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
“那什么时候去?”
“待为父安排好了。”就是去庙里,也要有个说法。
去庙里那天,林如海的说法是,贾敏过身百天,带着女儿去庙里给她点长明灯,做个道场。林如海与贾敏向来夫妻情深,有此一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于是一大早,父女两出门,找的也不是什么大庙,乃是叫“智通寺”的破庙,十分偏僻。这里只一个既聋且昏,齿落舌钝的老僧。也亏得能找到。
虽说是借口,可林如海既然做了,自然就做全套。老僧虽然老眼昏花,可大声跟他喊叫,行事到是颇有章法。
一应俱全之后,林如海又单领着莹玉出来转了一圈,待时间差不多,便带着众人回了林宅。半道上,又让大管家去给那庙里找几个小沙弥,再找个高僧去挂单。只是没过两天,那老僧便不知去向。那寺庙的香火,到是慢慢起来了。此乃后话,且说林如海父女两回到家里,累了一天,也不急着说话,各自歇下。第二天林如海下了衙,才又把莹玉叫到书房。
拿了一套青玉酒壶配酒盅出来,将那酒盅递给她:“取一盅水出来。”
莹玉立刻合着那酒盅进了空间,取了水出来。
林如海将酒盅里的水倒进壶里,摇了摇。原来那酒壶里已经装了大半的水,这酒盅里的水倒进去,便是稀释了。摇过之后,他才又倒了一盅出来,送至嘴边,一仰头喝了下去。莹玉静静的看着,就见他的脸色,眼看着褪去了病色,一点点的正常起来。
可也许是因为喝的少,也可能是因为这水的效果并没有那么逆天。效果也就只有这么点而已,并没有像猫那样,旧发褪去,再长新发。便是脸上的皱纹,也没少上一根。
过了一刻钟,他起来在屋里走了一圈,又重新坐了回去。“待到明日,若是无事,莹玉再用。”
莹玉心中感动,这是在别人试过药之后,他是亲自为女儿试水了。一时间,眼泪汪汪,心中感动不已。
到第二日,林如海先请大夫给他诊了脉,确定这水果然有些好处,且不会留下旁的问题,这才让莹玉又取水出来饮用。
“每天只能喝这一盅,再多却是不成。”
莹玉现在对林如海十分信服,论谨慎,真是再没人比得过的。于是非常乖的只喝这么一盅,多一点也没再用。到是林如海,他却并没有再继续喝:“父亲不喝吗?”
林如海摇头:“为父且再过几日。”
莹玉问:“为何?”
“为父年纪大了,一点小病亦要调理些日子。突然好了,有心人必要多想。你却不同,外面对你的情况本就所知不多,且你只在院子里,亦不曾见过旁人,便是好了也没人说些什么。”
莹玉立时便懂了。
犹豫了一会儿,又道:“父亲,要将姐姐接回来吗?”却不是她想接人,只是以已度人。林如海对她这个女儿如此爱惜呵护,对于林黛玉又怎么可能不惦记?如今他们有了可以将身体调理好的东西,林黛玉那样的身体,林如海怎么能不想?
“且不急。”林如海如何不想,只是人才刚送过去,且还在孝中就把人送了去,又怎么能急忙忙的再将人接回来?如此匆忙,旁人又怎么会不多想?
有那么一瞬间,他到是想着将莹玉送过去。她的身体有了这些水,再不必担忧她的身体情况。如今扬州情况复杂,家中无女性长辈教养于她。当然最重要的,是给黛玉送这些水去。可这念头一起,就被他自己打消掉了。不管顾忌再多,她身上的这秘密便是怀壁其罪,行事稍有不密,后果便不堪设想。托任何旁人在身边看护,他也是难以放心。
第6章
莹玉的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她严守着林如海说的,一天就一盅,多一口也不喝。便是如此,仅半个月,她的药便停了。脸上再没有病色,脸色红润了起来,身子骨也硬气许多。若不是这会儿正是冬天,外面十分的冷,她便要畅快的跑了。
便是还不能,偶有阳光十分好时,也能去院子里走一走。去暖房里看看花木。只是依旧要裹成个球。不再是门都不能出的那会儿,她对此已然小小满足。
这一日,太阳正好。
“嬷嬷,我想去园子里走走,顺便挑几支梅花回来插瓶。”莹玉听着喜鹊念了一会儿书,便有些呆不住。
刘嬷嬷看了一眼外面的太阳,“到也使得。”一时间,拿衣服的拿衣服,拿手炉的拿手炉。全副武装之后,一行人去园子里。
冬日梅花开得盛,梅香幽远,时有时无。寻香而行,别有一番趣味。可惜,今年的雪小了些,太阳一出来,雪就消融的差不多了。想要踏雪寻梅却是不能够的……
正走着,便听一个不知是哪个丫环的声音正慢腾腾的说着话。
“……你算算,咱们老爷和二姑娘,今年冬天喝的药是不是少了?”
