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安娜打工一个星期之后热情骤减,开始靠着跟年晓泉的闲聊打发时间。
她告诉年晓泉,“月色”的老板邵华兰名下产业众多,虽说是个女人,但相好的不少,平日里就爱劝良家妇女下海,据说上个月,她才将店里大腿最白的女人介绍给她外甥白家少爷去做情人。
“她那个外甥跟我还是一个学校的,据说北城人,留级来咱们这里重新高考。一来就是校草,我远远看过一眼,头上五颜六色的,见人不拿正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睡多了,脸惨白惨白的,一看命就不大长。”
杨安娜虽也知道白宴长得漂亮,但架不住这人行事风格实在出格,据说跟比大他七八岁的女人都能看对眼,所以聊起他来,杨安娜就像自家孩子误入歧途似的痛心疾首。
年晓泉手里拿着打扫的抹布,一个劲地笑:“跟你一个学校的,那才多大呀,就包养情人,是那种要跟人睡觉的包养吗?”
杨安娜摇了摇头,显得懵懵懂懂:“这我不知道。我爸不让我跟那种人玩,他说那种人沾上不得了。小泉,你爸管你跟哪个男生玩儿吗?”
年晓泉抿了抿嘴巴,摇摇头:“我爸进城之后就没消息了,我们村里人说,这么多年,他应该是死在外面了。”
杨安娜一时诧异,神情显得有些懊恼,连忙岔开话题道:“对不起,那你妈妈呢,她管你跟男生玩儿吗?我妈妈就从来不反对我恋爱,她说在日本,我这个年纪的女生早该和男生花前月下了。”
她这话问完,年晓泉耳朵有些红了起来,“我…我妈妈脑子不大好,现在躺在床上,有些认不得人。”
年晓泉这样说,其实有所美化,年玥岂止是不聪明,她属实是真傻,这些年就没明白过,长得虽说挺漂亮,不认识的人乍一看,我见犹怜,娇弱到了心坎儿里,但你要跟她说两句话,立马就能发现她比普通人反应迟钝一些,加上两年前她进城,被车子撞了头,如今躺在床上,已经跟个废人差不多。
年晓泉高中时成绩中上,发挥正常考个普通大学不难,但她还是决定一个人出来打工。
她倒是没多少远大的理想,只想着多挣点儿钱,让乡下的奶奶跟年玥能过得比以前好一些,让年家那一家子男人别再欺负她们,至于自己以后的路,她还没有特别的规划。
杨安娜在省重点高中上学,哪里见过年晓泉这样的可怜人。
她打小就喜欢看苦情电视剧,有时跟着电视里的人物心情起伏,仿佛自己也声临其境,趴在主角的床下面,伸出一个耳朵,听他与苦命的爱人你侬我侬,为她爱美人不爱江山,为她拔剑一怒为红颜。
但现实生活里没有苦命的女主角,男人再厉害也坐拥不了天下,长得漂亮的,如白宴之流品德败坏,而自己的男友一天五块零花钱,笑起来,带不了几分讥诮,憨厚老实,也不像多聪明的人。
所以她听见年晓泉的话,眼睛便开始湿润起来,握着她的手,真诚安慰道:“你放心,你以后一定能过上好日子,你虽然呆呆的,但仔细看,其实五官长得挺清秀,皮肤白,腿也长,肯定会有好男人来呵护你。”
年晓泉微微一愣,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想了想,笑着回到:“我没指望找个好男人呵护我,我只想好好工作,我其实一直想来月色做发型师,就算是实习也可以,我听说这里的女发型师,一月能挣两万多。”
杨安娜对她的想法表示肯定:“好啊,你是我爷爷的关门弟子,手艺一定不错。”
年晓泉垂下头,却又吸了吸鼻子:“但这里从来不对外招聘,一般发型师根本进不来,师兄也不愿意帮我说话,他说,这里面人情世故太多,不适合我这样的小姑娘。”
年晓泉知道杨安想让自己读大学,但年晓泉不是衣食无忧的普通小姑娘,精神的饱满对于她来说,向来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作为一个农村人,她比任何人都能体会地里有粮的踏实感。
杨安娜这一下又矛盾了:“我爸说的好像也没错,这行业本来女生就不多,你看,关琴姐这么厉害,给那么多明星做过妆发,上面还不是理直气壮把她积累的客源分给新来的男发型师,一到开会,还让她端茶倒水。就昨天我们见到的那个女发型师,听说也跟姓白的关系不明不白,有人说,他们晚上开过房呢。你是我爷奶托付给我爸的,他应该是想让你过的简单一点。”
年晓泉没有被劝服,她觉得自己长相普通,没道理那样好/色的公子哥儿会盯上自己。
所以,她垂着脑袋,手指使劲一掐胳膊,泪珠子滴答就掉落了下来,“但我在你妈妈的温泉旅馆也被人骚扰过,与其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不如拼一把,来这里好好干,我想让我妈和我奶过好一些。”
