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晓泉感觉到此时白宴不同寻常的情绪,一时间身上肌肉紧绷,不敢有一丝过度的动作,像是无声的娃娃一般,连大气也不敢出。
等白宴闻够了她发梢间的香味,他才重新站起身来,带着年晓泉上了二楼,打开尽头的那间房,让年晓泉打看里面那一件玉石连接起来的月色薄纱裙。
纱裙身形好似比着年晓泉做出来的,薄如蝉翼,在月光下反射着圆润饱满的水色。一字的肩膀下,是一连串菱白的玉石扣珠,轻薄的褶皱向中间收拢,随之往下垂去,腰间留出两条细长的系带,上面镶嵌着一排冷冷的玉石,从妖异的粉紫,到纯粹的翡绿,无一不是晶莹剔透,水色勾人。
只是裙摆下面空无一物,好似专门做给妖精的外衣,侧开的薄纱被风微微一吹,便能隐隐看见行走中笔直的两条长腿。
年晓泉对于这件衣服上的所有玉石如数家珍,因为,那都是她过去跟着白宴出国参与各种展览与拍卖会,曾经表示过喜欢的东西。
年晓泉对于玉石的喜爱,或许与生俱来。在旁人追求香水、书画、奢侈品的时候,她所钟情的,从来都是玉石这么个天然纯粹的东西,可美丽的玉石并非人人都能拥有。
在年晓泉眼中,这种无法拥有的遗憾,其实也成就了一种独特的艺术美感,带着些求而不得的渴求,雾里看花的惦念。
而此时,她看着眼前薄纱裙上一颗颗被镶嵌起来的玉石,心中却一点欣喜也无,她像是掀开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露出了下面那一张千疮百孔的脸。
她觉得自己好似被一张大网绻住了身子,她跟着白宴,走到落地镜前,看着里面一点一点被装扮的自己,恍如一梦,纯情痴迷。
白宴将她抱起来,兴奋而满足地转了两个圈,他看着年晓泉的眼睛,往后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伸手抚摸她散落下来的头发,放在鼻尖轻嗅,问:“喜欢吗?”
年晓泉看着此时白宴脸上的表情,像是意识到,他对这一个昂贵奢华的囚笼,有着多么深厚的欢喜。她垂下头去,靠在白宴的胸口处,手指一点一点感受着纱衣的柔软,问:“你知道…我过去为什么喜欢玉石吗?”
白宴感受到她的柔顺,心中大慰,伸手揽住了她的细腰,笑着摇了摇头,“喜欢就是喜欢,还需要有为什么?”
年晓泉于是也笑了起来,告诉他:“要的。因为我那时候,觉得你就像一颗玉石。”
说完,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冷淡了下来,她说:“白宴,曾经的你在我心里,就跟一颗玉石一样,有着最纯粹、最打动人心的漂亮。拥有了,是我的幸运,而失去了,也不让人觉得遗憾。”
白宴听见她的话,脸上神情忽的像是僵硬了下来。
他好似在这样漂亮的告白之中,突然从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境中惊醒了,闭上眼睛,将手挡在自己的额前,拍着年晓泉的后背,轻声告诉她:“但我不是,我不会是任何其他的东西。在你心里,我只能是白宴。就像你在我心里,永远只会是年晓泉。”
当天晚上,年晓泉在白宴怀里睡去。
第二天起来,白宴已经离开,只留下了一个哑巴大妈,负责她平时的起居饮食。
年晓泉没有被禁止离开别墅,她在屋子里游荡了一会儿,觉得无趣,便出门,顺着花园的林荫路,去了后面的圆湖,看到白宴昨天说的那些锦鲤。
湖边放了一个长藤椅,和年晓泉宿舍旁的那个,看着一模一样。
白宴这四年大学生活,跟年晓泉经常在潭州师范的湖边谈情。
两人天气凉爽的时候,便时常坐在湖边的藤椅上,看书聊天,说些无关紧要的话,他们那时没有对于未来的预想,许是情人之间总这样,只是靠在一起,便会觉得满心欣慰,有着分不开的热切。
可如今,年晓泉坐在这一模一样的藤椅上,心境却早已不复当初的纯然与天真。她无法再像过去那样,享受这湖光水色间的美景,也没法就着心里那点浓情蜜意,醉生梦死,不问朝夕。
白宴回来后,远远地看见了年晓泉躺在藤椅上小憩的模样,风打在她飘动的裙角,温柔得就像一副画一样。
他因此想到了两人这些年的甜蜜时光,他在这样的时候,总能一次又一次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自己对于年晓泉的喜欢。他为了这一点固执的喜欢,愿意收起身上骇人的爪牙,自我阉割一般控制体内贪得无厌的情/欲,只是他爱的姑娘对此并不在乎,她太冷静了,她的心也太过宽广,她的小脑袋里可以放下太多太多的人和事,对于她而言,他从来就不是唯一。
所以白宴此时看着年晓泉酣睡的模样,起伏的胸口忽的蔓延出许多难言的热切。他伸手抚上她纤细的胳膊,将吻从她的头顶一直滑落至嘴边。
见年晓泉醒过来,便无声的将她的嘴唇含住。
年晓泉此时将将睁开眼,一时脑中混沌,惊慌失措,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伸手便白宴往外推去。
白宴被她的动作弄得整个人一愣,而后心中温情一瞬间转为绵延的怒火,不复之前的温柔,将睡衣拉开,一把将她推在了藤椅上。
年晓泉看着白宴的眼睛,肩膀被他一双手揉弄得酸疼,两条腿也动弹不得,见他开始撕咬自己嘴上的唇肉,脑中的弦好似崩掉了一般,浑身颤抖。
许久之后,她见白宴控制不住自己,终于抬起胳膊来,伸出手指抓住白宴的脖颈,划出两道血痕,等白宴浑不在意地扑过来后,她便哭着大喊道:“我用嘴,我用嘴还不行吗?”
