莹玉本来心里怦怦乱跳,但到底年纪小,身子弱。白天也是累了一天,胡思乱想一阵之后,终究还是睡着了。只是这一觉实在算不得安稳,梦里光怪陆离,却又没有实际情景,只是让她醒来时头昏脑沉,惊的嬷嬷差点去请大夫。幸好,在院子里走了一阵之后,便也缓解了。早膳用的比往日还要多一些,这才让她安下心来。
这会子,林如海早就去了衙门。嬷嬷更是道:“老爷早上临走时专门来看了姑娘一趟,留话道晚上该是回不来,让姑娘莫懈怠功课。”
莹玉点头,如常的读书写字,到了休息时,才在府里到处转悠。
她不确定府里是不是还有盯着的人,因此并不敢轻举妄动。到了下午休息时,才又去了林如海的书房。虽然林如海不在,但想来他之前便有了准备,一直在铺垫此事,因此在此之前,即便他不在时,她每天到了时间,也总要去他书房里。那里更有一整套她用的物件。即便他不在,她进去也如回自己房间,无人阻挡。
林如海的书房十分简单,一张书桌,几个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一个多宝格,上面摆了些许摆件。两个大花瓶,却不是当摆件用的,而是插放卷轴用的。靠窗处摆着一张硬榻,边上是小几。若是办公累了,可在上面歇息。
不过,自从莹玉搬过来之后,这屋里便多了些她的东西。她的一张矮几,正是放在榻上,她可以直接坐在榻上,拿矮几当桌。
此时莹玉却不看她自己的东西,而是假模假样的爬上林如海的大椅子,正襟危坐,咳了一声,学着林如海的模样,还伸手点了点她自己平时待的位置:“写字要用心,横要平,竖要直……”
“你要乖乖听话,要好好吃饭,吃了饭就有力气了,写字才不会飘……”
“噗!”
一个极轻极短的声音响起,让莹玉心中一凛。这声音大概是人忍俊不禁发出来的,又怕被发现,急急的捂了嘴巴。可见,果然是有人盯着这里。哪怕林如海不在,也还依旧盯着。
只是既便发现了,她也不敢表现异样,反而越发来劲。她干脆爬站起来,叉着腰,“大管家,你要乖,好好听父亲的话……”
正兀自玩的开心,就听外面喜鹊的声音。
莹玉进来之前,是叫喜鹊替她守门的。此时不知是谁在外面,喜鹊正道:“……管他是谁,老爷不在家,姑娘年纪又小,着实不便。”
“饶他是谁家的,难道主人不在,还在能硬闯进来做客不成?”
莹玉皱眉,这说的是谁?
她一副老成的感叹了一声:“真是一天都不消停。”颠颠的爬下椅子,走到门前:“喜鹊,是谁?”
“说是苏州来的,姓林。跟咱们老爷是本家……”
莹玉想了想:“先把人带去客院,让人去通知父亲。待父亲回来了再说。”
喜鹊应道:“也只能如此了。”
听着喜鹊离开的脚步声,莹玉重新回到书房。到硬榻上写了两个字,便又坐不住了。重新跳下来,在书房里学着林如海的模样开始踱步,踱着踱着,就到了靠墙的书架前。
装模作样的摸摸这个,拿拿那个。最终终于拿到一本半旧的《中庸》,这书一动,整个书卡卡的往左边移了开去。莹玉目瞪口呆,哪怕是早就知道,看到这一幕也是震惊的。这一次的震惊可是不带半分假的,真真实实的被震惊到了。
“哇!原来父亲书房里还藏着个门啊。”
她眨了眨眼,终究没抵住好奇心,从那露出来的小门走了进去。里面是往下的楼梯,尽头是一个密室。里面摆着四个箱子,两个架子。她不去看箱子里是什么,架子上又是什么。直接将所有看得到的,全都收进空间。她也不急着出去,在里面左蹦右跳,弄得灰尘满室。她呛咳了几声,才往外去。
回到出口,又去推那书架子。那书架子本是靠机关移动,哪里是她推得动的。可她只是孩子,一时间自然想不到这点。直忙得满头大汗。
“姑娘,老爷回府了。”喜鹊的声音再次响起。
莹玉吓了一跳,连忙走回硬榻前,拿了笔,看了一眼那直对着她的密室门,又爬到另一边,假装自己还在写字,完全不知道那门是怎么回事。小孩子么,看不到就不关我的事。只是难免一幅心神不宁的模样,时不时的看向书房的大门。
不一会儿,书房门大开,林如海进来。那书架大开,暗门更是直露人前。他看了一眼,走过去移动机关,又将门关上。这才走到莹玉面前,“又淘气了?”语气里却不见半分责怪之意。
“我错了,父亲。”莹玉连忙从榻上跳下,低眉垂首。
“罢了,也不是甚要紧的事。为父这里有客,你且回你院里。”林如海拍了拍她的头,摸的一手灰尘,立时心疼不已。对喜鹊道:“姑娘见了汗,好生梳洗下,更要注意保暖,莫着了凉。”
