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绪在那头微微一愣,而后大笑:“对,你说的很多。”
当天晚上,白宴回到家的时候,餐厅里的灯还亮着。
年晓泉趴在桌上,已经睡着了,左手边放着已经大致做好的水果蛋糕,右手握着笔,下面压着一张贺卡,是准备放在蛋糕盒里的,上面写着简简单单的一句生日快乐,最下面的地方还画了一只戴眼镜的小猪,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可爱。
白宴将背上的行李放在地上,伸手将卡片拿在手里看着,餐厅灯光打在他的头发上,发出暗哑的淡光,然后,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他终于重新缓过劲来,转身走进厨房,将那手里的贺卡一点一点的撕碎,撒落了下去。
年晓泉再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两三点,她的背上披了一件白色毛呢大衣,上面全是白宴的味道。
桌上原本漂漂亮亮的蛋糕被吃的只剩下了一半,手里的贺卡也不知所踪,到处找了一遍,才在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它们的些许碎片。
年晓泉于是深吸一口气,寻着灯光往楼上走,在阳台的深处,找到了坐在躺椅上,沉默望着窗外夜色的白宴。
她轻声走上前去,在白宴跟前站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好一阵之后,刚刚说出了一个“你”,就被眼前的男人忽然一下捞进了怀里。
年晓泉一时有些慌乱,往下跌过去的时候,下意识张开了腿,被他那一身硬骨头弄得发出一阵不悦的低呼,而后抬头看见白宴眼下两团明显的乌青,原本想要开口质问的那些话,一时又有些卡住了壳。
白宴像是没有看见年晓泉眼神中的疑惑,径自将手从她的后背伸了进去,手指在皮肤上一点一点来回缓慢地抚摩,视线低垂,好似缠绵地粘合在她的脸上,只是隐约中含藏着丝丝缕缕不为人知的阴郁。
年晓泉被他扣在怀里动弹不得,感觉背后的手指冰凉而用力,此时的阳台没有开灯,他的脸上只剩下月光打下来的凉薄水色,渐次落在高低起伏的五官上,微微抿住的嘴唇向下拉扯,好似血管里也有片刻失落的情绪在流动。
年晓泉于是一时心生慌乱,感觉身上每一寸皮肤的触碰都好似有跗骨的虫蚁在啃食吞咬,试着往旁边躲开,却只得到了白宴越发无声强硬的控制。
他沉默一晌,像是终于有些忍受不住,侧过头来,低头亲了亲年晓泉抖动的眼睫,滑至她的耳边,低声问道:“这几天,是不是不太乖?”
年晓泉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她缩了缩自己的脖子,靠在他的胸口处,肩膀被他从后面用手掌压住,一时间,只剩下绵长的呼吸声音在两人耳边回荡。
英国的老太太已经在三天前去世了。
年晓泉那时从电话里感觉到白宴的失落,想到他身边的柳梦莹,一直没有不知趣的多做打扰。
只是也因为她的不打扰,白宴这一阵心中暗涌的焦躁变得越发嚣张了许多。
他看着的记忆中温柔爽朗的老太太从一个健康的妇人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一点一点消逝,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心情,在压抑之中,甚至让他回想起了当年病床上行将就木的邵以萍。
白宴对于自己这个母亲的印象其实已经不深,现在还能时常记起来的,无非是她死时那一双不愿意闭上的眼睛。
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她快速的凋谢,枯萎,直至消失殆尽,从一个原本高高在上的施虐者,变成了惹人怜惜的恶徒,她或许满含怨愤,也或许心有不甘,但到最后,她都只成为了一捧用以被人悼念的黄土,天地之间,再无处藏身。
白宴或许是因为过早且过于真实地接触到了死亡这种东西,以至于在他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生性中决绝与悲观的情绪充斥着他生活的每一点缝隙。在遇见年晓泉之前,他其实并不觉得活着,是一件多么让人越快的事情。
所以,在老太太离世的这几天里,白宴开始有些疯狂的思念年晓泉。
他想抱着她,听她说话,听她呼吸,听她聊些无关紧要却鲜活快意的事儿,听她抱怨那些并不值得放在心上却惹人发笑的顾虑。
但他没有等到她的电话,她也没有乖乖在他们的家里等她。
她与其他男人游玩,打笑,甚至为他做自己从不愿意接受的生日蛋糕。
所以白宴抬起自己的手臂,将它贴在年晓泉低垂的颈后,左手扣住她的下巴将她重新抬起来,拇指在她殷红的下唇处来回地磨,目光散漫地四处游荡,开口发问:“老男人很会逗你开心么?”
年晓泉眼神中散过些许惊讶,而后从他的手指间避开,皱眉答到:“你在说什么啊。”
白宴于是低笑一声,看似平静地诉说起来:“初五下午,你和他去看了歌剧,晚上十点回的家,初六下午,他给你送了一本自己大学时的作品图册,今天上…”
“行了!”
年晓泉打断白宴接下来的话,看着他问:“你让人跟踪我?”