年晓泉过去被白宴照顾,情到浓处,也生出过想要回报他的意思,只是,她这句话在这样的气氛下大喊出来,白宴脸上却浑然没有印象中的惊喜,他甚至猛地惊醒过来,睁大了眼睛,踉跄站起身来,望着身下泪眼婆娑的年晓泉,许久之后,才哑声说到:“你现在…就这么讨厌我,宁愿用嘴也不愿意和我…”
说着说着,他忽的低笑了起来,而后声音戛然而止,嗓子里又带上了些许哽咽,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郑何延从北城过来看白宴的时候,白宴已经有整整两天没有合眼。
郑何延之前对于年晓泉印象不深,两人之前的见面算得上其乐融融,只记得是个比较清秀乖巧的姑娘。如今见到白宴这一副模样,又想到那个现在还在牢里的顾析,他咂了咂嘴,只觉女人这个生物实在骇人,于是下车之后,揽着白宴的胳膊肩膀,使劲拍了一拍,大刺刺地吼道:“不就是分个手嘛,多大的事儿啊,天涯何处无芳草…”
他话还没说完,白宴就抬起头来,皱着眉头道:“谁跟你说我分手了。”
郑何延因为他的话,一时间愣了,挠着头发回答:“你两没分手啊?那你爸在北城给你找什么联姻对象呐?靠,你家不是想着屋里摆一个,外头养一个吧,老白,这事儿咱可不能干啊。你别跟顾析那臭不要脸的学。这结了婚就得好好对老婆,甭管你俩有没有感情,至少得有为人丈夫的担当啊。”
郑何延这些年在部队,面对个母蚊子都会无比温柔,此时见到白宴这样,便十分为女同志们不平。
白宴于是看他一眼,冷冷地回答:“那只是老头子自己的意思。我和年晓泉,这辈子都不可能分。”
郑何延一听这话,“啧”了一声,又被酸着了,上去一拍白宴的胳膊,撺掇起来:“那行。只要你不干些缺德的事儿,哥们儿怎么样都帮你。诶,要不这样,你爸给你介绍的对象,你让我去见见呗,你不知道,我现在在部队里,食堂大妈都眉清目秀起来了。”
白宴过去得到郑何延的这话,就算不附和,也会应付两句,可是现在,他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就又开始神游天外。
郑何延侧着脑袋看了一晌,觉得自家发小这个精神状态属实不太正常。他倒也不是认定白宴就此有了神经病,只是想到他亲妈邵以萍年轻时的那些彪悍事迹,一时便有些担心白宴这个儿子也跟着有样学样。
于是,当天下午,他偷偷摸摸的跟踪白宴,去了他在小溪山的那个庄园,守了一晚上,等第二天白宴离开,他才□□爬进去,被狗追了十几分钟,气喘吁吁地看见了屋子里只着轻薄纱衣、脸色苍白的年晓泉。
郑何延一时间整个人都呆住了,连忙捂住自己的眼睛,脸上红了个彻底,先是打电话给了那头的白玄宁,然后将身边一直守着年晓泉的哑巴打发走,给她批了件能看的衣服,语重心长道:“你这样是被老白弄的?他过去没这么疯啊,你…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了?”
年晓泉这几天被白宴弄得神经虚弱,眼看着孕期反应上来,胃口不佳,整个人都跟着瘦了一圈,此时听见郑何延的话,忽地就笑了出来,轻声回答:“我做过最对不起他的事,就是当初收留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不敢说话
感谢在2021-06-06 23:03:11~2021-06-07 21:3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苍栖 29瓶;意达 10瓶;头秃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当天下午, 白宴回到别墅里,发现年晓泉被人带走,寻着外面的安保质问了一阵, 才得知, 是郑何延将其带走的。
他于是找到郑何延入住的酒店,进门之后, 上去一拳头就捶在了他的脸上。
郑何延倒是也不反抗, 只是看着白宴此时阴沉的模样, 觉得可怜, 可转念想到年晓泉那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 便又狠下心来, 沉声说道:“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把自己女朋友折磨成那个样子, 连件好衣服都不给穿,我是没谈过恋爱, 但我知道,这他妈不叫爱情!”
