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宴听完她的话,忽的笑了出来,他说:“是啊,他是你的长辈。所以你在晚上睡觉之后,甚至会在梦里喊他容爸爸。”
年晓泉因为他这一句话,脸上神情忽的僵住了。她知道,自己在心底深处,的确曾经将容绪放在过父亲的位置上。年与时的早逝让她对父爱的渴求其实异于常人,她甚至有时会觉得,自己在容绪身边时,比在白宴身边,更加安心。
所以此时,她听见白宴的话,便下意识避开了他的眼神,沉下脑袋,低声说道:“所以我将他当成一个亲人,这有什么不对?”
白宴不知为什么,突然像是被点燃了一般,他猛的伸手将年晓泉拉进怀里,靠在她的耳边,面色阴沉地问道:“亲人?你凭什么把他当成亲人?你有我,我有你,难道这还不够吗?”
白宴对于感情的分辨是懵懂且偏执的,他不会去体悟爱情与亲情的区别,在他这里,年晓泉既是他脱离了神性的欲望,也还是他超越了人性的依赖。
可年晓泉却是一个在正常社会中长大的人。她从社会中来,也需要融入到社会的体系中去,所以她看着白宴此时的失态,便轻声问他:“我们活在这世上,不可能不需要亲人。就算没有容绪,那孩子呢,以后我们的孩子呢?她也是亲人。”
白宴此时情绪稍稍平复下来了些许,他皱着眉头,显出一丝难耐的抗拒,低声说到:“孩子?孩子不过是受精的卵,是会喘气的畜生。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多痛苦,活着有什么快乐?我们两个给彼此的时间都不够,为什么还要一个孩子出来,让他尝这些世间的苦。”
年晓泉听见白宴的回答,整个人终于呆滞了下来,她的肩膀往下垮着,像是终于意识到,自己与白宴的不同。
白宴真实活在了一个完全独立自我的世界里,他没有对这个世界普通人的共情。他不会去考虑,他曾经毁掉的东西,是年晓泉与许多同事共同努力许久的工作成果。他也并不在意,一个普通人努力在这世上活着,不断奋进,改变自己,是一件多么值得荣耀的事。他生性偏执,优越的家世与儿时的过往又让他永远无法拥有一颗正常的同理心。所以在他这里,他即是一切,他即是世界。
年晓泉靠在白宴怀中许久,终于像是感觉到了冷,她抬起头来,已经不复起初的抗拒,只是望着他,笑了起来:“我有一些冷,想先回去好不好。”
白宴因为她态度的改变一时心中狂喜,低头在她的鼻尖亲了一口,低声道:“回家去?”
年晓泉摇了摇头,小声回答:“你让我再缓一缓吧。让我自己把事情想通,你不想看我难过的对不对?”
白宴见状,连忙点了点头,他将人小心翼翼地裹进自己的外套,低头咬上年晓泉的嘴唇,用力地吻住,直到年晓泉发出难耐的呜咽,他才重新松开手,手指顺着她的头发,笑着回答:“那回去之后,要记得接我电话,不能再让别人接了,知道吗?”
年晓泉低着脑袋不再去看他的眼睛,笑着答了声好,手指下意识放在腹部轻轻一拍,等进了宿舍大楼,转身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意才完全消散开来。
白宴回到家中到底还是失了眠,第二天一大早醒来,他刚穿上衣服准备出去,打开大门,便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黑衣男人,是白家专属的保镖——白五,白六。
白家早些年培养过一批这样的人,大多是收养来的孤儿,白家将他们养大,根据天赋送去习武,送去学文,出来之后,成为白家家主忠心耿耿的爪牙。
白宴于是一瞬间笑了出来,他像是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退回家里,打年晓泉的电话,果然已经没了回应,他于是扬着头在沙发上深吸两口气,重新将电话打到了白玄宁那里。
白玄宁像是一早就预想到了白宴的来电,开口说话,显得十分平静,“这个星期,你就好好待在那里吧,等我跟你们学校领导联系了,再做下一步打算。你也不要觉得我独断,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我不希望你像你妈妈那样,对感情太过偏执,那样不仅是害你自己,也是在伤害你身边的人。”
白宴于是笑了起来,他靠在沙发上,解开衬衫的领口,望着客厅里年晓泉跟自己过去度假时的照片,低声说到:“你当年除了一颗jing/子,提供给了我什么?你连年晓泉那个痴傻的妈都能叼在嘴里,怎么现在还敢这样道貌岸然地来管我的感情生活。”
白玄宁并不意外白宴会得知自己和年玥的事。事实上,他甚至有一刻,是如释重负的。他举着手机,望着后山的一片绿意。那头的年玥摘了朵花,对着他笑,他于是,便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叹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的儿子,开口告诉他:“因为你现在,依然只是一个依靠我过活的白家少爷。我从来不期望自己可以跟你讲道理,今天这通电话,我也只是在通知你。”
白宴听见他的回答,终于没有再说话,低笑一声,将手机猛地甩在了墙上。
半个小时后,白玄宁接到了白五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显得很是愧疚:“白总,刚才少爷拿刀捅了自己的胳膊,血流一地,他说如果我和白六不放他走,他就直接切自己脚筋。”
白玄宁于是“嗯”了一声,甚至没有觉得意外,只是点头回答:“我知道了。”
白五于是又问:“那需不需要…我们现在带人去把少爷控制起来?”