另一个轻叱道:“可不兴胡说。”
前面那个丫环又道:“怎是胡说?以前夫人在的时候,咱们府里的几个主子哪个不是拿药当饭吃?可怜姐儿和哥儿,都是还没会吃饭,就先会喝药。前面的少爷更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可如今夫人一走,你再瞧瞧,老爷和二姑娘的身体都好了。要不是前夫人克的,怎么她一过身,府里的主子就好了?”
“作死的,快闭嘴吧,这样的话也是你能说的。”
莹玉眉头轻皱,看向刘嬷嬷:“把说话的人看住了,回头给父亲说一声。”
刘嬷嬷不知想什么有些发怔,听了莹玉的话才回神,连忙应了下来,寒着一张脸,向着说话的人所在的地方冲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听那边又传来丫环的求饶声,刘嬷嬷的喝叱声。
人并未带到莹玉这边来,莹玉也不追问,按着计划带着喜鹊去看了梅花,剪了好几支回来。自己屋里插了一些,又往林如海屋里送了一些。
直到这些都忙完了,刘嬷嬷才回来。脸色并不好看,且因着心里正乱,一时也没遮掩神色。以前不曾想,也不敢想,如今被人这么一点,她便控制不住去想。想那几个丫头说的话,而且越想越觉得她们说的有理。
以前这府里的主子,哪一个不是天天拿药当饭吃?可如今,她家姑娘的身子彻底好了,老爷那边听说药也用的少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夫人过世,更确切的说,是从大姑娘离开,去她外祖家开始。
因为她贴身侍候着莹玉,所以比其他人知道的更清楚。也想的更多,她想的是,只怕克着一家的不是夫人,而是大姑娘。夫人就是被大姑娘克死的……
这些事情她在肚子里翻来覆去的琢磨,却是半个字也不敢说。
人心经不住挑拔啊!
莹玉其实也看不出来,她本不是擅长揣摩人心的人,也没有从人的一个眼神,就把人看透的能力。因此半点不知刘嬷嬷所想,她想的却是,这件事是谁的手笔。
林家的规矩不算严苛,却也有规有矩。平时传一些小话是有的,可这么议论主子,还是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是从未有过的。而且还偏偏这么巧,就让她遇着了。
既便她未经过什么宅斗宫斗,也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但她对这府里的成员了解不多,下人知道的也就常接触的几个,主子也就只见过林如海。她到是知道,林如海后院还有姨娘,但她都不曾见过,就是原身,也是不曾见过的。因此,到底是谁这么做,实在无从猜起。
旋尔又想,这人既然都看住了,回头林如海必定要管的。她到不必如何费心,只等着看结果就是。因此,她便又轻轻松松,该做什么做什么。
林如海下衙回来,立刻就有人将事情报到他那边。然后,林如海怒了。他跟莹玉的身体怎么好的,只他们父女知道,管家大概也知道一些。毕竟,他们能拿药给林武,他们当主子不可能自己没有。
这么一来,这些下人的话就堪称恶毒了。
林如海是男人,极少管这些后宅的事情。以前有太太在,如今后院里没人,便只管家看着,别闹出事来即可,根本没费他半分心思。此时一听这样的话,不免怒极,喝令林大管家一查到底。
林大管家在从刘嬷嬷那里知道事情之后,就开始查了,哪里还用得着等他吩咐。立刻就把查出来的事情全都报了出来:“是许姨娘。”
林如海皱眉,勉强记起似乎是有这么个人:“她想做什么?”
“据说,是因为夫人在的时候打压她,心怀怨恨。这会子想借机坏了夫人和大姑娘的名声。”
林如海眉皱的更紧:“这又关黛玉什么事?”