白宴摇摇头,脸上带着薄薄一层笑意,只是那笑更像是质问,他站起身来,将年晓泉抱在怀里转了半个圈,靠在窗台边上,从年晓泉的胸口处拿出自己送给她的银色项链,打开它冰凉的外壳,露出里面不断闪烁着的微小红点,放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拉开嘴角的半点弧度,说到:“我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做些我不喜欢的事情。”
年晓泉看着那根自己日日带在身上的项链,脸上表情一时有些控制不住,她似乎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楚而直白的意识到,自己和眼前的男人,并不属于一个对等的关系。
他们站在一处,看似美好,却其实更像附庸春日的花藤。
那些过去的甜蜜,好似大多数情人爱浓时的淳淳殷切,有多疯狂热烈,当它们跳出了情/爱的框架,再去打量,看着就有多单薄,那些最初的怦然心动,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它被现实高高举起来的沉重身体。
年晓泉于是往后退开半步,双手撑在阳台的长廊上,摇着头回答:“我是一个独立的人,白宴,你不可以要求我在阖家欢乐的日子里,只守着这个冷冰冰的屋子,孤零零的等你回来。”
白宴于是迈步向前,将人再次揽进怀中,低头吻向她的脸颊,神情迷恋地问:“为什么不可以呢,我这几天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时时刻刻都在想你。”
年晓泉逃开他的亲吻,手指放在他的下颚,想要逃离:“是时时刻刻想我?还是因为时时刻刻见到了柳梦莹,所以才想到我?”
白宴的动作微微一顿,皱起眉来,“这是谁跟你说的?”
年晓泉松开自己的手,侧过脸去,深吸一口气,轻声笑了出来:“你看,其实有些事,真正说开了,远没有想象中那么体面。彼此糊涂一些,不好吗。”
白宴看着此时年晓泉的样子,像是不满意极了,他沉默许久,找不到答案,索性将头埋在她的脖颈处,嘴里含着她落下来的头发,低声说了一句:“你不能因为过去的事就来怪罪现在的我。”
年晓泉于是抬头望向窗外,喃喃道:“是啊,我不能因为过去的事来怪罪现在的你。所以你可以花十几万去捧一个芭蕾舞女演员,但我却不能和自己的朋友大大方方看一场歌剧。所以你能和自己梦里的白月光度过一个完整的春节,而我却只能留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等你回来,像个怨妇一样悲哀…”
说完,她只觉自己心中空落落的,不想再待,于是转身往外面走,脚步缓慢,深吸一口气,低声说到:“白宴,要不我们…”
她话还未完,身后的白宴就猛地上前一把将她抱住,转身用手臂高高举了起来。
年晓泉两条腿一时之间没了着力的点,忍不住轻呼一声,两只手抵在他的肩膀上,小腿胡乱来回地晃。
她的手指撕扯着他皱巴巴的衬衣,牙齿咬住他试图伸进来的舌头,直到鲜红的血丝流出来,她尝到一股从未有过的腥气,心中那些愤懑、怨怼才终于一瞬间肆无忌惮地怒喊了出来。
她被白宴放进卧室宽大的床里,呼吸显得极不平静。
她看着眼前低着脑袋的白宴,眼角微微泛红,像是一只渴望吃肉喝血的野兽,她将自己的两条腿往里收起,在他的注视下,咬牙切齿一阵,而后忽的抬起胳膊,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人猛地拽过来,转身压住,重重地咬住了他的喉/结,声音中似乎带着些许恨意,告诉他:“你可真是个狗东西。”
白宴顺着她的动作,将头微微抬高,露出细长的脖/颈,他享受年晓泉对于自己的喜爱、厌烦、甚至是痛恨,所以他举起自己的右手,一颗一颗将衬衣/拨开,嘴边还流着血,眼中带着隐隐的疯狂,他将年晓泉扣入自己怀中,低笑着回答:“是你一个人的狗东西。”
说完,他便再次转身,将年晓泉压制住,他抓住年晓泉一双晃动的手,将它们举过头顶,然后自己探过去,两人十指相扣,低头含住她的唇齿,屏住所有呼吸,腥燥的血气在两人口中肆意蔓延,直到她有了回应,白宴才渐渐松开舌/尖,重新让空气游离进了自己的肺里。
年晓泉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身旁的白宴还在睡着。
他的手臂依然搭在她的腰间,脸上眉头微微皱起来,看上去一副忧思重重的模样。
年晓泉试图将他的手臂拿开,只是没能如愿。
反倒是白宴被她的动作叫醒,眼神有一瞬间不悦,等看清了怀里的人,他才又重新安静下来,长腿往前伸开,将人包裹进来,一点一点亲吻着年晓泉的耳后根,声音带着些初醒的缠绵,低声问到:“再睡会?”