喜鹊连忙应下。
“女儿告退。”
莹玉这里出来,林如海重新收拾一翻,这才去见客。
第12章
这次来的客确实是苏州林家的人。
林如海本出身姑苏林家,林家也是旺家大族,书香门弟,耕读之家。只林如海这一支祖上乃列侯出身,业经五世。可叹人丁凋零,数代单传,到如今只剩林如海。林如海下面只剩两个女儿。
虽然两边早已出了五服,可因为林如海家只他一个男丁。族里的一应事物都只能托于族人,因此两边关系不亲近,但本家那边对林如海的情况也算熟知。
尤其去年才送贾敏入族地安葬,林家这边的情况更是知晓的一清二楚。
知道他这边没有男丁传承,本家自然也就动了心思。就是让林如海过继族里的男孩为嗣子……如此一来,林如海这一支的一切自然就是他们的了。
不说林家几辈子积累下的财物,林家的人脉关系,哪一样不动人心?即使撇开这些,只要成了林如海的嗣子,那林如海又怎么会不息心教导,为他在仕途上出力?
不管哪一样,都极为动人心。以前没机会,如今机会摆在眼前,难免有人动了心。哪怕自称书香门弟,可这些年里那边几支少有出息的人物,眼看日渐没落,哪里还端得住?
因此,便有人怂恿了族中长辈,主动找上了门来。
不只这些人来了,连给林如海准备的嗣子都一起带来了。
林如海虽有过继之意,可他还没行动。如今一听这话,脸就黑了。这明晃晃的算计,难看的吃象,着实恶心的他不行。
“有劳各位长辈惦记,只如海并无过继之意。”
族老们面色便有些不喜,却还是又多问了一句:“如海可是准备续弦?”如果是这样,那到也是情理之中。林如海这个年纪若是再娶,未尝生不出孩子来。
“尚在妻孝之中,如今思之过早。”没有娶,也没说不娶。
但这话听在族长耳里,却是他准备续娶了。只是因为妻孝,所以现在还不能谈。到也怪不得他们多想,换作任何一个男子,膝下无子,原配又亡,也总是要再娶,想法子生个儿子出来的。圣人有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能生为什么不生?不过是再娶个妻子的事。林家钟鼎之家,莫说再娶一个,再纳三五妾室,也是够的。
“既然你已有打算,那这事便当我们未曾提过。”
林如海对此不置可否。
老家来人了,还都是长辈,自是安排人好生招呼。林如海自己却是真的很忙,只当天陪着用了一顿饭,到了下午,又被人找了出去。这一去,直到深更半夜才回。
若是以往,到了这时候,他便干脆歇在衙门里,可如今家里有客,少不得还要劳累一翻。
这翻场景自然落在林家一众人眼里,心便不好再多打扰,到底告辞离去了。
至于莹玉,却是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
按说,老家来人,莹玉实在该出来见客的。可林如海却好似忘了这件事,根本不提这茬。甚至在莹玉出院子时,刘嬷嬷总是有意将她引的离客院远一些,不叫她跟那些人遇上。
莹玉不傻,又不是真的小孩,多少还是看出来了些。心里颇为不解,父亲之前提及要过继嗣子。按她想,这个时代的人多少都要顾及血脉,本家的孩子自然是首选。但现在却又不让她跟本家接触,便又与此事相悖了。想不明白,试着问了刘嬷嬷,她却并不知道其中因由。问林如海?见着他满脸疲惫,她便问不出口了。本就是小事,何必再去扰了父亲。
索性人这会儿都走了,也就没有再探究的必要了。
林家人才走,又来新客来访。这次客人到来,林如海已经忙到连露面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让人送了封信给莹玉,叮嘱她好生招待。
莹玉莫名,这样的安排非常不合理,除非这是至亲。但所有人都知道,林家可以算是没有至亲了。不过,当她见到客人真面时,她却有些了悟。这位客人,居然是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青城道长。
青城道长乃是出家人,既然已经出家,那她来招待,不必顾忌其他。唯一的问题是她年纪小,但这有刘嬷嬷和管家在,到是可以弥补了。
在莹玉看来,青城道长乃是高人,当日所赠荷包,至今仍挂在身上。可也正因为对方乃是高人,心里难免有些惴惴。生怕对方将自己来历透露出来,到那里,自己这孤魂野鬼,哪还有生路?