大管家道:“多亏二姑娘的运道高。这传言是今儿刚起,可巧就给撞个正着,直接拿下了。按着许姨娘的打算,是先传夫人的流言,再转到大姑娘的身上。说,说其实命硬的是大姑娘,夫人就是被大姑娘给克死的。先把话传到二姑娘耳里,让她与大姑娘起嫌隙。许姨娘又买通了二姑娘院子里的一个丫头,准备接近二姑娘,好入老爷的眼。老爷曾言不会再娶,但这府里总要有人管着。二姑娘年纪又,若是她得了二姑娘的喜欢……”
林如海直接气笑了:“好,好啊。”他猛的站起来,“到是个有心气也有本事的,待在老爷的后院里着实是委屈了她。”他转了两圈,才道:“将后院的那些姨娘,心气高的,全都打发出去。想要自由身的,将身契还给她们。不愿意的,找个庄子,让她们一处住着去。”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咱们府里主子不多,着实用不了这么些人,留下一些信得过的,其他的,便都打发了吧。”
大管家一听这话就知道老爷是气狠了,半点脸面也不给她们留了。以往但凡家里放些下人出去,无不发还卖身契,还要给些安家银子。如今要打发的是姨娘们,老爷却半点未提,可见气的有多狠。不过,大管家觉得很该如此,免得这些人都以为老爷好性,纵了他们。
一时间大管家去了,动静挺大。
几个姨娘哭哭啼啼,有一个有些本事的,愣是冲到前院,莹玉正好在,差点被带倒。
惹得林如海又是一通怒火,便干脆让人封了通往后院的门,更是发了话,若不老实离开,便直接发卖了事。而后再有离开,也不必再来前院,从后门离开就是。
莹玉头次直面林如海发怒,也是吓得大气不敢出,直愣愣的。
一见她这样,林如海心中便是一紧,连忙把人抱起,小心安抚:“莫怕莫怕……”
莹玉却不是被林如海吓到,她知道他这怒火不是冲着她来,而是爱女之心。
但她也确实有些受惊。至来这方世界,她便是奴仆环绕,将她照顾的小心周到。她知道他们都是下人,是奴仆。但一直无事发生,她与他们相处,也就没那么阶级分明,那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她自己是被照顾的那个,年纪又小,什么事都闹不到她面前。因此一直以来,她心里都没正经念起“尊卑”这两个字。如今突然见着,才恍然意识到,这些做奴为婢的,与普通人到底差在哪里。
主家说打就打,说卖就卖。即便是当了姨娘,只要但凡还是奴家,便也就不能当成个人了。
她从现代社会过来,猛不丁的见着这些,心里自然有些受不住。又想着,在林家,有林如海这个父亲在,她自然是尊贵无比的千金小姐。可将来,谁又知道如何呢?
但这样的念头也就一会儿,一则有林如海安抚,二则,她想着不管如何,自己总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境地。
第7章
便是如此,莹玉也是做了一晚上的恶梦。梦里,她成了一个卖身的小丫环,被看不清脸的主子扇巴掌,一下又一下的,打的脸肿了,嘴烂了。又被压着用棍子打,最后还被灌了毒药,变成了哑巴。又断了手脚,最后扔到大街上,只能乞讨为生……
等到醒来,莹玉便是一阵庆幸。幸好她成了林莹玉,而不是成了个卖身的下人。
“姑娘醒了。”喜鹊打开床帐,端她烘的暖和的衣服进来。
“喜鹊?”看到喜鹊,莹玉又为梦中的事情而一阵庆幸。“天亮了嘛?”
“可不是。”喜鹊将衣服在床边上放下,“奴婢侍候姑娘起身?”
“好。”然后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是冬天,天光四亮的起身,很晚了。
“姑娘昨夜里睡的不踏实,后半夜才好点。老爷守了半宿,早上直接去了衙门里,临走的时候特特叮嘱了,让姑娘多睡会儿。”
莹玉愕然,她对这些一点映象也没有。想想,怕是做梦时像魇着了,惊动了父亲。
“都怨我,累得父亲未能安歇。”顿了一下又问:“父亲用了早饭没有?”
“用了。老爷今天胃口好,比平时用的还多些。尤其是姑娘之前说的咸菜,老爷很喜欢。”
莹玉便又有些开心:“是孙大娘的手艺好。”
“那也要姑娘慧眼识得才行呢,孙大娘在府里这么多年,以前她的咸菜可没上过主子的桌子。”
“也是机缘巧合。”莹玉抿着唇笑,“父亲喜欢,回头多赏些银子,让孙大娘多做些旁的……”
“老爷早上就赏过了。”喜鹊将莹玉鞋子穿上,将人扶下地,这才掀开外面布帘子,任光线照进来。
帘子一掀,一阵冷气扑面而来。莹玉下意识就“嘶”了一声,再一看:“原来下雪了啊。”
“可不是,后半夜就下了。”刘嬷嬷带着两个小丫环,端着热水,洗漱用品进来,一边帮她洗漱一边道:“一会儿让大夫再瞧瞧。”
再?那就是昨晚就已经瞧过了。
莹玉更加不好意思了,毕竟就一个恶梦而已,就这般兴师动众。再一想到梦里的情景,越发觉得自己的运气真是好。在这样一个世界,成了一个千金小姐,更有一个宠爱女儿的父亲。
洗漱完,先看大夫。只是魇着了,之后又一通好睡,此时自然无碍。大夫一走,这边便摆上饭食。许是饿的久了,也可能那咸菜真的对味,她用的比往日也多一些。
嬷嬷怕她积了食,便让她在屋里走动。同样是在屋里走动,却比刚来时好多了,那会儿得要人扶着,她才能迈得动脚。这会儿自己利利索索,十分自如。
等她这边消停了,已到了午时。地上虽落了一层雪,可阳光正好。让人将昨日插的梅瓶移在窗前,映着外面的雪,到也别有趣味。看了一会儿花和雪,便回到小书桌前,听书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