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电影其实主线脉络很简单,讲述的是三个年代、不同家庭背景的三个女人,由一块玉佩链接起来的一段故事。因为电影本身意识性比较强烈,加上时间跨度较大,美术设计要求很高,想要达到视觉上的最佳效果,拍摄场景的选择可谓重中之重。
年晓泉为此,特地在这个学期报名时,多填了一门光影视觉的选修课。
吕教授见年晓泉跟自己求饶,笑了一声,便也没再跟她计较,点点头,直接回答道:“她说地方已经找到了,特别的合适,关键是,当地经济不大好,政府那边很欢迎我们剧组过去。”
年晓泉一听这话,整个人精神抖擞起来。
她原本觉得剧组起初设定的开拍时间三月份太赶,心里有些隐隐的急切,如今得知陈导已经将拍摄地点定下,那些担忧终于得以放下来不少。
于是第二个月,年晓泉在最终剧本和主演人选确定之后,终于开始正式设计起电影里的人物造型来。
年晓泉之前有过好几次剧组的造型设计经验,对于这次的电影,她显得很是得心应手。
只是她对于前面两位年轻女演员的造型设计得颇为顺利,可到了老一辈影后玫红的角色“刘春华”时,年晓泉却接连画了十几稿都觉得不怎么满意,她在下笔的时候,其实总会下意识代入到玫红本人的经历里去,想到她早逝的女儿,想到她本人的三段婚姻,以至于整体效果出来,总显得有些撑不住这个角色的悲情感。
柳梦莹过来的时候,时间正是国内春节前夕。
她身上的伤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模样恢复了过去的清秀,只是脖子上的那道疤痕还是没有消,看上去有些狰狞。
年晓泉打开门见到她,显然有些意外,她把人迎进屋里,开口问她:“你一个人过来的?”
柳梦莹点了点头,有些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打扰到你?”
年晓泉摇头答道:“没有,和我一起住的吕教授去了瑞士,现在这里只有我和媛媛两个人。”
说完,她递了一杯热水过去。
柳梦莹吸着鼻子接下来,将呼之欲出的鼻涕擦了一擦,脸上有些被风吹出来的红,从背包里拿出贴满了便签的剧本,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到:“我…我其实…只是想提前过来,跟陈导打个招呼。”
年晓泉看着她手里的一沓东西,知道她在琢磨剧本方面下了心思,一时脸上露出了些许欣慰,“嗯”了一声回答:“明天吧,正好周末,我明天就带你去拜访拜访她。”
柳梦莹见状抬起头来,很是高兴地笑了一笑,而后看向一旁桌上年晓泉的设计草稿,有些意外地问:“这是‘刘春华’的设计稿?还没有定下来?”
年晓泉耸了耸肩膀,很是无奈地回答:“是啊,我总觉得,这个角色悲情得太过于绝对了,所以,画的时候总想在她的头发或者是衣服上做些心思,至少,能稍微看出一丁点儿的抗争感,让观众看起来,她不至于显得那么可悲。”
柳梦莹望着桌上的设计图,眼神愣愣的,许久之后,她才抬头说了一声:“但这就是她们那一代人真实的生活啊。”
说完,她见年晓泉看过来,便抿了抿嘴唇,小声说到:“我知道你一向喜欢积极向上的人,你也希望这种态度能在电影里体现出来。但现实中,不是每个人的人生都能苦尽甘来。‘刘春华’这个角色就是一个典型的旧社会妇女,她那一代人从小接受的就是奉献和顺从的教育。那些在现在人看来可能很愚昧、很气愤的思想,其实也就是她们的一生呐。如果我们现在,硬是要强求一个经历过苦难、生命都要走到尽头的女性去觉醒、去拥有抗争意识,这对于她们来说,难道不也是不公平吗。”
年晓泉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柳梦莹,在那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柳梦莹现在说的是“刘春华”,还是她自己,又或者说,仅仅只是一个曾经被“洗脑”,备受病痛折磨,可悲也可气的女人。
年晓泉于是低头沉默了一晌,她坐过去,望着桌上的设计稿,忽的笑了起来,而后抬手拍了拍柳梦莹的脑袋,看着她,说了一声:“对,我想我有些明白了。”
当天晚上,年晓泉躺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眠。
半夜她猛地一下爬起来,下楼将之前的设计稿撕了个干干净净,而后趴在桌上,拿起笔一画三个小时,而后,那个真真正正的‘刘春华’便一挥而就,就此成型了。
第二天早上,屋外的街道下起了雪,外面的世界变得一片莹白。