杨安娜见她哭,终于受不了了,一拍胸脯,张嘴就保证起来:“诶你别哭啊,行了,不就是想来月色工作嘛,我帮你,这事包在我身上,我等下回家就去给我爸闹,他一向拿我没办法,我白天哭丧、晚上上/吊,不信他不带你。”
她这话说完,年晓泉“噗嗤”一声终于笑出来了。
杨安娜这姑娘平时虽然做事不大靠谱,但拿捏杨安却十分在行,她从小被父母娇惯了,深谙跟父母撒泼闹事的绝招,有时往家里一站,简直就是父愁者联盟一号种子选手。
作者有话要说: 哦哟
感谢在2021-04-13 08:26:43~2021-04-15 08: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189195、西瓜柚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梓寒521 30瓶;苏毓宸 21瓶;唧唧复唧唧 8瓶;甜啾 5瓶;小猴几 2瓶;盒子、素年锦瓷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几天之后,杨安果然没有抵抗住女儿哭天喊地的威胁,为防止自己的更年期提前,终于被迫妥协,把年晓泉安排进了“月色”里工作。
杨安四十来岁,在日本游学时获得过不少美发类的奖项,加上为人圆滑,模样也长得帅气,所以在“月色”里一直混得不错。
他现在已经是店里的首席发型师之一,平时一般只会接稳定的老客户,加上家中有娇妻,不大喜欢加班,所以现在手上只有年晓泉这么一个助理。
助理不能单独接触客人,平时,大多是跟在自己的老师身边做一做打扫,叠一叠毛巾,等到老师点头认可,他们就会被分去洗头,或是准备烫染时打一打下手,等所有流程都熟悉过关,并且有了一定经验,才能成为一名实习发型技师。
这个时候,如果运气好一些,能在店里人手不够的时候,给偶尔路过的散客理一理发,当然这样的待遇,大多时候不会落到年晓泉头上,毕竟,偶尔路过的女顾客一般冲着店里有名的老师来,而要求稍低一些的男顾客却不会让女发型师触碰自己高贵的头。
所以年晓泉在店里大半个月,依然还是个给客人理不了发的实习技师。
“月色”年轻靓丽的女工作人员不少,但里面给人理发的不多。
这里的女工作人员大多从事前台咨询和会员接待的工作,就连端茶倒水,也全都盘靓条顺,穿一改良旗袍,高挑,苗条,腰围极细,有些故意将侧边的口子开到大腿上,店长瞧见了也不会强硬的让改回来,毕竟店里人来人往,有客人心怀不轨实属正常,进了店门,看见这白花花一眼水色,坐在座位上的时候,渴了喝茶,闲了看腿,真善美的世界,才会显得格外有滋有味。
当然,十七岁的年晓泉不是这些风景中的一个。
十七岁的年晓泉长得不美艳,气质不洋气,丹凤眼,小瘦脸,说话略带乡音,个头太高,一米七几往上,胸前一马平川,不具备小鸟依人的大众审美优势,加之她不大跟客人接触,只在后面做一些洗头、准备药剂的活儿,工作服黑白两色,兜里漏风,胸前漏雨,乍一看,跟个入世修行的出家人似的,即便长得清秀了一些,却也只是个清秀一些的小尼姑。
所以,店里的女工作人员大多跟年晓泉玩不到一块去,平时上班了,善良些的打个招呼笑笑,冷漠些的擦身就走,甚至背地里还会偷偷喊上一句“小乡巴佬。”
伍妤秋是“月色”里唯一主动跟年晓泉交好的人。
她是杨安娜口中那个跟白家少爷不明不白的女发型师,今年虽才二十六七,却已经有了高级发型师的头衔,以后再努力一把,应该也能成为关琴那样的首席女发型师。
杨安在伍妤秋刚进“月色”时带过她,印象还算不错,见年晓泉跟她交好,便告诉她:“伍妤秋那个人心思还算单纯,如果工作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跟她请教请教,但也要注意言行,不能涉及个人隐私,成年人的交情记得讲究一个分寸。”
年晓泉生来不是容易与人热络的性格,因为家庭的原因,平时心思也比较老成,所以此时听见杨安的话,点点头,便十分受教地答应下来。
只是没想她那点心防刚刚竖起,几天之后,就在二楼高级VIP发型间见到了伍妤秋被徒弟小孙冷嘲热讽的画面。
小孙跟年晓泉年纪差不多大,两人是现在店里唯二的女发型师预备役。
小孙长了一张明艳立体的脸,跟店长是亲戚关系,职高时就被邵老板看中,毕业之后直接招来“月色”,放在了伍妤秋手下做学徒。
她比年晓泉早来“月色”半个月,只是年晓泉如今已经成为实习发型师,她却还只是个助理。所以,等伍妤秋送走当天最后一个客人,小孙见周围没人,便开口质问上了:“我都给你干苦力这么久了,你为什么还不给我提实习啊?”
