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晓泉于是敷衍地笑了笑,回答:“我是白宴的女朋友,年晓泉。这次柳梦莹做手术,是我签的字。”
乔静一时越发诧异,皱着眉头问:“你姓年?”
年晓泉点了点头,很是冷淡地看过去:“是,我姓年,有什么问题吗?”
乔静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年晓泉的脸看了许久,直到护士过来告诉她们柳梦莹醒了,她才忽的笑了一声,说到:“原来你就是白宴那个给人剪头的女朋友。”
年晓泉不知道乔静此时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回事。但她觉得,一个会为了荣华富贵将女儿囚/禁起来的母亲,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多么仁义慈善的人。于是她也没有跟乔静在这里多废话的意思,举起手机,摇了摇,轻声告诉她:“我刚才跟白宴去了电话。他知道你还有儿子得照顾,可能分不出来多少精力。所以,就准备让我把柳梦莹带回家,我们给她请了个产后护理医生。这个月,如果你想来看的话,随时欢迎。”
年晓泉知道自己如果不在此时将白宴摆出来,乔静或许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两人冷冷地站在走廊上对峙了一阵,最后,到底还是乔静率先放弃,迈步走进病房,对着病床上的女儿,留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而后便径自转身离开。
第二天,柳梦莹因为不愿意去碧湾小区,年晓泉于是只能将她带去了金锣巷的老屋。
柳梦莹平时锦衣玉食,此时对于金锣巷的环境倒是很轻易地接受下来。
可惜她的安稳日子没过多久,第二天一大早,顾析的母亲得知了柳梦莹堕胎的消息,二话不说就跑到了潭城来,大张旗鼓地指着柳梦莹骂,说她是将自己宝贝金孙折腾没了的凶手。
金锣巷的大叔大妈们原本是一群劳动人民,看见身上穿金戴银的顾析母亲,心里一早就不舒坦。如今见她这样对着柳梦莹大声叫嚷,大家伙儿一时更是义愤填膺,挨个捋起了袖子,呼朋唤友地拿出自己家里祖传的藤条扫帚,对着顾析的母亲上去就是一阵猛追,前巷林小姐的狗或许也有些看不下去,凭借自己矫健的身子,成功在顾析母亲的脚边上撒了一泡珍贵的童子尿。
顾析母亲在北城横行霸道几十年,哪里受得了刁民这样的折辱,一时间,连家都不回了,直接留在潭城,找了一队伍保镖,一大早就上金锣巷守着年晓泉的老屋各种叫骂。
柳梦莹平日里喝口水都恨不得是雪山上取下来的,此时躲在阁楼里,被顾析母亲这一番动作吓得差点就地晕倒。
倒是顾析本人被年晓泉一个电话打着逃跑出来,见到自己母亲的“英姿”,上去抓着人的胳膊就是一通教育。
他从年晓泉那里得知柳梦莹最近过的日子,如今见柳梦莹被他妈骂的不肯出来,直接双腿一弯,在门口跪了下去。
顾析母亲这些年将两个儿子捧在手心里养着,就算小儿子打小被老爷子厌弃,她也从不舍得打骂教育,此时见他为了个破鞋竟然下跪,只觉自己气得两眼发黑,她舍不得磋磨自己的儿子,见柳梦莹此时开门出来,便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个巴掌。
这一下,不光是大门口跪着的顾析,就连一旁赶过来的胡雯娴和胡定都一时间愣住了。
胡定年初时得知柳梦莹被顾析睡了,心中愤懑,连着放浪了一个多月,如今听说柳梦莹是被强迫,肚子里还怀了个拿不掉的孽种,一时只觉自己跟顾析有了不共戴天之仇。好不容易赶过来,见到自己心上的白月光瘦了半圈,还被顾析他妈那个老妖婆甩了两个巴掌,体内暴怒一瞬间爆发出来,上前对着眼前的女人就是一脚,而后转身跟一旁跪在地上的顾析扭打了起来。
两人这一打可不得了,巷子里的大叔大妈都纷纷放下手里的活儿,不远万里围了过来,挨个儿抓了把瓜子,对着楼上的两人交头接耳,可把小卖部的廖大爷累得不行。