柳梦莹和容媛还在床上补着眠,年晓泉因为习惯早早起来,捧着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热水,心中有着些少有的轻松惬意,在家里打扫了一阵,听见门口的铃声响起,以为是对门的邻居,放下手里的吸尘器,笑着走了过去,打开门,刚开口喊了一声“早上好”,脸上的笑意便一瞬间顿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屋外站着的人,会是她许久未曾见过的顾析。
作者有话要说: 违法分子出狱再就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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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顾析过去被酒色掏空了身子, 说话时又喜欢微微佝着个背,看上去总显得有些不修边幅,如今, 他独自在美国待了几年, 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身材干瘦不少, 低着脑袋不说话的样子, 跟过去判若两人。
年晓泉侧身把他放进屋里来, 一瞬间被外面的寒风吹了个哆嗦, 收了收自己的领口, 转过头问:“咳,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顾析进屋之后,将外套脱下来, 抖了抖上面的薄雪,低着脑袋回答到:“我过来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找阿莹谈一谈。”
年晓泉当然知道他是为了柳梦莹来的,只是她不明白, 他为什么偏偏要选在这里谈谈。
年晓泉于是撇了撇嘴, 从旁边接了一杯热水过来, 递到顾析的手里,看着他道:“梦莹昨天睡得晚,一时半会儿不一定起得来。”
顾析见状,倒也浑然不在意,只是将外套仔仔细细叠好,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垂头说了一声:“那…我等等。”
年晓泉见他老老实实没有造次,挑了挑眉毛没有再说些什么, 毕竟,就现在顾析这么个风吹能到的小身板,说不定动起手来,还打不过自己呢。
当初,年晓泉生下容媛,在健身房里练习形体被一旁的男人调/戏过一回,她那时心中一腔怒火无处发,之后便跟金锣巷里的老焦拜了师,跟他学习起了擒拿术,效果显著,虽然算不上出神入化,但应付一两个男人,已经是绰绰有余的事。
如今,年晓泉见顾析这么个样子,“哦”了一声,也没再多问,直接把他当成了个透明人,转身回到厨房,开始打扫起卫生来。
时间接近十点,柳梦莹终于从床上醒了。
她昨天晚上睡的很早,知道今天年晓泉要带自己去见导演陈湘桦,在楼上仔仔细细把自己打理了一遍,很是难得的还化了些淡妆,遮盖住皮肤上的苍白,再下楼时,看见坐在客厅里的顾析,眼睛一瞬间睁大,脸色眼看着又白了一些,转身下意识就往回跑。
顾析见状,连忙开口对着她大喊:“阿莹你别躲我,我说过,我只是想照顾你。”
年晓泉原本在厨房给容媛打着豆浆,冷不丁听见这一声喊,只觉牙齿后槽一阵发酸,走出去,看着眼前的一幕,嚷嚷起来:“你在这儿跟谁演偶像剧呢?”
顾析被年晓泉说的老脸一红。
年晓泉看了一眼楼梯上的柳梦莹,手指往上一指,继续没好气地质问起来:“她是缺了条腿儿还是少了个胳膊,要你照顾?你再瞅瞅你自己这小身板,你两这是病友交流会吗?”
柳梦莹见年晓泉过来,心里像是有了主心骨似的,松一口气,从楼梯上走下来,对着眼前顾析,开始好好说话了:“你找我干嘛啊。”
顾析望着柳梦莹脖子上的疤痕,手指往里握了握,沉默一晌,抬头看着她问:“我能跟你单独聊聊吗?”
说完,他低头加了一句:“我这几年一直在找你。”
柳梦莹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她看了那头年晓泉一眼,得到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小声回答了一句:“那…只能聊一小会儿。”
容媛起来之后,先是乖乖的自己穿好了衣服,喝完一杯年晓泉自己打的豆浆,看着那头还在阳台说话的顾析和柳梦莹,便忍不住问年晓泉:“妈妈,那两个叔叔阿姨在说什么呀?”
年晓泉抬头看过去一眼,颇为嫌弃地回答:“他们在演电视剧。”
容媛眨了眨眼睛,“哦”上一句,高兴起来:“那我以后也要演电视剧。白叔叔说,他收养了那天医院里的那个小哥哥,我想和他演一起电视剧。”
年晓泉听见容媛的话,只觉心里“咯噔”一响,把人转过来,立马很是严肃地教育到:“你现在还小,不能演电视剧,那个小哥哥也不行。媛媛,你很喜欢那个小哥哥吗?”
容媛鼓着一张白胖的小脸,使劲点了点头,回答:“喜欢,喜欢啊,他长得好好看!”