“女公子不必惊忧,贫僧与你也算有缘,正好林公相请,便借故前来,也好了结这段缘份。”青城道长一眼便看透她心中所忧,不由微微一笑。
莹玉心里又添一分安定:“莹玉失礼,拜见道长。”
管家在一边道:“老爷有言,青城道长道法精深,恳请他为姑娘讲道。又言,若是缘份深厚,道长要收姑娘为徒,姑娘不可拒绝。”
这话可就古怪了,出家为道?这个想法莹玉还真从来没想过,她也不觉得林如海会想看着自家女儿出家。可管家绝不敢撒谎,那就只能说,林如海有托孤之意。他的情况很危急……
一想到这里,她便急了,慌了。
“女公子莫急,令尊虽却有劫难,却已化解大半。剩下些许磨难,却是身处官场必经之难。过了则辉煌腾达,不过,也不过是罢官回乡,与性命到是无碍。”
莹玉的心先是重重落下,只要留得性命,其他都不重要。复又提起,也不知青城道长的神通准不准的。若是准自然一切都好,若是不准……若是不准,她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青城道长似乎明白她心中所想,再度出声:“民有民的道,匪有匪的道,官有官的道。他们既便心中想要对方的命,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也不会命强人刺杀。或栽赃陷害,或阴私诡诈,总要给自己弄个光明正大。林公任上兢兢业业,圣人心中有数。便是此翻出了差错,亦不至死。”
“多谢道长解惑,小女知了。”莹玉深深拜下:“还请道长赐教。”
“好,好。”
这便是应了林如海的吩咐,跟着这位道长学习。至于学什么?自然也是听道长的。
学什么?自然是青城道长教什么,她学什么。
已知,这是一个有着神奇力量的世界。甭管玄幻不玄幻,科学不科学,它有神仙,有鬼怪。凡人在这些神仙鬼怪的眼里,犹如蝼蚁。如果她无知无觉,到也不必心心念念。可既然她早已知晓这一切,心里难免惶惶不安。此时又有一位疑似高人道长要教,她也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学。
青城道长先教的是一套吐纳之术,一套健体之术。也没说是什么名,只是一个教了,一个学。嘱咐她以后便以吐纳之术的方法呼吸,健体之术每日更是要打上一遍。至于其他,不过是信马由缰,想到哪儿说到哪。
如此过了三日,莹玉便将吐纳之术和健体之术全都习会,之后便未再教新的本事,只让她坚持如此。
莹玉便一直坚持,除了加了这两个功课,其他功课亦并未落下。
又过半个月,她的呼吸方式已完全变成吐纳之法,便是睡梦之中,亦如是。健体之术每日三五遍,更是熟记于心。青城道长检验之后,很是满意:“林公公事了了,贫僧也该离去了。”
莹玉一愣:“道长要走么?”不等父亲回来?不收她为弟子?
正想着,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道长何必如此急着离开?”
“父亲?”莹玉猛的回头,不是好些天不见人影的林如海又是谁?“父亲,您回来了?”虽是半路父女,可此时见到,心里亦是雀跃无比。只恨这世界规矩着实烦人了些,不然她是真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抱父亲的大腿。
便是不能,亦是快步迎了上去,到了跟前,抬头仰看他的脸色:“父亲瘦了许多。”
此时的他到是跟刚到这个世界时初见时的模样一般,枯瘦枯瘦的,精神耗损的厉害。
“为父无碍。”林如海摸了摸莹玉的头,对着青城道长抱拳行了一礼:“道长日前之意,可是已变了?”
青城道长捋须笑道:“她已受我传艺,有无名份,实不要紧。”顿了一下,又道:“且林公亦知,授艺与女公子,到可得一份香火情。又岂知这师徒之名,是能轻占的?”
林如海一怔,“道长高见。”
“林公既已归家,贫僧也该继续云游去了。”甩了下拂尘,又道:“女公子与旁人不同,有些事,林公不妨多与她分说明白。离断红尘乃是修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同样是修行。感悟世间善恶,更是修行。林公爱女之心自不是错,只女公子到底不同。”
林如海对着青城道长又施一礼:“多谢道长提点,如海尽知了。”
莹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明白,更多的还是糊涂。待她回神,青城道长已经不见。不是从门走出去,因为林如海并没有送出去。他是拂尘一甩,直接凭空消失的。
林如海到是见惯不怪,莹玉是真正的吓了一跳。
“莹玉这段时间在家可还好?”林如海伸手牵了她的小手,领着她去了书房。
莹玉点头:“女儿在家里,自然万般皆好。只是担心父亲……”
林如海老怀甚慰,哈哈一笑:“如今危机已过,以后,再不必担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