨着，一桌上吃喝……每一张俱是类似的场景。
莹玉猜，贾宝玉大概是想说，他跟林黛玉关系亲近。这本没错，换个世界也不算错。可在这个世界，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真是太荒唐了！”
这话是刘嬷嬷含着怒意说的。
莹玉只作不解，“嬷嬷，怎么了？”
刘嬷嬷哽了哽，到底没解释。却提醒道：“想必老爷也极想看看大姑娘的这些画的。姑娘不如将这些画带上，跟老爷一起看看。”
莹玉笑应着：“嬷嬷说的对。姐姐给父亲写的信薄薄的，必定没有这样的画儿。”
刘嬷嬷立刻表示赞同：“很是。”
莹玉连忙收了画，准备去找林如海。结果还没出门，就被大管家堵在屋里了。“庄子上送了些新鲜的果了，老爷让姑娘尝尝，看喜欢哪些，回头让下面庄子上多送些过来……”
大管家跟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便把东西接了过来，又领着莹玉回屋：“老爷真是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姑娘，那姑娘就快尝尝，回头也好一并跟老爷说了。”
莹玉再不会看眼色，也知道这是故意的。一点子果子罢了，还是山野里找的，哪里就非要立刻尝？但既然大管家来了，也就意味着是林如海的意思，那她自然是要乖乖听话的。
刘嬷嬷跟喜鹊把这些果子洗了，去皮去核，切成小丁，这才端上来，好几样慢悠悠的来，等她一一尝过了，已经过去半个时辰了。莹玉也不着急，只想着林如海大概有事，而且这事儿还让他心情不怎么美好，怕吓到她，所以才有此安排。
至于那些画，本也是不急的。于是一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林如海过来陪她一起吃饭时，才提到那些画。等吃了晚饭，他才有机会看到。只是看了也并未说什么，只在技法上作了些点评，其他的到什么也没说。莹玉猜，之前不让她过去，怕是他正因为这事儿发火呢。
家里下人好不容易去一趟，见着女儿面了，回来之后自然要好生问上一回。老嬷嬷再是忠心不过，自家姑娘那样的处境，又怎么会瞒着？林如海既然知道了，又怎会不生气？
只怕不只生气了，还应该有其他安排。
叫莹玉看，最妥当自然是接回来。再怎么样，都没有自家好。
林如海考虑的却没那么简单，他没派人去接，却派了人过去侍候。之前送礼的老嬷嬷被派去了，另还准备了大小丫环，以及外面行走的家仆。浩浩荡荡二十几口子。
具体怎么安排的，莹玉并不知道。只想着，有了这么多人，以及那一堆东西，林黛玉的日子，总不会比原来差的。至于寄人篱下这一点，她是无力改变了。毕竟，当家作主的，是她们的父亲。
他所考量的，所做的一切决定，总是为了她们好的。这一点，她深信不疑。
第11章
莹玉一直知道林如海的境况不太妙，但这并不是她如何聪慧机敏，仅是因为，她知道原剧情，知道他命不久这一点，倒推出来的。
真要叫她说点什么来，也不过是，父亲越来越忙，眉头越来越深锁，严肃的叫她不要进空间，到连空间二字也不再宣之于口，只说那地方……
直到有一天，父亲在她将睡之前，突然来到她的房间。因为他来得实在太晚，莹玉已经去了外衣，躺在补窝中了。
“莫要起来。”林如海按住想要起身的莹玉，“为父说几句话便走。”
但在说话之前，却让刘嬷嬷和喜鹊全都出去了。
莹玉没来由的开始紧张，紧紧的看着他。
只听他道：“为父欲从族中过继个嗣子，你觉得如何？”
“啊？”莹玉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她紧张的猜想了各种可能，甚至猜他是不是又要将她往贾家送了，结果他说嗣子？嗣子是什么？是有继承权的嫡子。也就是说，这个过继来的男丁，是要上家谱。将来会继承林如海，以及林家历代传承下来的所有遗产和权利。连林黛玉和她都要排在后面的……
这让莹玉怎么觉得？她不知道该怎么觉得。只是本能的想着，既然林如海这么打算，那定然是好的。还是那句话，她坚信他做什么，都是为她和林黛玉好。
不过，这到是让她想起另一件事来。
按说，林如海的身体应该已经好了，林如海年纪确实不小，但作为男人，想娶个年轻些的女人，再生下继承人的机会还是很大的。她不信他想不到这一点，过继来的再好，又哪比得上自己亲生的好？可他却没提续娶，只说过继……这是真的不准备再娶了吧？
娶不娶的好像也轮不到她来管，那就这样吧。
“女儿不是很懂。但想着，父亲觉得好，自然就该是好的。”莹玉很痛快的表示，好完全相信父亲的选择。顿了一下又道：“父亲要不要问问姐姐？”毕竟作为这个家的一份子，人家还是嫡长女，她的份量还是很重的。
“莹玉说的也有理，确实该先问过你姐姐。”
林如海若有所思，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又摸了摸她的手，“天渐渐热了，但夜里还是冷的很，莫要贪凉踢被子。”
莹玉瞪大眼睛，半晌才点了点头：“知道了，父亲。”
林如海又将她被子掖了掖，这才起身，将她的帐子拉严实，不让风吹进去。这才转身出去，只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到了外间，叫了刘嬷嬷和喜鹊，细细问她的情况。从吃饭到休息，每天做了什么，细细的都问了一遍。
而帐子里的莹玉此时却抿唇咽了下干涩的嗓子，小心将手心里的东西展开。上面的字不多，全都是她认识的。看完之后，连忙丢进空间，她只闭上眼睛，作睡觉状。眼睛是闭上了，可心里却乱的很。
这可是在家里，连话都不能说，反而要用字来传消息……这情况，该糟糕到何等地步？是说家里也有别人的耳目吗？而且应该是二十四小时的盯着，哪怕他跟这个女儿说些私房话，都有人竖着耳朵听听着。否则，何至于连话都不能说？
想到字条上的字，莹玉的眉不由微微拧起。
怕是情况真的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否则，林如海不会动用她的。不动用是死，人死万事休，再厉害的底牌也只对活着的人有用，死了又还有什么用？而她只怕已经是他仅有的生路了。
想想剧情里林如海的结局，心里又是一紧。林如海爱女之心不再见半分假的，但凡有一点生机，他也绝不会放弃自己生命，放任孤女独活世间。活不了，真正只是因为没法活了。不只是身体不好，还有时局也逼的他不得不死。如此一想，即便盖着被子，也觉混身冰冷，没半分热乎气。
外间，林如海跟刘嬷嬷和喜鹊说了好一会子话，才离开。两人进来，悄悄掀开帐子看了莹玉一回，见她似熟睡了才退出去。喜鹊今儿守夜，就睡在她对面的榻上。室内还亮着灯，她便没那么早睡，拿了直线筐，在那里编络子。莹玉知道，待她睡前，必定还要再看她一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