顾析一米八五的个头,毕竟比胡定高了一大半,战况不一会儿就分出了高下,他过去总跟白宴混在一堆社会闲散人员的队伍中,打起架来,身手了得,经验丰富,绝不是整日混在女人堆里的胡定可比,于是胡定大喊一声,眼看着就被顾析抓住了命运的薄弱处,捂着自己下面躺在地上来回滚动,面色发青,情况不妙,当即被胡雯娴送去了男科医院。
这一下,胡家那头也冒火了。
毕竟顾家除了顾析,上头还有个被家里看中的哥哥,可胡家却是千倾地一根苗,眼看着这跟独苗被踹,据医生说,没个三五年根本发不了芽。胡家老爷子心疼的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扔手里的拐杖,当即就嚷嚷着要顾家那幺子付出血的代价。
于是半个月之后,通过顾胡两家的共同努力,胡定进了医院,顾析进了监狱,两人往铁窗户里一坐,都拥有了各自无比光明的未来。
事后,柳梦莹被两家视作红颜祸水,就差没有让人追杀,眼看着北城回不去了,年晓泉跟她聊了一阵,索性劝她回美国继续自己的学业。
柳梦莹过去只将学业作为自己嫁人和谈情的资本,如今失去了这些她生来习惯的东西,再次面对陌生的世界,竟有了一些孤注一掷的平静。离开之前,她看着年晓泉的脸,低声说到:“你要小心傅娉婷的爸爸,他对你的印象…不大好。”
年晓泉对此并不显得意外,毕竟,自从上次年玥住院,白宴在医院遇着他那个姑父,年晓泉便知道自己在林时语眼里或许与红颜祸水无异。她这段时间虽然照顾柳梦莹,对她心有同情,但她也并不会就此认为柳梦莹就一心向善,对自己感恩戴德,毕竟,当初柳梦莹之所以会和顾析发生意外,最开始打着的也还是勾引白宴的目的,如果不是白宴当初酒后不行,兴许现在事情早已是另外一个模样。所以年晓泉点了点头,没有对柳梦莹多说些什么,只是将人平平安安送走,算是了了自己身为女人的良知,之后便重新开始继续做起了自己的事。
白宴前一阵因为白氏投资的网络购物平台变得十分忙碌,四处出差开会,到了五一小长假,难得松一口气,便想带着年晓泉去国外海岛度一度假。
但年晓泉一眼就看出了白宴的图谋不轨。
两人如今床/事上越发放荡,白宴每次带年晓泉出去旅游,说着是放松度假,但在年晓泉眼里,就跟找个新鲜地方干那事儿差不多。
白宴这人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得,外表看着清心寡欲,其实内里坏毛病特别多,还格外喜欢听年晓泉叫唤,有时夜深人静了,兴致起来,不管不顾,开车就要带年晓泉去海边去看星星,可星星没看着,年晓泉倒是被他折腾得眼冒金星,奈何在这种事上,年晓泉自己的控制力也十分不够,每每让他得逞,并且同流合污,于是如今见他又要带自己去海岛度假,年晓泉立马摇头如鼓,义正言辞拒绝道:“不去,我堂哥二号要来潭城,我准备带他去我的工作室里实习。”
年晓泉的工作室上个月正式营了业,因为有容绪的投资,又有米娜几个老人的入驻,加上年晓泉个人品牌“思泉”近两年积累的口碑,前景看上去,十分不错。
年佑当年第二次高考考得不错,去了北城的一本大学就读人力资源。如今大二开始实习,年晓泉得知这个消息,便干脆让他过来自己的工作室这边跟着学习学习。
白宴对于年晓泉这个堂哥一向感观不佳,当初年佑那一番对于自己的评价白宴记忆犹新。
只是后来查了查他的底细,得知他是林时语家中那个尿毒症的妹妹当年被拐卖的儿子,加上年晓泉这两年也没跟他有过联系,白宴想了想,觉得自己犯不着为了那么个小人物拉下脸面,于是冷哼一声,便也干脆不多问了。
白宴如今在白氏开始独立负责项目,日子算不上清闲,听年晓泉小长假没有出去旅游的打算,便重新回归工作,直接去了北城参加设备评估会。
年佑火车到达潭城时,时间正是下午,年晓泉将他从火车站接上了车,先带他去自己的工作室看了一眼。
年佑望着工作室里的装潢,眼神有些愣愣的,等年晓泉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胳膊,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才回过头来,对着年晓泉笑了笑,说:“你这里真不错。我听说你这个护理品牌现在在女生里很火。你墙上那副字,是容绪先生的吧。”
年晓泉有些意外年佑能认出容绪的书法,笑着点头答道:“是他,我这个工作室装修虽然是自己设计的,但容先生从中帮助了很多,里面也有他的股份,不过,你怎么认出来的?”