白玄宁摇了摇头,心平气和道:“不用,就让他去疯吧。感情这种事,其实最后最狠的那一刀,往往都是自己捅上去的。只可惜这个道理,我这个傻儿子,现在好像还不太懂。”
作者有话要说: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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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年晓泉在宿舍里睡了一觉醒来, 发现头昏脑胀,兴许是因为昨天淋了雨,有了些感冒的症状。她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这一阵从来不敢乱吃药, 起来喝了一大杯热水,觉得腹中不饿, 便索性打开电脑, 听了一会儿英语新闻。
刘杳杳上完早课回来, 见到寝室里的年晓泉, 便一脸兴奋地靠过去, 拉着她的手道:“晓泉你听说了吗?网上都在说文容国际的老总是同性恋呢。”
年晓泉原本身上没什么劲, 听见她的话,更是有些喘不上气来, 看着她问:“什么?谁?”
刘杳杳知道年晓泉跟容绪有交情,见状便干脆坐下来, 打开自己的手机新闻,递给她看:“喏, 就是你认识的那个容绪, 网上说他是同性恋。”
年晓泉接过她的手机, 看了一眼,眉头狠狠地皱起来,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有气无力地说道:“是谁这么缺德,拿人私生活的事造谣!”
刘杳杳见年晓泉激动成这样,一时只觉自己做错了事,赶紧靠过去,拍了拍她的后背, 苦着脸说到:“嗐,这事你这么在意做什么,说到底,你又不是容绪他妈,他要真是同性恋,那也碍不着你呀,况且,你仔细想想,这容绪都三十多奔四十的人了吧,身边没个红颜知己,也不结婚,说起来,有人觉得可疑也正常。”
年晓泉抓着一块饼干放嘴里嚼着,感觉头中疼痛缓解了不少,吸了吸堵着的鼻子,摇摇头,十分严肃地告诉她:“不是这样的,他只是专情。他一直有一个喜欢的女人,这些年,只是心还没死而已。况且,无论怎么样,一个人的私生活也不该被任何人拿出来指指点点。”
说完,她便一瞬间想到了白宴,如今白宴在年晓泉这里,几乎已经成了没有底线的危险人物代表。
于是当天下午,年晓泉感冒好了一些,吃过饭,便起身去了容绪家里。
容绪昨天将公司的事处理完,便倒在床上发起了高烧,晚上被秘书送回家,说什么都不让他再工作了。
年晓泉于是特地带了盒老鸡汤过去,在家中与他聊了许久。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只是年晓泉再出来的时候,脸上神情已经缓和许多,好像重新找到了人生方向一般,目光不复之前的灰暗低迷。
可她低着脑袋往外走了一阵,刚到小区门口,远远的就看见了那头站着的白宴。
年晓泉一时间被吓得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硬下来,下意识的往小区里跑。
直到回了容绪住的十二栋楼,她一头扎进电梯,伸手按下二十六楼的按钮,整个人才像是重新缓过神来。
可还没等她来得及松两口气,身体便又一瞬间落入了身后男人的怀抱中。
年晓泉闻到此时身侧熟悉的男士香水味,一时间好似被浓重的阴影笼罩住,内心绝望,无处可逃,低着脑袋,只想尖叫出来。
白宴对于年晓泉此时慌乱的神情视若罔闻,他对于自己女人偶尔生出的叛逆心思,并不在意。如果他不是在容绪的楼下将她抓住,他甚至可以将其视作某种情调。
于是,他伸出手来,将二十六楼的按钮取消,从后面揽住年晓泉的腰,低头靠在她的耳后轻轻吻了一吻,开口说话,热气打在她的皮肤上,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细点,笑着说道:“幺幺,这是要干什么去?”