年晓泉伸手一拍自己的额头,觉得无可奈何。
她意识到,自己这个乖巧可爱的宝贝女儿,自己一点好的性格没遗传到,那看脸的臭毛病,她倒是完完整整的给接过了来,年晓泉于是长叹一声,一脸郑重地告诉她:“但是好看不是全部,媛媛,人和人的关系不能只靠一张脸维持着。等你以后长大,一定要明白这个道理。”
容媛听见年晓泉的话,歪着脑袋思考了许久,等年晓泉再一次看过来时,她才无比灿烂地笑了起来,大大咧咧道:“但我现在还是小孩子呀,小孩子不用讲道理哒。”
年晓泉被女儿这一副天真的样子逗乐,一时间也不忍心再说些什么,只在心里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想着,就算容媛以后真的为色所迷,她当妈的在旁边多保护着她一些,也就是了。
当天下午,柳梦莹没有留下顾析吃饭,说完话,便将他送走,两人也不知聊了些什么,脸上神情都有些严肃。
年晓泉见状也没有开口去问,只是在家里吃过午饭,开车带着柳梦莹和容媛一起去了郊区的导演陈湘桦家里。
陈湘桦是早年国内动荡时期跟着父母移民意大利的华人。
她早年在中国结婚生子,拍了几部脍炙人口文艺类电影,六十岁时,因为丈夫得病去世,跟着小儿子又回了意大利。
她的小外孙跟容媛一般大,两人玩得挺好,每回年晓泉过来,两个孩子都会很是亲密的在后院玩上好一阵。
如今,年晓泉进门脱了鞋子,将容媛交给陈湘桦的小儿媳,把柳梦莹招呼进来,开口便介绍给了那头正在看剧本的陈湘桦。
陈湘桦这人天生喜欢浪漫,虽然如今上了年纪,心性依然带着些孩子气。
她从年晓泉口中得知了柳梦莹的遭遇,一时大感唏嘘,跟她就着剧本聊了一阵,便忍不住点头夸奖起来:“你这孩子啊,虽然心性不够坚定,但天赋不错,如果以后能多跟你这个姐姐学习学习,未来其实也很广阔,咱们电影人,酷的就是这个玩生活的劲儿。”
柳梦莹得到陈湘桦这一句话,低着脑袋一时间,眼看着就哭了出来。
她回到家后,把自己锁进屋子里,一直也没有跟人交流说话,只是对着窗外的雪色发呆,时笑时哭,直到晚上吃饭,她才红着眼睛出来,脸色有些憔悴,但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已经好了许多,对着年晓泉,露出一副很是依赖的神情。
除夕的前一天,吕教授带着容绪从瑞士回了来,同时一起过来的,还有风尘仆仆从国内赶来的白宴。
年晓泉将一群人迎进家里,从厨房探出了头出来,望一眼客厅里对面坐着的容绪和白宴,瞧见他们两人脸上颇为严肃的神情,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实在很是头疼。
吕教授看见她的样子,捂着嘴巴低笑一声出来,靠在年晓泉耳朵边上,忍不住打趣道:“想不到,你家这个谭大校草这么些年一点儿没变,还是这么帅,不对,这一看啊,好像更帅了。”
说完,她还故意拍了拍年晓泉的肩膀,笑着挑了挑眉毛:“你不知道吧,当初我们几个老师在办公室里,就经常打赌,赌你们两个小家伙什么时候结婚,你还记得你那个教色彩的严老师吗,他可是你两的头号粉丝,一个平时每天零用钱只有五块的家伙,硬是堵了三十块呢。”
年晓泉听见她这一番话,神情很是惊讶,侧过头来,一脸不敢相信地问:“粉…粉丝?我和白宴?”
随后,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嘀咕道:“不对…你们为人师表,怎么能在办公室里聊这些啊。”
吕教授乐呵呵地吃了一口碗里的丸子肉,歪着脑袋回答:“你这就不懂了吧,老师也是人呐,你们这些小年轻,一个个漂漂亮亮的,每天看上去赏心悦目,可比看电影有意思多啦。”
说完,她又往旁边墙面上一靠,神情感叹道:“而且,大学老师做久了,看的东西也多,能见到那种从一而终的孩子,谁的心里不会替他们感到高兴呐。”
年晓泉被吕教授说的,一时间也想起了当年同一届的那几对情侣来。
那些曾经被人津津乐道的情侣们,如今已经不复学生时期的样子,当初的甜蜜渐渐褪去,剩下些现实生活里的苦,有的依然在追逐自己的梦想,有的生完孩子回了老家,也有的结了婚又离婚。
或许因为人生太长,未来无人可知,所以那些从一而终的感情,才会在这其中,显得越发让人向往。
当天晚上,一屋子人围在一起吃了个年夜饭。
两个男人饭后很是自觉,起身将桌碗和厨房各自收拾了干净。
容绪原本准备回酒店住,只是半路被吕教授拦了下来。
吕教授望着屋外面的雪,对他说到:“太晚了,你留下来,我带着媛媛和小柳睡,晓泉,你就跟白校草一个屋吧。”
吕教授过去把白宴当做是学生,如今开口说话,便依然还是一副老师的姿态。
白宴对此欣然接受,像是生怕年晓泉反悔一般,话音刚落,就转身往楼上跑,拿出自己的睡衣和牙刷,认认真真清理了一遍,而后一声不吭地钻进了年晓泉的被子里。