年佑听见她的回话,脸上表情微微一顿,而后喝了一口手里的水,笑着说到:“我之前在学校里听过容先生的演讲,很佩服,之后就经常去会关注他的一些事,他平时喜欢书法画画,下面那个梅花图案,算是他的个人印章,很有特点。”
年晓泉一听这话来了兴趣,她现在跟容绪混得已经很熟,彼此之间也没了什么间隙感,此时见年佑对容绪这样崇拜,便打着电话过去,想要带他一起过去吃个饭,顺便感谢感谢他上一次帮忙介绍客户的恩情。
容绪这一年在奢侈品行业里收货颇丰,可随之而来的,也有越来越大的工作压力,失眠的困扰让他苦恼不堪,可很神奇的是,每次接到年晓泉的电话之后,两人聊着聊着,他躺在床上,便能十分顺利地安睡过去,这样的效果,让他心情复杂,也有些难安。
容绪这些年独自生活,独自打拼,心里除了吕诗没有惦记过任何一个女人。只除了年晓泉这一段不期而遇的缘分。或许是因为她是自己一路看着成长起来的孩子,容绪每每在面对年晓泉时,心里总会生出一些格外的特殊感。
他起初以为那是男女之欢,心中苦恼了一阵,甚至升起了一股对于吕诗的愧疚之感。可等他百忙之中,去了一趟意大利,在那边见到吕诗有了家庭,开始全新的生活之后,他才明白,那不过是一个无谓的寄托,而在那一瞬间,他心中的那些矛盾情绪也似乎跟着放开了许多。
他开始学着不去逃避自己对于年晓泉的关注。他深知自己这一生无法奔腾畅快,即将孤独老去,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到底也还是为自己找到了伶仃的些许慰藉。他不需要得到年晓泉的任何回应,跟吕诗的感情,已经让他学会了长久的沉默与守候,所以在面对年晓泉的时候,容绪的温柔便总会显得格外宽容平和。
当天晚上,他接到年晓泉的电话,转身跟秘书说了一声,推掉晚上的会议,开车去了两人约好的茶馆。
容绪喜欢喝茶,这个习惯源自他早逝的亲生父母,年晓泉过去时常打趣他,觉得这样的习惯实在像个老人,可后来潜移默化的,她自己也喜欢上了这样忙中偷闲的生活方式。
如今,年佑跟着年晓泉进了茶馆的单间,见到已经等在里面的容绪,眼中闪过一丝晦暗,只是很快,那抹情绪就又消失不见。
他坐下来,对着容绪笑了笑,开口表达自己的崇仰之情,“容先生你好,我是晓泉的堂哥。之前在学校大礼堂里听过你的演讲,我一直特别的崇拜你。”
容绪或许是因为美院毕业,即便如今从了商,为人处世时,却还是带着艺术人难得的矜贵。此时他得到年佑这一番话,并没有显得惊讶,只是对着他笑了笑,见到门外走来的年晓泉,便连忙招手喊她坐下来,看见她手上一盘自己喜欢的莲子糕,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开口说到:“就你嘴馋,快坐下来吧。”
年晓泉于是笑嘻嘻地坐过去,把手上的盘子递到容绪面前,小声嘀咕:“您还说我呢,也不知是谁,上次大晚上馋了,大晚上特地开车过来买,人家老板娘都被你弄得睡不好。”
年佑坐在座位上,看着两人说话的样子,眸子微微深了一深,他将手缓慢地伸进自己的口袋,摸到手机冷硬的外壳,低着脑袋,笑了一笑,而后吃了一口桌上的莲子糕,继续沉默下来。
当天晚上,白宴开完会,从白氏大楼里出来,刚刚坐上车回家,手机便收到了两张陌生人发来的照片,是年晓泉跟容绪脑袋挨在一起,低声说话的样子。
白宴这两年虽然默认了容绪的存在,但并不代表他不在意。至少此时,他看着照片里年晓泉跟容绪靠在一起过分亲昵的样子,心中是无比难以忍受的。