白宴听见他的话, 身体忽的转了过来, 眯着眼, 语气危险地问:“没穿衣服的样子?”
郑何延一时捂住嘴,连忙又摇起头来,“穿,穿了!就是没穿多少。不对,这不是问题的关键!问题的关键是,你不能这么对待人家小姑娘,就算女朋友要闹分手也不行。这就跟家庭暴力也是暴力,你不能因为跟人组了一个家庭, 就把它当成另外一种事儿一样。”
白宴于是默默地闭上眼,看上去很是克制:“我没有对她使用暴力。”
郑何延于是揉了揉自己被打的嘴角,“嘶”上一声,说道:“那你们俩的事儿,也不能这么办。人小姑娘毕竟也是人,爹妈从小养到大的,有思想,有三观。别说她看着不像出轨,就算她真出了轨,那也犯不着把人家这么锁起来呐,大不了把奸夫抓起来揍一顿,实在不行,就让他接受法律的制裁。”
他这话说完,白宴的脸色又一瞬间冷了。
郑何延兴许也知道,自己这个发小现在是走进了死胡同,你要在这种时候跟他讲道理,那压根行不通,唯一的方法,就只有让他自己去撞南墙,或是切身体会到了年晓泉的痛苦,他大抵才会明白自己这些事做出来的可恶之处。
当天下午,白玄宁带着年玥来了潭城。
年玥还是跟过去一样,不喜欢跟生人说话,见到白宴也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她兴许是知道了白宴对自己女儿做过的事,即便并不完全能懂,眉头还是很不高兴地皱起来,露出几分严肃的表情。
白玄宁见她这一副模样,伸手在她的头发上揉了揉。
年玥于是转过头来,一脑袋扎在他怀里,嘴里轻声嘀咕着:“不喜欢他,他对我的幺幺不好。”
白玄宁低下头去,手掌轻拍她的后背,两人像是说了什么,年玥之后被劝着离开,临走前,手指还毫不避嫌地拉扯着白玄宁的衣袖,嘴里说到:“宁宁也不要喜欢他。”
白玄宁于是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白宴看着不远处两人轻声说话的样子,只觉讽刺。
他像是忽然之间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个不愿被婚姻捆绑住、不屑于耽溺世间情爱的父亲,也可以在一个痴傻的女人面前露出这样让人厌恶的表情。
那是他母亲曾经无比渴望却从未得到过的温柔,也是他儿时曾经天真幻想却从没能说出口的期许。
白宴像是在这样一个不怎么愉悦的时刻,开始无比清晰地认知到,自己的父亲,或许真的并不期待自己的出生,相比于自己,他大约更愿意成为年晓泉的父亲,他和年玥在一起,就像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家庭,而自己这个几十年的残次品,则永远只是一个意外。
白玄宁将年玥送回卧室,转身出来,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下。
父子俩面对面坐着,气氛一时变得很是沉默。
直到彭如海打电话过来,白宴起身与他聊了几句,而后挂上电话,回来看向对面的白玄宁,开口问了一声:“你把我的女人放哪里去了?”
白玄宁抬头望向白宴,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一皱,低声回答:“她姓年,叫年晓泉,她有自己的名字,也有自己的家庭。你张口闭口自己的女人,像一个所有物,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教养么?”
白宴不愿跟白玄宁在这里攀谈这些无谓的事,他于是索性坐下来,冷笑一声道:“怎么,看上人家的妈,还真想着当人家的亲爹了?”
白玄宁对于儿子的挑衅并不在意,他一边将手里的茶水淋在茶盖上,一边很是平静地告诉他:“我做不做他的爹,这无所谓,不过你和她说起来,倒的确算得上是表兄妹。”
白宴听见这话,一时猛地抬起头来,面露厌恶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白玄宁于是起身,将一旁抽屉里的文件袋拿出来,放在白宴面前。
里面放着的,是他前不久给年玥和邵家老太太做的DNA证明。
白宴看着手里的白纸黑字,脸上表情有一瞬间呆滞。
白玄宁见状,便开口说到:“你应该知道,你母亲当年是邵家从南方老家过记过来的,虽说隔了十几代,但她们两人同属一宗,你两这一句表兄妹,并不过分。”
可白宴似乎完全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他将手里的文件一把甩开,洋洋洒洒落在地上,深吸一口气,道:“所以呢,你是说年晓泉会跟着她妈回邵家?”
白玄宁此时手里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很是冷静地回答到:“邵家那些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觉得,他们也没有必要知道,当初,他们能把亲生的女儿弄丢,现在,也没必要送回去让他们得个心安。”
白玄宁这话说完,白宴一瞬间愣了。
他像是对着白玄宁的话来回思考了许久,十几秒钟之后,才又抬头起来,看着眼前的男人,恍惚地意识到了一丝自己与他的相似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