年晓泉此时被白宴抓住,将手下意识地护在自己肚子上,她如今刚从巨大的恐惧中惊醒过来,身上还泛着无骨似的软,一时各种情绪交织,眼神笃定而决绝,甚至不愿意再这样虚与委蛇下去,于是深吸一口气,哑着嗓子,终于开口说到:“白宴,我、我们分手吧。”
白宴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低头沉默,没有回答。
直到电梯外又有人进来,看着两人的样子面露疑惑,白宴才打横抱起年晓泉,往外走去,见年晓泉挣扎得有些厉害,便在门口将人放下。
两人面面相觑一阵,年晓泉率先侧过头,避开了他的眼神。
白宴见状,便索性将手很是自然地放在了她的背后,由上至下,在她的衣服上来回滑动。他昨天晚上没有睡好,早上起来只匆匆洗了把脸,下巴上隐约生出了薄薄一层胡渣,此刻倾身靠过去,贴在年晓泉脸上,便带出了一点红痕。
白宴于是一时间意识到了这个问题,重新站起身体,伸手触碰年晓泉被自己扎了的脸颊,手指来回地轻抚,口气中带着些冷硬的怜悯,“幺幺,别闹。”
年晓泉或许知道,自己和白宴这么多年感情,不是一时之间说分就能分了的。但她此时将这句分手说出来,除了心中细微的刺痛感,余下的,却全是痛快的释然。好似那些萦绕在心口的压抑都以这样的方式得到了解放一般。
她于是低头看向地面,低声说到:“你觉得,我说这些是在跟你闹?我什么时候拿分手跟你闹过?”
白宴知道年晓泉并不是那些他年少时期玩弄过的女人,她不需要自己的纵容,也从没有无理取闹的秉性。
她冷静自持得让白宴害怕。
所以此时,他忽地笑了起来,将年晓泉的手抓在手里,两人十指相扣,轻叹一口气,无奈地说到:“那我们先回家,你去看一看叮当,等心平气和的时候,我们再聊这些好吗?”
年晓泉没有发现白宴此时语气中的隐忍。她或许仍然还对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期待,于是当她感受到他包裹住自己、宽大的手掌时,她还是点了点头,回答了一句:“那晚上你得把我送回学校。”
白宴侧过头来,对着她弯眉笑笑,带着些许久未见的少年意气,只是那少年意气中,却又染上了一丝成年人无以诉说的阴郁,好似阳光下的尘埃,被风一吹,就散了。
年晓泉被白宴带上了车,或许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又开始昏昏欲睡起来。
白宴见她神情疲惫,便俯身亲手将她的安全带系上,有些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告诉她:“睡一觉,等到了我喊你。”
年晓泉不疑有他,闭着眼睛晃晃悠悠一阵,不久之后,竟就真的这样睡了过去。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她闻到房间里一股清淡的花香味道,从床上支撑着胳膊半坐起来,伸手没有摸到床头柜上熟悉的台灯开关,揉了揉眼睛,仔细一打量,终于发觉自己身处的不是碧湾小区的家。
她于是捏了捏睡得有些僵硬的胳膊,光着脚从床上下来,踩着地上柔软的毛毯,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外面零星的夜色,面露疑惑,而后寻着卧室门外的灯光走了出去。
白宴此时已经将餐桌上的蜡烛餐具都一一摆好,头发也重新梳理,下颚剃得干干净净,身穿白色蚕丝睡衣,不复之前那一副狼狈的模样。
他见到年晓泉起来,光着脚丫站在地上,便快步走上前来,将她一把抱离地面,走下楼梯,轻轻地放在餐厅的木椅上,弯腰给她穿上拖鞋,开口不无兴奋地说道:“这是我让你最喜欢的那一家西餐店临时做的,你这段时间瘦了太多,多吃点牛排,有好处。”
年晓泉看着眼前的一切,脑中似乎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烛火微微摇晃,屋外接连传来低哑恼人的蝉鸣,让这原本浪漫缠绵的气氛显得有些诡异起来。
她于是胳膊撑住座椅的扶手,往后退了退,低着头问:“这…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白宴见到她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略有不悦,索性将她抱起来,自己在座椅里坐下,将年晓泉重新放在自己腿上,让她整个人包裹进自己宽大的怀抱中,以此让她安心,而后,抓住她的手,一点一点地切割开盘里的牛排,将那带着血丝的嫩肉,缓慢地喂到她的嘴里,同时靠在她的耳边,笑着说到:“这里是我很久之前就开始准备的别墅。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后面有一个湖,里面养了不少好东西,都是我给你准备的,上次去日本,你最喜欢的那种锦鲤,里面也有。哦,对,还有葡萄架,我让园丁搭了几丛,只是没有你们学校里的开得好。”
年晓泉听着白宴自顾自的回答,好似全身都被刮骨的柔刀抚摸了一遍,她咀嚼着口中的食物,有如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机器,等胃里涌现出呕吐的冲动,害怕白宴看出端倪,便又死死咬住嘴唇,硬生生忍了下来。
白宴从她的顺从里,似乎得到了一些格外新奇的乐趣。
他觉得自己无数个日夜细心筹备的地方,终于得到了女主人的肯定。他甚至不需要像年晓泉那样吃下任何食物,便能感到体内充盈着一股丰沛的力量。
他一点一点将年晓泉喂饱,然后像是对待柔软的婴儿,用纸巾轻柔的将她的嘴角擦干净,随后将自己的下巴抵在她肩膀上,绵长的呼吸打着她的侧脸,目光勾着墙壁上的阴影来回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