年晓泉吃过饭后,准备送年佑回宾馆,没想年佑提议三人进行合照,容绪考虑到他是年晓泉的堂哥,点头答应下来,只是过来帮忙照相的服务员一时失手,给将茶水泼在了两人的裤腿上。
容绪于是赶紧让人拿来吹干机,将两人的衣裤吹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离开茶馆。
此时,年晓泉接到白宴的电话,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她笑着问了问白宴今天的工作情况。
白宴在那头倒是显得平静,如实回答了一阵,语气放得四平八稳,直到两人闲聊了一阵,他突然开口说道:“之前我有了解过美国那边大学,明年毕业之后,我们一起过去读研究生吧。”
年晓泉因为他这句话,一时间愣了。
她大一时虽然跟白宴提到过有想读研的想法,但如今几年时间过去,计划到底赶不上变化,他的人生路径自然也变了不少,于是沉默一晌,年晓泉便直接回答道:“不了吧。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白宴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泛着白,他看着窗外的夜色,许久之后,回答一句:“我们系的老师之前跟我提起过。你之前不是也想一直读书的么,为什么现在不跟我一起去了?况且,我选择的学校都是顶尖学府,你跟着我一起,也完全不需要花费。”
年晓泉觉得白宴此时的语气有些奇怪,她抿了抿嘴,老实回答道:“我当然知道你看上的学校都不差,跟你在一起留学,住宿各方面的条件也是最好的,但是,适合你的学校并不一定就适合我呀。我现在的人生规划里,就没有出国读研这一项。虽然我以前对读书很热衷,但这不代表我就一直要在这条路上走啊。我想的读研,是在工作之后,等我的英语口语准备好,各方面专业能力也达到了一定的饱和,无法提升的时候,再去考虑读研充实一下自己。而不是像你说的这样,只为了读研而读研。”
她的回答在白宴的耳朵里却是另外一幅模样,于是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问:“你到底是不想跟我一起去,还是舍不得你国内的容先生?”
年晓泉听见他这句话,总算明白了之前的怪异感从哪里来,她于是一时之间皱起眉头,冷下脸来,开口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今天你不想和我好好的聊,那我们就先冷静一下,或者等你回来之后,我们在面对面地谈论这件事情。”
说完,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年佑在副驾驶上,一直听着两人的对话,低头沉默,没有说话,等到红绿灯前,车子停下来,他才看了身边的年晓泉一眼,重新开口道:“幺幺,虽然我很不适合干涉你的个人生活,但我觉得,有句话,我还是得说,这位白家少爷看上去,真不是一个适合你的人。你看他给你提供的这些东西,都是外在的物质,豪华的车,昂贵的包,定制的衣服,工作室里的高级古董。就像是在打扮一个自己的附属品,让其他人看见你的时候,也能下意识的想到他的财富,想到他的深情大方。但他有跟你聊过自己的事业吗?聊过怎么赚钱,怎么获得平等的社会地位吗?相比之下,你不觉得,容先生看起来,更像是那个对你有真心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