年晓泉刚刚开口,便觉自己的嗓子有些许哑了,一时有些不高兴的用手肘推了推身后的男人,见他浑然未动,兴许是知道自己的人正在怀里,竟是又一次睡了过去。
年晓泉于是放弃挣扎,身体懒懒地躺在了白宴温热的怀抱里,眼睛望向窗外,看着冬日薄薄一层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下来,打了个盹,就又顺着空气里飘散的尘埃四处散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周出差三天,所以届时更新字数可能会少一些,请各位领导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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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两人躺着又睡了一觉, 等再醒过来,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
年晓泉起床刷了个牙,洗完脸转身回到楼下的书房, 拿手机给那头的容绪去了个电话。
容绪得知自己的生日蛋糕被年晓泉男友吃掉, 心理虽隐约有一些失落,笑了笑, 却还是开口安慰起年晓泉来:“你男朋友会吃醋, 这是在乎你。等他起来后, 你们两好好聊一聊。将心比心, 如果我的女朋友大晚上给其他男人做蛋糕, 我也是会吃醋的。”
他特地将语气放得十分轻松, 听起来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只是年晓泉从杨安那里听说过, 容绪的父母早年去世,他小时借助辗转各地, 其实也是一个需要关怀的人。年晓泉于是低着脑袋,想了一想, 轻声说道:“不过, 虽然蛋糕您吃不到了, 但我还给您准备了护理油,是我自己弄的,虽然算不上什么特别的好东西,但是效果应该还不错。我前两天给您做头发的时候,发现您后面的地方好像有一些白头发,这东西得早预防,不然以后蔓延开,就只能去染发了。”
容绪因为身处形象设计行业, 平时对于自己的外表一向十分上心,只是他从来不喜欢染发。一来他注重养生,有些抵触染发膏里的化学成分;二来,也是他万事喜欢追求顺其自然,在头发的颜色上,向来更为推崇本身的质地。于是此时听见年晓泉的话,容绪很是高兴地答应下来,听手机里传来白宴的声音,他轻咳一声,便笑着说到:“那就这样吧,和你的小男友好好聊聊,不要因为我生了间隙。”
年晓泉“唔”了一声,点点头,把电话挂下来,转头看向门口。
白宴在门口不知听了多久,此时走上来,把手里洗过的葡萄喂到年晓泉的嘴里,露出昨天被年晓泉折腾得满是“伤痕”的胳膊,在她身边站定,靠着书桌的边缘,低声告诉她:“他说的对,有什么事,你可以发脾气,可以跟我聊,但不要不理我。”
年晓泉想到两人现在同处一个屋檐下,气氛着实不该闹得太过尴尬,她于是把手机放进口袋里,拿过白宴手里的葡萄串,一边自己往嘴里塞,一边轻声回答到:“无论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但容先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不希望你用那些龌龊的眼光去看待他。”
白宴因为年晓泉对于容绪的维护,一时又差点儿没控制住自己,他将一双手背在身后,紧紧交握住,深吸两口气,将情绪勉强压了下来,“嗯”上一声,舌尖在嘴里抵住上颚,下巴上的肌肉微微绷紧,许久之后,才温声笑了笑:“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谈论别人好吗?”
年晓泉一时沉默,低着脑袋问:“那你要我跟你谈什么?”
白宴挨着她在书房的沙发上坐下来,两人手臂微微靠着,带着各自体温的凉与热,开口说话,显得平静而委屈,“你这几天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年晓泉往后移开半步,见白宴又贴上来,叹一口气,只能放弃,垂着脸蛋回答:“我给你打过的,只是那天柳小姐接起来了,她好像有些不高兴,所以我后来就不打了。”
白宴因为她的话,一时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将人抱住,又问:“什么时候的事?她没有跟我提过,还有,为什么她不高兴你就不给我打了?”
年晓泉感觉白宴说话时的热气喷薄在自己的劲侧,让她的皮肤下意识一阵酥麻,于是略微偏了偏头,没好气地开口:“你是在骗我,还是在骗你自己?”
白宴的手臂收紧,索性将脸埋了下去,声音闷闷的,“我不明白。”
年晓泉被他抱得有些喘不过气,于是伸长了脖子,望向不远处白宴的钢琴,闭了闭眼,索性轻声发问道:“白宴,在你的心里,我到底算是什么,柳梦莹又是什么?到底她是你一个不可企及的梦,还是说,我这样的小人物也能勉强算得上,得到了你几分初心。昨天那样的事,你也会对她做吗?”
白宴的视线越过年晓泉的耳侧,愣愣地看向窗外,他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发呆,许久之后,他才用鼻子在年晓泉的下颚蹭了一蹭,低声说到:“你在我心里,跟柳梦莹从来都没有任何关联。昨天的事,我也不可能对她、或者说对任何一个女人去做。幺幺,我不否认,我因为柳梦莹救过我的事,以前的确对她生出过一些不同于其他人的期待。我以为自己可以跟她长久地生活,以一种稳定的情侣关系。但我遇见你之后,发现我错了,两个人在一起时,需求的,从来不应该是稳定。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会因为你的一个动作加速心跳,会因为你突然说出来的一句话变得不像我自己,那种身体和心理的失控感,是我从来没有过的。但我没有办法给你一个保证,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样的感觉能持续多久。顾析跟我说,他和自己过去每一任情人都有过这样的感觉,我不希望你成为那些“过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