伍妤秋一边收拾自己的工具,一边低声回答:“因为你没有用心学好该学的东西,你连一个助理的工作都不做好,怎么上手去给客人设计发型。”
小孙平时说话温柔得很,可现下站在伍妤秋身边,咬牙切齿的样子,却隐约有了些许暴躁:“你说的好听,年晓泉那乡巴佬都能提升,凭什么我就只能给你当个破助理。”
伍妤秋看她一眼,皱起眉来:“小年在工作上比你用心多了,杨老师和其他几个前辈对她都很看好。”
“很看好?呵,她不就是杨安的小情人么,说的这么冠冕堂皇。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就是口味重,那样的乡巴佬也能看上。”
伍妤秋听了她的话,一时激动起来:“你少胡说八道。杨老师跟小年两个人是正经的师兄妹关系。”
小孙“切”了一声,满脸的不屑道:“那杨安还是你师傅呢,你当上高级发型师还不是得靠人家白少爷。”
伍妤秋把手里的工具放下,眼睛略微一抬,声音跟着冷了半个度:“你什么意思。”
小孙见状也不跟她绕圈子,直接开口答道:“我什么意思你明白,要不你就把我交给其他发型师带,要不,你就介绍白家少爷给我认识,不然你这助理,我可不乐意当了。”
伍妤秋之前因为小孙是店长的亲侄女,对她多有忍让,如今听她这么个态度,都被气笑了:“好啊,当初你小叔叔怕你在其他男发型师手下吃苦,特地求了我带你,现在你不想待,那我可真是巴不得。”
说完,她伸出手,直接把小孙胸前的工作牌一把拽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不过你喊我一声老师,我也奉劝你一句,收起你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别以为进了社会还跟学校里一样,凭着一张脸就能无往不利。”
她话音刚落,门外的年晓泉一不小心往旁边偏了偏,身边的拖把一时被碰倒,“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屋里两个人于是齐齐望过来,小孙脸上一瞬间涨得通红,二话不说,擦着年晓泉的肩膀出门,一眨眼就往楼下跑了。年晓泉脸上虽然有些僵硬,但到底不能一走了之,故作镇定,还是对里面的伍妤秋道了一声歉:“对不起啊伍老师,我…刚才听她提起我,就没忍住听了一耳朵。”
伍妤秋挥挥手表示不在意,让她进来,看着她笑:“你别担心,这些话她敢说出来,就别怪人家会听见。你只要记得,不要学她那样的心思,工作是工作,感情是感情,两件事分清主次,以后才不至于吃大亏。”
年晓泉点点头,难得真心实意地道起谢来,“谢谢伍老师,做你的学生可真幸福。”
伍妤秋于是又揉揉她的脑袋,年晓泉的发质好,摸在手里软软的,她一早就想这么干了,“那你好好加油,以后有了资历也能带自己的学生,到那时候,你也能说这些话给他听。”
年晓泉听她这么说,还真歪着脑袋想了想,突然笑出声来,“我以后的学生,说不定现在还在哪个犄角旮旯卖小黄/片呢。”
说完,两个人就都笑了起来。
第二天周六,杨安娜一早从家里出门,带了一袋子护肤品到“月色”来找年晓泉。
年晓泉从小喝着村里的泉水长大,平时擦点郁美净十几块钱的护肤霜,皮肤从没出过问题。没想进城之后,也不知是吃的东西不讲究,还是年纪到了,额头上开始时不时冒起痘来,倒是不严重,却把杨安娜心疼得不行,为了自己心目中“现实派苦情女主角”的形象,她查了不少的资料,一放假就去商场买了大几百的护肤品给年晓泉带过来。
年晓泉对她的心意很是感谢,见她拉着自己对那些瓶瓶罐罐讲解,坐在旁边也很耐心地听。
直到有人过来,说是杨安让她去仓库里拿一套带膜的假发束来,她才重新起身,从仓库后门去了外面的材料间。
白宴停了车从后门进来,也许是走的时候急了些,高高瘦瘦一个人,一时没注意,冷不丁的就被迎面走出来的女人给撞了满怀。
他今天心情本就不大好,学校的老师喊家长,给白玄宁打电话,那头听了一点反应没有,邵家两个舅舅倒是能有反应,但都在开会。
后来,还是邵老板去学校把人给救了出来。
邵华兰平时对白宴一向不错,两人虽说是姨甥的关系,但其实没有血缘关系。
邵华兰是邵家养女。
邵家当年跟白家有婚约,只是家里亲生的女儿生来有些痴傻,拿不出手,就从孤儿院把她认领了回来,没想白家那头不同意,邵家实在不愿放弃白家那么个财大气粗的主,于是就又从几千里外的老家,过继来了白宴的母亲邵以萍,写进族谱,成为潭城邵家的小女儿,之后嫁去北城,成为白玄宁第一任妻子。
邵以萍当年在潭城生活的时候,跟邵华兰同住过几年,两人都不是邵家亲生的女儿,所以关系还不错。现在的邵华兰对于白宴这个侄儿,一向也比较疼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